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鬆江府陷空島盧家莊盧太公之子盧方,綽號鑽天鼠,有四個結義兄弟,分別是徹地鼠韓彰、穿山鼠徐慶、翻江鼠蔣平和錦毛鼠白玉堂,五人共稱五鼠,又叫五義,盧方正是排行第一。


    此前,五弟白玉堂偷上東京尋釁禦貓,盧方心中擔憂他惹出大禍,孰料非但沒有禍事,反而傳來消息,他這位年輕氣盛的小弟在開封府做了護衛,還邀請他們四位哥哥來東京。


    不說白玉堂現在東京,這開封乃是五方豪傑之林,百賈盜賊之淵,強人輩出,盧方與其他三位義弟商談之後,決定上東京看看再說。


    盧方譴韓彰、徐慶和蔣平先上路,他自己則在陷空島將這邊安置好了,方才上東京。


    盧方從前也曾經來過東京,但是年頭已久,這一次再來,真個是大有不同。他慢悠悠進了城,隻見得各處繁華,心裏不禁讚歎,不愧是京都啊。


    城門附近有許多少年,手裏拿著一些小冊子叫賣,一見到外地客就攏上去。盧方左張右看,立刻就有個半大孩子湊了上來,“大叔是外地人嗎?”


    盧方點頭,“某乃鬆江府人氏。”


    “看您樣子,第一次來吧?”這孩子揚了揚手裏的小冊子,“我這裏有東京精品旅遊指南、購物指南等物,裏麵涵蓋了東京好玩的、好吃的地方,還有該上哪裏買特產,應有盡有,隻要四文錢,再劃算不過!而且這個內容,絕對靠譜,是從接待外國使臣的驛站流出來的呢,他們都待著那些使臣往這些地方走!”


    盧方聽得感覺有趣,“我且看看。”


    他拿了一本翻看一下,上麵果然寫了許多景點,有詳細地址,還有注意事項等等,很是方便。隻要四文錢,倒也不貴。盧方直接拿了八文錢給他,兩本都買了。


    盧方拿著兩本小冊子,一邊看,一邊往城內繼續走,他沒有立刻打聽開封府衙的方向,而是打算先逛一逛,吃點東西。


    走到一座橋上時,隻見對麵街有些騷亂,是一輛馬車受了驚,車上的車夫呼喝著,旁邊的人都四散開。那馬兒唏律律一聲,朝著河跑。


    盧方一看,立刻將小冊子塞進懷裏,眼見來不及,直接從橋上飛踏下去,在渡船上借力踩了幾下,落在河邊,剛好那驚馬也跑到左近。


    車夫見勢不妙,已經跳車,但是車上還傳來喊聲,顯然裏麵還有人。


    盧方掏出一把短刀,眼疾手快地將係馬繩割斷了,扶住車轅,於是馬兒跳進河裏,馬車則險險翻停岸邊。盧方又上前去,從裏麵扶出來一個已經腿軟了的年青人。


    這年青人臉色慘白,連連道謝,直說要不是盧方,他今日就栽在這兒了。


    這時候,那車夫才怯怯地過來,年青人看了氣不打一處來,踹了他一腳,叫他將這車與馬處理了,自己從車裏拿出來一個大袋子,對盧方道:“恩公,現在要中午了,你若是沒用飯,我請你吃些吧。”


    盧方也爽快,直言自己是外地人,那就勞煩他了。


    年青人既然能坐得起馬車,自然是有些身家的,他與盧方通過了姓名,原是姓蔣,家中經商的,行六,這蔣六將盧方帶到了一家正店。


    “如今東京時興喝泡的茶,我本是不喜的,不過方才受驚了,吃盞菊花茶也不錯。”蔣六說著,喚來茶博士,“給我來一壺菊花茶,要窨花茶。”


    那茶博士笑嘻嘻地道:“郎君不吃拌花茶麽?”


    蔣六哼道:“我既不是娘們兒,也不喜歡附庸風雅,那拌花茶好看是好看,味道可不如窨花茶。”


    盧方有些糊塗,“窨花茶我聽聞過,但是,這拌花茶是什麽?”最近半年,窨花茶簡直是席卷大宋上下啊,泡茶一下子也分走了點茶的半壁江山。盧方自己也喝過茉莉花茶,的確是不錯。


    “拌花茶是新出的,恩公若是外地人,可能還未見過。”蔣六見狀,便道,“既然如此,你上一壺拌花茶,要國色天香。”


    茶博士應了,下去再上來時,手裏就拿著一套琉璃茶器了。


    盧方眼睛有些發直,不知道為何用琉璃器吃茶。


    那茶博士把琉璃茶盞放在盧方麵前,又在裏麵放了一物,那物圓圓滾滾,好似是許多茶葉纏成的球。這時茶博士又往裏麵加熱水,茶葉球遇到熱水,就慢慢在水裏散開了,然後,竟從裏麵開出一朵紫紅的牡丹花來。


    牡丹花徐徐盛放,與琉璃的顏色一同流轉,煞是好看。


    盧方看得嘖嘖稱奇,“這是什麽人想出來的,也太好看了。”


    何止是好看,還很貴呢,茶博士在心裏想。


    盧方喝了一口,更是茶香中帶著花香,清清淡淡,與點茶是截然不同的滋味。便是盧方不會品茶,也能感覺到有些意思了。


    蔣六這時又彎腰,從自己拿著的袋子裏抱出來一個綠綠的瓜來,但是樣子不像冬瓜也不像別的瓜,不知到底是什麽。


    盧方正在驚奇呢,蔣六已經叫人拿了刀來,一麵切瓜一麵道:“今日恰好買到了三個西瓜,恩公嚐一嚐吧,這個在大宋其他地方恐怕也沒有呢,除非是靠近遼國的州縣。”


    “西瓜?”盧方又不知道這是什麽了,但是他看那瓜瓤紅紅的,一切就有汁水流出來,雖還沒嚐到,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這時候旁邊還有食客過來,要求買蔣六的瓜,價格開到了令盧方很不理解的程度,比茄瓠還要貴了。


    蔣六卻言辭拒絕了,說現在是有價無市,他也難得才買到三個。


    盧方一聽居然這麽珍貴,連忙說道:“那賢弟還是自己帶回去吧!”


    蔣六搖頭,“恩公切莫這樣說,西瓜價雖高,但是您的恩情更貴重啊。再說了,切都切了,還帶回去,您這不是笑話我麽。”


    盧方也不是扭捏之人,一聽,點點頭,“那就承蒙你的好意了。”


    盧方拿了一瓣西瓜吃起來,隻覺得止渴生津,香甜可口,他喝著茶,吃著瓜,與蔣六聊起了天。


    盧方把自己買的購物指南和旅遊指南拿出來給蔣六看,蔣六是個地道的汴京人,他也說這指南編得的確很像回事,隻是說是驛站流傳出來的好像有點不太靠譜,恐怕是為了抬高身價。


    盧方深以為然,這時菜上來了,盧方吃著此店的特色菜,又感謝了一道,“我義弟在開封府衙當差,我本想自己解決了餐飯再去找他,沒想到就遇到了賢弟這個本地人,帶我吃了這樣好的一餐,實在是便宜我了。”


    蔣六聽了,卻麵露古怪神色,“恩公,你為什麽要自己解決了餐飯再去開封府找你兄弟啊?”


    盧方嗬嗬一笑,“一來是逛一逛,二來中午想必他也是吃公廚,我就不去湊熱鬧了,待他晚上出來吃酒吃肉。”


    蔣六:“……”


    蔣六哭笑不得地道:“哎呀呀,那你可是大大的吃虧了!恩公,你可能不知道,再沒有哪裏的夥食比開封府衙要好了!”


    盧方:“啊?”


    盧方聽了蔣六給他細細解說,這才知道,原來開封府的包拯包知府上任之後,就對府內做了許多調整,現在非但吏治清明,而且府衙內部的待遇也上去了,公廚之中請了高人,餐飯好吃到連官家也傳過菜,隨便傳出來的菜譜都流傳滿汴京。


    “沒有想到啊……”盧方撓撓頭,畢竟向來衙門公廚飯菜一般,都是公認的,天下一個樣,誰知道這開封府衙的飯菜竟然挺好,他可沒有聽五弟在書信裏提起啊。


    如果是這樣的話,盧方倒是對之後的日子有些期待了,畢竟他會住到開封府去,還要考慮是否也投奔做個官府人呢。


    與蔣六吃過一頓後,蔣六將剩下半邊西瓜也給了盧方,兩人才依依惜別。


    盧方提著半邊西瓜一路問到了開封府,通報了自己的姓名,門房的人立刻知道他是白玉堂白護衛的義兄,加上此前已經有三位來了,於是熟練地將他了進去找白玉堂。


    盧方進了開封府,又嚇了一跳。


    這裏不像是一個府衙,倒像是……菜地。


    除了走路的地方,幾乎處處都種了菜,反而沒有什麽花草,一眼看過去,還有許多犯人在差役的看管下忙活農事,挑水的挑水,施肥的施肥。間或居然還能看到一些穿著公服的官吏,居然也在忙活。


    盧方頓時有點精神恍惚了,“這是在……做什麽?”


    帶路的人看盧方的樣子,頗有些得意地道:“這個是我們開封府的特色,別的官衙也羨慕,想學起來呢,但不是都能批的呢。雖有案犯種菜,但是平日裏忙完公務,大家還是會和以前一樣,種種菜,放鬆一下。種出來的菜,府裏吃不完,還能賣了。”


    這……這可是盧方見過最與眾不同的官衙了,五弟就是在這樣的地方當差嗎?


    盧方耳目靈敏,一撇頭,注意到了房頂還躥過去一隻狸花貓。


    帶路的人又幽幽道:“那是我們府衙的捕鼠官……”


    盧方:“……”


    雖然才進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但是盧方覺得,這個開封府真是有毒啊……


    他跟著那人到了班房,就見到一個官差摸著肚子,將一堆瓜皮拿了出來。


    盧方心想,方才在正店裏,蔣兄弟明明說這西瓜很難買到,他也親眼看到有人提價提到比茄瓠還高,但是現在看來,既然開封府的官差都能吃得起,應該也沒有那麽難得吧?


    進了班房,盧方就看到他那五弟白玉堂正坐在一把交椅上,腳翹在桌上,手裏拿著一杯冰鎮西瓜汁,叼著一根蘆葦管在吸,神情懶懶的,旁邊一人正嚴肅地對他說:“玉堂,這已經是你喝的第三杯冰鎮西瓜汁了,再這樣會鬧肚子的……”


    “你管……”白玉堂口中正說著,眼睛忽然瞥見了盧方,一下子跳了起來,“大哥!”


    白玉堂放下西瓜汁,衝上去和盧方笑著抱了抱,“大哥你到了,我等得好苦呀!”


    盧方笑道:“我看你快活得很呢,哪裏苦了?”


    白玉堂臉一紅,狡辯道:“心裏苦,心裏……”他看盧方手上拿的東西,轉移了話題,“你這是拿的什麽?”


    盧方便把西瓜拿了出來,告訴他是之前救了一人,那人送的。


    白玉堂點點頭,“這人倒是不錯。”


    先前說白玉堂那人也走了過來,說道:“盧方兄,久違了!”


    盧方好奇地看著他,“閣下何人?”


    “在下展昭,在茉花村見過盧方兄一麵,隻是你不曾認識我。”此人正是展昭了。


    盧方這才知道,這就是展昭,他本來擔心五弟為找展昭麻煩上京,還留在了開封府,二人共事會有嫌隙,但是方才一看,比他想象中的好多了。


    “原來是南俠,久仰了!”在白玉堂麵前,盧方自然不會不識趣去提什麽禦貓的名號。


    “不敢,喚我姓名即可。”展昭與盧方寒暄了一番,他知道盧方是被白玉堂叫來的,早見識過盧方的為人,自然希望盧方也留下來,於是十分好顏色地同他說起了府中的事情。


    盧方本就對開封府充滿了好奇,現下自然聽得仔仔細細,還不時發問。


    白玉堂也在一旁補充,正說著呢,班房外又進來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手裏拿著一盤竹簽子穿起來的炙肉,“誰叫的燒烤外賣啊。”


    白玉堂立刻站起來,“我叫的,怎是你送來。”


    “大下午吃燒烤啊……我剛好在門口遇到,就順路幫忙送一下了。”這少年人把炙肉放了過來,盧方頓時嗅到甚是濃重的香味。


    白玉堂指了指這少年人,給盧方介紹:“先前在信裏說過,我在汴京與人結拜,這就是我那結拜兄弟的繼子,雲雁回。不過,我們江湖人,各自論輩分,隻叫他雁哥兒便是。”


    盧方看這少年俊秀可愛,從腳步和氣息判斷沒有武功,但是麵上帶笑十分討人喜愛,於是心裏也有了幾分好感,打過招呼。


    盧方之前買的小冊子不慎露了出來,叫雁哥兒看到了,盯著看,他幹脆拿了出來,笑嗬嗬地說道:“進城的時候,有人在賣,我看寫的還不錯,就買了兩本。”


    雁哥兒還沒說什麽,白玉堂已是大叫起來,“虧了呢,你買這做什麽,這裏就站著一個活的指南呢。”


    盧方不解地看著白玉堂,“什麽?”


    白玉堂卻是指了指正在羞澀笑著的雁哥兒,“喏,這指南裏的路線,本來就是他弄的。”


    雁哥兒也說道:“慚愧,總在市井中打混,又進了開封府衙,所以對汴京還算了解。”


    盧方一笑,“怪我早不知,白浪費八個銅錢了。”


    大家倒不是缺這八文錢的,白玉堂也就是叫嚷一下,這邊說聲算了,叫盧方一起吃炙肉。


    鬆江府是沒有這種樣子的炙肉的,聽白玉堂說,這好像是南苗人的風味,盧方吃不得辣,但是這炙肉,或者說燒烤實在香得誘人,所以他也忍不住多吃了幾串。


    白玉堂又歎道:“可惜此時在當值,否則便可以拿些葡萄酒來下菜了。大哥不知,這葡萄酒乃是開封府自釀的,甚是香醇,別處沒有的味道。”


    盧方也是好酒之人,一聽之下,心裏就癢癢了,再有就是聽說這是府裏自釀的,又是一陣唏噓:“我看這開封府衙如此講究,你們好快活啊。”


    雁哥兒便笑吟吟地道:“所以,令弟這不是把盧大哥叫過來一起快活麽。”


    別說,盧方還真是心動了,開封府的氣氛比他想象得要好多了,進來的時候就能看到,人人都有事忙,但是嚴謹而友善,連他五弟都謹記放鬆歸放鬆,不能犯禁。


    盧方口裏說著:“待我和二弟、三弟、四弟敘過……說起來,他們此時現在何處呢?”


    “卻是我勞煩他們了。”雁哥兒不好意思地說。


    “什麽勞煩,好差事呢,”白玉堂說道,“就是有名的大相國寺美食節,就要開始了,請他們去做試吃的,這幾日每天腆著肚子回來。”


    盧方忍俊不禁,“竟還有這樣的好事啊。”


    白玉堂指了指雁哥兒,“這個小子乃是那裏大和尚的俗門弟子,所以把三位哥哥塞進去了,大哥卻是來晚了,但是等美食節開幕了去吃也要得。”


    盧方點了點頭,“那是自然的,這個時節來汴京,怎麽能不去大相國寺的美食節呢。”


    雁哥兒眨了眨眼,“這個美食節,在鬆江府也很有名嗎?”


    “那是自然,”盧方說道,“不止在鬆江府,別處也很有名吧。我們鬆江府,聽說還有老饕專門上京,就為了去美食節呢,回來後說道了足有一年半載。不過,對你們汴京人來說,尤其你是俗門弟子,應該視之尋常了吧。”


    雁哥兒不好意思地道:“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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