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過去是美麗或是滄桑,我好像……都已經遺忘,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我渴望再見到他」。


    我想再見到你,你聽見了嗎?


    我想在十年之後遇見你,你聽見了嗎?


    我第一次聽見「向光性」這個專業名詞,是在還蠻小的時候。我忘了確切的年紀了,不過我記得那是在我家的客廳裏,日光燈上飛滿了像是長了翅膀的螞蟻,它們不斷的往日光燈衝去,撞了幾撞也不打緊。爸爸說這種昆蟲在日光燈附近盤旋,就表示天快要下雨了。


    我好奇的問,那為什麽它們一定得飛在燈附近呢?


    爸爸回答說,因為這世上的生物大都有向光性啊。原來向光性的意思就是趨向光線或是接近光源的意思。這表示生物大都需要光線才能生存,而且光對生物來說也帶來了安全感。


    「就像看了恐怖片,結果晚上不敢關燈睡,一定得把燈打開了才敢闔眼一樣。」


    這是芸卉的說法。她單純的解釋了光源對生物帶來的安全感,彷佛安全感三個字對她來說並沒有他人解釋的那樣多元化。


    「不,尼爾,我想你可能欠缺了太多的考慮,所以你才會跑來跟我說這些。而且你誤解我的意思了,我說你沒有安全感,不是你這個人對我來說沒有安全感,而是我們如果沒有了那一層深厚的朋友關係,那麽我們在一起了也會沒有安全感,對我來說,我會沒有安全感……喔!我的天啊,我到底在說些什麽?」


    把上麵這段話說得很亂讓我聽不懂而且連自己也聽不懂的是小芊。對,輕舞飛天郭小芊。她對安全感三個字的使用範圍上比芸卉來得廣泛太多,畢竟她跟她是不一樣的女人,相差有十萬八千裏的平方。


    她會說這段話是有一天我跑去要她當我的女朋友,而且長篇大論的告訴她為什麽我會突然要她當我的女朋友之後,她深呼吸一口氣後的反應。


    我想她並沒有把我想跟她在一起的理由聽進去,我隻是告訴她我過厭了沒有安定穩固愛情基礎的日子,速食愛情對我來說已經不具任何意義,我需要一個互相了解也互相欣賞的對象來共同相處。


    「你到底有沒有了解了我所謂安全感的意思?」她問。在那個節骨眼上,她隻在乎我有沒有明白她說的話的意思。


    我似乎沒有非常明白,你能再說一次嗎?我說。


    「好。我再說一次。」她閉上眼睛,緩緩的向後倒退一步,然後慢慢的說:「所謂郭小芊對尼爾的安全感,是來自我跟尼爾多年同學兼好友的情感所構築而成的,如果這一曾多年構築的情感被另一種我們陌生的關係給介入了之後,那我對你就沒有安全感了,這樣,你能了解我的明白嗎?尼爾。」


    小芊,你是說,你沒辦法跟我在一起?


    「從結果麵來講,是的,我沒辦法跟你在一起。」


    因為我們多年來構築的情感?


    「從理性與確切的說法來講,是的。」


    你所謂的陌生關係是情人關係嗎?


    「對,就是情人關係。」


    為什麽情人關係對你來說是陌生?


    「不,我的意思是情人關係對「我們」來說都陌生。」她強調了「我們」兩個字。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跟我在一起,是因為我們沒辦法當情人?


    「喔!我的天,尼爾,你什麽時候變笨了?」她有些失去耐心了,「總之,我沒辦法以情人的身份跟你相處,你隻適合當我的朋友,這樣你了解了嗎?」


    或許我真的了解吧。就算幾年後我跟小芊上了床,有了類似一夜情的性關係,在一起與否對我們來說都已經不是重點的現在,我或許真的了解了吧。


    那是幾年前我剛退伍的時候跑去跟小芊說的,當時我隻是很單純的想找一個我了解她,她也了解我的女孩子一起相處下去,但沒想到當時的我居然也是單純的。我還因此不敢跟小芊連絡長達三個月,後來還是小芊主動跟我連絡才化解了告白失敗的尷尬,而且她跟我連絡的理由很好笑,是提醒我「尼爾與雅容分手紀念日」。


    對,她打電話給我,然後告訴我,「尼爾,今天是你跟雅容分手滿五年的日子喔,你一定忘記了吧。」對,她是這麽說的。


    媽的!分手就分手了,還記得幹嘛?這是我當時的反應,但我沒有說出口,我隻是在電話中傻笑,然後掛掉電話開始想念雅容。


    突然我覺得好像有一道傷口在我的身體裏醒了過來,那種痛覺很特別,它一下子跑到左邊的肺葉,一下子又跑到了胸口,一下子哽在喉頭上,一下子又回到了心髒。


    腦袋裏不斷出現雅容的樣子,好清晰好明顯。我坐在辦公室裏,那痛覺在身體裏亂竄使我明顯的不安。我覺得我好像在五年前跟她分手的時候忘了難過,五年之後痛覺才從身體裏的某個地方醒過來提醒我。


    某個地方?啊!天啊,是哪個地方?到底是哪個地方讓這個痛覺醒過來的?我想躦進我的身體裏去尋找,尋找那個地方,但我是我,我不是別人,我進不了自己的身體,我找不到方法。


    就這樣到了滿二十九歲的今天,西元兩千零五年,那個痛覺已經漸漸消失不再那麽明顯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封信,來自十年前。


    十年不短,但對想念一個人來說,太長。


    小芊來找我的那天,雨大得有點誇張,感覺好像再這麽下個幾小時,高雄就會被衝離台灣本島。我搭著計程車到機場去接她,但飛機因為大雨而誤點,原來台北也因為雷陣雨的關係而關閉了一個多小時,因此我在機場等了一個多小時,喝了兩瓶可樂。


    突然接到她的電話是在前一天晚上,那時我正在公司裏跟那些美國來的設計圖玩「腦力相撲」,所謂的「腦力相撲」其實就是指在理解某樣東西的過程,但陳耀國就是喜歡把某些簡單的事情用一個看起來很專業,其實內容空洞又顯得白癡的名詞來稱呼它,這讓他覺得自己很厲害,是個頂尖的管理階層人員。


    是啦,「腦力相撲」就是陳耀國講出來的啦。你們不會忘了陳耀國是誰吧?他就是那個白癡到不行的課長,腦袋裏麵裝大便的那個。


    設計圖才看到一半,我的手機就響了,來電沒有顯示號碼,我好奇的接了起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虛弱女子的聲音。


    「我好想你……」那女子說。


    什麽?你說什麽?


    「我說,我好想你……」


    小姐,請問你是哪位?


    「你想我嗎……?」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又回問我一個問題。


    呃……小姐,我不知道你是哪位,又怎麽會想你呢?


    「你果然是一個誰都不會想念的人……」


    小姐,請你報上姓名好嗎?我現在正在工作,沒有時間跟你聊天,如果你不說你是哪位,我就要掛電話了喔。我語帶威脅的說。


    「你不會掛我電話的,我有信心你不會掛我電話的……」


    哦?是嗎?那我能否請問,你有沒有打錯電話呢?


    「我可能會打錯任何人的電話……但我不會打錯你的電話……」


    好,ok,那請你告訴我你是哪位好嗎?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有沒有想過我?」


    我……


    我本來想說的是「我去你媽的!」,但因為我沒辦法對女孩子罵這種不太好聽的話,所以我快速的掛了電話,而「去你媽的」四個字在掛掉電話之後才說出來。像這種沒有顯示號碼的電話,打來了又不告訴你他是誰的,大多都是詐騙集團打來的,他們會引你說出一個名字,例如小明,然後他就會說「對,我就是小明。」,然後就會慢慢的把話題轉移到他的困難,或是說他現在在醫院,需要一筆錢開刀什麽的,然後要你去提款機匯錢給他。


    「我去你媽的!」、「幹!最好是他媽的騙得到我啦!」、「所有詐騙集團最好通通都去讓車子給活活撞死,或是讓人抓到活活打死,或是丟到海裏讓鯊魚活活咬死,啊!不不不!讓鯊魚咬的話最好不要咬死,最好是留下上半身讓他活著,讓他的大腸小腸胃髒肝髒都露在外麵,……」


    上麵那一串是我在掛掉電話之後罵的,對不起,我壓抑不了這種憤恨的脾氣。而且這對一個晚上十點半還在公司加班,甚至連晚餐都還沒吃的上班族來說真是一種汙辱。


    小芊打來第二通電話的時候,我剛好罵到「把詐騙集團都丟到動物園裏讓獅子老虎咬死,而且要從頭部開始咬,讓他們的腦漿都噴出來」這邊,我腦袋裏充滿著腦漿四溢的畫麵,還有詐騙集團被咬的慘痛表情,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強烈快感。


    「尼爾!你還真的掛我的電話!」


    小芊的聲音從電話那一頭傳來,我嚇了好大一跳,因為我腦袋裏那個腦漿四溢的慘痛表情突然換上了小芊的臉。


    啊啊啊!我的天啊,小芊,你的頭沒事吧!我下意識的對著電話叫著。


    「什麽我的頭沒事吧?你說什麽呀?」


    啊啊啊!沒什麽!沒什麽!我深呼吸了幾口氣,心跳漸漸的平複中。


    「你居然掛我的電話!尼爾。」


    我不知道那是你啊,誰叫你不顯示來電號碼,我以為是詐騙集團打來的啊。而且你剛剛還故意裝出那種虛弱的女鬼聲,我哪認得出是你啊。


    「詐騙集團裏有女孩子的聲音像我這麽好聽的嗎?」


    拜托,我又沒聽過詐騙集團裏女孩子的聲音,我怎麽知道好不好聽?


    「那,你覺得我的聲音好聽嗎?」


    拜托,我們都已經認識十年了,你怎麽不在十年前問我你的聲音好不好聽啊?你現在問我,要我怎麽回答?


    「很難回答嗎?」


    是很難啊!因為這聲音我已經聽了十年啦!那不我現在問你,你覺得我的聲音好聽嗎?


    「好聽啊。」


    啊?什麽?


    「我-說,你-的-聲-音-一-直-都-很-好-聽。」她說,而且是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說。


    其實我一直都不知道我的聲音是屬於好聽的那一型,這是第一次有女孩子說我的聲音好聽。其實,被這樣讚美我是高興的,唯一覺得奇怪的是,這讚美出自小芊的口中,我覺得有些不太自然。我說不太自然並不代表她說的不夠誠懇,而是在我跟她的關係裏出現這樣的讚美,是一種不太自然的事情。


    她說她想到高雄來找我,我說好。她說她想到高雄好玩的地方玩,我說好,她說她明天下午就會到,我說啥?不會吧!她說這事由不得我,我隻能說好。


    「我記得我告誡過你的,尼爾,喝太多可樂是傷身的。」她說。


    我轉身的時候,她已經站在我身後,我沒注意到她的穿著之前,倒是先注意到她的臉和頭發。她的臉消瘦到了一種讓人看了會心疼的地步,她的口紅襯出了她的臉有多麽蒼白。她的頭發已經長到了接近腰的地方,我記得在半年多前最後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的頭發才在肩下大約十公分的地方。她在左耳上方的部份刻意染了一搓白色,直落落的瀏海鋪在她有美人尖的額頭上。


    她奪走我的可樂,「你等很久了嗎?」她說,然後很自然的喝了一口可樂。


    呃!我說,輕舞飛天郭小芊,那可樂是我喝過的,上麵有我的口水啊!


    「你覺得有關係嗎?我們都上過床了。」


    她的回答讓我吃驚,我以為她一點都不想再談及有關那一夜我跟她發生關係的事情。我以為她隻想再回到我跟她是「同學兼好友」的關係,而那一夜的溫柔,她隻想藏在很深很深的心口裏。


    「尼爾,真是不巧呢!我才想到高雄,高雄就為了我的到來而下雨。」她輕輕皺著眉頭說。


    是啊!大概高雄不歡迎你吧。


    「是嗎?高雄不歡迎我沒關係,倒是你,你歡不歡迎我呢?」


    我當然歡迎,我能不歡迎嗎?


    她笑著,拉著我的襯衫袖口。


    我記得那是兩千零五年的二月,才剛過完農曆年沒幾天。我們走出機場門口的時候,自動門開啟的那一刹那吹進了一陣風,她的長發飄起,同時也漫出了撲鼻的香味。


    你的頭發什麽時候留得這麽長呢?我問。


    「你想知道嗎?」她回頭笑著看我。


    嗯,還蠻想的。


    「那……我說了,你可別嚇一跳!」


    喔,好。


    計程車開在離開小港機場的中山路上。她說出了一個讓我的心跳失去正常頻率的答案。


    「因為田雅容的頭發,就是這麽長。」


    小芊在高雄待了兩天,我也就吵了她兩天。吵她的原因不為別的,就是為了田雅容。我拚命的問她為什麽突然提起田雅容?田雅容在哪裏?是不是見過田雅容?但是她總是這樣回答我:「我回台北之前會告訴你的。」


    在那一秒鍾,我恨不得她馬上回去。


    這兩天,她輕鬆愜意的在高雄市逛街閑晃買東西吃小吃看電影泡書店和網咖,還到澄清湖和西子灣找了兩棵樹簽名,天知道她為什麽隨身帶著立可白?又到藤井樹開的咖啡館裏去吃下午茶,說是想找他簽名。


    不過藤井樹開的咖啡館確實不錯,有特別的義大利麵和好喝的純手工虹吸式煮法的咖啡。地址是高雄市中正二路56巷4號,在大統和平店後麵的公園裏。(咦?我說這個做什麽?)終於,她無所事事的兩天過去了,而我一顆心懸在田雅容三個字上麵的兩天也過去了。我送她到小港機場搭飛機的時候,她交給我一封信。而她在把信拿給我之前告訴我:「尼爾,這封信是雅容十年前寫的,也就是她要離開台灣到德國去的前一天晚上寫的。她本來想在上飛機之前交給你,但她沒有勇氣。」


    為什麽呢?我皺眉問著。


    「她說,這封信代表著十年後的現在,也就是她在十年前寫了一封信給十年後的你,因為不知道這十年有多大的變化,所以她不敢親手交給你。」


    你的意思是說,她早就有在德國時會跟我分手的心理準備嗎?


    「我想,應該是說她早就知道自己無法負荷那重重的思念,所以寫了一封信埋葬自己的愛情,但卻期待十年後愛情會再一次蘇醒。」


    愛情再一次蘇醒?為什麽她會這麽想?


    小芊看著我,淺淺的笑了一笑,「因為她告訴自己,如果十年後她依然愛你,不管你在哪裏,她都要找到你。」


    那,她現在在哪裏?我急著,抓緊了小芊的手臂問。


    小芊沒有回答我,她隻是伸手撫摸著我的臉,然後深深的吐了一口氣,「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嗯?什麽日子?


    小芊的眼神由深轉淡,像是對我忘記今天是什麽日子而失望,「你果然是一個誰都不會想念的人。」小芊說。


    那瞬間,我的思緒跑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然後很快的往現在轉動。那感覺像是一部電影被不斷的快轉、快轉,那畫麵跳動的很快很快,我在那很快的畫麵當中想要尋找一個有關於「想念」的定格,但畫麵始終沒有停止。


    畫麵閃過了剛遇見我的田雅容,閃過了那支史奴比的雨傘,閃過了我們第一次約會的燒烤店,閃過了她要去德國的那一天,閃過了那個我哭了一個小時的機場洗手間,閃過了雅容寫的最後一封分手email。閃過了我跟柳嘉恩的相遇,閃過了她同時交往的三個男朋友,閃過了我跟柳嘉恩分手的地下室,閃過了我大學時的魔女係館,閃過了我跟彭以芳一起喝酒買醉的那間酒吧,閃過了我跟她在第二天上床的畫麵,閃過了精品店,閃過了必勝客,閃過了敦化南路的斑馬線,閃過了遠東企業大廈,閃過了動物園,閃過了連接台北市與永和之間的福和橋,閃過了分手電話,閃過了十個月的那些「暫時需要」,閃過了那些跟我上床做愛但我卻不愛的女人,閃過了天真單純的馬芸卉,閃過了我跟她第一次看的電影「a?i」,閃過了她的馬自達6,閃過了她美麗的笑容,閃過了跟我大學同窗了四年的郭小芊,閃過了我跟她在她家上床的那種衝動,閃過了她不要我當他男朋友的表情,閃過了她失戀時寫給我的那封信,閃過了……


    太多畫麵閃過了,卻沒有任何一個畫麵關於想念。我像是word裏找不到檔案的精靈,要求使用者再重新輸入一次關鍵字。


    但關鍵字就是想念啊,為什麽我從未想念過什麽人呢?


    看著小芊的表情,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隻是輕輕的說:或許吧。想念對我來說是瞬間的事情,一瞬間就占滿了腦袋,又一瞬間離開。


    「那麽,你想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嗯,想,而且我會永遠記得了。


    「今天是你跟雅容分手滿十年的日子,你可要記住了。」


    嗯。小芊,我能否問你,為什麽你會有這封信呢?


    「這是她九個月前交給我的,我跟她已經同事五年了。」小芊說。


    「你想去看她嗎?」


    嗯,很想。


    「那……你想念她嗎?」


    嗯……我很想念她。


    「找個時間到我公司吧,我帶你去見她。」


    嗯,好。


    我目送小芊走進候機室,手裏握著她剛剛交給我的信。這封信已經黃了一塊一塊,信封上麵寫著:「給十年後的倪翗爾」。


    倪翗爾是我的名字,但因為很多人都不會念「翗」字(念音同奇),所以大家都幹脆叫我倪爾。叫著叫著,也就習慣了。到後來還幹脆用「尼」來代替「倪」。


    我走出機場,叫了一輛計程車,跟司機說了我家的方向。然後定神看著這封信上麵的筆跡。


    是的,沒錯,這確實是雅容的筆跡,日期是一九九五年八月二十一日,她到德國去的前一天。


    兩個禮拜之後,台北總公司很快的把芸卉調到高雄分公司來,原因無他,因為我決定要離職了。我在接到雅容的信之後的隔天就向公司請假到台北去看她,並且在同一天決定要離職。


    芸卉對於我的離職非常的震驚,她一直認為我是一個不會輕易離開工作的人。她被臨時任命到高雄來接替我的工作。很久沒見到她,我以為她會給我一個美麗的笑容,結果不是。


    她看到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哭,而且哭的淅瀝嘩啦。我跟她用了兩個禮拜的時間交接工作,我總看得出她想跟我說些什麽,但每次話到喉頭就又吞了回去。我故意惡作劇的問她:嘿!芸卉,你喜歡過我嗎?


    結果她看了看我,然後認真的點了點頭。我驚訝,但隨即繼續問下去。


    那麽,是哪一種喜歡呢?


    「是喜歡男生的那種喜歡。」她說。


    喜歡男生的那種喜歡有欣賞方麵的,也有愛情方麵的,你是說哪一種呢?


    「是想跟你在一起的那方麵的。」


    哦。我拉長了聲調,她的答案讓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收場。


    你覺得,我是個容易被喜歡的人嗎?我問。


    「我覺得,你是個容易被人喜歡,但喜歡你的人卻不知道那是喜歡的人。」


    你在繞口令嗎?


    「我是說真的。因為我也不知道我喜歡你,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的。」


    那我問你,十年後,你依然會喜歡我嗎?


    「為什麽這麽問?」


    我隻是問問。


    「不,我沒辦法回答你,因為我不知道十年後會是怎麽樣的。」


    那如果有個女孩告訴我,她十年後會依然愛我,你覺得那個女孩怎麽樣?


    「我不知道那個女孩怎麽樣,但我想,她一定非常非常愛你吧。」


    我問芸卉為什麽看見我的時候要哭的淅瀝嘩啦?她說因為她看見我的眼淚。


    讀完信的當晚,我跟小芊約好隔天下午在鬆山機場碰麵。在電話中,小芊告訴了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她說八個月前的那天晚上,也就是我跟她發生類似一夜情關係的那天晚上,她其實是想跟我在一起的。把時間再往前推幾年,在我退伍的那一年,我曾經跑到小芊麵前告訴她我想跟她在一起,但她霹靂啪啦講了一大堆有關於什麽安全感的東西都是唬爛我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其實那時候我們最好的關係不是朋友關係,而是情人關係,是嗎?


    「對。」小芊說。


    那為什麽你當時要拒絕我呢?


    「因為雅容的關係。」


    因為雅容?為什麽?


    「因為雅容當時就已經到我們公司來工作了好幾個月了。」


    那為什麽你當時不告訴我?


    「因為她請我不要告訴你。」


    她的理由是什麽?


    「她告訴了我有關於十年的你的事情。」


    十年的我?


    「對,十年的你。她是這麽說的。她問我如果一個人能跟另一個人分開了十年卻依然愛著對方的話,那是不是代表對方已經住在自己的靈魂裏?」


    她接著說:「我回答是。所以雅容就告訴我,如果她愛了分開一年不見的你,那麽她可以愛分開兩年不見的你,她可以愛了分開兩年不見的你,就可以愛分開三年不見的你,以此類推,直到分開十年不見的你。」


    聽完,我靜默,因為我說不出話來。因為我不知道雅容提出跟我分手的意義竟然是要證明她心裏麵的某種愛情真理。


    「尼爾,你在聽嗎?」


    嗯,我在。


    「所以雅容對你的愛讓我無法去接受你,我認為她已經不能再被傷害。」


    嗯,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知道雅容當時在她的辦公桌前貼了一張她在德國寫給你的信嗎?我每天都看,每天都看,看到我都會背了。」


    什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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