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書再介紹了幾位,最後輪到一位矮小的官員。「皇上,這位是燕喜安,四品巡按。」


    一聽見他的名字,朱桓楊眼皮一抽,胸口像被利刃刺入,他想起了那個有著同樣姓氏的女人燕喜安,因為這個名字,他多看了這位白淨的年輕人兩眼。


    他個頭不高,在幾位年輕官員裏是最矮的,身材痩小,可謂弱不禁風,臉皮很白淨,對於男子來說太過於秀氣,但對女子來講又太過剛硬,不過總體來說燕喜安還算得上清俊。


    見皇上在意燕喜安,老尚書忙道:「皇上,燕喜安曾任寧川郡守,為官清廉,學識淵薄,在當地不但接濟貧苦人家,還剿匪有功,所以老臣特調他入京做四品巡按。」


    「愛卿,十四皇叔朱守鎮不滿我這個天子,帶走一大批老臣去了天極島,朕痛心疾首啊,朝中如今也不太平,多虧有你力撐。」朱桓楊仿佛真情流露,用力地拍拍老尚書的肩膀。


    「皇上,卑職與朝中上下定會全心全力輔佐皇上。」


    那些新普官員都在想,自皇上登基後,冬楚就有傳言,皇上乃是一位行事但憑一已喜好的邪帝,現下看來完全是無稽之談,冬楚如今紛爭四起,邊境又屢遭青狼族進犯,一定都是馮太師那群貪官屍位素餐的結果。


    「好了,天色不早了,王尚書,你挑的人朕都滿意,望你們日後做出一番成績給朕瞧瞧。」


    傍晚時分,吏部尚書帶人離開。


    朱桓楊瞟了眼滿桌的奏折,喚穆公公過來,「今晚你把奏折看了。」


    「為什麽是我?」他苦著臉道。


    「你可以不看,但你不看的話朕就通通把它們燒掉。」說完,聳聳肩離去,冬楚的江山是好是壞,他根本沒放在心上,當初他處心積慮得到這個位子,就是要讓冬楚重重的摔下,再也起不來。


    「皇上……」


    「馮貴妃求見。」禦書房門前的小太監稟報。


    朱桓楊神色冷漠地站在原地。


    馮貴妃入內,看了看他的臉色,緩緩請安,「臣妾見過皇上。」這宮裏沒有皇後,她便是這座宮殿中地位最高的女主人,掌管著六宮之事。


    「該用晚膳了,一道用膳吧,有什麽話,一會再說。」朱桓楊邁出大門,前往安華殿。


    片刻後,他便跟馮貴妃坐在豐盛的菜肴麵前。


    「皇上,春分將至,一年一度的春燈節就要到了。」確定他今日心情不錯,她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


    「嗯。」朱桓楊懶懶地看了馮麗一眼,心想她真是聰明絕頂,不過一位香的時間裏,從微笑到開口的時機,全都經過精心的計算。


    但這些算計哪能逃過他的眼睛,這樣的女人隻會讓他充滿戒心,根本無心欣賞她的才智和外貌。


    「為了節省宮內花銷,臣妾與戶部的人商量出一個對策,能不能請京中四品以上的命婦過來張羅宮中各類雜事?」


    她入宮三年,每天都在觀察皇上,試圖討好他,這種討好看似有用,讓她在眾多佳麗中登上了皇貴妃之位,皇上尚未立後,她儼然已是母儀天下的六宮之首,但實際上,卻又好像沒什麽用,因為雖然她已是皇貴妃,但皇上寵幸她的日子屈指可數,至今她都未生下一兒半女,不免有些不安,擔心自己的位子坐不穩。


    「嗯。」朱桓楊埋頭夾菜,漫聲應道。


    「謝皇上恩準。」


    「你放手去辦吧,吃菜。」他頭也不抬地招呼她。


    「謝聖上。」馮貴妃謹慎地提筷,拘謹地夾起眼前的一朵蘑菇。


    「愛妃,叫朕一聲小乖來聽聽。」朱桓楊忽地放下筷子,失去用膳的興趣,握起白玉杯,若有所思地說道。


    馮貴妃像被針紮了一下,冷汗流了下來。


    「小乖」這兩個字簡直是後宮禁忌,她不清楚這兩個字對皇上有什麽意義,但凡被皇上下令叫出這兩個字的妃子,幾乎都被關入了冷宮。


    她搜索枯腸地想,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看著酒杯中的倒影,朱桓楊勾起一個泠笑,他好想再聽見那稚氣的嗓音,不帶算計、幹淨澄澈地叫出小乖兩個字,可是宮中女子誰能做到?她們隻會汙了這兩個字的意義。


    想起那個純淨如水的女人,她的目無聲無息地攻陷他的心,用最真的情感,讓他這個陰邪淡漢的男人體會了此生唯——次的生死相許。


    她走了,他的情死了,血也更冷了。


    他以為落落走後,自己變得越來越邪佞,毫無人性,沒想到其實他還是有難忍的心酸遺憾,落落與他天人永隔後,他就明白,即使他已是九五之尊,仍無法挽回這個事實,初識落落時,他說過「上窮碧落下黃泉」,現在他們真的「兩處茫茫皆不見」了,他再也找不回那個他真心愛過的女子……無力與無奈令他心灰意冷。


    馮貴妃顫抖地放下筷子,臉色慘白。


    「哈哈哈哈,朕開玩笑呢,用膳吧,春燈節的事就勞煩愛妃了。」朱桓楊皮笑肉不笑地說完,就自顧自地離開了。


    他留馮麗在身邊是為了讓無惡不作、無錢不貪的馮太師坐大,挖空冬楚根基,此時把她丟到冷宮,可就違背他的計劃了不久後,春燈節到來,當日的酉時一刻,朱桓陽與馮貴妃一同登上祭春壇,他們一同望著滿眼的春燈和壇下跪成一圈又一圈的群臣和命婦。


    鼓樂齊鳴,春燈節正式開場。


    歡聲樂曲中,馮貴妃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擺,身子倒向皇上,幾乎要摔入他的懷裏。


    朱桓楊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小聲道:「愛妃小心。」


    兩人在眾臣麵前一副恩愛情深的模樣,底下卻有人看得滿肚子酸水。


    「喜安,上麵的那個人是誰?」場中僻靜的一角裏輕輕響起低低的詢問聲。


    「皇上。」燕喜安小聲回答,宏亮的樂曲蓋過兩人的交談。


    身著白裳的人頓了一頓,拉出頸間懸掛著的小錦囊,湊到鼻子邊,深深地嗅著裏麵的香氣,表情平板無波,「皇上,他是皇上,那個女人呢?」


    「貴妃娘娘。」


    「貴妃娘娘?」問話的女子傻呆呆地重複。


    「她就是當朝唯一的皇貴妃,皇上的娘子。」以為她不明白,所以強調了下。


    倏地,拿著小錦囊的玉手一個不小心,揉碎了錦囊裏的伽羅香。


    燕喜安擔憂地看向她,那個小錦囊是她的命根子,向來不讓任何人碰,寶貝得不得了。


    「他的娘子?」她的聲音輕朝朝的,聽不出情緒。


    幾年來,她跟隨喜安在寧川為官,遇到的人比前半輩子加起來還多,學了不少世俗知識,也跟喜安讀書習字,雖然稱不上能言普道,但已能流暢地表達心中所想了,她不再是以前那個對外界懵懵懂懂、隻知打獵的女子。


    「噓,乖,回家再說。」周圍的官員都在看他們,燕喜安隻得哄著身邊的人。


    她不再問,心已經死了,表情有著死灰般的靜寂。


    她沒想到他沒有死,還做了皇帝、娶了別人,他的牽絆再也不是她了。


    而她卻還留在原地,癡癡地守著他,受著他無形的影響,那場火災過後,她再也找不到他,隻能忍住心痛將他放在心底,從不對人說起,她當他是自己最寶貝的回憶,現在卻徹底遭到了背叛。


    一身白杉衣裙的她深吸了口錦囊的味道,[熱 書吧]心被千萬根無形的箭射穿,她又看看祭壇上接受朝臣跪拜的一男數女,憤怒、失落在平靜的外表下蒸騰,五髒六俯仿佛都被撕裂般疼痛。


    環繞著她的沉穩伽羅香,頓時變成一隻怪獸反撲過來,噬咬著,嘲笑著,瘋狂地襲擊她。


    她悲哀的發現,他有人陪了,他不再需要她。


    他為什麽要教會她喜歡的意義?為什麽要告訴她喜歡是何等的重要?


    燕碧落刺痛的眼眶灼熱,卻掉不出淚。


    春燈節的儀式進行了兩個時展之久還未結束,朱桓楊便興趣缺缺地退場,他留下嬪妃和群臣,獨自登上龍輦,返回祭壇北麵不遠處的安華殿。登車沒多久,前方的儀仗卻起了小小的騷動。


    「停下。」護駕的辟邪沉沉地指揮道。


    「出什麽事了?」朱桓楊在龍輩內懶懶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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