窗外狂風獵獵, 預示著一場大雨即將來襲。


    “自己的好兄弟要是交了女朋友, 你應該開心才對,為什麽你會覺得寂寞啊?哥, 你這樣很有問題。”


    於燼覺得事態有點嚴峻,跪在床上搖晃於燃肩膀, 想讓哥哥冷靜一下。


    於燃抽回胳膊,認為他大驚小怪,“有什麽問題, 要是你也有個每天跟你一起……算了,你肯定是那種為了女人冷落兄弟的人, 這種事你不懂。”


    “我懂啊, 我也有關係好的男生朋友。”於燼說, “但他們都是故意表麵寂寞,實際上會恭喜我。哪像你, 居然不想讓人家談戀愛, 還在這裏不高興。”


    於燃懵了一下, 看向於燼,張開嘴沒說話。


    兄弟倆人相視無言, 哥哥一臉迷茫, 弟弟滿眼篤定。這樣的沉默氣氛持續半分鍾,於燃終於出聲:“這樣有問題嗎?”


    “有呀!”於燼的語氣煞有介事,“真正的朋友會希望他一直單身嗎?要麽你就是不盼人家好, 虛情假意;要麽你就是喜歡人家, 爭風吃醋。”


    聽見弟弟質疑自己跟楚眠的友好關係, 於燃下意識想反駁,可他此時胸腔裏沒有一絲怒意,反而有點抗拒這個話題。


    思緒沉靜幾秒後,他猛然發現——於燼剛才的話已經把他難住了。


    對啊……真正的朋友會希望楚眠一直單身嗎?應該恭喜他才對吧。


    於燃大腦稍微混沌,訝異自己為什麽是不正常的反應。


    他怎麽可能對楚眠虛情假意呢?光是回想平常跟楚眠相處的點滴,於燃就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揚。那可是他最好的朋友,而“最好”的意思,就是自己要有什麽東西,也得挑最好的給對方。


    他翻了個身,背對著於燼,獨自思考起這件事。他不希望楚眠跟女生談戀愛的心情確實很強烈,這無法忽略,但他不知道自己抗拒這件事的原因……還有另外的私心。


    外麵狂風大作,房間內卻靜謐無無聲。於燼不敢多說話了,隻陪在哥哥身邊發呆。


    過了半晌,於燼還是忍不住歎氣,真誠地小聲說:“哥,就算你是基佬也沒關係,你喜歡誰,我就認誰當大嫂,哪怕是塊石頭都行。當然,如果是楚眠哥哥就更好了。”


    把“喜歡”二字和楚眠結合起來,這話聽得於燃心髒怦怦直跳,他仍默不作聲,隻是雙眼愕然睜大。


    於燼當他是默認了,便開始暢想兄長嫁入豪門後的美好日子,沒準兒自己也可以跟著花天酒地,不勞而獲……這簡直就是他的人生目標。他興奮之餘,忽然想起了關鍵點:“對了,楚眠哥哥對你是什麽想法,你知道嗎?”


    於燃現在思緒很亂,擺了下手,示意於燼安靜。


    “你是在單戀他啊?”於燼關切地湊上前,替他焦急,“哥,你可不能這樣,喜歡誰一定要主動去追,這樣分手時才更有底氣……不對,我說錯了。哥,我先給你點播一首《不分手的戀愛》,祝你早日釣到楚眠哥哥,與他共享家產。”


    他剛打開手機播放器,於燃就倏地坐直身體,漲紅著臉衝他惱火道:“一派胡言!”


    於燼萌生出怯意,繃住雙唇。


    於燃抬手指著天花板,盱衡厲色道:“兄弟是天,兄弟是地,要是對兄弟有非分之想,那我就天打雷劈!”


    話音剛落,窗外就響起一陣宛如山崩地裂的轟鳴,嚇得於燼立馬腦袋朝下鑽進被子裏。


    於燃渾身僵住了,忘記放下手。


    然而那驚心動魄的雷聲沒有停止,連續地向他們逼近,仿佛真會劈開天地。


    於燃嘴唇顫抖,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語:“雷公顯靈了……雷公竟然顯靈了……”


    那麽這就意、意味著——


    自己對楚眠真的有非分之想。


    “怎麽會這樣……”於燃遍體生寒,恍惚又無力地跌坐在床上,“這是背叛啊……”


    他們相知相識,他們無話不談,他們曾約好一起去首都實現夢想,他們互相認定對方是最好的朋友……


    但自己現在卻汙染了這份純淨的友情,竟然對楚眠抱有非分之想。


    “不,不……我怎麽能背叛他呢!”於燃難以接受這個現實。


    雷聲暫時停了,於燼悄悄從被子裏鑽出腦袋,試探性地問哥哥:“你要談戀愛嗎?”


    “我要遭天譴。”於燃說著下床穿鞋。


    “什——欸,哥,你要去哪兒?”於燼看著他走出房間,好像還要離開家門,“哥,你是要去告白嗎?外麵下雨了,你得帶傘啊!”


    於燼暗自為哥哥加油打氣,期盼著他凱旋。不過視線一轉,於燼發現哥哥的手機還在床上沒拿走,估計他人還沒走遠,於燼立即到窗邊探頭,尋覓哥哥的身影。


    然而他看到的卻是一個意想不到的畫麵——於燃哪兒都沒去,居然一動不動地站在樓下淋雨!


    於燼用力推開窗,朝樓下大喊:“哥,你傻站著幹嘛呢!你快打傘啊!”


    瓢潑大雨蓋住了他的聲音,於燼沒辦法,隻好親自帶傘下樓,替哥哥遮一下。


    他伸手一摸,於燃的襯衫都差不多濕透了,薄薄一層緊貼著肌膚,兩顆奶`頭若隱若現。


    於燼說:“哥,你現在是‘落湯基’了。”


    電閃雷鳴間,雨珠從於燃的額頭流過臉頰與下顎,他望著陰沉昏暗的夜空,惆悵道:“這場雨,就是為我而下。”


    於燼感歎:“好大的雨!”


    “嗯,隻有這麽大的雨,才能衝刷幹淨我身上的罪孽。”於燃緩慢的話語隨風消散。


    他沉重地閉上眼,仰起頭,張開手臂作出迎接大雨的姿勢。


    李桂蓉本來在小區超市跟幾個大嬸聊天,一看雨下得這麽突然,她卯足力氣往家趕。結果一到樓棟口就看見自己倆兒子站在雨裏,老大雙臂展開像是要飛天,老二舉著傘挨旁邊搖搖晃晃。


    她怒不可遏地咆哮:“你倆他媽的幹嘛呢!”


    “我哥說他在遭天譴!”於燼眯著眼睛大喊。


    李桂蓉一個箭步上去,左手扯著於燃衣領,右手提起於燼袖口,硬生生把他倆往樓離拖,“遭天譴……我他媽現在就給你倆動私刑!趕緊上樓!”


    一進屋,李桂蓉也顧不上自己衣服濕了,先把他倆推進浴室,命令他們洗熱水澡。於燃不願跟於燼擠一個花灑,換完幹衣服就直接回臥室。


    “真他媽腦子有病,你都多大了啊你,還出去淋雨?”李桂蓉找出一盒感冒藥,倒好溫水塞給於燃,“趕緊吃藥,別明天起來發燒了,我可沒空帶你去看病。”


    於燃吃完藥,躺在床上認真問:“媽,我是你親生的嗎?”


    “幹嘛,你不是我生的還能是土豆變的?”


    於燃輕輕搖頭,自嘲般地笑了一聲:“但我身上流著惡魔的血液,它另一個名字,叫‘背叛’。”


    話說到半截,左半邊牙齒突然疼了一下,令他蹙起眉頭,倒吸涼氣。


    “怎麽了,牙疼?”李桂蓉又給他倒了一杯水,“誰讓你這幾天吃那麽多冰棍兒,你不疼誰疼!一會兒仔細刷牙,多刷兩遍。”


    這是上天給他的另一個懲罰……於燃捂住左半張臉,雙眼失焦。


    李桂蓉走後,於燃獨自躺在床上反思懺悔。窗外大雨拍打樹葉,仿佛是雷公隔空扇他耳光,質問他為什麽對朋友懷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尤其是腦海裏浮現楚眠的臉時,於燃更是愧疚地咬緊下唇,幾乎能嚐得到血味。


    手機持續振動,他拿起來一看——“楚眠”兩個字,正是命運在考驗他的良知。


    躊躇過後,於燃還是選擇接聽,心虛地向楚眠問好。


    楚眠其實有點困了,但他等了很久也沒等到於燃的電話,隻好主動打過來問:“今天講什麽故事?”


    於燃情緒壓抑道:“今天講……《農夫與蛇》的故事。”


    楚眠在那邊意外地笑了一聲,懶洋洋問:“沒有更輕鬆點的嗎?”


    “我……”於燃有點魂不守舍,“我不配講別的故事。”


    他說話聲音越來越弱,讓楚眠察覺出了異樣,輕輕問:“你現在不想說話啊?”


    何止不想說話,於燃覺得自己以後都無顏麵對楚眠了,他隻好找了個借口:“我牙疼,說不出話。”


    “上火了?”


    “不知道,我每天喝水都挺多的。”


    “那可能是智齒,你注意一下,在後槽牙那塊的牙齦下麵。要是太疼的話就吃甲硝唑,多忍忍,等它長出來。”楚眠話語十分溫和,速度刻意放慢,好讓於燃聽清。


    於燃仍不在狀態,“啊?什麽齒?”


    “智齒,智慧的‘智’。”


    “智齒……智慧的牙齒。”於燃重複了一遍這個詞,突然捶胸頓足,扼腕歎息,“老天爺給了我一顆智慧的牙齒,而我卻這麽愚蠢,我幹脆把它拔掉算了!”


    “如果長歪了,確實要拔。”


    楚眠說完,停頓幾秒,又忍不住補充說:“於燃,其實你沒那麽蠢的。”


    對方溫柔的聲音清晰傳來,於燃心頭都酥麻了。他緊握著電話,另一隻手攥拳擱在左胸口,仿佛是在宣誓似的,“楚眠,當你兄弟,我不後悔!”


    “知道了,你早點睡。”


    楚眠連著笑了好幾聲,在於燃聽來斯文又可愛,於是他那份“非分之想”一下子燃起來了,正是那種心髒和**連在一起的感覺,而這回的感覺清晰又強烈。


    他馬上掛了電話。


    於燼洗完澡回來,看見哥哥躺在床上,眼角還沾著雨珠。他抽出紙巾遞給於燃,走近了卻發現,那“雨珠”是從哥哥的眼眶裏流出來的。


    “哥,你怎麽哭了?”於燼擔心地坐下來,“你哪裏不舒服?還是遇到什麽事兒了。”


    於燃悵然若失,“於燼,你今晚出去睡吧,哥要閉門思過。”


    “思過?你思什麽過?”


    於燃覺得這件事難以啟齒,但為了改過自新,他還是慚愧地說出來了:“我背叛了我最好的朋友!”


    “楚眠拿我當兄弟,我卻……我卻……”


    他狠狠地捶了下床,淚如雨下。


    “我卻想當他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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