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總經理辦事效率十分喜人。兩日之後,秦皓出現在了夏大佬的辦公室門前。夏六一正在裏頭對幾個小頭目訓話,訓著訓著就手癢想找棍子抽他們——在這個風雲變幻、商機洶湧的年頭,有為青年都奮發圖強去了,又沒文化又好吃懶做的才來當古惑仔,擅長的事除了吃飯泡妞也就是打打殺殺,打又他媽的打不出個氣候來,夏六一想在這堆爛菜葉裏挑出一片稍微像點樣子的都困難,看到他們這副糜爛不堪的菜樣就怒向膽邊起。


    “屁點小事都做不好,還回來問老子怎麽辦?!老子什麽事都自己辦,還養你們這群廢物做什麽?!他媽的又沒出太陽,一個二個戴著墨鏡裝模作樣!覺得自己靚仔嗎?靚你們老母!教堂的這什麽‘殘疾人守望相助會’的傳單都貼到公司門上了!”夏大佬一巴掌把一張愛心傳單扇到其中一個小頭目的臉上!“他媽的你們幹脆去組個盲人合唱團!去教堂唱《哈利路亞》!給老子滾到門外去唱!”


    小頭目捂著臉上的傳單,與其餘幾人麵麵相覷,分辨不清大佬這話是氣話還是命令。


    “滾——!”夏大佬一聲暴吼!眾人趕緊抱頭滾走!


    ……


    門外,秦皓抬手正要敲門。突然伴隨著一聲怒喝,門從裏麵打開,衝出一群抱著腦袋的惡漢。惡漢們看也不看秦皓,垂頭喪氣地在門外走廊上站成一排,兩手背在背後,拖拖拉拉、參差不齊地唱了起來,“哈利路亞,哈利路亞,哈利路亞……”


    “難聽死了!滾遠點!”裏麵又是一聲暴喝。惡漢們腳底抹油、滾得飛快,頃刻間作鳥獸散。


    秦皓麵無表情地旁觀了這一幕,轉身進了總裁室。


    “還他媽有臉進來?!”夏六一盛怒未消,剛要開口臭罵就看清來人,愣了一愣,恍惚間竟以為十幾年前初見時那個年輕的青龍走了進來。


    但青龍的氣質是儒雅而謙和的,並且從不對他露出這樣冷漠疏離的神情。夏六一低下頭去深吸了兩口氣,沒事人一般抬起頭,平靜地對秦皓道,“坐。”


    “不坐了,”秦皓道,“我來是想跟你談談。”


    “談什麽?”夏六一不想看他,不耐煩地隨手翻了翻桌上一遝文件。還要加條件?他媽的他給的夠多了吧!


    “你手底下有個姓馬的,昨天帶人把我妹妹從醫院綁走了。”


    夏六一莫名其妙地抬起頭,“你說什麽?”


    “我昨晚找到他家,跟他和他家裏一個人妖打了一架。”


    “……”夏六一。


    “人妖說我長得像一個故人,不和我打。姓馬的帶我去了一家私人醫院,我妹妹住在貴賓病房,已經進了這一周的手術名單。”


    “……”夏六一。


    “我多謝你對我妹妹的照顧,但這就是你的服人之道?強買強賣?”


    “……”一時接收的信息量太大的夏六一。


    昨晚當他跟大嫂關起門來膩膩歪歪地“例行抽煙”的時候,小馬那邊究竟發生了多少亂七八糟的事……


    夏六一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十分擔心自己待會兒控製不住力氣會把小馬抽死。又疲憊地搓了兩把臉,他四下摸了摸,發現棒棒糖已經吃完,於是皺著眉頭問秦皓,“有煙嗎?”


    秦皓沉默地摸出半包煙,向前一步推到他桌上。


    夏六一先抽出一根,想了想又多抽出一根,又想了想,又把第二根放回去了。將煙盒扔回給秦皓,他又四下翻了翻,問秦皓,“打火機?”


    秦皓又推了一支打火機。


    夏六一一邊歪頭點煙,一邊從鼻孔裏哼出話來,“坐下吧。”


    秦皓筆挺地站著,沒動作。


    “坐下吧!”夏六一噴了口煙,不耐煩道,“你跑這兒來跟我甩什麽冷臉?你在牢子裏跟了我一個月,我強迫過你什麽?我罵人罵了一上午連一口茶都沒喝上,現在跟你說個話還得昂著腦袋說?你們一個二個衰仔,讓老子歇口氣行不行?”


    “……”秦皓終於在一旁沙發上坐了。


    夏六一叼著煙,摸了摸一旁冰冷的茶杯,打內線電話叫秘書重新換了杯熱茶進來,揉著太陽穴慢條斯理把那一支煙抽完了,才好言好語地跟秦皓道,“你救過我。無論如何,你妹妹的醫療費、康複費我是一定會支付的,不是施舍你,是回報你。現下我手底下缺人,誠心誠意想讓你來幫手,你還有什麽條件,有什麽顧忌,都說說。”


    秦皓木著臉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道,“我妹妹才十四歲,還在讀中學。法院認為我沒有固定職業,生活不安定,把她的監護權判給了社工組織。我之前入獄,他們已經對我很有意見了。我如果再當古惑仔,社工可能會申請我的禁止令,不讓我再去見她。”


    “你被打死在喬爺的擂台上,就能見你妹妹了?”夏六一道,“你生是古惑仔,死也是古惑仔,就隻有這一條江湖路。你得罪了‘胖和尚’,他的東陽會在屯門稱王稱霸,手下一百來號人,他要是知道你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找起她的麻煩,你單槍匹馬再能打,能護得住她?喬爺隻當你是生財的機器,他難道還會幫你出頭?除了我夏六一,你想想還有誰能保護你跟你妹妹的安全?”


    秦皓垂下眼去,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踏著高跟鞋、雪白大長腿的秘書端進來一杯熱茶。夏六一先吹吹氣,含了口茶在嘴裏仔仔細細涮了煙味,又拎起自己衣領嗅了嗅,拿起桌上一遝文件扇了扇風,自覺是沒遺留什麽味道了,這才好整以暇地去關懷秦皓,“回去慢慢考慮,不急。”


    夏六一收起青麵獠牙,好好哄騙了一番失足青年。看著秦皓沉默而去的背影,他內心誌在必得。他拿捏得住秦皓的把柄,知道這小子瞧著冷淡孤僻,其實重情重義,失去的東西太多,對少有的溫情就很珍惜,年紀雖輕,但腦子精明,處事冷靜,不貪婪,有眼光——要是沒長那張臉,該多討大佬歡心啊!


    大佬感慨完畢,從抽屜裏翻出一麵小鏡子和一瓶美發摩絲來,哼著小曲整理了一番儀容儀表,給自己理了個酷斃的偏分m字頭。在衣架上掛的兩條領帶當中挑了又挑,最後一條都沒要,對著鏡子解了三顆襯衫扣子,想了想又扣回去一顆。抽了張紙巾,彎腰擦了擦原本就已經很油亮的皮鞋。最後作出一副嚴肅威嚴的樣子出了總裁室,在保鏢們的跟隨下,春心滿懷地跟大嫂約會看電影去了。


    大嫂端著爆米花和咖喱魚蛋,在黑漆漆的電影院裏等他。夏六一急匆匆趕來,借著屏幕光四下一看,這一場的人並不多,坐得稀稀拉拉,而何初三挑了在最後一排的最邊上角落裏的兩個位置。


    “媽的,挑這角落幹什麽?”夏六一莫名其妙地走過去跟他招呼。


    何初三把他拉下來親了一口,大佬的毛被捋順了,坐下來心滿意足地戳了一顆魚蛋,誇獎他,“乖,挑的好。”


    銀幕上放映著當紅小生與當紅花旦飾演的《絕代雙驕》,花無缺由當紅花旦女扮男裝飾演,英美不可方物。夏六一倒是很欣賞這位花旦,但是再英美,他今日也提不起任何欣賞的興趣——看著看著,他心猿意馬,在爆米花桶裏摸住了何初三的手。


    何影帝牽著嘴角,還要跟他裝模作樣,“怎麽了,六一哥?看電影呢。”


    看你個鬼!跟老子裝?夏六一攥住他的手狠狠握了一把!何初三疼得倒嘶一口涼氣,苦笑著低聲道,“你輕一點啊,六一哥。把我的手捏斷了,待會兒怎麽‘抽煙’啊。”


    夏六一瞥了一眼坐在前麵幾排、隔得很遠的其他觀眾,一把將何初三的衣領攥了過來,貼著他的唇輕笑道,“斷了,就用你的嘴。”


    他們纏綿地在無人察覺的小角落裏接了個吻,夏大佬越吻越激動,漸漸坐起身來,幾乎要壓到了何初三的身上。何初三撫著他的後腦勺,還分神警惕地瞥了一眼前麵的觀眾,覺得他六一哥最近越來越積極主動,仿佛久不開葷的人被打開一道大閘門一般饑餓難耐、欲求不滿。啊,真是仿佛養熟一隻野貓一般的成就感!


    是時候把小藍瓶用光光,過一個盛大的兒童節了!何初三心猿意馬地盤算著。被夏六一發現不用心,狠狠嚼了他一口舌頭。何初三低哼出一聲,手就乖乖地伸到大佬褲子裏麵摸“煙”去了。


    ……


    一個禮拜後,秦皓正式拜入驍騎堂,因救龍頭大佬有功,被越級收為大佬的親傳門生,論輩份與小馬同級,算是小馬的師弟。驍騎堂並不像和氏宗族那樣是流傳了數百上千年的名門之後,拜入大佬門下的入會儀式並不盛大繁瑣。加之驍騎堂的長老們這幾年大權旁落,不管心中有無怨言,都揣著大大的紅包安享晚年去了,也懶得出席這種場合。在場人員除了大佬,隻有十幾個驍騎堂的大小頭目們,簡簡單單搞了個例行儀式,這便了事。


    在場大小頭目中有不少見過當年青龍真容的,冷不丁看見秦皓的臉,心中都有些悚然,加之又聽說秦皓在獄中“勇救大佬”一事,一致地認為這位弟兄說不定是青龍轉世或回魂、周身閃耀著前任大佬的耀眼餘輝,不要招惹他為妙。


    然而入幫之後,夏六一卻並沒有直接對秦皓委以重任——一是不想壞了規矩,二也並不認為又年輕又毫無資曆的秦皓指揮得動大批人馬——而是把他扔給了小馬,讓小馬“看著辦”、酌情給他安排工作。


    小馬拿著這塊燙手山芋,燙得兩手通紅,轉手就把秦皓扔到位置最複雜、競爭最激烈、生意最差、來找茬的人最多的一個迪斯高裏看場子。分配給秦皓作打手的都是一些看多了當下流行的古惑仔電影、剛剛失足的黃毛小子,個個又傻又笨、臉上都寫著天真無知。


    秦皓帶著這群頭腦簡單的小黃毛,跟前來挑釁的各路人馬來者不拒地幹了幾場,場場都揍得對方屁滾尿流而歸。又接著舉辦了幾次盛大的酬賓活動,讓手底下泡妞技術高超的幾個小子出去勾搭了一批靚妹,天天花錢請靚妹們喝酒跳舞,甚至還有不少靚妹為一睹新來的“靚仔經理阿皓”的芳容而來。場子活絡了起來,靚妹又多,於是賓客們也就開始絡繹不絕了。


    這一日下午,迪斯高還未開始營業,秦皓提前到場,一個人坐在吧台上清點賬目,突然間警覺抬頭——十幾個大漢出現在了四麵八方,麵目陰沉地朝他圍攏了過來。


    他腦子裏電光石火,認出領頭的光頭大漢是東陽會“胖和尚”手底下一員大將,叫光頭基。


    光頭基陰沉沉地開了口,“秦皓,我說你出獄之後死到哪裏去了?原來混得人模狗樣,跑到這裏來當‘經理’了!要不是昨天有人跟我說在這裏看到你,我還以為你死在哪條陰溝裏了!”


    秦皓話少,懶得跟他鬥嘴,直接就伸手從吧台後麵抽出一把西瓜刀——天天被人砸場子,必要工具隨時都備著。十幾個大漢也紛紛把亮晃晃的武器揮了起來,個個張牙舞爪地,漸漸縮小了包圍圈。


    眼看這場圍攻戰一觸即發,一個大大咧咧的聲音突然響起在門口,“喂!光頭基!”


    眾人紛紛回過頭去,眼看著小馬哥身穿豹紋馬甲,脖戴大金鏈子,悠哉悠哉地踱了進來,衝光頭基招呼,“好久不見哇!”


    “馬如龍?”光頭基疑道。


    “正是小弟!”小馬抱拳道,左手的金表和右手的金戒指交相輝映,空氣中立刻彌漫了一股濃鬱的錢味兒,“上次在我們大佬的出院派對上見過!難得基兄還記得小弟嘛,哈哈哈!”


    “你來這裏幹什麽?”光頭基繼續疑道。


    “這是我的場子,怎麽我還不能來?哎,讓一讓,讓一讓,”小馬一邊說一邊大大咧咧地用手捏開擋在身前的一片大砍刀,擠入包圍圈內,站到秦皓身旁,“不知道我這位兄弟做了什麽事,惹得基兄不高興了?”


    “他是你兄弟?”


    “嘖,如假包換,”小馬把胳膊往秦皓肩膀上一搭,“長這麽靚仔,一看就是我兄弟嘛。”


    “好,馬如龍,既然他是你兄弟,我今天就來跟你算算賬,你兄弟之前在屯門捅了我兄弟一刀,這怎麽算?”


    “好算!”小馬往懷裏掏出一本支票,刷刷刷寫了幾個數字,“我代我兄弟賠款五萬,怎麽樣啊?基兄?”


    光頭基麵色一黑,還未說話,他手下一個大漢就替老大吼了起來,“才五萬塊就他媽的想把我們打發了?!”手裏砍刀往一旁桌角上一揮,哐當砍斷了半截桌子!


    小馬露出一臉驚訝,拿著支票本走到那大漢麵前去,迎著他明晃晃的砍刀,反問,“五萬還不夠?”


    大漢張了張嘴剛要繼續叫囂,小馬突然一拳搗進了他胃裏!拽著其胳膊,提膝狠重一磕,大漢手中的砍刀哐當墜地!小馬接著揪起他腦袋朝被砍斷的桌角撞去,大漢發出淒厲慘叫,眨眼間血花四濺!


    周遭其他人剛要動作,小馬一腳蹬起地上的砍刀,接到手中直接架到了大漢的脖子上!


    所有人猶猶豫豫地不敢妄動。小馬右手壓刀,左手把支票簿按在一旁桌上,摸出筆來,歪歪扭扭地又寫了幾個數字,撕下來給那滿臉血淋淋的大漢看,“既然不夠,那就再加五百塊,是打傷你的費用。五萬零五百塊,現在夠不夠啊?”


    “馬如龍,你他媽的欺人太甚!”光頭基怒吼道,不顧手下大漢性命,持了刀就往前衝。小馬扔開支票簿從懷裏摸出一把槍,往他衝過來的光頭上一抵!


    光頭基渾身一僵,再不敢動彈分毫。


    “光頭基,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跟你說清楚了,秦皓是我們驍騎堂的人,這裏是驍騎堂的場子。回去問問你們和尚大佬,驍騎堂的場子是不是你們東陽會砸得起的?”


    小馬得意洋洋地說完,突然變臉,青麵獠牙皆頗得他大佬真傳,暴喝道,“滾——!”


    光頭基帶著眾小弟逃竄而去,臨走前毫無懸念地落下狠話,“馬如龍你給老子等著!”


    “老子等你光頭開花!”小馬打嘴戰從來沒輸過,追著喊道。喊完了又自言自語地罵罵咧咧,“他媽的敢在老子頭上撒野,當老子馬如龍是馬如蟲?!”


    回過頭來看見從頭到尾都沉默不言、此時正盯著他看的秦皓,他沒好氣地道,“看什麽?”


    “他們找我是因為私人恩怨,你這樣做,讓驍騎堂跟東陽會結仇,不值得。”


    “狗屁!東陽會他媽的就是一群鄉下佬,人又少,又他媽窮,他大佬還指望著從驍騎堂進貨,巴結我們大佬都來不及,能為這點小事跟驍騎堂翻臉?老子剛才修理他是故意逼他回去跟他大佬告狀。嘿!等著他大佬抽他屁股吧!”


    眼見秦皓再次陷入沉默,小馬洋洋得意,“傻了吧你?不知道了吧?真以為自己聰明?你他媽還嫩著呢!”


    他本以為秦皓會受不住這挑釁,與他鬥嘴或是冷麵相對。誰料到秦皓沉默思考了一會兒,居然態度誠懇地跟他道,“我明白了。我初來乍到,很多事不清楚,以後請你多指教,小馬哥。今天多謝你了。之前我因為妹妹的事誤會了你,到你家鬧事,我向你道歉。”


    小馬也是個好哄的,當即一笑泯恩仇,豪邁地一揮手,“沒什麽!不用謝!你妹妹的事我也有錯,沒提前通知你一聲——他媽的是因為那天找來找去找不到你,你妹妹看著情況又不好,我就讓先轉院了!今天我倆把話說清楚啊,以後都是自家兄弟,有好處你小馬哥少不了你,你要有什麽不高興先找你小馬哥溝通溝通,不要直接去大佬那裏告我的狀!這叫不講義氣,懂嗎?”


    秦皓微一點頭,應承了下來。


    小馬又讓秦皓把賬本拿出來翻了翻,聽秦皓匯報了一番最近的情況,作出一番評價指點之後,滿意而去。他將秦皓安排在這裏,乃是有意磨煉秦皓,同時也探探這位新來的小兄弟有多大能耐。綜合這段時間明裏暗裏的觀察,他認為這位新來的小兄弟倒也不是那麽招人討厭,看著冷漠悶騷,其實也算聽話懂事,好好培養還是可塑之才。咱家大佬果然慧眼識珠,不是光看臉的膚淺之輩——除了在挑大嫂這件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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