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當一陣微風拂過,那原本還能勉強遮住她身軀的氤氳逐漸褪去,他索性背過身子,直接提醒道——


    「你隻穿著肚兜……」


    「你管我穿什麽,我……」柴書南氣得張口就要回嘴,但一陣微風拂過她的身軀,當那股涼意襲來,冷不防地低頭往下一看……


    「啊——」


    一記驚叫頓時震天價響直穿雲霄,那一叫,隻差沒有震穿聶紫相的雙耳。


    「你……」


    與方才的盛怒炯異,柴書南立刻躲回水中,整個身子僵在冒著煙的池子裏,像中了定身咒似的,動彈不得。


    母獅搖身一變成了怯生生的小貓兒,柴書南羞窘得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可以待在池子裏直到地老天荒,就不用去麵對這讓人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的窘堉。


    偏偏,她從來就不是一個會逃避的人,所以她隻能試著開口求助。


    「可以……庥煩你不要轉身嗎?」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願開口求他,可她又怕自己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衝進洞裏著裝時,他會忽然轉身,所以就算萬般不願,也隻能開口商量。


    薄抿的唇忍不住地向上彎了起來,帶著點邪佞的笑容在聶紫相的後顏上浮現。


    方才的她,不是膽子挺大的?還敢戳著他的胸膛教訓他?


    他對人向來沒有太多仁慈之心,「君子」是留給那些酸儒去說嘴用的。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聶紫相一邊冷言,一邊轉身,擺明要困住柴書南。


    「你……不是讀聖賢書嗎?」人人都說聶左相品行好,學識淵博,更是擁有世上罕見的大肚量,但這會兒卻連這丁點小忙都不願幫?


    「我讀聖賢書,跟這檔子事有關嗎?」聶紫相濃眉微挑,眉眼帶笑,可那笑就是讓人覺得事有蹊蹺。


    「怎會無關,孔老夫子有雲,非禮勿視,可不是嗎?」


    「怎麽會是非禮?我以為咱們早已成了親、拜了堂……」


    「你……」他明明就不承認這件事的,怎麽這會兒又拿來說嘴?


    他分明就是故意!


    「咱們是夫妻,何來非禮勿視?」


    聶紫相不曾正視過柴書南,總覺得她就是一個溫良賢德,沒啥脾性的枯燥女人,平淡而無味正是她給他的一向感覺。


    沒想到這妮子平素看起來知禮守分,但如今她那雙慧黠而靈動的眸子,倒是將她活潑的真性情展露無遺。


    -個膽敢在荒野中半裏著身軀的女人,就算不是驚世駭俗的大膽,至少也不受縛於禮教。


    光這點,就讓他忍不住想探究真正的她。


    「我們才不是夫妻。」


    明明從不肯正眼瞧她,現在才義正辭嚴地說他們倆是夫妻,未免太過矯情。


    「咱們拜過堂。」因為她的否認,他不厭其煩地開口提醒。


    「但沒洞房。」柴書南一針見血地回道。


    「隻要我想,這點隨時可以補正。」聶紫相雙手環胸,居髙臨下地望著柴書南,眼底竟饒富興味。


    「你……」


    他這會兒究竟是打什麽算盤?方才明明還用違背袓訓威脅,擺明想借機將她這眼中釘軒出聶家,現在又口口聲聲提起那有名無實的拜堂儀式,他究竟……


    「當然,若你不承認也行,但就不知若是不認咱們這拜堂是真,那你又為何心甘情願守在聶家?」


    柴書南杏眼圓睜,從頭到尾不認賬的人就是他,他竟還有臉在這兒做賊的喊捉賊?


    「那是因為我認定了聶家是我的家。」柴書南說得字字淸晰,淸亮的聲音透著一股不服輸的堅持。


    望著聶紫相那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柴書南衝動的個性已然被挑起。


    既然他們倆是夫妻這句話是出自他的口,那就別怪她……


    柴書南神色泰然地直起了身子,無視聶紫相驚詫的神情,不疾不徐、故作風情款款地抬腳跨上池岸,接著在瞪大了幽眸的聶紫相麵前,像完全不當他存在似的,走進山洞之中著裝。


    望著那不一會便消失在草叢中的人影,聶紫相整個人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己。


    眼前這個豪氣的女子,真的就是他記憶中那個圓潤可愛、完全沒有見過世麵的小妻子?


    又或許,這一切隻是幻覺?


    他是不是該重新認識一下這膽大於天的女人?


    結果,他什麽都沒說?


    這代表什麽?


    代表他因為這幾年對她的冷落,所以心中有愧,願意大方放過她一馬?


    是這樣的嗎?


    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姑娘,大咧咧地躺在如茵的綠草之上,這般毫無禮教的行為,完全不是一個婦道人家該有的風範。


    在回廊中來來往往的聶家下人們,卻早已對此見怪不怪,隻是由著柴書南隨心所欲仰望藍天。


    望著天上的白雲,想到那天在煙霎繚繞的池水裏,因為魯莽而出的糗,柴書南白皙的臉蛋立刻漲紅。


    天際的白雲,此刻甚至浮現聶紫相那張奸佞邪較的臉龐。


    「嘁,你還真是怪?」瞪著天上的白雲,就好像瞪著聶紫相一般,紅豔菱唇叨叨地開合著。


    「明明就巴不得可以把我從聶家掃地出門,怎地,有機會可以順理成章把我給攆出去,卻啥都不說?」


    順手拔起一根碧綠的青草,柴書南下意識地把玩著,突然間,眼前竟出現另一張陌生的俊逸臉龐,眉眼含笑地望著她,那眼神就像望著什麽新奇的東西似的。


    「喝!」柴書南被這突然出現的人給嚇了好大一跳,身手利落地自草地上一躍而起。


    柴書南那絲毫稱不上溫婉的舉動,頓時引來那不速之客的陣陣笑意。


    「你是誰?」她雙手叉腰,因被冒犯而感到些許不悅,板起了臉,一掃方才的一派輕鬆。


    「在下潘文風。」拱手作揖,潘文風一派溫文儒雅的模樣。


    潘?


    一聽到這個姓氏,柴書南的翠眉驀地攏起,伸手拍了拍襦裙上的草屑,表情帶著點抗拒。


    如果她沒記錯,婆婆想替她安排親事的對象,就是姓潘的。


    顯然打從那日她開溜之後,娘並沒有放棄為她另覓姻緣的想法,反而更加積極。


    今兒個,人不但請來了聶府,還讓他大咧咧地在園子裏頭逛著。


    「嗎。」麵對他有禮的示好,柴書南隻是淡淡輕應一聲。


    「姑娘是?」


    「無名氏。」


    淡淡的三個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情態,就連瞎子都瞧得出來,潘文風自然不會如此不識趣。


    他狹長的鳳眸閃過一絲興味,已隱約猜到她是誰。


    「無名之人能在這聶府中愛躺就躺,來去自如?」潘文風朗聲質疑,戳破柴書南的隨口之語。「在下如果猜得沒錯,姑娘應該就是聶左相之妻,柴書南夫人吧?」


    好拗口的一串,當官的說起話來,就是有讓人頭昏腦脹的本事。


    「我不是!」簡單撂下三個字,柴書南懶得再與這人周旋,小腳兒毫不猶豫地往前一邁就要走人。


    「柴姑娘,聶夫人延款在下過府做客,不知敝人是否有幸邀您相陪,同遊聶家華麗不失典雅的園林山水。」


    其實方才潘文風已同聶夫人短敘,聶夫人雖未明說,但他向來不是駑笨之人,從那番話的字裏行間,他已大約了解聶夫人三番兩次邀他前來做客的用意。


    本來,在潘文風意識到聶夫人盤算之際,他心裏其實頗有微飼。


    畢竟同朝為官,他與聶紫相兩人,論家世、才學皆旗鼓相當,可偏偏不管是皇上,還是朝中其他要臣,總將讚當的眼光擺在聶紫相身上,不但官拜左相,皇上對他更是言聽計從,就連朝中大老有時遇上聶紫相,還得禮讓三分。


    現在倒好,就連選妻都得撿聶紫相不要的。


    本來這口氣他是怎麽也吞不下去,所以表麵上告訴聶夫人他會好好考慮,其實骨子裏卻極度排斥這安排。


    但這些想法隻留存於還沒見著柴書南之前。


    方才,丫環領著他出園,行進間不經意住如茵的草地上一瞥,卻見一位姑娘自適地躺在草地上,完全無視禮教禁錮。


    當他從丫環嘴裏得知,原來那女子就是聶紫相的妻子時,原本抗拒的心竟奇跡似的消減不少。


    「第一,我說過我不是聶紫相的妻。第二,我沒有那種習慣,無緣無故為一名陌生男子作陪!」


    不用說,她就知道這陌生男人是誰,本來她會來這裏欣當藍天白雲,就是因為不想去見這位娘堅持邀請人府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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