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龍大爺不可能聽到齊辰心中的呐喊和嘶吼,也不可能真的過來抽爛他的嘴讓他把剛才的話吞回去。


    那樣詫異的表情在他臉上其實很少見,要不是自己就是被圍觀的那個,齊辰肯定會手欠把他那表情拍下來留個紀念。


    不過那表情並沒有維持多久。


    事實上,龍牙在看到齊辰張著嘴瞪著眼,恨不得比他們還震驚無語的時候,表情就恢複了正常……


    不隻是正常,齊辰覺得那其中……好像還有種鬆了口氣的意味,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


    不過還沒等他琢磨琢磨,就見龍牙一手插著口袋,有些無奈地走過來,抬手“啪”地在齊辰腦門上拍了一巴掌,沒好氣道:“走了!杵這兒發傻那些骸骨會自己湊湊拚一塊兒嗎?!”


    齊辰被他拍得整個人都後仰了一下,而後一臉生無可戀地轉頭跟在龍牙身後。


    他走了兩步後想起什麽似的停住腳,回頭看了看坑裏的骸骨,又看了看單嘯。


    後者笑笑,衝他趕雞似的揮了兩下:“走吧走吧,沒指望你來運,細胳膊細腿的,也不知道是你搬它們,還是它們埋你。”


    直到回了龍槐酒店,齊辰都是一副懵嗒嗒的樣子,在房間裏收拾行李也收拾得丟三落四,時不時發個呆沒注意還刹不住步子一腦袋撞上龍牙的背,連撞了三回之後,龍牙終於忍無可忍地抹了把臉。


    “祖宗你還是安分坐著別搗亂了!”龍大爺一輩子的老媽子心態都要被齊辰給翻騰出來了。


    他仗著人高馬大武力值爆表,直接上手把齊辰拎著丟到床上,畫了個圓圈住,任其發癡。然後以風卷殘雲似的效率,三下五除二把兩人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好,整整齊齊碼放進旅行箱裏,直到他拉起拉杆準備走人了,這才把齊辰從圈裏放出來。


    一開始齊辰還覺得,自己身為一個人,收拾行李這麽平民化的事情還不如一把刀做得順手,簡直不科學!


    可後來一想,廣和平日裏一直頂著個有限公司的殼子,一溜鍋碗瓢盆裝人裝得比真人還像,出差這種事情不比正常公司少多少,而且報銷補貼之類樣樣俱全,比他這個土著還多在人間呆了千兒八百年,想不熟都難,頓時就釋然了。


    “對了,龍組長――”一恢複自由,齊辰就一邊往床邊爬一邊問道:“咱們把骸骨都帶走了,那江麵上還會在特定的時候出現昨晚那種情景麽?”


    要是再出現幾趟,萬一有陰陽眼或者受陰氣影響比較重的人路過江邊,看到不得嚇尿了?


    龍牙大概覺得這問題有點傻,一貫的急脾氣又發作了,他丟開拉杆,彎腰兩手撐到齊辰的床上,說巧不巧地恰好把爬到床邊正準備放腳穿拖鞋的齊辰圈在了兩臂之間,劈裏啪啦從牙縫裏蹦了一長串:“你是不是傻!骨頭都帶走了就相當於釜底抽薪!老底都被抽了逸散出去的魂氣還能剩多少?嗯?就算那風水再古怪循環中也不是完全沒有消耗!輪個兩趟那麽點魂氣就該消失幹淨了當然出現不了幾回懂否?!就算出現了嚇著誰誰倒黴關你屁事想那麽多做什麽幹耗腦子不頂用!還有你究竟走不走磨磨唧唧磨磨唧唧像什麽樣子老子簡直心都要替你操碎了!”


    齊辰被限製在龍牙結實的手臂之間,腳懸在床邊,手肘撐在床上,仰臉接受著那位大爺的俯視,被訓得狗血淋漓,整個人慫成了一根大棒骨:“……”


    當然,根本原因在於這姿勢實在有點挑戰齊辰的神經――橫看豎看上看下看都透著點古怪的味道。


    齊辰覺得或許是因為龍牙本體是妖刀,武力值太高導致某些方麵上神經有些粗,說話做事一舉一動都按照自己的心情來,想怎麽做就怎麽做,渾身都散發著“老子就喜歡這樣幹你屁事”的氣質,所以千百年來沒人提醒過他有些姿勢不是對誰都可以做的……


    其實,這類舉動以前在學校裏,男生之間逗比鬧起來也不是沒有過,有時候說著話伸手越過人**拿東西什麽的,一不注意也會出現這種情況,但是根本不會有別扭的感覺。


    齊辰也不知道是龍牙天生氣場太霸道,存在感太強烈還是別的什麽,這類姿勢放到龍牙身上,就讓他有種忽視不掉的尷尬感以及……


    不對!沒有以及。


    他壯了壯膽,決定委婉地提醒龍牙一下。


    龍大爺炸了半天,發現被炸的人非但沒有反應,似乎還有走神的架勢,簡直要敗給他了,沒好氣道:“啞巴了?僵這兒看著我發呆鞋會自己跑到你腳上嗎?”


    他聲音一貫很低沉,即便發火暴躁亂嚷嚷,音色也有種刮得人耳朵癢的感覺,就這麽近距離地響在齊辰麵前,把正在心裏做著盤算的齊辰驚得豎起了一片寒毛。


    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地問了一句:“龍組長,你平時跟單嘯組長他們說話也這麽個姿勢麽?”


    呸!說好的委婉呢!


    齊辰覺得自己一定是腦子裏進了單嘯竹筒裏灑出來的水還沒晾幹,從醒過來起,就沒說過幾句過腦子的話。


    他本以為這話讓龍牙聽了,又得引來劈裏啪啦一頓炸。


    誰知龍牙隻是愣了一下:“跟單嘯他們說話?”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撐在床邊的兩隻手,又看了眼被圈在其中麵色有些不太自然的齊辰,一陣惡寒地扯了扯嘴角:“別惡心我晚上要做惡夢的!你成心的吧?嗯?”


    不過說完他也沒繼續維持著這不太恰當的姿勢,而是收手直起腰,手欠似的順手在齊辰腦袋上呼擼了一下道:“有功夫想這些有的沒的不如趕緊穿鞋!回去還有上萬的碎骨等著你呢走點心成麽?!”


    齊辰:“……”他突然就有點弄不懂龍大爺的心思了……


    這特麽究竟是明白了還是不明白?


    事實證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老妖怪的心思簡直深如大海,齊辰這連高度都沒有的問話就像是朝海裏丟了顆小石子,連個水花都沒濺出一朵,就沉了底。


    而之後的龍牙,卻依舊“動手動腳”,半點兒看不出有打算注意點的意思。


    齊辰隻得默默在心裏吐了一口老血,淹沒掉時不時翻騰兩下的尷尬感以及――


    不對,沒有以及。


    也不知道龍牙和單嘯是怎麽跟董主任溝通聯係的。


    慢悠悠的中年禿頂老男人這回效率出奇地快,在齊辰他們回到公司的時候,婁舟的事情就已經安排妥當了――


    鑒於他的屬性,董主任讓人事給他在執行組裏安排了個職務,名牌胸卡都做好了,新的辦公桌也搬進了辦公室外間,和一幹執行組旗下的同事離得很近。


    人事還貼心地安排了一個耐性好的同事,專門負責手把手教婁舟使用各種現代用品。


    當然,董主任也沒忘了齊辰。


    他十分貼心地給齊辰在樓上開了個偌大的單間,門上貼了齊辰的大名,一副要做成專屬工作室的模樣。


    齊辰回到公司,還沒捂熱辦公室的椅子,就被董主任引到了三樓。


    他一臉笑眯眯的樣子,如同長了頭發的彌勒佛,拍了拍齊辰的肩道:“小齊啊,我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說完,推開了那個辦公間的門,露出了裏頭堆成山一樣的累累白骨。


    齊辰一口老血:“…………………………………………………………”主任我真是謝謝你了!


    董主任頂著一臉助紂為虐幸災樂禍的笑容,十分不是個東西地把齊辰丟進了骨頭堆裏,自己哼著不知哪百年前的戲曲調子,背著手邁著方步,一步一字,牙疼似的咿咿呀呀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齊辰站在白森森的骨頭山前,抬手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臉,心道:讓你嘴快沒把門!沒有金剛鑽就敢攬瓷器活!簡直作死!


    他自認自己學的不算差,放到同專業的畢業生裏就算不是翹楚,至少也絕不是拖後腿的,學校裏相關的科目他幾乎都選了個遍,肚子裏的東西又多又雜,算不上多精,但至少在之前還是夠用的。


    除了現在……


    如果隻有一副散亂的骨架,對他來說倒不算難事,但這裏有千百副骨架,且不說這些碎骨在江底呆了多少年,損毀了多少,信息被時光掩埋了多少……就算是新鮮的骨頭,拖來這麽一大堆,混雜在一起,想一副一副地拚出來也是個極為浩大且極易出錯的工程。


    偏偏對著婁舟那眼巴巴的恨不得做牛做馬的模樣,他真是一點都不敢敷衍,否則就是對不起婁舟,也對不起這些死守疆土的將士英靈。


    齊辰幾乎是帶著泰山罩頂似的壓力,抬手覆上了離他最近的一根白骨。


    可在觸手的那一刹那,一個低緩且有些微啞的聲音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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