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陵梟快速將屋裏所有佩刀全數係帶在身上,單獨騎上烈火奔向西隅砂領,「抱歉了,麻生。」抱歉他不能帶著麻生一起去送死。


    否則,他要如何麵對將麻生托付給他的錦呢?


    錦,等我,等我將你帶回身邊,然後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將隻能屬於我一個人!


    他耐心的等到大婚當天,才將自己打扮成砂領軍的模樣,混進蒙惽那個為了迎進新人而不得不半開放的行宮裏,去尋找屬於他的錦。


    可那有著無邪眼神及甜美笑容的女人,除了五官外,再沒任何一點符合他記憶中獨屬於錦的樣子。


    究竟是這個充滿和樂的王都放鬆了她的戒備,還是那個平和的蒙惽軟化了她的倔傲,以至於她在整個大婚過程,笑得那般幸福、甜美?


    是啊!她在這裏是真的很甜美。


    她嫁給蒙惽的模樣也是真的很幸福——完全不像她在夜鷹領時,有的隻是傷害、隻是屈辱,隻是沉痛的……


    而讓她在夜鷹領隻能倔傲、隻能強硬,隻能痛苦到非得放棄她自己不可的原因就是他嗎?


    所以他這一年來的尋找著實是太過一廂情願,不是嗎?甚至連他此刻想要將她搶奪的打算也著實太自以為是,不是嗎?


    如果她從頭到尾都不想成為他的女人呢?他是不是終究要學會尊重她的意願?


    所以他極盡全力控製著想要將她從蒙惽身邊強行帶走的衝動,也極盡全力等待著一個得以詢問她意願的機會——因為她若是寧願待在這裏而不想跟他一起離開的話,那他也隻能獨自一個人前來,再獨自一個人離去了。


    畢竟除此之外,他電不能再替她做些什麽了。


    沒錯,做下這樣的決定後,他便努力平靜自己躁急的心思,再耐心等待那個與她麵對麵的時候。


    直到繁瑣的大婚禮節結朿,熱鬧的婚宴也進行到尾聲,他才終於等到她被王都的女官們扶進行宮內室先行休息的一個機會。


    覷著適當的時機,他潛進她用來作為小憩的內室,「錦——」


    用著老去許多的滄桑啞嗓叫喚著她。


    她卻如同受驚般大叫出聲,「啊——」


    他立刻捂住她的嘴巴,「錦,是我,是我陵梟。」


    他看著她充滿恐懼的眼瞳,「別這樣看我,錦,我隻是想來問問你……」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可現在,還用得著問嗎?


    在看到她將他視為賊人般的恐懼模樣之後,他還用得著問嗎?


    「錦——」他苦澀的貼近她柔和的麵孔,「至少……至少告訴我……你覺得快樂嗎?嫁給蒙惽讓你覺得快樂嗎?」


    她急切的點著頭,但又仿佛害怕他會做出什麽惡事似的,眼淚倏地從她的美目滴落下來。


    他立刻伸手接住她滴落的淚水,「那就好。」


    可她卻趁此機會大聲的叫出她的驚恐,「有刺客——」


    聞聲趕來的蒙惽和砂領軍立刻將他團團包圍,讓他無路可逃。


    他——則是完全沒有反抗,直接束手就擒,因為這似乎是她發出尖叫的用意,以及希望。


    所以,他束手就擒。


    這是第幾個因為淫毒而被迫失去孩子,甚至失去性命的女人呢?


    自從她在臨海的白色沙灘上被秋澄先生救了回來,又自從她在這個收留了許多讓爭戰迫害到無家可歸的孩子所經營出來的樂園裏,再次活了過來之後,她努力的學習並吸收著屬於這塊大地上的一切事物。


    然而……


    「難道你每遇一個,就要為她們痛哭一頓嗎?」


    「還能流淚,應該不算是壞事吧!」


    「能在這個亂世裏為別人的傷痛而流淚,我就隻看過你一個而已。」


    「所以?」


    「你不覺得辛苦嗎?」秋澄看著她倔傲的眼,歎息著。


    「我也很想問問先生您,不覺得自己太過壓抑感情了嗎?」蘇錦在擦去眼淚後,也跟著發問。


    「你——」被尊為先生的秋澄淡淡的笑了,「你有這個興致在這裏挖苦我,怎會沒心思去探問那個男人現在如何了?」


    蘇錦轉頭眺望大海,「先生不也一樣在挖苦我嗎?」


    「罷了,閑事休管。」秋澄袍袖一擺,離開了。


    蘇錦幹脆坐在潔白的白沙上,想著自己一點一點從秋澄先生那裏得知的,屬於陵梟的一切事跡——


    關於他被喻為戰國第一武將的過去……以及他將她當成別人的過去……


    「姐姐!」麻生打斷了她的想念。「姐姐,你為什麽……」一直沒來找他們呢?


    如果不是他在闖進西隅砂領的邊界被砂領軍發現並追擊時,被秋澄先生的孩子們給遇上,並將他帶回這裏遇見姐姐,姐姐和大哥豈不是就要一直錯過了嗎?


    「大哥以為姐姐就要嫁給蒙惽,所以早在七天之前就獨自闖進王都去救姐姐了……姐姐,你真的都不會擔心大哥的安危嗎?可大哥卻一直將姐姐的安危放在心裏,偷偷的擔憂著。」麻生悄悄坐到蘇錦身旁替陵梟說話,「還有,大哥更將姐姐救助過村民的事,牢牢放在心裏,再默默的實踐著。而且在大哥丟下我,獨自出發到王都去救姐姐的時候,身上還帶著傷呢!那是大哥為了要先救下一群被武領軍利用來追捕他的人們,才會被人砍傷的,所以我實在很擔心大哥現在的安危!姐姐對大哥確實是比較無情的。」麻生不滿的咕噥著。


    「看來麻生和大哥的感情真的很好。」蘇錦拍拍他紅潤的臉頰,笑說道。


    「因為大哥一直記得姐姐的交代啊!」麻生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是姐姐叫大哥一定要救我的,不是嗎?」


    「是啊!」蘇錦當然記得。


    「姐姐對萍水相逢的麻生都可以這麽關心與愛護,為什麽獨獨對大哥那麽嚴苛呢?」麻生不懂。


    「大概是我們開始得太糟糕的緣故。」


    「麻生不懂。」


    「我也不懂啊!」就算她已知道他是不得不打掉她孕育的畸胎,她依然不知要如何看待他!


    「這樣大哥豈不是太可憐了嗎?」麻生很難過。


    「是嗎?麻生是這麽想的嗎?」


    「如果姐姐像麻生一樣,一直陪在大哥身邊,不斷尋找著姐姐的蹤跡,姐姐一定也會這麽覺得的。」


    「好的,麻生,姐姐知道該怎麽做了。」該遇到的,就不會錯過;該麵對的,也一樣逃避不了。


    蘇錦做著與秋澄先生一模一樣的打扮,去到王都,見到新任領主蒙惽,並提出將陵梟釋放的要求。


    「他是先生的朋友嗎?」蒙惽恭敬的問著向來用布巾將自己的麵貌包覆住的先生。「因為他突然闖進內宮想挾持皇緋,所以你們對他用刑了?」被尊為先生的蘇錦微蹙起眉頭問著。


    「他不肯說明自己的行為,才會動用到刑求的。」蒙惽平靜的解釋著。


    「這下子……」被尊為先生的蘇錦歎氣了,「我欠他的可多了。」


    「抱歉了,先生。」蒙惽將尊敬的先生帶進地牢裏,「如果先生要因此而怪罪於誰的話……」


    「你說得太嚴重了,領主。」如果有誰真的該被怪罪,也就隻有……天啦!


    「請領主立刻放了他,可以嗎?」


    蘇錦見陵梟滿身的血汙傷痕,立刻難受的驚喘一聲,「我可以代替他向領主保證,他闖進內宮的行為絕對不是出於惡意,而他也絕對不會再做出這等唐突公主的事情!」


    「我知道了。」蒙惽命人放了先生力保之人,「希望先生不要因為這件事而取消替聯軍運籌帷幄的決定。」


    蘇錦快步走向那個她很難不牽掛的男人,「但我也不會因為你放走他就承諾自己做不到的事。」


    「我明白,先生,請問先生是要讓他留在行宮裏,還是要將他帶回學堂去呢?」


    「我自己帶他回學堂。」蘇錦撕下身上的衣物,替陵梟擦拭著額上的血水。


    「可他傷得不輕,恐怕先生難以獨自將他帶回。」蒙惽疑惑的著著先生自責的雙眼,「先生?」


    「他會自己站起來,跟著我一起回去的。」蘇錦頭也不回的說道:「請領主暫時將這裏留給我們,可以嗎?」


    「當然。」蒙惽示意兵士們退到牢獄之外,自己也跟著離開。


    蘇錦放心的將這個滿臉胡子的男人仔細看了一遍,「我該拿你怎麽辦呢?陵梟——」


    「錦?」陵梟被一種似曾相識的呢喃聲給喚醒時,立刻看到他最難忘的那雙倔傲眼瞳,「你是我的錦,還是蒙惽的皇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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