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龍牙雖然心急著找自己缺失的部分,卻還是記得自己說過的“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這句話,那包骸骨可還在車上呢。


    他開著車從高速下來就照著路牌直奔白河。


    那是江市西郊的一個小村子,總共也不過百戶人家,一嗓子能從村頭喊到村尾還拐個彎,煙火氣並不很旺。


    隻是最近那裏進駐了一批外人――


    來自省考古所的一小支考古隊正在清理白河那兒挖出來的一座墓塚。


    其實那並不是什麽大墓,總共不過一個安放著棺槨的主**連著一個凸出來的小墓**。主**裏的棺槨已經爛得不剩多少了,一開**就能看到裏麵落在爛木屑和泥土裏的棺材釘,以及一些衣服的殘片,但是並沒有骸骨。


    顯然,這是個衣冠塚。


    而把省考古研究所的小隊吸引過來的,當然不是這個毀壞嚴重考不出什麽東西的衣冠塚,而是那個小墓**裏的冥器。


    如此簡陋並非官宦人家的墓**裏,陪葬的冥器居然有不少件寶貝。


    經過考古所的專家清理鑒定後發現,這座四百多年前的墓**中埋著的冥器,居然和當初在錫安市何家村出土的那批唐朝宮廷器極為相似,尤其是那隻鑲金白玉鐲。


    專家忍不住猜測這座衣冠塚的主人家,是不是曾經有誰在別的地方碰巧挖到了一些古早時候的東西,並把它們帶回來了。


    不過猜測終究是猜測,具體真相如何,就憑這一方墓**也挖不出什麽更深的東西了。


    於是考古小隊在陸續將那一批冥器清理好送到江市博物館後,便打道回府了,隻留了兩個工作人員在這裏弄弄收尾工作。


    龍牙驅車趕到的時候,連收尾的工作人員都已經不在了,估計是因為下雪的緣故,回去休息了。


    他一個急刹將車停在小路邊,囑咐齊辰在車裏呆著別亂跑,便徑自下車,大步流星直奔夜色下那個半開的墓**去了。


    齊辰透過車窗,隱約能看到龍牙的身影繞著一處地方轉了兩圈,然後一個翻身就這麽跳下去了。


    齊辰:“……”


    而後沒過幾分鍾,那個高大的身影又矯健地翻了上來。


    齊辰都不用看清龍牙的臉,光看他走路的身影輪廓,都覺得這人大概心情又糟糕了。


    果不其然,就見龍牙拍著手上的灰黑著臉走到車邊,拉開車門坐在駕駛座上就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盤。


    齊辰被他拍得眼皮一跳,十分擔憂地朝那方向盤瞥了一眼,這畢竟是別人的車,以龍牙這不是人的手勁,拍壞了就沒地方說理去了。


    不過好在龍牙心情雖然壞,卻還沒到揪著別人的車發泄的程度,他黑著臉道:“媽的,果然屁都沒剩下!博物館放出來的那堆照片裏也沒見到個影子……”


    “你確定在這墓**裏?”龍牙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從他之前和惠迦的對話裏,齊辰也能猜到個大概――那玉鐲上沾著龍牙刀的氣息,很可能龍牙遺失的碎塊和玉鐲有過接觸。


    龍牙蹙著眉:“我之前就納了悶了,一般求了祈遣令的人,魂魄能在人間逗留個個把年已經了不得了,能熬上幾十上百年的都不是什麽普通人魂,那老太太能在這世間逗留四百來年全靠那玉鐲。我也是脾氣上來昏了頭了,居然沒想想,一個普通玉器,就算再有靈,能養一個人魂四百年?!”


    齊辰遲疑著道:“你的意思是……刀的碎片跟玉鐲埋在了一起對玉鐲產生了影響,所以玉鐲足夠支撐老太太四百多年?”


    龍牙冷笑了一聲:“把鬼揪出來問問就知道了。”


    說著,他啪地關了車燈,又摸出一張紙符,毫不客氣地丟在那裝著骸骨的布包上:“還剩點魂氣沒?剩點就趕緊出來!給你把那些跗骨怨靈都給清了,起碼得出來還個禮吧!我知道你聽得見!別裝死!”


    話音落了,隻見那布包裏浮出來一團團熒綠色的光點,慢慢匯聚成了人形,恭恭敬敬地縮在齊辰旁邊。


    齊辰:“……”


    龍牙一看又不樂意了:“我會吃人嗎?你離他那麽近安的什麽心思?不知道生人不能沾魂氣?!”


    那人大概真的有些怕龍牙,配合地稍微朝龍牙挪了不到五公分。


    龍牙:“……”


    齊辰:“……”


    他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八字輕得鬼見鬼**,怎麽一個兩個的都**往他身邊湊……當然,也可能是所有鬼魂不管有沒有惡意都更傾向於靠近軟柿子。


    “行了就這樣吧,我知道你說不了話,我也不指望你能給我寫出來,這樣吧,我問你點頭或者搖頭,問完就讓你入土為安決不食言。”龍牙沒好氣道。


    那人點了點頭。


    “這玉鐲是你在別的地方挖到的麽?”龍牙掏出那個鑲金玉鐲在他麵前晃了晃,“這工藝風格習慣可不是你們那個年代的。”


    光點聚成的男人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龍牙:“挖到這鐲子的時候旁邊是不是還有別的東西?”


    那男人又點了點頭,然後抬手比劃了一下,五指虛握出一個圈,比黃豆略大一些的樣子。


    龍牙一看就立刻道:“你是指還有珠子?!幾顆?!”


    男人豎起一根指頭。


    “那珠子你一起掏回來沒?”龍牙瞪著他,似乎那男人要是敢搖頭,他就能把他活撕了似的。


    男人瑟縮了一下,點了點頭。


    龍牙表情稍微鬆快了點:“掏回來了之後你把它和玉鐲一起留在家裏了?這墓裏沒有玲瓏寶珠的蹤跡,要是被盜過那盜墓賊也不會傻得留下那麽多寶貝隻盜走那顆珠子,肯定全擼了。所以估計是沒有陪葬,留給你家的後人了,這倒是有跡可循……你又抽得什麽筋?”他還沒說完就見那男人搖了好幾下頭,忍不住停下來黑著臉問道。


    那男人抬手比了個遞出去的姿勢,來回比了兩遍,然後伸出食指憑空畫起筆畫來。


    “什麽玩意兒……”龍牙一時半會兒沒理解他的意思,盯著他的動作看了好幾秒,而後突然反應過來似的炸開了一身的毛:“你他媽送人了?!”


    男人抖了一下,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在空中劃著筆畫。


    可惜,此時的龍先生已經氣得肺都炸了,根本沒那個心思看他寫的究竟是什麽,隻寒著聲音從牙縫裏吐出幾個字:“畫個屁!你這麽能耐把老子的玲瓏寶珠送人你想過有天你得靠老子幫你入土嗎?!”


    那男人被龍牙嚇得手指一頓,僵在那裏,不知道要不要繼續下去。


    最終還是齊辰忍不住一邊淡定地給龍牙順毛,一邊衝那男人道:“你再寫一遍,我剛才沒看清。”


    “擼什麽擼?!再碰老子頭發給你把爪子剁了!”龍牙轉頭瞪了眼齊辰。


    “別炸了龍組長,他在寫送的人的名字呢。”齊辰有些無奈道。


    男人聽了齊辰的話,點了點頭,然後又哆嗦著手在空中一筆一劃地寫起來。


    憑空這麽寫字終究和在紙上寫不一樣,況且他寫的還不是現在的字體,他來回反複寫了四五遍,齊辰才認出來:“陳修?”


    看到男人點頭後,齊辰看向龍牙:“董主任不是有個不得了的搜索係統麽?有名字查起來範圍也能縮小一點吧?”


    龍牙屈著食指把車台敲得“咣咣”響:“縮小範圍?!我拿著棍子上街掄一圈都能掄到個叫這名的你信不信?從古至今那更是海了去了,係統燒了你修嗎?燒了都不一定能找出來個靠譜的!我那麽閑嗎整天窩在那裏對著一堆同名同姓的挨個排除?!”


    齊辰抽了抽嘴角,和龍牙互瞪了許久之後歎了口氣道:“我在辦公室事少,我幫你找。”


    “……真的?”龍牙有些不太相信地瞥了他一眼。


    齊辰覺得自己簡直在哄孩子,無奈地點點頭:“真的。”


    得了承諾的龍組長瞬間又活了過來,勉強收了收炸開的毛,硬邦邦地衝那光點聚成的男人道:“你除了這些還知道別的訊息麽?”


    男人搖了搖頭。


    龍組長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放了他一馬:“算了算了,看到你我就來氣!趕緊給你找個地方埋了一了百了!”


    他雖然麵上凶神惡煞的,嘴裏也沒半句好話,但真把骸骨拎下車的時候還是嘀咕了一句:“哪個跟你有仇的選的墓地,風水簡直一塌糊塗。”


    齊辰重新開了車裏的燈,透過車窗看著龍牙高大的背影十分幹脆地繞過了那人的衣冠塚,徑直朝前走去。


    車前燈的光照範圍還挺大,但是無奈龍牙走得太遠了些,齊辰隻能看到他的身影在一棵樹下停下,然後周身陡然起了一陣刀光,片刻後他彎下腰,似乎將那骸骨埋了地裏,還掏出符紙燒了團火意思了一下。


    龍牙的身影一直站在樹下,等那團火徹底燒完,一點兒火星沒剩下,這才抬步往回走。


    雪在車前燈的映照下撲簌撲簌不斷地往下落著,齊辰看著走在風雪中的身影,突然覺得這人嘴巴雖然極壞,心大概還是軟的……


    比他之前想象的還要軟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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