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出來,用幹毛巾擦拭濕漉漉的長發,天香看著放在梳妝台上的手機,有好幾封未閱的簡訊,她隨便瀏覽了一下,全部刪除。


    到底是誰發明了手機?有夠煩人的,不想聽電話、不想聊天,卻要被迫接受簡訊留言,簡直是霸王硬上弓。


    天香拿出吹風機開始吹頭發,回想自己從幾歲開始使用手機的?一開始是爸爸買給她的,她覺得不需要,一星期也難得開機一次,即使爸爸三天兩頭跑來求她也沒用。


    知道她升上貴族女中後,爺爺親手將一支手機送給她,叮嚀她每天開機,跟爺爺道一聲“早安”或“午安”都好,她才不得不持續使用。


    她並非特立獨行,刻意排斥手機什麽的,隻是單純的覺得不需要而已。如果長輩堅持她非用不可,她也懶得為這種小事起爭執就是了。


    她真的是一位很好相處的人呢!天香如此深信不已。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是一名怪咖。


    吹好頭發,媽媽何自如敲門進來。


    “天香,你爸爸來找你。”


    “今天不是初一、十五,他來做什麽?”天香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一點感動的感覺也沒有。


    “不知道。”何自如神閑氣定的淡笑。“我看他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你就可憐他一下吧!”


    “好煩,我本來想上網拍賣一些東西。”


    何自如笑笑,先出去了。


    人生幾何,有父若此!天香甩甩頭,對自己綻出一抹灑脫的微笑。


    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九歲的小女孩,以為父親的離家出走是因為她不乖或因為她不是兒子,都不是,父親隻是單純的想逃避龐大的工作壓力和家族責任,這是父親親口對她說的,承認自己是個膽小鬼。


    奇怪的是,當父親親口承認自己的懦弱,天香反而沒辦法恨他了。


    男人真是不可靠呀!這是天香歸納出來的結論。


    換掉睡衣,改穿居家休閑服,她抱著一種“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出去見客。


    是的,對長年缺席的父親角色,也隻能當成客人對待。


    母女倆的生活空間不算大,不到五十坪,是爺爺以天香的名義買下的飯店管理式小型豪宅,機能佳,又不至於大到令人感覺空虛。


    簡潔的客廳裏,王鼎傑坐在沙發上,把頭埋進膝間,是苦惱還是在哭呢?何自如照例到書房看書聽音樂,自女兒長大後,便不再插手管他們父女之間的事。


    天香一屁股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等他抬起頭來,看他要說什麽。


    “天香!”王鼎傑是激動的。


    “嗯?”她從不主動開口。


    “天香!”女兒的美麗大半遺傳自他,結婚後過了好幾年才終於生下這一滴血脈,王鼎傑無論如何割舍不了。


    “嗯?”天香怪怪的看他一眼。


    想到女兒因為他的叛逃而遭受到的種種委屈,他的心髒猛地一陣收縮。就因如此,天香才會喜歡宅在家裏?他為之心酸莫名。


    “天香,你在學校受了委屈,為什麽不告訴爸爸?可可她喜歡欺負你,刁難你,你應該跟我說,我會處理的。”想到沈燦燦所說的,王鼎傑的心頭湧進了一片愁霧,他萬萬沒想到敢欺負他女兒的竟然是鄭可可。


    “你聽誰說的?”


    “沈燦燦。”


    天香緩緩搖搖頭。“我沒事。”她又不是小學生,還怕同學們欺負嗎?


    王鼎傑眨眨眼,掩飾內心的激動。“你怕爸爸夾在中間很為難,所以什麽都不說?天香,你知不知道你的體諒反而教我更難受?”


    這位溫柔多情的男人,你會不會想太多了?


    “要不然呢?我跟你告狀,你去找你的同居女人興師問罪,順便修理她女兒一頓,然後呢?你是打算跟她一拍兩散,還是換你跟她道歉,重修舊好?”


    “我……”他微微震動了,“我會跟她們講道理。”


    “天大的道理,也抵不過人類的私心。”


    “天香!”他沉重的發出一聲長歎。


    看在他還算有心、而且急於展現他的父愛,天香露出了不置可否的一笑。


    “你趕快下去吧!你的女人應該在一樓大廳等你。”不是約定見麵的日子,他突然跑來,同居女人想必很擔心他倦鳥歸巢。


    戀愛中的女人最傻,老是擔心被拋棄。


    天香溫柔而肯定的說:“你快回去吧!”她一點也不想回收拋棄她的父親,隻是不能說出口,免得太便宜鄭家母女。


    一直到此刻,王鼎傑依然對女兒充滿罪惡感。他對妻子已經沒有愛情,是很對不起她,但真正能輕易扯痛他心扉的人,唯有他的女兒。


    結婚之時,誰會想到這樣的演變?他真的是傷痛在心,又感慨萬千。


    當初為了治療不孕症,夫妻兩人吃了多少苦,奮鬥了多少年,正當準備放棄時,卻自然懷孕了,簡直是老天爺在開他們的玩笑。


    千辛萬苦才得來的寶貝女兒,隻讓他們的婚姻多撐了十年。


    生下她,卻又不能給予她完整的家庭,完整的父愛,王鼎傑愧疚莫名之餘,便想盡辦法要補償她,隻是女兒卻不太領情,對他冷淡。


    “天香,你不叫我嗎?”全世界唯一有資格喊他“爸爸”的女孩嗬!


    “下次見麵再叫。”她可是很有原則的。


    “是嗎?”像要不到糖吃的小孩,他一下子泄了氣。


    “嗯。”酷酷的,不受他的表情所影響。


    “天香,”他遲疑而怪異的聲調引來女兒的側目和好奇,“我可以拜托你,不要喜歡上沈雲從這個人嗎?”


    沈雲從是誰?有點耳熟。她為什麽要喜歡他?又為什麽不該喜歡他?


    天香仿佛能洞悉他內心的掙紮與矛盾,但她不會輕易對男人許下諾言,即使這個男人是她爸爸也一樣。


    “不行,我的事情隻有我自己能做主。”然後,她突然想到了,剛剛刪除的手機簡訊裏,有一則似乎是沈雲從發出的。


    沈燦燦的大哥,為何要傳簡訊給她?


    看來又是一個怪胎!奇怪,她身邊怎麽老出現怪咖?


    王鼎傑眼中閃過一絲惻隱,“很抱歉,我做了無理的要求。你早點睡吧!我先回去了。”起身走人。


    嘖,看起來怪可憐的。


    “爸,再見。”


    他顫悸了一下,回首露出好大一個笑容,像藝術家精心雕琢的男性臉龐閃閃發亮,好看得讓迷戀他的女人無招架的餘力。


    “好,好,再見。下次見麵,我們一起吃日本料理。”


    “也行。”


    王鼎傑腳步輕快的走了。


    獨自坐在客廳中想了又想,天香下定決心似的站起身,走進書房裏,為了何自如彈鋼琴的需求,書房做了隔音設備,鋼琴便擺在書房裏。


    何自如關掉音響。“你爸爸回去了?”


    “對,突然跑來跟我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什麽事?”


    天香簡單說了一下,她隻對自己的媽媽說心事。


    何自如聽了微皺眉。“鄭女士的女兒真的那麽不懂事,處處針對你?”該不該向老爺子報告?


    天香聳聳肩。“那也要我願意被她欺負才行。我就是不理她,不做任何反應,她像是用拳頭打在海綿上一樣。”


    “不過,她有欺負你的動機就是不對的。”


    “這是沒辦法的,媽,除非我天天宅在家裏,出去外麵一定會碰到好人、壞人、怪人、不好不壞的人。”


    何自如滿含深意地望著女兒,似有若無的淡笑道:“當個宅女是行不通的,媽媽希望你能體驗多采多姿的人生,多談幾次戀愛。”


    “戀愛?哦!對了,你認識沈雲從這個人嗎?我同學沈燦燦的大哥,聽說是‘英展科技’沈董的兒子,爸居然拜托我不要喜歡上他。”


    何自如的心抽動了一下,搖了搖頭。


    “你爸最在乎的畢竟是他自己的感受。”


    “怎麽說?”


    “沈雲從,是我初戀情人沈雍為的兒子。”


    天香訝然的張大了眼。


    ***   ***   ***


    “哥,你如果肯出資幫我們包下飯店的總統套房,辦跨年party兼看煙火,我幫你約天香出去吃飯,幾次都行。”沈燦燦打電話和大哥談條件。


    正在看資料準備開會的沈雲從,嘴邊噙著淡笑,銳利且危險。


    “你以為我約不出天香?”雖然到目前為止發了十通簡訊都石沉大海。


    “不是啦!哥,人家說‘無功不受祿’,我總要幫你做點什麽,才好意思向你敲詐嘛,你就可憐一下你愛玩又貧窮的妹妹吧!”


    “現在才十月,需要這麽早預約?”意思是答應了。母親去世時,他讀高一,妹妹才國小五年級,總覺得她很可憐,沒有媽媽在身邊,mc來都不知所措,幸好姑姑的女兒與她同年齡,體貼的姑姑沒有讓燦燦感受到不安與尷尬。


    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沈雲從願意盡量滿足妹妹,因為他是哥哥。


    “哥,你離開台灣沒幾年就不懂行情了,到了十二月才想預約,早被訂光光了。能在高樓層的飯店內的觀景窗欣賞跨年煙火秀,又不必被寒風凍得流鼻水,你不曉得有多熱門,再貴都有人訂,遲一點都來不及。哥,拜托啦!”


    “知道了,我叫秘書馬上訂。”


    “萬歲!哥,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會回報。”


    “說話不要這麽誇張。”


    “你不要小看我,我說到做到,等我的好消息喔!”


    麵對人來瘋的妹妹,沈雲從也隻有笑著收線。


    隻是,王天香都沒有看到他傳的簡訊嗎?


    他想和她正式認識一下,她始終沒回應,難道是王鼎傑先跑去警告女兒不準接受沈雍為的兒子?


    這是極有可能的。一個男人另結新歡,拋棄妻女超過十年,卻又始終不肯離婚放妻子自由,可見是極端自我又自私的男人。


    他會因此而打退堂鼓嗎?


    他這個人,最不缺的就是耐性,相準目標便絕不放棄的耐性。


    他不懂得什麽叫知難而退,深邃的眉眼、堅毅的唇角說明了他的個性,在王天香沒有明確的拒絕他之前,他怎肯退卻?


    沒有道理的不是?


    沈雲從在開會之前,打了天香的手機,這一天終於肯接了。


    “喂?”輕輕柔柔的聲音,卻給人冷淡的感覺。


    “我是沈雲從。”


    “哦,燦燦的大哥,有事嗎?”


    有事嗎?傳了十幾封簡訊都不回,還問他有事嗎?換了別的男子,肯定要變臉了,沒變臉的也會在心裏偷罵三字經。但沈雲從沒有,一點火氣也沒有。


    “天香小姐願意找個時間與我正式見麵嗎?我渴望正式與你見麵。”


    “為什麽?”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樣。


    “如果我說我對你一見鍾情,你肯敞開胸懷,與我正式交往嗎?”不拐彎抹角,直搗黃龍,存心使她無法裝傻無法回避。


    沈雲從自問已不是慘綠少年,可以花上一年半載慢慢揣摩女孩子的心思,如今他的生活重心有百分之七十放在工作上,休假時想跟女孩子約會,自然是希望你情我願,不要浪費時間玩“捉迷藏”遊戲。


    他自然沒瞧見天香在手機那頭微微蹙起秀眉,從喉頭逸出一絲無聲的哀歎。


    “不好吧!沈先生。”


    聽別人叫“沈先生”也聽了好幾年,就屬這一次最刺耳。沈雲從輕輕搖頭。


    “是不是令尊反對我們交往?”


    天香懶得撒謊。“我爸是提過一次,但這不是主因。”


    “你不喜歡我?”他的心有點沉重,第一次害怕女孩子很直接的拒絕。


    “我對於認識不深的人,沒有所謂喜歡或不喜歡。”


    “給我真正的理由。”


    “你不是與王潤玉小姐在交往?”她意味深長的說。


    他鬆了一口氣。“沒那回事。在士林官邸那一次,是我與王潤玉小姐第一次見麵,迫於長輩壓力不得不出席,但彼此都沒那個意思。”


    “你的英偉帥氣,應該是她會喜歡的類型。”


    他莞爾。“顯然我的條件不夠好,不能讓女人過著像蔣宋美齡一樣富貴無雙、受人逢迎拍馬的生活。”


    “那樣的生活有什麽好?很煩。”


    “聽說你立誌要當宅女?”


    “我還立誌當情婦哩!我為什麽要立誌?我就是不想立誌,隻想渾渾噩噩、醉生夢死的過一生,又礙著誰了?我最討厭由別人決定我要過什麽樣的生活,所以我超不適合談戀愛或結婚。”天香婉言拒絕。


    “我也沒興趣對你指手劃腳,把你改變成另一個人。”沈雲從微笑強調。


    “我很懶的,真要我立誌的話,我立誌當米蟲,絕不想去上班,隻想賴給別人養。”她才不想成為愛情的奴隸,小心不能跌入感情的陷阱。


    “隻要你不刷爆我的信用卡,我不介意養你。”他強忍住笑,天香其實是很單純的女孩子哩!如果立誌當“食人族”或“吸血魔女”,反而會坦然告之,不會以另一番說詞美化。


    對象是王天香,他真的不介意她宅在家裏讓他養,因為感覺她應該就是那樣生活,在自己的田地裏悠然自得。


    天香幾乎詞窮。“現在有個王定功每天接送我上下學。”


    他一樣穩定沉著。“天香,你習慣單調的過日子,對吧!沒問題,我可以配合你,但這並不表示我不知道王定功是你同齡的堂弟。”


    天香沉默了。


    在學校裏,王潤玉與王定功姐弟是很高調的,誰都知道他們是王奇川的孫子女、“新鼎集團”的第三代,其父王春輝的接班之路走得很順,方倚翠在貴婦圈子裏儼然以領導人自居。


    相形之下,王奇川的次子王鼎傑幾乎是新聞界的禁忌話題,從接班人之路叛逃的王鼎傑,選擇躲進溫柔鄉裏悠然度日,隻坐領“董事”的虛銜與津貼,一星期到公司兩趟,其他的什麽都不管,可以說已經被王奇川除名了。


    有這種父親,天香從不主動提起家世,在學校裏也不跟王定功認親,王定功也配合她,除了少數知道內情的人,沒人知曉她也是王奇川的孫女。


    是王奇川的孫女又如何?能保證一生幸福快樂嗎?


    失勢的鳳凰不如雞!至少在王潤玉眼裏,王天香是不值一提的。


    當然王奇川的孫女絕不缺錢,就算父親逃之夭夭也一樣,事關王家的體麵,絕不用孫女去打工賺學費,愛當宅女就當宅女,別丟王家的臉就行。


    說真的,天香並不感覺委屈,自我感覺很良好,因為她滿自我的,不想為父親那些長輩的行為背起十字架。


    說真格的,那幹她屁事——若不這麽想,她會成為文藝小說中的憂鬱少女,將自己歸類成受害者,沉重的十字架可以壓死人的。


    說她冷心冷肺也好,沒心沒肺也罷,她隻想活得自在舒服而已。


    而今,沈雲從明知她是失勢的鳳凰,卻說要追求她!她有什麽好?值得他放棄王潤玉那位真正有價值的美鳳凰。


    沈雲從不會錯問自己的心意,他要一隻價值連城的鳳凰做什麽?炫耀嗎?五年前的他或許會毫不考慮的做最有利的選擇,現在的他不一樣了。


    “天香,今晚跟我一道用餐?”看一眼手表,離開會時間隻剩三分鍾。“你不用急著考慮要不要與我交往,先一起吃幾頓飯,合得來再說,好嗎?”


    宅女最怕壓力大,才會不輕言談戀愛。


    即使隻有一麵之緣,天香也看得出像沈雲從這樣好條件的男子滿自負的,願意低聲下氣的隻求與她一道吃飯,再拒絕不去好像是她不對了。


    “好吧!”有點悶,又有點開心,這種心情矛盾極了。


    “告訴我你家的地址,我下班後去接你。”


    “你這樣太累了,直接告訴我哪家餐廳就好。”


    他說了時間與餐廳地點,便道再見了。


    很好,總算跨出成功的第一步。


    他其實也是滿自我的人,忠於自己的感覺。有心追求王天香,並非因為沈雍為與何自如當年的初戀成為遺憾,想由下一代來彌補缺憾。老實說,他也覺得那不關他的事,隻是單純的對王天香一見鍾情而已。


    喜歡一個人,一定要有理由嗎?他並不以為然。


    他對於狂蜂浪蝶爭逐之的王潤玉就是沒感覺,他有什麽辦法?


    沈家並不需要他出賣感情去強求商業聯姻,他自然樂得忠於自己的感情需求,不管天香是鳳凰女或貧家女,他追求定了。


    ***   ***   ***


    下課時,王定功司機準時報到。


    “天香,今天是直接送你回家,還是跟我去誠品書店喝咖啡約會?人家都會說我們是一對很有氣質的情侶。”拉住美女的手,深情款款的凝望。


    “哈啾!”突然間,天香打了一個大噴嚏,完全沒氣質可言。


    王定功嚇得倒退一步。愛不愛沒關係,千萬別傳染病菌給我。


    “你的古龍水該換了,我聞了不舒服。”


    王定功的嘴角微不可見的抽了下。


    你不淑女的打噴嚏都不會不好意思,還怪罪我的名牌古龍水?


    “我決定了。”天香沉吟了下,眼睛瞬時綻放出一種自信亮采。她不相信愛情小說或連續劇裏的模式一定會重演,愛怨糾葛的上一代必然會伸出魔掌的破壞下一代的愛情!就算上演豪門恩怨,也未必不能創造出一個新的可能!她何必杞人憂天、裹足不前呢?


    “小姐,你決定了什麽?”純屬無聊的發問,因為被漠視得太徹底了,再不出聲的話怕直接被當成空氣。


    “我決定先跟你到誠品書店和咖啡看書消磨時間,六點半你再送我去r餐廳。”她賞他一個笑容。


    “你果真拿我當司機?”他語氣悻悻然。


    “不然還能把你當什麽?堂弟。”她卻是漫不在乎的回應。“就算溫紫翎不知道你是我堂弟好了,你總不會真的想跟我亂倫吧?”


    “我哪敢?”王定功差點把眼珠子嚇得掉出來。“就算爺爺舍不得大義滅親,叔叔肯定會把我載去深山裏埋掉!”聽說叔叔高中時是個不良少年,還是某飛車黨老大,後來是愛情的力量使他改邪歸正。


    “太誇張了,我爸沒你年輕力壯。”


    “天香,你不可以在叔叔麵前亂說話,叔叔那個人一認真起來很恐怖的,連爺爺都拿他沒轍。”


    “他隻是比較狠心而已,沒什麽好怕的。”天香心中有點感慨。說他懦弱的逃避家族事業壓力,但也要夠狠心才逃得開,不顧老父、妻子、女兒的親情呼喊,要夠狠心才能夠不顧一切的拋開。


    王定功不是不替她難過,隻是他相信天香要的不是這個。


    “我不想再討論我家的事。”


    這才是王天香。因為事已成定局,沒什麽好說的,徒增傷感而已。


    這世上有幾個家庭是真正圓滿幸福的?有,但不多。


    各自有各自的遺憾,隻是有些家庭的遺憾是攤在外人麵前,教人一眼看穿,有些家庭的遺憾則不足為外人道。


    “天香,你跟什麽人約在r餐廳?”車子發動時,他順口一問。


    “想跟我約會的人。”


    “男人?”小心翼翼的問。


    廢話!“我不是同性戀。”


    “我的天啊!你終於肯跟男人約會了?”他要放鞭炮慶祝,不,放煙火好了!


    王定功高興得好像要出清存貨。不能怪他誇張,連爺爺都擔心她宅成老處女。


    “我從來沒有拒絕跟男人約會。”天香撇清道。


    “問題是你也沒給過男人機會啊!”從大一同校到大三,這位比他提早一個月出生的堂姐——氣人的是,因為她是早產兒才成了他堂姐——其國色天香的美貌風靡全校,換了別的女生,有她三分好看的都上網經營部落格,巴不得點閱率是全台之冠。可是這位王天香,宅在家裏嗜讀小說,就是懶得上網炫耀美麗,隻經營一個拍賣平台,連他的過季衣物都貢獻很多讓她上網去賣。


    “你不如說,現在的男生很少有鍥而不舍的精神。”


    “你到底拒絕人家幾次才答應約會?”


    “國父革命十一次才成功。”


    很好,非常好。如果有女生拒絕他十次,不,拒絕兩次就夠了,他絕對打死不再聯絡。


    “容我請教,那位勇氣十足的仁人君子是誰?”


    “沈雲從。”


    啥米?王定功一個失神,差點把車子開到安全島上去,免不了被王天香瞪瞪瞪,瞪出一身冷汗。


    “對不起,對不起!”小心把車子開進停車場,好在有驚無險,不必登上明天的社會版新聞,他母親會沒收他的駕照,直接配司機給他。


    兩人之間一陣默然,直至咖啡上桌。


    “天香,你喜歡上沈雲從?”


    “不知道,尚未相處過。”


    “也是啦!不過,他適合你嗎?”他開始擔心了。


    “不是你硬拉我去士林官邸的嗎?”


    “嗬嗬。”他一陣幹笑。


    他隻是一時興起想搞破壞,因為看不慣老媽和老姐那麽自以為是,自信天下沒有男人會拒絕王大小姐,才會跟沈燦燦一起合謀玩一下。


    至於沈燦燦則是偶然得知父親一直沒有再婚,是因為忘不了初戀情人何自如,當她從學生會的檔案中看到天香的母親大名便是何自如,其浪漫的想象力便一發不可收拾——上一代不能結合,便由下一代來彌補缺憾吧!


    但沈雲從的個性不可能被人牽著鼻子走,要如何不落俗套又不著痕跡的讓沈雲從認識王天香,沈燦燦可是等了好久才等到良機。


    當然啦,即使有一點故意,但也絕不能道破。


    兩人若是無緣,任憑喬太守和俏紅娘聯手出擊也沒用啦!


    所以說,沈雲從打定主意要追求王天香,肯定是月老牽的紅線啦!


    王定功連忙撇清。“這完全是巧合,巧合啦!我光是忙著斬自己的爛桃花就忙得要命,沒工夫替你介紹男朋友。”


    王天香怪怪的看他一眼。“我又沒說什麽。”


    王定功傻笑兩聲。作賊的人才會心虛嘛!


    “我說天香,既然是第一次和男生約會,你可以叫我先載你回家換衣服打扮一下,再送你去約會地點。”名門貴公子少不得眼光高些。


    “我穿得很得體。”王天香自在的喝咖啡。紅色格紋短窄裙,上搭黑色針織上衣,鮮活的配色,展露青春時尚與落落大方的氣質。


    “珠寶配件呢?記住,你不是跟男同學約會。”


    瞠他一眼。“王定功,不要對我指手劃腳的,請你用你的標準去要求你的女朋友,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是,是,是。”對王家的異類,王鼎傑和他的妻女,大家都有默契的不敢要求太多,免得王鼎傑哪天又發麵,做出更離譜的事來。


    一到六點半,王定功便準時將王天香送至r餐廳,一家新開幕的日式料亭,扣去開車時間,不到七點便瞧見沈雲從已立在大門旁等候。


    “看來他誠意十足喔!”王定功將車停在門口,笑得白牙閃閃。“祝你們用餐愉快。”向沈雲從點個頭,便閃人了。


    回去要不要告訴老姐王潤玉?現在說可不好玩了,等兩、三個月後若是有緣人還在一起,再去刺激老姐好了。


    王定功吹了一聲口哨,心情正好。


    ***   ***   ***


    男女初次約會用餐,若是訂日式包廂,怕女孩子會有與男人獨處的壓力,他選擇吃回轉壽司,也有單點的料理,一來可以自己選擇喜歡的口味,二來在輕鬆的氣氛下比較沒有壓力,臨時找不到話題就看著師傅捏壽司的功力,也是一種視覺享受。


    男女初次約會,最怕麵對麵坐著卻大眼瞪小眼,搜索枯腸的找話題。


    王天香顯然很滿意他的安排,表情放鬆的坐下來。


    “這家我沒來過。”似水明瞳瞅著令人食指大動的壽司。何自如也喜歡清淡的日式料理,天香吃慣了自然不排斥。


    沈雲從回她一抹笑。“朋友的朋友投資開店,朋友拿名片來給我,我想反正要吃飯,來試試保證很新鮮的壽司也不錯。天香你不用客氣,盡管挑好吃的。”取下兩盤高級的鮪魚上腹壽司,一人一盤。


    看盤子便知道價錢,男人大嘴巴一口吃下去,一百五十元。


    天香以愉快的心情兩口吃完,真的入口即化呢!


    接下來的星鰻、海膽、天使蝦、鱸魚白子等壽司輪流品嚐,不過,今天的鮪魚上腹實在好吃,又多點了兩次。


    天香覺得自己吃太多了,第一次約會可以讓男生花這麽多錢嗎?“你不介意的話,我希望各付各的。”


    “我介意。”兩人即使吃撐了也不過兩千多,算是中價位的壽司店,沈雲從聳聳肩,不當回事。“天香,你不用覺得有壓力,我不會像網路新聞上寫的一樣,追求不成向你索賠約會費用的。”


    “我知道你不會,隻是我媽說不可以仗著自己是女生,就吃定男生,我也覺得很有道理。”


    眸光,交流了一會。


    “你母親一直在上班?”他發覺自己的心韻竟然加速了。


    “她一直都是音樂老師啊!”她的呼吸也略略急促。


    “沒有人跟她說,王奇川的媳婦根本不需要賺錢?”


    “她從來不主動提起自己是誰家的媳婦,畢竟她的日子是她在過,她有權力做她想做的事。”明眸睥睨他。


    “天香,不要豎起刺,我無意刺探什麽。”


    明眸黯了,她的神情突然顯得迷茫。“何用刺探呢?我們家的八卦,這圈子裏的人誰不是心知肚明,隻是世故的不會當麵道破而已。”沈雲從笑出一抹淡淡的柔情,化解了他習慣不怒自威的嚴肅表情。


    “天香,你真可愛,我真喜歡你。”


    “啊?”她從迷茫中嚇醒。沒人說過她可愛,陳腔濫調是誇她國色天香。


    “你不喜歡矯揉造作,也不屑自怨自憐,更不會抱著鴕鳥心態過日子,能夠清醒的看待自身的命運並不容易,你真了不起。”


    “我隻是學會麵對現實而已。”


    “但有多少人走不出那個死胡同?”他淡淡說道:“這圈子有多少金屋藏嬌的例子,幸福美滿的反而是少數,誰不是強撐著脊梁骨在過日子?”


    “知道很多人家也有相似的情況,並不感覺安慰咧!”嬌顏透著無奈。


    “我不是安慰你,天香,你自我調適得極佳,也不需要我安慰。”他緩緩道:“我隻想告訴你,我要我們成為少數幸福的例子。”他一字一句淡淡地說,卻隱含著深長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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