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炎本以為,既然都住同一間房了,那同床顯然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結果血淋淋的事實告訴他這樣一點:蔣衾是個下了床就翻臉的貨。


    早上他在晨光裏打著哈欠醒來時,赫然發現另一半大床是空的,蔣衾穿著昨晚的浴衣,在陽台的躺椅上蜷成一團。陽台是封閉式且全天候不中斷冷氣的,靳炎一摸他手,完全冰涼。


    靳炎差點沒活活心疼死,連抱帶哄把他弄床上去蓋上毯子,涕淚交加說媳婦就算你生我的氣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出氣啊,你男人才把你養得皮光水滑的……


    蔣衾既怒且囧,翻過身去懶得理他。


    結果靳炎守著他躺了一個半小時,早餐時間開始了。蔣衾睡了個回頭覺,神清氣爽的出門吃早餐,靳炎就像小媳婦一樣跟著他,生怕他眼錯不見,媳婦就回娘家去了。


    這時候溫泉酒莊裏還沒多少人,他們在穿過花園的時候碰見關烽和段寒之,兩人都穿著浴袍往溫泉方向走。


    也是蔣衾多嘴,下意識問了句:“這麽早上哪兒去?“


    “泡溫泉。”關烽說:“段導去當浮屍。”


    蔣衾瞬間一個激靈,小心翼翼問:“……你們這的溫泉……是每天換一次水的嗎?”


    靳炎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關烽奇怪的道:“不是啊,兩三天吧,平時又沒什麽人來泡……”


    一道天雷卡擦劈下,瞬間把蔣衾從頭到腳劈了成灰。


    “其、其實……我們昨天……”


    蔣衾結結巴巴的還沒說完,就被靳炎果斷一把拉到身後,隨即笑容滿麵的對關烽揮揮手:“去吧去吧,早上泡溫泉什麽的最健康了!我們現在就去吃飯不打擾你們了拜拜喲~”緊接著拉起蔣衾就往外跑。


    關烽不明所以,漠然轉身走了。


    蔣衾內心負罪感簡直爆棚,很想回頭阻止他們,但是這衝動剛有苗頭就被靳炎狠狠掐斷:“別開玩笑了!你知道關烽玩槍百步穿楊嗎!要想被裝進袋子扔到環城河五年後再被警察發現的話你就去!別以為關烽會看在坦白從寬的份上就讓hellen給你留個全屍!”


    “……”蔣衾說:“那還是算了吧。”


    所以說某些時候蔣衾的道德觀跟靳炎是一致的,誰也別說誰是白蓮花。


    靳炎亦步亦趨的扒著蔣衾,坐在花園裏露天的咖啡桌上,頭對著頭吃早餐。


    蔣衾內心充滿了自暴自棄,一看到靳炎這種感覺就更加明顯,於是又低頭摸出手機來看小說。


    靳炎正想把他的注意力從小說上拉到自己身上,結果還沒開口,手機響了。他一看號碼,立刻按斷。幾秒鍾後又響了,又按斷。


    蔣衾終於抬起眼皮:“接啊。”


    靳炎僵硬數秒,接起來就聽電話那邊的夥計大叫:“靳哥!您趕緊回h市來一趟吧,這麽多天不開門兄弟們都不知道您怎麽了!倉庫裏積壓的玉石咱們到底還賣不賣人家?”


    “……叫我出去喝酒?不不不你們自己玩吧,”靳炎和顏悅色的說,“我現在在外地度假呢,等回去一定找你們吃飯。”


    “什麽喝酒?您說什麽?收賬的夥計說這幾天的損失實在太大,玉石再不出手的話旺季就過了……”


    蔣衾淡淡道:“開擴音。”


    靳炎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就隻見蔣衾伸出手。


    他下意識霍然起身,隻見蔣衾沒有追過來奪手機,眼神卻冷冷的盯在他臉上。


    靳炎深吸一口氣,知道這關是過不去了,隻能把擴音一按。


    夥計的聲音立刻放大幾倍傳出來:“還有省裏領導的關節已經打通了,您現在點個頭,我們立刻人工把裝備背進山裏去,走無人區把槍送到買家手上。對方也答應在老林窩子裏等我們一個月,中間要是有什麽危險,個人生死自負……”


    蔣衾麵無表情。


    靳炎卻隻覺得冷汗汩汩而下,半晌才勉強打斷那夥計:“再說吧,這件事先不急。”


    “哎呀靳哥這怎麽不急,您最近膽子怎麽小了很多?我跟您說,十人裝備,兄弟們都是老手了,您放一百二十個心……”


    靳炎怒道:“我說過一陣子再說!”緊接著把電話狠狠一掛。


    花園裏一片靜寂,微風吹過草地,發出輕微的沙沙聲。蔣衾手捂在茶杯上,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眉眼之間一片冷色,半晌都沒說話。


    空氣沉默而壓抑,靳炎不敢輕舉妄動,隻覺得全身肌肉都繃緊了。


    他站在那裏捏著手機,刹那間甚至覺得如果自己再用力一點的話,興許能把手機都捏碎也說不定。


    “……你要是做的話,盡管去做。”蔣衾終於開口道,“如果有一天你被押上刑場槍決了,我不會放著黎檬不管的,這點你放心。”


    他歎了口氣,丟下刀叉,轉身離開。


    靳炎隻覺得身上一陣冷一陣熱,愣了幾秒後反應過來,立刻衝上去拉住蔣衾:“別別別,你……你聽我解釋。其實我最近已經砍掉很多生意了,倉庫裏的貨都是之前積壓下來還沒出手的,損失這麽大我連眼睛都沒眨……”


    他看看蔣衾的臉色,怒道:“我知道你肯定又說我撒謊!”


    蔣衾冷冷道:“不,這次是真的。”


    靳炎不知道蔣衾昨天跟關烽聊過,瞬間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我操,這他都能分辨出來?!


    “——你現在損失隻是暫時的,靳炎,你不會收手。如果我今天鬆口答應回去,明天你就會立刻打開倉庫,把貨出清,再繼續讓那幫亡命之徒幫你運玉石和軍火。”


    靳炎似乎想說什麽,蔣衾擺手示意他閉嘴:


    “你可以做出犧牲,但你所有的犧牲都有個度。你現在想挽回婚姻,所以放棄金錢和生意;但如果你發現婚姻無法挽回,就會立刻停止這種犧牲。”


    “歸根結底,那給你帶來巨大利潤卻又可以把你送上斷頭台的生意,對你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靳炎默然半晌,勉強笑道:“這麽說太過分了吧,我們二十年的感情……”


    “我們二十年的感情,所以我才了解你。”


    蔣衾做了個“談話就此中止”的手勢,轉身向遠處走去。


    他的腳步踩在草地上,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天氣十分晴朗,陽光灑在他揚起的發梢上,泛出淺淡的金棕色的微芒。


    靳炎看著他的背影,恍惚間產生一種錯覺,好像蔣衾還是十多年前那個抱著書走過學校操場的少年,眼神單純而性格堅韌,所有愛恨都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時光淙淙如同流水,他已涉過那條河流,轉眼卻發現蔣衾還留在對岸。


    就算他想往回走,也找不到那條回頭的路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星期天,有花花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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