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活了太多年的老妖怪們總有個通病,就是住處風格十分混搭,要麽外麵看起來古色古香,內裏十分現代化,要麽外麵鋼筋水泥落地窗,裏麵全是古董。現在的太玄道就屬於前者。


    曾經謝白所熟悉的東西真是半點兒不剩,被黑白灰的現代風格取代得幹幹淨淨,簡單中透著股冷冰冰的味道,卻也顯得幹淨極了……這大概才是殷無書這個挑剔至極的潔癖所偏好的吧。


    謝白掃了眼四周,心裏這麽想著。


    屋後的小河早被填成了平地,殷無書在那平地之上架了個四麵落地窗的陽光房做後院,裏麵清清爽爽地栽了些常綠植物,鬱鬱青青,顯得窗明幾淨。他唯一保留的習慣,大概就是在院中擺放桌椅。


    隻不過以前是石質的,現在卻換成了木質的。


    殷無書直接把謝白和婁銜月引到了那間玻璃房裏,三人圍著木桌坐定。


    陽光能透過清透的玻璃照射進來,再加上屋裏本就鋪了熱度,顯得暖融融的,恰到好處。


    婁銜月坐下就十分舒坦地窩在了圓椅裏,感歎道:“哎呦你這可比我那裏舒服多了,暖和!”


    其實妖靈很少會被普通的寒熱所困擾,冷一些熱一些他們都有辦法自己調節,基本上已經無關於外界溫度了。但是除了九曲黃泉界的那一幫子,剩下的普眾生靈,大概沒有誰不喜歡冬日裏這種淺淡又溫暖的陽光。


    可和婁銜月不同的是,謝白並沒有露出任何放鬆的神態,他神色淡漠,雙目微垂,皮膚一如既往蒼白得沒有血色,顯出一種霜雪似的質感。


    “你很冷?”殷無書盯著謝白看了幾秒,開了口。按理來說是個問句,語調卻沒有絲毫上揚,聽起來似乎很篤定。


    婁銜月看看他又看看謝白,滿臉莫名其妙,似乎怎麽也弄不明白光看臉是怎麽看出來一個人冷不冷的,畢竟謝白從小就是這模樣。不過鑒於殷無書才是養了謝白近百年的人,所以她識相地沒有插話,權當殷無書養出了點特異功能。


    謝白看也沒看他,回了句“不冷。”而後轉頭衝婁銜月道了個歉。


    “啊?道什麽歉?”婁銜月被弄得一愣一愣的,全然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


    謝白祭出黑霧化成繃帶,一邊給自己仔細地裹著雙手,一邊衝她解釋道:“剛才情急,我忘了自己手沒覆物,直接抓了你的手腕,所以……”


    婁銜月低頭看了眼自己血絲拉糊的皮肉,“哦”了一聲,搖了搖頭道:“嗨我當什麽呢——沒事!我差不多猜到了,剛才進門突然想起來的,你小時候被我拐去酒肆,回回手上都裹著東西,以前以為是天冷怕你凍著,現在明白了。不過,這是什麽原因?”


    “體質問題。”謝白沒細說,隻是簡單答了一句。


    “碰到什麽人會有這種情況?”婁銜月很好奇。


    “幾乎三界所有。”殷無書替他答了一句,“不過有的輕微有的嚴重,有些接觸久了才會出現反應,有的一碰就爛了,比如你。”


    婁銜月:“……”


    謝白:“……”


    “所以以前讓你悠著點,別仗著他好騙就拐他。”殷無書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似乎對當初謝白總被拐耿耿於懷。


    婁銜月:“誒不對,他從小到大被你抓著手也沒見裹什麽東西,怎麽你沒爛?”


    殷無書一臉“你真傻還是假傻”地瞥了她幾眼:“我不屬於三界。”


    “噢,忘了忘了,你是黑戶。”婁銜月登時反應過來,這人非人非神非仙非鬼,三界哪兒哪兒都不收,乃頭號黑戶。


    他們這樣看當著謝白的麵看似不經意地總提到他小時候的事情,讓謝白皺了皺眉,心裏有些微微的煩躁。


    好在這時風狸和立冬跟他們打了聲招呼,一前一後進了後院,暫時打斷了他們之間的話題。立冬端著一個青瓷小碗,正用一根圓頭木杵在裏頭順時針攪著,走到婁銜月身邊來彎腰給她的手腕上藥。


    應對她這傷的藥別處難找,太玄道卻要多少有多少。當年殷無書怕謝白無意間傷到人,收齊了原藥材熬了整整三天三夜,裝了滿滿兩大瓷瓶放著備用。可實際上謝白當時年紀雖小,卻已經很注意了,這兩大瓷瓶的藥在後來的百八十年裏並沒有派上過幾次用場,便一直存留至今,鎖在了太玄道二樓的藥庫裏。


    風狸則匆匆在院子四角拾了點被蹭落的葉片,拍上備好的紙符,那些葉片頓時便化成了五個看起來很是精幹的男女,串成一列跟在風狸後麵去處理銜月酒樓的後續事情。大概是之前被謝白半真不假地嚇過,風狸進出都默默地繞開了謝白,拐了好大的彎。


    婁銜月一邊幫著立冬給自己手腕裹繃帶,一邊道:“我就搞不懂了,堂堂太玄道,明明想要多少人手就能有多少人手,幹嘛閉門不收人,整天玩撒豆成兵的把戲,有意思啊?”


    殷無書朝風狸他們掃了一眼,淡淡道:“人多太鬧,三個人都已經嫌多了。”


    作為被嫌棄的兩人之一,立冬輕咳了一聲,以示自己的存在。


    婁銜月想想至今確實也沒聽說有什麽太玄道應付不來的事情,覺得自己確實操心太多,也就沒再關心這個了:“我卜算用的東西都在酒樓廢墟裏了,你這裏有什麽可以用的?說起來,小白這情況很奇怪啊……”


    “卜算用的不多,畢竟我用不上,你看看挑一樣。”殷無書說著,手腕一抖朝前輕灑了一把,兩樣東西便憑空出現落到了桌上。一樣是六枚用紅線串在一起的古銅錢。一樣是一個搖簽筒,筒裏裝了滿滿一大把木簽。


    婁銜月:“……”


    她看著這兩樣東西,一言難盡地開口道:“你哄小孩兒呢?”


    一聽這話,謝白臉色也同樣有些一言難盡,畢竟以前殷無書沒少拿這兩樣東西逗他。


    “還搖簽筒……”婁銜月一邊嫌棄著一邊彎腰用沒傷的手在地上摸了兩下,撿起一根木簽晃了晃:“你看看,拿出來就好好拿麽,還抖了根簽出來,我看看這是什麽簽——煢煢孑立形影兩相望。”


    她“嘶”了一聲,臉上的笑慢慢收了起來,似乎是發現了什麽很困惑的東西。


    殷無書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抬手抽過那根木簽,道:“好好算你的,你剛才說小白情況奇怪,怎麽個奇怪法?”他說著話,順手把那根木簽丟進了搖簽筒,晃了晃。


    謝白的目光跟著落在那些木簽上停了一會兒。


    婁銜月見他不樂意提木簽,便也跟著換了話題,把之前在小閣樓裏對謝白說的話跟殷無書重複了一遍,最後還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道:“那種情況怎麽可能出現在小白身上呢,結果他居然還衝我笑著說那就對了,對個鬼!”


    殷無書“哦”了一聲,臉上居然也沒有絲毫意外的神情,點了點頭:“那就確實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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