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允初湊在一旁,看了雲雁回手上報紙刊登的新聞,也差點吐血,“這都是些什麽啊!”


    說他和三哥也就罷了,但是他大哥二哥可是正常得很,而且那對象也是錯得一塌糊塗,隻對了一個禁軍……大概是因為當初這件事鬧大還挺大,傳出去倒是不奇怪。


    什麽廚子、和尚的,就不知道是怎麽揣測來的了。


    雲雁回在人群中看來看去,怒道:“不行,去把那個賣報的揪出來。”


    他們在街上找了半天,可是因為今日人太多,實在是沒能再找到那個賣報的,倒是發現了還有不少人手裏還有這報紙。


    大家都知道私印報紙是違法的,所以彼此討論的時候也很低調。雲雁回手裏也有一份報紙,因此裝作同道之人,和這些人攀談起來也不違和。


    “不知道這報紙,是誰人辦的,寫得還真有點意思啊。”雲雁回違心地誇道。


    有人說道:“對啊,這主編用了個化名,金峰居士,幾個編輯也都是用的化名,畢竟這玩意兒官府是禁止的。”


    “不過,我算是看著這小報從第一期出來的,到現在隻出了四五期,還是不定時的,可是傳得越來越廣了,可見,大家還是更喜歡看這樣的趣事啊。”


    “你們不覺得有點奇怪嗎?”雲雁回提出了一個疑點,“這裏麵的故事,筆者都寫得栩栩如生,仿佛親臨現場一樣。別的也就罷了,居然連閨中密話也詳細寫出來,難道筆者是趴在別人家床底下嗎?”


    他這話叫幾個八卦之友都大笑了起來,“躲在床底下不至於,但是應該確實自己在考據之後,又發揮了一些,讓整個報道更加飽滿。”


    這也能叫報道?靠,這都能去寫小說了。


    就這八卦小報的精髓,就是把大街小巷、三姑六婆那裏聽到的閑言碎語,加以擴充,甚至是編造,還自稱是考據,如此編成一個宛然如真的故事。


    關於趙允初他們家的那個八卦新聞,也不過是眾多八卦中,篇幅不是很長的一條。這一期的頭條,是足足寫了三千字的龐太師與眾小妾二三事。


    其實聽這些人聊天就知道,他們也知道這小報內容有點不對頭,然而還是更注重閱讀時的快.感,管他是不是全都是真的呢,真相如果是寫出來的那樣,才比較有趣啊。


    雲雁回問他們借前麵幾期報紙,不過大家也都沒帶在身上,你一言我一語給雲雁回大致說了一下前麵幾期的內容。


    “印量不多的,前麵幾期現在應該都沒得賣了,內容卻是口口相傳,傳開了。”


    “兄台日後若是想買,倒是可以多來這條街轉悠,他們都是在街上兜售的。”


    雲雁回謝過了,沉著臉走回趙允初身邊。


    這份甚至沒有名字的八卦小報不像《東京日報》那樣有強大的銷售渠道,但是依靠其八卦、狗血的特點,還是在民間有了那麽一點影響力。但假以時日,極有可能影響力大漲。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人才,竟然在報業剛剛起步的現在,就勘破了市場,弄出那麽一份八卦小報。


    “雁哥兒,現在怎麽辦呀?”趙允初問道,“這人也太可惡,胡編亂造,竟然說我們家兄弟都斷袖,一點也不準,連廚子、和尚都出來了……”


    “大過年的,也沒必要非今日查出來,先叫大家安生過個年吧。”雲雁回把報紙疊起來,放進懷裏,“至於那胡寫的報道,估計就是根據‘考據’,想象了一通,連人物關係都沒有搞清楚。”


    趙允初的大哥比較低調,二哥和三哥倒是荒唐一些,時常有八卦傳聞。趙允初常去寺廟,現在上班時間中午都跑去開封府吃飯,大概就是八卦源頭吧……


    出了這件事,雲雁回和趙允初的心情難免被影響許多,也沒有繼續逛下去了。


    趙允初把雲雁回送回家,在門口依依惜別,相約明日一起在大相國寺燒香,然後才離去。


    ……


    次日,雲雁回起來收拾一番,全家人一起往大相國寺去。過年“公務員”們都放假七天,連開封府會實行輪流值班製,雲雁回隻要在最後一天值班就行了。


    到了大相國寺,便去給了然拜年。雖然沒有約好,但是趙允初這時候也在這裏,他早來片刻。


    雲雁回向師父和諸位師兄問好,聽到了然說道:“等會兒有外國使臣要來燒香,我去去就回。”


    “我們也陪師父吧。”雲雁回站起來,和趙允初一人一邊,扶著了然,“大過年的,師父還這麽辛苦。”


    說是外國使臣,其實主要是遼國使臣,畢竟他們全國崇尚佛教,即便在宋國,也總少不了來皇家寺院燒香。


    今年來的使臣雲雁回不認識,然而對方對雲雁回可是耳聞過幾次了,都虧了雲雁回之前幾次接待的事跡。


    不過使臣的重點不在雲雁回,他聽說了然身旁另一個人是趙允初後,就十分興奮地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來,“昨日,我們使團的人在街上買到了這個,請問,上麵說的是真的嗎?”


    他一臉“你們宋人真會玩兒”,而手上拿的,自然是雲雁回他們也買到了的那張八卦小報。


    這就尷尬了,這個東西一方麵寫得很不真實,一方麵它還違法。


    趙允初敏銳地察覺到,要回答這個問題得小心,他含糊地說道:“您說,《詩經》裏描繪的景物難道全都是真的嗎?不過是表現手法罷了。”


    遼使非常感興趣地道:“但是,這個可和《詩經》不太一樣……”


    “嗬嗬,您在遼國也是大官兒,怎麽還買盜版啊。”雲雁回掃了一眼,不屑地道,“這個東西根本不被我們官方承認,它抄襲《東京日報》……哦,對了,你們《上京周刊》也抄襲《東京日報》,所以你們大概不在意吧。”


    遼使頓時氣得差點仰倒。


    雲雁回提前把他的話給堵死了,繞過東京管理不嚴,居然出現了非法小報,直接抨擊他們遼人看盜版、做盜版。


    “那不過是一種借鑒的行為罷了!我們承認,宋人在這方麵很厲害,所以才會進行借鑒,足下沒有必要如此針鋒相對吧?”遼使氣鼓鼓地道,完全被帶跑了,開始辯解他們的行為。


    “我是說你們也太不講究了,我們《東京日報》上登個改編漫畫,還專門找到幾位原作者,給一筆費用呢,怎麽沒看你們跟我們買版權啊?”雲雁回說道。


    遼使啞口無言,這時候壓根沒有什麽版權不版權的啊,但是因為《東京日報》的確這麽做了,做得的確也很大氣,導致他也不好無恥地說:我們就是沒必要給錢。


    “阿彌陀佛,”了然宣聲佛號,出來打圓場,“遠來是客,雁回,退一步海闊天空。”


    雲雁回見好就收,想那遼使也沒空計較八卦小報的事情了,立刻變臉:“慚愧慚愧,是在下失禮了。各位使臣,為表歉意,我請各位去蒲關澤遊苑遊玩吧。”然後繪聲繪色地吹噓了一番蒲關澤。


    到時候,這些人就更無心關心別的國家的什麽八卦了。


    遼國使臣鬱悶極了,沒想到雲雁回變臉這麽快這麽自然,一口氣撒不出來,心道宋人果然狡猾,甕聲甕氣地道:“早就聽聞蒲關澤之名,《望情魚》全本戲詞都傳到了我國,上下稱道,隻是可惜我們看不到真人演出。”


    其他幾個國家的使臣也紛紛稱是,大宋的文化輻射周邊,所以他們都很願意去蒲關澤看看這時候汴京最流行的娛樂。


    負責接待的伴館使們也都鬆了口氣,剛才看雲雁回莫名其妙和人吵起來,他們都驚訝了,都是老熟人了,雲雁回以前可是非常圓滑,聊天時讓大家都滿意的那種,怎麽突然就說到不開心了。


    幸好後來雲雁回迅速圓回來,還要把這些人帶去玩,也讓他們輕鬆了不少。


    ……


    雲雁回並未親自帶他們一起去,而是讓趙允初陪著一起去,他則去找胡翰林了。


    老頭還在家放假呢,和孫子孫女們玩兒,看到雲雁回來,還以為他是來拜年的,笑嗬嗬地要給他介紹自己的家人。


    雲雁回笑著和小孩們打了招呼,然後把胡翰林拉到一邊,給他看那八卦小報。


    胡翰林一看,登時大為不悅,“開封府居然沒有絲毫察覺?!”


    雲雁回汗顏,下麵的衙役識字的都不多,更沒有想到會有什麽小報,而且這報紙還沒有成大氣候,要不是他意外發現,大家都沒察覺呢。


    開封府也真的是倒黴,什麽都要管。


    胡翰林皺著眉毛,“開封府必須盡快開始搜查全城,找到是誰私印報紙,立即查封,並收繳所有已發售的報紙。”


    胡翰林算是除了雲雁回之外,最了解新聞業的,他研究了好一段時間,甚至這新聞喉舌絕對不能掌握在民間勢力手中,否則被有心之人利用就不妙了。


    “先生,我擔心的是,即便我們查繳了這一份小報,已經有人食髓知味,還會出現更多的小報。”雲雁回低聲道,“我們在嚴格管控的同時,更應該增強自身實力。”


    胡翰林挑眉,“你是說?”


    雲雁回點頭,“增加版麵!”


    胡翰林十分反感,“荒唐,《東京日報》上,怎能刊登這般內容?實在有辱斯文!”


    雲雁回的意思就是,與其屢禁不止,不如我們自己八卦。但是這對胡翰林來說,有點難以接受。


    “我們可以……斯文一點啊,”雲雁回甩了甩那報紙,“我們刊登出來,那就不叫八卦,叫時事評論,針對某件很多百姓關注的事情,做出報道、分析。”


    胡翰林:“……”


    形式上稍微正經一點,可一本正經地八卦也還是八卦啊。


    然而雲雁回說的,的確是個問題,這辦報的權力是絕對不能開放的,然而堵不如疏,所以他們的確隻能一邊嚴令禁止一邊增強自身,如此一來市民也不會想去看什麽小報了,他們打擊起來,也更加理直氣壯,不懼民聲。


    胡翰林猶豫了很久,還是同意了增加《東京日報》娛樂性,開設新版塊的建議,心中猶在為《東京日報》即將被拉低逼格而痛心疾首。


    ……


    兩人詳細寫了一下章程,胡翰林去和仁宗匯報一下,雲雁回則趕緊去開封府,通知立刻開始追查,不少官員都被叫回府中加班。


    因此,雲雁回自然要把那份八卦小報拿出來,給大家看看到底是要追查什麽。


    開封府的人一看到報紙上登的東西,全都笑了起來。有些消息他們可能不太清楚,但是那條說八王府的兒子們全都是斷袖的,肯定是假的啊。


    “哈哈,雁哥兒,都是因為你們關係太好了,所以都讓人誤會了呢。”


    “隻是怎麽還以為你是廚子啊?這也太離譜了。”


    “笑死我了,居然說趙寺正有斷袖之癖?”


    雲雁回:“……”


    雲雁回翻了個白眼,“加班你們都還挺快樂?對了,我給這次盤查起了個代號,就叫‘淨網行動’……”


    眾人莫名其妙,“網?什麽網?”


    雲雁回一本正經地道:“汴京大街小巷,形如蛛網,小報分散其中,正是要將其淨除。”


    眾人一聽,都覺得有理,“這個名字起得好,形象。”


    就是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起個代號……


    稍晚一些,趙允初也結束了帶隊遊蒲關澤之行,來開封府找雲雁回了,“那些使臣看了兩折《望情魚》,差點不想走。遼使一直在說,他要向官家請求,讓孔家班到遼國去表演。我說孔家班是你出資的時候,他一直在懊惱,說不該和你起衝突,要來請你原諒,希望你能協助他,讓孔家班去演出。”


    趙允初一臉得意,仿佛遼使求的是他一般,非常為雲雁回自豪。


    他一想到那些使臣不肯離開戲台前的樣子,還有在看戲之時,為了舞台效果而目瞪口呆,如癡如醉,就特別開心。


    雲雁回也笑了,“美得他呢,我們大宋子民都還沒看夠,還給他去演出?”到遼國來回就得數月時間,再加上演出的時間,從上到下都不可能有人同意孔家班離開蒲關澤那麽久啊。


    這時候,有人過來調侃地道:“趙寺正,聽說你和雁哥兒有那種關係啊?”


    趙允初眼睛瞪大了,一瞬間整個人都僵住了,驚愕地道:“你,你……”


    “你怎麽知道的?”雲雁回接過話頭,搭著趙允初的肩膀。


    趙允初一臉懵逼地看著雲雁回,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那人哈哈大笑一通,“看雁哥兒無奈的,我說,那也沒說一定是和你玩兒斷袖呢。”


    又有人笑說:“不是和雁哥兒還能是和誰?就他們倆每日待在一起……唉,這小報啊,真是笑死人了,倘若雁哥兒他們是斷袖,那我們開封府不知道有多少斷袖了,班房的兄弟們還每日同吃同睡呢。”


    趙允初鬆了口氣,這次知道他們是在嘲笑那“不靠譜”的八卦小報。不過縱然這樣,雁哥兒也太大膽了吧……趙允初偷偷看了一眼挽著自己手的雲雁回。


    雲雁回衝他眨了眨眼,暗暗偷笑。


    有時候啊,真相越是明顯,別人還越是不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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