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這個姓氏,恐怕也不是她本家的姓。”


    方岱川揮了揮手:“我倒不怕這個,她愛姓什麽姓什麽,我怕的是她的那個孩子,你之前說那個孩子是雙重人格,我怎麽越來越覺得不對,我總覺得那個孩子的身體裏,怕不是住著兩個鬼魂?


    遠處燈塔的光影在海麵瀾氣中若隱若現,仿佛鬼火,四周死寂到連蟲鳥聲都沒有,方岱川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牛心妍蹲下身親吻兒子的場景,禁不住搓了搓小臂,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把手臂橫放在眼前,盯著自己直豎起來的汗毛,小聲說道:“我好像沒同你提,第二天晚上,瘋孩子打濕走廊裏掛毯的那夜,我看到了些不該看到的東西……”


    李斯年盯著遠處正在說著什麽的牛心妍,他表情冷靜,然而後喉嚨口倒逼出一口涼氣。他聽著這個驚世駭俗的故事,眼睫快速地抖動,顯然是在思考些什麽。


    那邊的吵架已經漸入尾聲,杜葦擁住女友,攬著她的肩膀往回走,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將右手背過去給牛心妍打了個手勢。


    雨漸漸複又大了起來,接連幾天的降雨,加上越來越頻繁的地質活動,山上的沙土都被積水和震動帶落山下,堅固的岩石從原本埋著的泥土裏裸露出來。雷雲聚攏,將原本清明些的夜空遮蔽得嚴嚴實實。


    牛心妍在這樣的大雨中沉默地站在山腰,她穿著一件薄薄的長外套,外套壓不住睡衣的裙擺,素色的裙角在風雨中撲撲簌簌地揚起,又被打得濕透,無風的時候就緊貼在她的大腿上。


    李斯年示意方岱川一起下山,他們要跟上杜葦和陳卉,想聽清楚他們怎麽說,這種情景下,杜葦一定會向女友解釋一些什麽的。不管他解釋什麽,多少能帶給他們一些信息。


    方岱川跟在李斯年身後,悄悄潛伏著攀下山去,走到半路,他回過頭看了山腰一眼,隻覺得半山腰那個停在雨中,文文弱弱,說話從不嗆聲的女人,此刻在無邊暗夜裏,散發著森然的鬼氣。


    “寶貝兒,你真的是想多了,”方岱川回過神來,聽見前麵走著的杜葦對陳卉說道,“再不濟,我能看上牛心妍嗎?她兒子都多大了!”


    陳卉的聲音明顯很不高興:“那誰說得準?她年紀大又怎麽,長得漂亮啊,又溫柔,又母性,你在外麵拈花惹草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跟你那個缺良心殺千刀的親爹一樣一樣的。”


    “嗨,”杜葦幹笑了兩聲,將手放在了女友的屁股上,一邊走,一邊揉捏著她的屁股,手法嫻熟又有股色情的意味,“我就是拈花惹草,我也拈楊頌那樣的辣妹子呀,長得多漂亮,又年輕,再不濟丁孜暉也行啊,一個生過孩子的,我招惹她幹嘛,得鬆成什麽樣。”


    方岱川眉頭死死皺著,簡直聽不下去。他小聲湊在李斯年的耳朵下麵說道:“怎麽之前沒看出來,他這麽猥瑣呢?”


    “你又不是他女朋友,哪兒能知道他最真實的一麵?”李斯年不動聲色地後撤一步,躲了一下,仿佛被別人碰到耳朵很有些不自在。


    “風韻猶存俏寡婦,哼,你們男人啊……”陳卉還是悶悶不樂,對他愛答不理的樣子。


    杜葦嘖了一聲,也上來些火氣:“你還扯這個,煩不煩,劉新說的那事兒你沒聽懂?什麽寡婦,她那個‘兒子’在旁邊,我還真他媽不敢惹!”


    “你說,”方岱川小聲說道,“她那個‘兒子’,究竟是怎麽回事?”


    李斯年嘖了一聲:“鬼知道。”


    沒準真的是鬼,方岱川心想,然後自己把自己嚇得打了個哆嗦。


    陳卉冷哼了一聲,打落了他放在自己屁股上的手:“回去再跟你好好算賬。”


    “算什麽帳?”杜葦壞笑著湊近她,用肩膀輕輕撞了兩下陳卉的肩膀,“用什麽算啊?”


    李斯年和方岱川做賊一樣,跟著那兩個人摸黑竄上了二樓。


    空氣裏有一股難聞的蠟油味,焦糊糊的,李斯年強忍著咳嗽的衝動,捂著自己的嘴。兩個人貓在二樓的拐角,就是那個方岱川曾經躲過的拐角,背倚著的就是李斯年的房門。


    空間很小,盛兩個身高馬大的男人有些擠了,方岱川**的手臂碰到了李斯年的手臂,兩個人都是一激靈。


    第55章第四夜·06


    “那……邊……點……”方岱川用氣聲說道,一邊說一邊擠了擠李斯年。


    李斯年緊緊貼靠著牆壁,同樣用氣聲苦笑道:“沒……地兒……了……”


    兩個人在極端危險和陰森的恐懼中,幼稚地擠來擠去,在黑暗中無聲地彼此抱怨,像絕境中兩個盲目樂觀的孩子。


    一縷很細小的月光,穿越了層層雷雲,艱難地將一線光暈灑在方岱川的側臉上,李斯年敏銳地捕捉到了細微光影之間的變化。對這種稍縱即逝的光影魔術,他有些犯了職業病一般的手癢,於是在黑暗中悄悄伸出一根手指,順著那線月光描畫起了身邊人的輪廓。學導演出身的人,故事板是必學的。李斯年功課當然足夠優秀,他描摹輪廓的手勢專業嫻熟,每一個褶皺、凹陷、細節和輪廓都在他指尖生動如栩。可惜沒有筆,無法真正描畫這光影一刻的魅力,李斯年有些歎惋。


    方岱川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他回過頭來,擺出一個疑問的表情。他的眼角下垂,帶著一些疑惑和天真,令人有種孩子般無害的錯覺。


    李斯年收回了手指,笑著搖了搖頭。


    “什麽味兒?”


    杜葦攬著女友,正等著女友刷卡打開門,他狐疑地扭頭嗅了嗅,空氣裏焦糊的蠟油味更濃鬱了。


    陳卉漫不經心地刷了卡,仰起頭來將手臂掛在杜葦的脖頸上,嬌俏道:“你還有閑工夫管什麽味兒,你不是要跟我‘算賬’嗎?快進去啊。”


    “想我啦?”杜葦很快放棄了考慮空氣裏的味道究竟是什麽,他將額頭抵在陳卉的脖頸上,不住淺啄著,從喉嚨裏發出低低的笑聲。


    陳卉掰過他的臉,仰頭就吻了上去,杜葦順著她的力道往門邊的牆上一靠,雙手揉捏著她的腰臀,用力地吮吻她。


    黑暗中,李斯年和方岱川看不清這兩個人的動作,但嘖嘖的水聲和低低的喘息赫然在耳,在暗夜的長廊上無限放大。


    兩個人藏在黑暗裏,對視了一眼,清晰地看清了對方眼底裏的尷尬和羞赧。


    視線在空氣中一觸即分。


    方岱川看向地麵的長毛地毯,李斯年扭頭仔細觀察著門邊的花體字,仿佛看不懂英文一般,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看過去。他左手捏著右手的手腕,感受著食指不休不止的戰栗。


    擁吻聲更大了一些,杜葦的呼吸已經非常沉重,陳卉在男友耳邊發出細細碎碎的呻吟。


    方岱川吞了吞口水,忍不住扭頭看了李斯年一眼,李斯年餘光感覺到這記偷看,眼瞼顫動了一下,沒忍住舔了舔嘴唇。他的睫毛輕輕顫動,像搭在弓弦上的箭支的尾羽,被方岱川的餘光拂過,所以帶著一種隱忍著的力量。


    “你跟我保證,你和牛心妍沒什麽!”那邊,陳卉伸手阻止了杜葦再次親下來的臉,一邊喘著氣,一邊蠻橫地要求道。


    杜葦輕輕一笑,直接打橫抱起了陳卉,撞開門走進去,將她往床上一拋,將領口的扣子一粒一粒解開:“陳卉,我能為你死,你信嗎?”


    他反手闔上了門,將聲音完全合在了門裏,隻留下拐角的兩個人麵麵相覷,尷尬無聲在那個沉默的小角落發酵。


    兩個人仿佛忘記了背後的門,幹坐在這個小角落裏,方岱川蹲著,動了動膝蓋,將腹部小心翼翼地藏在腿後麵,像極了隻耷拉著尾巴的大狗,吭吭哧哧地摳著腳邊的地毯。長毛的地毯被他摳得坑坑窪窪,局部斑禿。李斯年倒不用摳地毯來轉移注意力,他的注意力全在自己“上帝之手”上,食指震顫得越發厲害,帶動著筋,連手腕處都被這種高頻抖動震得痙攣。


    “要不……”


    “我覺得……”


    兩個人同時扭頭出聲,然後同時卡住了殼。


    就著朦朦朧朧的光,李斯年看見了方岱川來不及掩飾的紅彤彤的耳朵。


    李斯年等了方岱川一會兒,卻不見對方說話,隻見他有些尷尬地低著頭拔腳邊的毛,便低頭問道:“你覺得什麽?”


    “我覺得有些不對。”方岱川愣愣地順著李斯年的話說道。


    “……哪裏不對?”李斯年很耐心地問道。


    方岱川的耳朵肉眼可見地更紅了。他低頭盯了一會兒自己的手,咬了咬牙,勇敢地抬起頭來盯著李斯年說道:“我覺得我有些不對。”


    李斯年頓時心跳如鼓,他強行按住拚命叫囂的食指,感覺身體四周越來越熱,他深吸一口氣:“哪裏不對?”


    話說出口自己也嚇了一跳,他的聲音不知為什麽變得低沉無比,微微帶一點啞啞的鼻音。


    方岱川眼神遊移:“我覺得……,有點熱。是我……是我多想了嗎?”他說著抬頭緊盯著李斯年,額頭上已經開始隱隱聚起幾粒汗珠。


    李斯年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生怕嚇到他,兩個人鼻峰交錯,無限貼近。方岱川能感覺到對方顫顫巍巍的鼻息,以及長長的睫毛蹭在耳尖的質感,有種很軟的癢意。方岱川喉結抖了兩下,死死咬緊了牙齒,下顎繃出一道隱忍的線條。


    今晚兩個人似乎都有些奇怪,那一瞬間方岱川腦海中閃過了無數的念頭,都是為自己找到的開脫的理由。


    血氣方剛的漢子,看了那樣的戲碼,某種情感沸騰,激動難以自製,這也是情理之中,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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