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遇舟見到江嶽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這個蒼白瘦弱的男人躺在豔色的錦被裏,配上床邊一盞微弱的孤燈,憑白讓人覺得有幾分詭異。


    男人呼吸平穩地閉著眼,像是在沉睡的樣子,江婉言上前輕輕搖了瑤江嶽,在見到父親睜眼後她才打開了屋內的燈。


    “啪。”


    在燈光大亮的瞬間,江嶽便注意到了站在江婉言身後的裴遇舟,他的目光落在裴遇舟的臉上,表情明顯有幾分驚訝。


    但江嶽卻沒有像柳鎮風一樣說什麽“你和你媽媽真像”之類的話,他也沒有問裴遇舟為什麽會來見他,他隻是眼神複雜地盯著裴遇舟,像是在惋惜,又像是在慶幸。


    “咳咳!咳咳!”江嶽被江婉言扶著靠在了床頭,他一醒來就像被打破了身體裏平靜的開關一樣,不僅咳嗽得厲害,連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


    但即使是這樣,他的視線也一直沒有離開裴遇舟,裴遇舟被這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於是他主動開口道:“你想和我說些什麽嗎?”


    江嶽搖了搖頭,因為剛剛的咳嗽,他的嗓音變得有些沙啞:“對不起。”


    “我不用你原諒我,”江嶽大喘了一口氣,“你肯來見我,我就已經知足了。”


    “而且裴芸她已經不在了,這句原諒我怕是隻能到底下去聽了。”


    聽到這話,江婉言立刻握住了江嶽的手:“爸,你瞎說什麽呢。”


    “裴姨的兒子來看你了,”她對裴遇舟使了個眼神,“你應該開心才是。”


    “遇舟是真心要來看你的,對吧?”


    可還沒等到江婉言聽到裴遇舟的回答,江嶽的一句話便讓她噎住了。


    “我還不了解你麽,”在習慣了現在的坐姿後,江嶽說話也順暢了很多,他用另一隻手拍了拍江婉言,“遇舟想要什麽你就給他吧。”


    “我知道你一定不是自願來的,”他對著裴遇舟輕輕笑了笑,“但我還是很開心。”


    麵對江嶽的親近,裴遇舟隻是有些冷漠地“嗯”了一聲,他本想裝作善意地麵對江嶽,可等到真正見到對方後,他才發現他自己不知道要怎麽去麵對這個男人。


    江嶽這個人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裴遇舟本以為一個為了錢出賣隊友的人應該是冷酷而狡詐的,但他沒想到對方居然是這麽溫和的一個人。


    沒錯,就是溫和,讓人難生反感的溫和。


    到底是時間的威力太過強大,還是真的應了那句老話——


    會咬人的狗不叫。


    裴遇舟的心裏轉過很多念頭,但他麵上仍舊是一片平靜,江婉言隱晦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控訴他的不守信用。


    “我媽媽從沒有跟我提起過你,”裴遇舟突然沒頭沒尾地開口,“她不想我記住太多仇恨,所以我覺得,她應該是讚成讓我原諒你的。”


    “但你並沒有放下,”江嶽道,“你甚至還主動回到了z國。”


    “難道江老板你就能放下嗎?”裴遇舟一針見血,“我看那戲園子可不像沒人打理的樣子。”


    “而且我媽媽在國外過得到底是什麽樣的生活,我想你不會不知道。”


    江嶽是失去了他的夢想沒錯,但比起他媽媽所經曆的那些痛苦,對方的這點失意又能算什麽呢?


    “我知道,”江嶽低聲道,“但我真的沒想到他會那麽瘋狂,他居然真的會在你媽媽身上注射那種東西。”


    “我以為他是愛你媽媽的。”


    “愛?”裴遇舟像聽到了什麽笑話似的,“如果愛是囚禁和控製的話,我想他大概真的是‘愛’慘了我媽媽。”


    裴遇舟的手微微發抖,他下意識地想回頭看看站在他身後的沈崢讓自己平靜下來,但裴遇舟卻還是在下一秒控製住了自己。


    他不能讓沈崢成為他控製情緒的開關。


    “他當年是真的愛你媽媽的,”江嶽固執道,“愛這種東西是藏不住的,眼神也是不會騙人的。”


    “《江山梨園》裏十二月對鏡梳妝的一幕你應該還記得吧,”裴遇舟道,“難道你要說我媽媽也是愛你的?”


    裴遇舟的話帶著十足的火藥味兒,江嶽卻因此笑出了聲:“你真的很敏銳,心理醫生這個職業比警察更適合你。”


    “但你這次卻猜錯了,因為當年那一幕的‘十二月’並不是我,而是尹老板,也就是你口中的那個‘他’。”


    “不過,現在應該叫他尹總了。”


    “他姓尹?”裴遇舟皺眉,“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單純是為了好玩吧,”江嶽的聲音頓了頓,“也許還為了博美人一笑。”


    “十二月麵覆濃妝和杜明珠談情說愛的時候出現的就是他了,他當過幾次我的‘替身’,但真正保留在電影裏的也就隻有那一幕,因為那一幕台詞很少,很難被人察覺。”


    “既然如此,為什麽他不自己當男主角拍一部?”坐在江嶽身邊的江婉言不解道,“這樣被剪掉戲份他不會生氣嗎?”


    “因為他看不上演員這個職業,”還沒等江嶽開口,裴遇舟便涼涼道,“畢竟拋頭露麵不是他那種‘上等人’應該做的事。”


    “你很了解他,這樣很好。”江嶽的聲音裏帶著幾分警告,“但正因為這樣你才應該更加小心。”


    “我知道他給你注射了組織裏新開發出來的……”江嶽說到這裏才想起屋內還有一個“外人”,於是他含糊道,“應該是當年那種東西的改良版,按理說你不會產生太大的反應。”


    “毒品就是毒品,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的,”裴遇舟回頭看了一眼從進門後就把存在感放得極低的沈崢,“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


    “從娘胎裏帶出的東西,我早就習慣了。”


    一直保持安靜的沈崢猛地睜大了眼。


    除了最開始那些還算強烈的反應外,裴遇舟最近都表現得像沒事人一樣,沈崢一直以為是因為當初注入身體的劑量太小,所以才沒有產生什麽不可挽回的後果。


    但他沒想到會是這種原因。


    “所以,”裴遇舟垂下眸子避開沈崢的眼神,“江小姐現在可以履行你的承諾了嗎?”


    人他見了,原諒的話他也說了,裴遇舟不想再在這個沉悶的環境裏多呆哪怕一秒鍾。


    然而就在他話音剛落的一瞬間,臥室內的燈突然閃爍了兩下,隨後整個房間都陷入了黑暗。


    厚實的窗簾將月光全部阻擋在外,這棟不大的別墅立刻陷入了一種令人不安的安靜,裴遇舟快步走向窗戶將窗簾拉開一角,隨後他便看到了月色下幾個晃動的人影。


    裴遇舟下意識地覺得這一切都是江家父女布好的局,但他卻聽到了江婉言有些憤怒的聲音:“沈崢?是你帶的人?”


    “不是,”在一片黑暗中,裴遇舟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了,隨後沈崢低低的聲音從他身邊傳來,“應該是你被跟蹤了。”


    “怎麽可能?我爸爸修養的地方絕對是最安全的。”江婉言毫不猶豫地反駁道。


    “總之現在的情況就是我們被包圍了,”裴遇舟放下窗簾,他示意沈崢鬆開他的手,“我看見了五個人,左二右三,有信心嗎?”


    “當然,”沈崢低笑出聲,一點也沒有被包圍的緊張,“打架我可還沒輸過誰呢。”


    “沈元峰的死是因為警局裏有組織的內應,”江婉言迅速道,“他被人出賣了,我隻知道有一個人叫畢明華。”


    “說話算話,我知道的也隻有這麽多了,別墅附近有我的人,在他們趕來前希望我們可以繼續合作。”


    “算你識相,”沈崢輕輕壓開房門把手,他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沉穩,“好好看著你爸。”


    “至於剩下的,就先交給我們吧。”


    *


    楊詩潔坐在吧台前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杯中的酒,一個長相清秀的男孩安安靜靜地站在她身後,正動作輕柔地給她捏著肩膀。


    也不知是酒太難喝還是男孩的手法讓她不滿,楊詩潔的表情稱不上愉悅,甚至還隱隱有些鬱氣。


    在這種地方叫得出名的“少爺”一向最善於察言觀色,見楊詩潔神色不佳,那男孩的動作變得更加小心,連呼吸聲都放得微不可聞,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麵前的客人。


    “你說,為什麽總有些不聽話的人存在呢?”感受到身後人的不安,楊詩潔放下酒杯輕輕按住男孩的手,“要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麽乖該有多好。”


    近來發生的事情的確讓楊詩潔有些火氣,所以她才會破例想跟她最近寵愛的這朵解語花好好聊聊,可是現在,這個往常善解人意又能將她哄得舒服的男孩卻意外地沒有出聲。


    楊詩潔立刻發覺了不對勁兒,她立即起身並順手將酒杯向後一扔,並在意料之中地沒有聽到酒杯落地的聲音。


    “你還是老樣子,”男人晃了晃酒杯,他輕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楊詩潔的解語花正低著頭跪在他的腳邊,“用我教你的東西來對付我,你才是最不乖的那一個吧?”


    “楊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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