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衾一向是個性格矛盾的人。當別人都撐不起來的時候,他能把所有事情都一肩扛下;但是當有人頂在前邊的時候,他就立刻心安理得的縮回去了。


    對於他信任的人——比如靳炎,就算無數證據顯示他說謊,隻要靳炎沒有親口承認,蔣衾都能視而不見。而對於他不信任的人,哪怕一點微不足道的苗頭,他都能順藤摸瓜的拎出所有真相。


    一百六的智商配六十的情商可不是開玩笑的。


    徐曉璿顯然是蔣衾不信任的人,當她在包廂裏寧死不說幕後指使人的時候,蔣衾就隱約產生了一些不好的聯想。


    他首先懷疑的是省裏幾個虎視眈眈的候選人——他們有自己的生財路子,也不想用靳炎這樣黑道勢力太大的人,搞死靳家是他們打敗當權派的第一步。


    然而這樣的人會跟徐曉璿合作嗎?徐曉璿確實是當紅女星,空有長相,智商太低,沒見過大世麵,蔣衾對她的評價隻有三個字:傻姑娘。哪個在政壇打拚多年的老狐狸會選她當隊友?


    接下來蔣衾又排除了幾個生意夥伴,有的的確有動機,卻不足以讓徐曉璿寧死也不開口。有些生殺予奪位高權重,有能力讓徐曉璿閉嘴,卻不至於跟靳家結下那麽大的死仇。


    當一個人打定主意不開口的時候,用鐵棍撬也撬不出答案的。蔣衾在賭場裏做了一個很精明的決定,就是把徐曉璿帶回去,派人軟禁她,觀察她的表現。


    第一天徐曉璿沒有異狀,除了呆呆的看著窗外毫無動靜之外,很正常的就過去了。


    第二天徐曉璿開始煩躁,摔東西,不說話,飯量減少。


    第三天蔣衾去醫院換藥,理療師正按摩他的腳踝,突然夥計拿著手機急匆匆進來,在他耳邊輕聲道:“蔣總,徐曉璿情況不對勁。”


    “怎麽不對勁?”


    “口吐白沫,還用頭撞牆。”


    蔣衾猛一挑眉,跟夥計對視半晌,才不可思議的輕聲問:“——她有毒癮?”


    徐曉璿的毒癮在第三天終於發作了。


    蔣衾趕到的時候隻見她口吐白沫,拚命用指甲抓撓胸部,袒露出來的半個胸脯血痕累累。幾個夥計衝上去才勉強按住她,不然她就砰砰砰的把頭往牆上撞,那樣子真是恐怖至極。


    蔣衾讓人把她綁在椅子上,走過去輕輕板起她下巴,隻見她滿頭是汗,臉色蒼白,目光猶如森林裏餓到了極點的野獸。那一瞬間蔣衾簡直說不出什麽感覺,隻看到自己手指克製不住的發抖。


    “……想辦法給她弄點興奮劑過來,搖頭丸也行。”


    夥計卻搖頭道:“蔣總,她這樣搖頭丸是不夠勁的,必須海洛因。而且她毒癮已經非常重了,你看這瘋狂樣兒,還像是個人嗎?”


    蔣衾顫抖著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徐曉璿卻猛然發出一聲狂叫,抬頭竭力張開嘴!幾個夥計慌忙衝上來,一把抓住蔣衾的手,隻聽卡擦一聲,徐曉璿的牙齒差點就咬上去了!


    “您小心!蔣總!快來人把她拖走!”夥計慌得亂叫,連拉帶拽把蔣衾拖到房間外邊,又抓著手來來回回檢查好幾遍,才確定他沒有被咬破皮。


    “真是太冒險了!她既然吸毒就難保有沒有感染艾滋病,萬一咬到怎麽辦?再說這女的又恨你,萬一……”


    蔣衾沉默半晌,最終頹然歎了口氣,說:“找人買點海洛因吧。”


    徐曉璿這樣子,不吸是過不去的。


    如果是靳炎,打個電話就自然能找到買白粉的路子,而蔣衾一時半刻還真找不到能商量這種事的人。他正遲疑著要不要去問問靳衛國,突然手機響了,是關烽打來商量案子進展的事。


    蔣衾不抱什麽希望的問:“你能找人幫忙買點白粉嗎?”


    “你吸?”


    “不不,是靳炎那個紅粉知己。”蔣衾把徐曉璿的事情簡單陳述一遍,說:“我已經讓人綁起來了,但是估計拖不到明天……”


    “綁上半個月自然就戒了,死不了。”


    蔣衾駭然道:“別開玩笑了,我看她今天晚上都未必能撐過去。你現在能不能弄三四次的量過來?完了以後我把她送戒毒所。”


    “愚蠢的人類啊,堅持半個月對你們來說就這麽難?”關烽歎了口氣,波瀾不驚道:“hellen,找人買五十克海洛因送去時星娛樂。”


    “是,關總。”


    關烽肯定給手機開了擴音器,hellen的聲音非常清晰,而且連半點情緒波動都沒有——聽起來跟“hellen幫我下樓買包煙”“好的關總”沒有任何不同。


    “話說回來,”關烽轉過頭道,“今天方源提交給公安廳的罪證鑒定結果出來了。”


    “怎麽樣?”


    “能立為有效證據的不到十分之一,外部審計也沒有查出足以定罪的疑點,賬目是幹淨的。一些具有重大嫌疑的合同被轉入筆跡鑒定科,結果發現雖然簽字和靳炎很像,卻全是偽造的。”


    關烽頓了頓,說:“會計師,下一步就是查你了。”


    “……靳炎什麽時候能被放出來?”


    “這星期吧,盡量。”


    蔣衾默然半晌,低聲道:“關總,一切就拜托你了。”


    那天晚上hellen果然把白粉帶來時星娛樂,教手下怎麽配比,怎麽讓徐曉璿注射。她千叮萬囑不能讓溶液濃度太高,因為上癮的人胃口會越來越大,這次注射了高純度的海洛因,下次劑量少一點她就會覺得不過癮。


    臨走前蔣衾送她出門,問:“誰戒斷時把自己綁了半個月的?”


    “關總,”hellen輕描淡寫道,“不過關總癮不深,隻早年在法國跟人鬧著玩兒。”


    蔣衾無奈搖頭,把她送出公司大門。


    回去的時候徐曉璿已經注射完了,目光渙散的靠在小房間裏,兩個夥計守在門口,表情非常警惕,大概是怕她又毒癮發作跳起來傷人。


    蔣衾示意那兩個夥計退下,自己走進房間,半蹲在徐曉璿麵前,直視著她淒涼的眼睛。


    “誰讓你吸毒的,那人控製了你多久?”


    “……”


    “徐曉璿,”蔣衾說,“十幾年前你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我就已經見過這種手法了。用毒品控製圈裏女星,強迫她們為自己賺錢,榨光利用價值後就任其自生自滅,好幾個女星因此自殺……跟你經曆過的一模一樣。她們的結局就是你的明天。”


    “……”


    “告訴我那人是誰,我送你去國外戒毒。你的外貌還沒太大變形,戒毒成功後還能回來演戲,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徐曉璿眼光猛的閃爍了一下。


    “不管你以前做過什麽,我都既往不咎。從今以後靳家沒人會找你麻煩,我用性命作保,你絕對安全。”


    一陣長長的靜寂之後,徐曉璿沙啞的道:“你發誓保密?”


    “我發誓。”


    蔣衾耐心的注視著她,隻見她眼裏透出明顯的掙紮,半晌才張了張口,說出來的話卻是:“——那個人……當年那個用毒品……的人……最後怎麽樣了?”


    “他死了。”


    房間裏隻能聽見徐曉璿急促的呼吸聲,她雙手環抱,手指痙攣的抓著肘關節,指甲深深掐進肉裏。


    聽見“死了”那兩個字之後,她臉上感情就非常複雜,仿佛有十分扭曲的快意,夾雜著痛恨和不甘,讓她美麗的臉看起來非常猙獰。


    蔣衾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讓他不忍看這女人現在的樣子。


    他別開眼睛,徐曉璿卻突然湊近,咬牙切齒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個名字,滿懷惡意問:“——你驚訝嗎?沒想到吧?”


    出乎她意料的是蔣衾表情非常平靜,隻有在那名字出口的瞬間稍稍訝異了一下,隨即點頭道:“跟我猜的一樣。”


    “你說什麽?!”


    “之前不能確定,不過一看你毒癮發作,就跟以前的事情聯係到一起了。沒想到的是這手法十幾年了還沒改進,確實出乎我意料之外。”


    蔣衾站起身往門口走去,徐曉璿突然有種很深的挫敗感,厲聲問:“你答應我的事——”


    “下星期就讓靳炎送你去國外的戒毒所,費用會打到賬上,完全戒斷之前你都不用回來了。”


    徐曉璿氣勢稍弱,膽怯問:“送我去戒毒所……為什麽不是你?”


    ——不得不說她這還算有腦子,知道靳炎和蔣衾之間,遇到事情了該去求誰。


    蔣衾卻搖頭道:“我沒時間了。”


    沒有等徐曉璿再說什麽,他大步走出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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