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不哭,她才不承認自己是那種人,有什麽好哭的?


    「大公子。」風尋暖眸光低垂,極力掩住想哭的衝動,咬牙切齒道:「對不起,下回我會謹言慎行,不是我‘身分’該管的事,我絕對不會再多事插手了。」


    邢恪心下一緊,急忙抓住轉身欲離的她,「暖兒!」


    「公子還有什麽吩咐嗎?」她回過頭來,麵無表情。


    「暖兒,我是不是說錯話,傷了你的心?」他眼底滿是焦灼。


    她一聲也不吭。


    風尋暖越是沉默,邢恪越是心慌意亂,情急地將她一把擁人懷裏,雙臂緊緊圈住她,深恐她會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被迫偎靠在他的胸膛前,風尋暖心頭痛楚稍稍和緩了些,卻依舊執拗地不肯抬頭,不肯看著他。


    「暖兒。」他心下焦急腳手抬起了她的小臉,見著她眼圈紅紅的模樣,登時心痛如絞。「我果然令你傷心難受了。」


    「是我多事,與人無尤。」她吸吸鼻子,掙開他的大掌,小臉依然固執扭望向別處。


    看天看地、看樹看花,就是不看他。


    她怕自己一看見他眼底的懊悔下舍,就會不爭氣地心軟。


    「暖兒,你知道我絕對不會故意傷害你的。」


    正因為不是故意,而是事實……更加傷人。


    她喉頭發緊,低聲道:「公子,如果……如果你覺得自己說的沒錯,就用不著向我道歉。」


    他一時無言了,全然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好。


    氣氛霎時僵凝了好半晌,正當風尋暖要掙離他懷抱的時候,他驀然衝口而出。


    「是,我承認。」


    她全身一僵。


    「我承認沒法理解你的激將之計,我也承認方才心裏的確有一刹那的不快。」


    懷裏的小女人激動地掙紮起來,邢恪雙臂箍擁得更緊,急急解釋道:「不!等等——你還沒聽我說完——」


    「不用說了!」她簡直快氣瘋了,雖然咬牙忍住,可是他再說下去,她可不敢保證待會兒不會從咬牙變咬人。


    「我一定要說。」他也難得地拗上了,緊緊抱著她,說什麽也不放手。


    掙紮了老半天也推不開他,風尋暖氣喘籲籲的,最後隻得送了他一個大白眼。


    「你到底還想說什麽?」


    他心底早認定她就是個刁蠻囂張霸道的女子,還有什麽好說的?


    「雖然我無法習慣你的行事舉動,可我知道你這麽做全都是為了我!」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口。


    惱怒氣苦的她瞬間一呆。


    邢恪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語氣充滿心疼,「甘心淌這一淌渾水,枉作小人,冒著被痛罵一頓的委屈,好讓‘我的’表妹能有個安心的歸宿。我心底明白,你這都是為了我。」


    她眼裏泛起淚霧,怔怔地仰望著他,喉頭被一團熱熱的硬塊給梗住,想開口擠出一句,張開嘴卻發不出半點聲。


    胸口卻是熱熱暖暖的,像是心髒終於恢複了跳動,天地終於恢複了顏色,陽光終於恢複了溫暖的熱度,這一切,都因為他終於明白了她。


    「對不起,我剛剛應該早點告訴你的。」他憐惜不舍的低語,伸指輕輕撫平她猶緊蹙未展的黛眉,「對不起,我是個不懂得體貼,不善言語的悶葫蘆。尤其麵對自己在乎的……更是嘴笨得教人生氣。」


    風尋暖想哭想氣又想笑,心兒卻是漲滿了酸酸甜甜的萬千複雜滋昧,最後還是故作氣憤地狠狠槌了他胸口一記。


    「哼!」


    「哎喲。」他一個瑟縮。


    「怎麽了?我真的太用力打痛了你嗎?」她心疼不已,連忙揉著他的胸口。


    邢恪倒抽了一口氣,渾身肌肉瞬間緊繃如石,黑眸熾熱如焰。


    她柔軟的小手簡直在他身上燃起大火來了!


    「怎麽了?怎麽了?真的很痛嗎?」偏偏有個無知的禍頭子還不明就裏地揉得更加放肆,柔荑找尋著「痛處」還不斷遊移向下……「暖兒!」他蒼白的臉龐突然變得異常緋紅,猛地抓住她闖禍的小手。「我、我沒事。」


    她一愣,「可是你看起來不像沒事……」


    「相信我,真的沒事!」他使盡渾身力氣方壓製下熊熊竄升的情欲,努力擠出一抹微笑。「呃,你……餓不餓?」


    「我?」


    「我餓了,你可以陪我吃早飯嗎?」他急促地問,滿眼誠懇。


    「啊?喔,好啊……」風尋暖一頭霧水地被他牽著走。


    可是——剛剛府裏不是才用過「午飯」嗎?


    邢嬤嬤沒想到表小姐那麽快就跑回家去,棄她老人家於不顧,簡直是一點江湖道義都沒有嘛!


    可是她邢嬤嬤哪裏是這樣就會善罷甘休之人?


    就算偶然在府裏和風尋暖擦肩而過,邢嬤嬤也忍不住狠狠瞪了她好幾記白眼,並不忘奉送幾句狠話——「早晚有一天教你折在我手裏!」她咬牙切齒,信誓旦旦。


    「暖兒又不是筷子,哪裏能折?嬤嬤是同我說笑的吧?」風尋暖卻是眉開眼笑,一副嘻皮笑臉。


    邢嬤嬤聽了差點嘔血三升。


    起初隻是因為一場爭道風波,沒料想到意氣相爭之下,情況卻越演越烈。


    風尋暖不是不知道自己得罪了邢嬤嬤,往後她在邢家更是立場麻煩、處境複雜,她想要在最短時間內說服大公子收她為徒,傳她雕刻之術,已經是比登天還難了。


    可是她也曾放低身段賠罪認錯,但邢嬤嬤硬是不肯接受,非要她這個「圖謀不軌」的風大小姐滾出邢家。


    泥人都有三分土性了,更何況是伶牙俐齒心高氣傲的風尋暖?


    「唉,我真的已經盡力了。」見老嬤嬤又再度氣呼呼地拂袖而去,她臉上的笑容垮了下來,懊惱地歎了口氣。


    「盡了什麽力?」一個油腔滑凋的笑聲揚起。


    她嚇了一跳,立刻轉過頭去。


    咦?哪來的陌生人?他怎麽得以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邢家?


    而且那模樣那神氣又一副拽得二五八萬似的?


    風尋暖眯起雙眼,頭一眼就對麵前這個錦袍玉帶、高瘦俊秀卻流裏流氣的年輕男子沒啥好印象。


    尤其他那雙眼睛賊溜溜地盯著她打轉,唇畔噙著一抹邪氣的微笑,令她全身上下一陣不舒服起來。


    好似有種毛毛蟲爬過肌膚的哆嗦感。


    「幾時邢家有你這種花容玉貌的小姑娘,我怎麽都不知道?」年輕男子愜意地擺動著書生扇,目光毫不客氣地打量著她,由頭至腳。


    「請問你哪位?」她眼角微微抽搐,客套的話自齒縫中擠出。


    「你不知道我?」年輕男子自嘲地笑了。「我應當在邢府裏很有名才是啊,你怎麽會沒聽過我的‘臭名’呢?」


    「什麽臭……」她的聲音倏然消失,終於注意到眼前流氣男子相貌跟邢恪有些相像。


    隻不過邢恪清雅俊美裏難掩一身飄逸清和的氣質,可是麵前這個家夥,倒像是當初同一副模子去印,卻印錯了的,好看的雙眼不安分地左顧右盼,恁般邪氣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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