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岱川有些尷尬,他轉了轉筆:“也不是,我就是問問。”


    丁孜暉瞥了一眼他的本子,方岱川一手狗爬字兒,寫飛了自己都識別不出來都寫了些啥,也不怕她看。


    他說道:“我隻練過自己簽名,別的字兒確實寫得……不咋地。”


    何止不咋地,那一手字兒,醜得丁孜暉都想不出絲毫的話能來客氣客氣。


    好在妹子情商可以,直接說道:“那你給我簽個名唄,我其實關注你挺長時間了,算路人粉吧。給我簽個名留個紀念。”


    這好說,方岱川翻到最後一頁,扯開本子,在橫格紙上龍飛鳳舞地簽了個名。


    好在


    “方岱川”這三個字,他是真的練過的。藝術家專門給設計的簽名,張揚跋扈,筆鋒犀利,轉圜的地方又有些柔和,好看極了。


    方岱川把簽名遞給了丁孜暉。


    丁孜暉端著紙看了一會兒,笑著收起來了:“這回回去了,我可要po在微博上,沒準能漲粉呢。”


    “我自己微博粉都是買的,”方岱川苦笑道,“你還指望我的簽名漲粉?”


    方岱川翻回本子,重複道:“你出門的時候,注意窗戶了嗎?還有走廊兩側的壁毯?”


    丁孜暉笑了一下,回憶了一會兒,說道:“掛毯?走廊裏還掛了掛毯嗎?我沒注意。窗戶好像是開著的吧,那會兒雨還沒停,窗戶往裏正潲著水。”


    “嗯嗯,那你回屋大概幾點?”方岱川又問道。


    丁孜暉說道:“十二點四十左右?窗戶一直是開著的,別的也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杜潮生比我先回去兩分鍾吧,我看時間也沒看太仔細,大概是這麽個時間。”


    方岱川皺著眉頭,拿起紙筆開始寫清單。


    窗戶打開:【12:30】丁孜暉出門


    【未知】杜潮生和牛心妍說話


    杜潮生回房


    【12:40】丁孜暉回房


    【未知】瘋孩子出門,發現掛毯被雨水打濕的畫


    【未知】李斯年出門


    窗戶關閉:【未知】有人關閉了窗戶


    【01:00】劉新出門


    窗戶打開:【01:30】我出門,打開窗戶,看見海邊的劉新


    聽見母子對話


    【1:47±】李斯年回二樓


    【01:50】李斯年和我一起進門


    窗戶關閉:【01:50】劉新回來,發現窗戶關閉


    方岱川對著時間表愣了半分鍾,心底的冷意逐漸擴散,越來越大。


    剛才他假裝自己知道確切的窗戶開閉時間,來詐劉新這個


    “假預言家”,劉新但凡有不對勁的地方,都會被當場抓包,那種情況下,他沒必要說謊。


    而且他在海邊的時候,方岱川是看見了他的,時間也完全對得上。


    不對勁就不對勁在這裏,劉新和李斯年之間,必然有一個人,說了謊。


    從一點半出門以後,方岱川就一直在走廊的拐角躲著,假如這期間有人出門,開關門的聲音,刷門卡的聲音,方岱川不可能聽不到。


    這期間唯一到過走廊的,就是李斯年回來的時候,然而他對李斯年說那扇窗戶的時候,李斯年順著他的話往下接了,明確表示了不是自己開關了窗。


    方岱川理所應當地以為是自己和李斯年回到屋裏的這段時間,有人出過門,關了窗。


    可是劉新卻明確表示,一點五十回到二樓,窗戶已經關閉了。


    除非李斯年上樓的時候,是和別人一起的,否則沒有任何理由解釋,李斯年和劉新前後腳上樓,李斯年看見窗戶開著,劉新卻看見它關閉了。


    假如不是劉新撒謊,那就是李斯年上樓的時候,關閉了走廊的窗戶。


    方岱川感覺到後背不斷湧現出的寒意。


    李斯年騙了他,他出於某種目的,關了窗。


    牛心妍說,明牌沒有任何說服力,死去的三個人身上都沒有搜到任何角色卡。


    會不會存在一種可能,李斯年身上的預言家角色卡,是偷來的?他慣於小偷小摸不是嗎?


    會不會他根本不是預言家,他頻繁地開關窗戶,就是想看看第二天,誰會對這架窗戶有異樣的表現。


    隻有至少進出走廊兩次的人,才會發現窗戶的端倪,而進出走廊兩次的人,一定是離開了別墅,出過門的人。


    李斯年沒有拿到村民的說明書,不知道村民也是有理由出入別墅的,他以為,唯一有理由進出別墅的人,隻有一個身份——預言家。


    他在抿神,他是狼人。


    方岱川右手幾乎拿不住筆,他霍地一下站起身來,把丁孜暉嚇了一跳。


    丁孜暉小心翼翼後退了一步,緊盯著他手臂上結實的肌肉,防備著他突然發難。


    卻見方岱川徑直打開門走了出去,大踏步往走廊盡頭走去,鞋底把地板踏得重重的。


    “你……”丁孜暉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她追出來了兩步,又有些害怕,不敢往前走了。


    方岱川揮了揮手:“你回去,鎖好門,別去找什麽道具牌了,別管是誰,都不要開門,我會保護你的。隻要確認狼,我幫你弄死他,別怕。”


    丁孜暉心裏很感動,想出門幫忙,然而方岱川已經走遠了。


    走廊四周非常暗,黑暗中總像是藏了什麽東西,丁孜暉猶豫了片刻,想來想去,仍是退回了房間,關上了房門。


    方岱川情緒很激動,然而他說不出來這種激動裏是後怕多一些還是憤怒多一些。


    “我摁開門鈴直接問他到底是不是狼,”方岱川悲憤地想,“把我騙得團團轉,虧我這麽信任他!”


    然而他轉念一想:“假如他真的是狼呢?他會不會殺我滅口?”


    “算了,”他恨恨地咬牙,“拚武力值,他可不一定拚得過我,撕破臉來啊,看誰毒得死誰?!”


    方岱川腦子裏左右互搏一樣,不斷地鬥爭著。


    他想快點見到李斯年,讓他告訴自己,是自己又犯蠢了,用嚴密的邏輯罵醒他。


    然而又怕真的得知真相,看見李斯年用一貫的嘲諷臉挑眉笑道:“對,我就是狼,你怎麽樣?”那怎麽樣?


    真的把李斯年毒死嗎?他閉了閉眼睛。


    方岱川焦躁地在李斯年門口走來走去,手裏的鋼筆幾乎要被捏斷。


    他煩躁地掏兜拿出了一支煙點燃,這才反應過來,兜裏隻有半包煙一個打火機,毒藥和解藥都他媽藏在小樹林裏。


    毒個屁,就算李斯年是狼,他也毒不死他。


    算了,方岱川此刻反倒坦然了,他咬緊後槽牙,恨恨地砸響了門鈴。


    沒人來開門,和昨晚一樣。


    方岱川半支煙都抽完了,鐵門仍舊紋絲不動。


    李斯年真的是預言家?出門驗人去了?方岱川狐疑地擰了擰眉,可萬一他是狼呢?


    出動去殺人了?他扭頭看向劉新的房間,怎麽都放心不下。劉新那種常年坐辦公室的體型,是李斯年這種職業雇傭兵的對手嗎?


    不過,無論如何,劉新應該不是自己的對手,這點信心方岱川還是有的。


    他走到劉新的門前,按動了門鈴,想提醒他今晚最好不要出門。


    沒有人來開門,鐵門如同李斯年的房間一樣,紋絲不動。


    窗外哢嚓閃過一道閃電,猛地照亮了整個二樓走廊。


    方岱川自己站在走廊中,四處安靜沒有動靜,隻有墓道一般的壁毯掛在兩側,仿佛住在一座孤墳。


    他打了個寒顫。


    這兩個人都不在,都出門了。


    兩個對跳的預言家,一真一假。


    假如出門他找到了劉新的屍體,是不是就證明了李斯年真的是狼人呢?


    想到這裏,方岱川的腳步似乎被黏在了原地。


    窗外的雨又大了起來,方岱川握了握拳,終於毅然走下樓,走進了無邊的大雨中。


    “求求你,證明你是真的預言家。”方岱川心裏祈禱著。


    然而那個時候他沒有料到,證明李斯年身份的事件,是那麽的極端和危險。


    若有可能,他寧可能用另一種方式,白天的時候就直接找李斯年攤牌。


    即使有可能被毒死也好,不至於經曆那樣的驚心動魄。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或早於此刻,或晚於此刻,還活著的十個人,有誌一同地在這個雨夜,走出了別墅的大門。


    孤島上的大逃殺之夜,終於拉開了帷幕。


    第32章第三夜·02


    雨聲惶惶,方岱川站在屋前的半山坡上,四周一片漆黑,隻能憑借天邊一閃而逝的電光查看腳下的地形。


    方岱川走得跌跌撞撞。半山腰有一片竹林,不知哪個天殺的挖了幾支筍,方岱川一時不查,一腳踩在了筍坑裏,摔了半褲腿的雨水。


    李斯年會在哪裏?


    方岱川左右環顧,四周都是陰瘮瘮的樹影,方岱川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一腳踩歪,猛地伸手扶了一把身邊的樹幹。


    遙遙的夜空中裂開一道閃電,電光火石的那一刹那,透過重重的雨霧,方岱川和另一雙眼睛在半空中一個對視。


    “啊!”方岱川猛地爆發出一聲尖叫,他閉上眼睛,身體卻條件反射似的,一拳衝著眼前砸了下去。


    那雙眼睛的主人掙都沒有掙紮,順著方岱川的力道重重磕在身後的樹幹上,然後身體麻布袋一樣,一歪倒了下去,砸在地上發出吭地一聲。


    方岱川也被嚇得一屁股坐在了水坑裏,沾了半身泥,他一邊閉眼向後撤,一邊胡亂蹬著腿踹上去,反正穿的後牛皮的馬丁靴,不怕對方一針筒紮進來。


    過了片刻,聽那邊仍舊沒有動靜,方岱川躲在另一棵樹後麵,悄悄探出了半顆腦袋。


    他彎腰擺出一個最容易發力的姿勢,一手捂住自己砰砰亂跳的心口,另一手握緊了拳頭,然後放低了身體的重心,轉過了藏身的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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