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是羅秋綾先發的火。


    葉欽匆匆上樓,主臥門開著,地上散落著一疊亂七八糟的紙,還有一個黑色的手機。


    葉錦祥要去撿,羅秋綾拽著他的胳膊:“把手頭的產業管好,先不要好高騖遠,我們穩紮穩打好不好?”


    葉錦祥甩開她,徑自去撿地上的東西,沒好氣地說:“中草藥市場不景氣,在不趕緊籌謀點別的就晚了。”


    “籌謀?籌謀就是跟那個女人賭錢?”


    “你懂什麽?”葉錦祥怒了,梗著脖子道,“我這是投資,這些年要不是我在外麵拓展業務,你們母子倆能待在家裏遊手好閑?”


    葉欽經常見葉錦祥在家裏大吵大嚷,卻從未見過羅秋綾這樣當著自己的麵咄咄逼人。


    她咬牙強忍眼淚,秀氣的麵容都變得猙獰:“那你說,那些短信是怎麽回事?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是為了這個家,不代表我什麽都不知道。”


    “說了多少次逢場作戲逢場作戲,你非要當真,我看你就是閑的。”葉錦祥大約是想提高這話的可信度,顯得自己光明磊落,把地上的手機撿起來扔在桌上,“那這手機給你保管行了吧?”


    這一鬧,晚飯到八點多才吃上。


    葉錦祥說有應酬,甩手直接走了,葉欽抄起家夥追上去,被羅秋綾及時發現並阻攔。這會兒她正邊吃飯邊抹眼淚,說話幾度哽咽,葉欽萬分後悔剛才沒一股腦追上去把葉錦祥的腦袋敲開花。


    “上回是衣領上的口紅印,這回是和那女人聯係專用的手機,我早就知道,他跟那個女人還沒斷。”已經被葉欽看到了,羅秋綾便不再掩藏,將事實告於兒子知曉,“我提醒他隻是怕他被那女人帶入歧途,我們一家三口過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不求什麽大富大貴,我隻是不想他去冒險。”


    她平時溫和綿軟沒主見,唯有在這方麵執拗較真,葉欽明白,她終究放不下和葉錦祥多年的感情。


    這也是葉欽認為勸不了母親離婚,隻能從葉錦祥這邊下手的原因。


    不過有一點奇怪,衣領上的口紅?葉欽左思右想,都不覺得程非池的媽媽像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印象中程欣病臥在床,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會兒更是病得進了醫院,她會用留下唇印這種低級手段挑釁羅秋綾?


    吃完飯上樓時葉欽留了個心眼,趁母親還在樓下,閃身拐進主臥,把那個仍在門邊的手機拿起來看了看。款式眼熟得很,正是程非池手上用的那款。


    葉欽幾乎是懵著回到自己房間的。他推翻腦中的固有思維,從錯誤的節點重新分析事情原委,放過那些證據不夠充分的聯想與推測,唯一能確定的是——程非池的手機並不是葉錦祥送的。


    得出這個結論的葉欽腦袋裏空茫許久。他首先想到的便是自己當時因為這個生程非池的氣,幹了一些過分的事。


    轉念又想到,程非池連自己送的東西都不肯要,怎麽可能要葉錦祥的手機呢?他分明是被自己纏得沒辦法特地買的新手機,第一次用微信加好友都不會,還是自己手把手教的。


    葉欽覺得當時的自己怕是氣傻了,這麽顯而易見的事都沒轉過彎來,想也沒想就拿程非池當出氣筒,不僅好幾天不理他,還把他叫到會所,讓他在雨中等了兩個小時。


    就在這時,兜裏的手機響了。葉欽拿出來看,程非池發來一張照片,也是一個雪人,隻比葉欽發在朋友圈的那個稍稍大了那麽一點,臉圓圓的,身上插著兩根樹枝,一邊掛著一個手套,鼓鼓的肚子上寫了一個“軟”字。


    葉欽看著這憨態可掬的雪人,咧開嘴卻笑不出來,看了許久,隻打了一個字:【我?】


    程非池大概在忙,沒空打字,用語音回複:“嗯,可愛嗎?”


    葉欽鼻子發酸,心想我可愛個屁啊,整天就知道欺負你,就你個傻子還覺得我可愛。


    過一會兒,程非池又發來一段語音:“時間不多,這個雪人小了點,等下次給你堆個大的,跟你一樣高。”


    過完年就二十歲的程非池難得幼稚一回,對葉欽來說本該是件甜蜜極了的事,此刻卻讓他滿心酸澀,像咬了一口還沒熟的青草莓,酸得快哭了,還是忍不住想繼續咬。


    剛過完十八歲生日的葉欽也難得正經一回:【我不要雪人,我想要你】


    冬至前一天正是周五,葉欽坐立不安一整天,最終還是咬牙鼓足勇氣,趁廖逸方課件上廁所,把他拉到走廊盡頭的角落裏:“班長,有件事向你請教。”


    廖逸方左等右等,見葉欽抓耳撓腮說不出口,以為他要借自己的作業抄,立刻雙手交錯擺了個叉:“不行哦葉同學,下周又有考試了,你應該拿實力證明自己,不要自甘墮落。”


    葉欽被“自甘墮落”這個詞弄得害臊,心想口都開了,還是別墨跡了吧,把一早打好的腹稿幹巴巴地講了出來,主要陳述自己想做這件事的動機。


    廖逸方聽完自是有些驚訝,然後便是臉紅:“這個想法是好的,可是葉同學你……你成年了嗎?”


    葉欽料到他會這麽問,掏出身份證給他看,廖逸方推推眼鏡看了個仔細,猶豫片刻說:“那、那好吧。不過這都是我的切身經驗,個體存在差異,我不確定你是不是跟我一樣。”


    放學後,兩人一塊兒去離學校遠一點的超市買東西。


    結賬的時候葉欽不好意思,把廖逸方往收銀台推,自己縮頭縮腦地躲在後麵。廖逸方也扭扭捏捏地不肯上前,葉欽壓低聲音問:“你們不是都好幾次了嗎,還不好意思?”


    廖逸方蚊子哼哼著回答:“都、都是他買啊,我我我躺著就行。”


    葉欽求知若渴:“隻要躺著就行啊,不用動的嗎?”


    “啊,嗯……有時候還要趴著,動的話……你想動也行……”


    買完東西出來,葉欽把錢給廖逸方,看著他拿出周封送他的寶貝錢包,小心翼翼地把錢塞進去,又裝進書包單獨的夾層裏裝好。葉欽有些看不下去,旁敲側擊地勸道:“班長你別太順著他,他那狗脾氣,你越是聽他擺布他就越得勁。”


    “沒有啊,他對我很好。”


    廖逸方笑得眼睛眯起來,一掃平日裏的呆板無趣,柔和的眉眼竟讓葉欽也瞧出幾分顏色。


    他掰著指頭計算道:“世界上有六十億人,一生按八十年算平均有兩萬九千兩百天,就算每天能遇見一千個不同的人吧,一輩子能遇到兩千九百二十萬人,這個數字除以六十億,兩個人相遇的幾率還不到百分之零點零零五。”


    算完推推眼鏡,見葉欽聽得滿腦袋問號,笑著給出結論:“兩個人能走到一起那就更不容易啦。未來難以預料,想到這裏,我就隻想對他好,讓他跟我在一起的每天都開開心心。”


    葉欽沒想到班長平時看起來傻乎乎的,在這種事情上說得還挺有道理,有做情感專家的天賦,把他安排到民政局,說不定離婚率會下降不少。


    可惜周封那廝不懂得珍惜。葉欽打算回頭再勸勸周封,又把道理帶回到自己和程非池的關係上,心想過去的事已經沒法改變,以後對他好一點吧,不要總是對他亂發脾氣了。


    結果一個人在嘉園小區的公寓裏等到晚上近十點,立馬把要對他好的話忘了個幹淨。程非池風塵仆仆地打開門,看見撲麵飛來的黑影,手一抬,接到一個抱枕。


    葉欽叉腰站在門口,氣道:“你怎麽不明天再來,把我的生日混過去豈不更好?”


    等到程非池把手中的盒子放下,打開,剝出一個漂亮的蛋糕。葉欽又不怎麽氣了,慢吞吞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往桌前移,狀似不經意地瞥了那蛋糕一眼,故作嫌棄道:“這麽小,還不夠我塞牙縫的。”


    即便生日根本不是今天,葉欽還是拖著程非池等到午夜十二點,插蠟燭、許願,該做的都做了個全套,最後昂著下巴伸出手,紆尊降貴般地:“我的禮物呢?”


    “閉上眼睛。”程非池說。


    葉欽有大半個月沒跟他見麵,這會兒怎麽都看不夠,哪裏舍得閉眼睛。可他又好奇程非池給他準備了什麽禮物,閉眼也不安分,悄悄睜開一條縫偷看。


    透過睫毛縫隙,隱約瞧見程非池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剛在心裏腹誹什麽東西這麽小,程非池就托著他的左手,翻成手心朝下的姿勢。


    接著,一個捂熱了的金屬圓環碰到無名指指腹,一路順滑地推到指根。


    程非池還沒讓葉欽睜眼,他就自己睜開了,盯著那流光溢彩的戒指看了半晌,失了魂似的。


    “你手指細,店員說戴窄版好看。”程非池托著他的手沒鬆開,溫熱的指腹在他指根處摩挲,將那剛好套住的戒指轉了一圈,一顆碎鑽閃著璀璨光芒,“身上的錢隻夠買帶一顆鑽的,你要是不喜歡,以後再給你買新的,要幾顆都行。”


    最後這句話一把將人從浪漫中拉回現實,葉欽簡直不知該從哪裏吐槽起,垮著臉怨念道:“能不能別這麽破壞氣氛啊……”


    程非池笑著說:“不過一顆也好,一心一意。”


    洗澡的時候,葉欽後知後覺地想到程非池這些日子說忙,難不成是為了這戒指打工攢錢去了?裹了浴巾出來急忙去問,程非池自是不承認,隻說照顧母親忙。


    接著就被葉欽發現右手手心還沒完全愈合的傷疤,足有一寸多長。


    “騎車的時候不小心蹭的。”程非池輕描淡寫地說。


    智商被侮辱的葉欽氣得頭昏眼花:“你騎車手著地啊?”


    從前都是程非池照顧他,這回終於反過來。葉欽拿著蘸了酒精的棉簽,一下一下小心地給程非池擦傷口,邊擦邊問他疼不疼,擦完還捧著他的手送到自己嘴邊,哈了一口氣。


    見程非池一臉迷茫,葉欽主動科普道:“吹吹你懂吧?吹吹就不疼了。這不冬天嗎,吹多冷啊,哈出來的是熱氣,就不冷了。”


    說著又哈了幾口氣。


    抬頭發現程非池的表情更古怪了,還別開臉不讓人看,像有意在回避什麽。


    好歹談了這麽久的戀愛,雖然身體接觸的機會屈指可數,葉欽還是漸漸察覺到現在時機剛好。


    正是他想要的天時地利人和。


    於是站起身的時候,他直接一躍而起,岔開兩腿坐在程非池腿上。


    程非池條件反射地拖住他的屁股,觸手一片柔軟,呼吸瞬間變得粗重,忙又別開目光,手一邊往上挪,一邊推著葉欽:“下去,把衣服穿好。”


    葉欽哪穿了什麽衣服,唯一一塊裹在身上的浴巾也散了,露出白白嫩嫩的一片胸膛,皮膚還冒著出浴後的熱氣。他一不做二不休,按著程非池往床上倒,胳膊圈著他不讓他動,大膽地湊過去索吻。


    小家夥吻得毫無章法,嘴唇一會兒落在臉頰上,一會兒落在耳朵根,就是對不準嘴唇。程非池又去推他,摸到他裸露的腰,按住不讓他亂扭,製止般地喊了一聲:“葉欽。”


    葉欽不習慣被他叫名字,抬頭從上方俯視他,因為剛才一番劇烈的動作急促地喘氣,舔了下嘴角滑出的半滴口水,宣布道:“我成年了。”


    程非池似乎被他突如其來的鄭重感染,定定看了他一會兒,還是要把手移開,被葉欽一把按住,壓在自己柔韌的腰肢上。


    “不準動。”葉欽命令道。


    他對程非池這樣的“反抗”有些失落,卻也沒想就這麽放棄。待到確定程非池被自己唬住了,暫時逃不了,葉欽把左手舉在他麵前,讓他看剛戴上不久的戒指:“你知道戒指意味著什麽嗎?你就敢給我戴上?”


    程非池看了那戒指一眼,淡淡的玫瑰金色與葉欽修長白皙的手指十分相稱。目光轉回葉欽臉上時變得愈發幽深,喉結上下滾動,似乎想說什麽,還是被葉欽搶了先。


    “給我戴上這個,就得對我負責。”葉欽生怕讓他說話又要被他牽著走,不給他可趁之機,並使出殺手鐧,再次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小學生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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