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快忘了, 嘉哥有輕微恐高症。


    這次為了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長安,嘉哥被燭楓真人提著飛躍大半個華夏,默念了一路的富強民主文明和諧才沒有嚇暈過去。好不容易落地了, 當然就該解放了,誰曾想還沒解放幾個小時, 又被人拉著跑,直直地往天上飛。


    奚嘉頓時就怒了, 然而這人飛得太快,眨眼間就飛到了十幾米的高空。低頭一看,奚嘉頓時又萎了, 醞釀了半天, 才一拳頭打過去,被這男人輕鬆地側身讓開。


    本就白淨的臉龐因為恐高症,白得更厲害了幾分。奚嘉的身體微微顫抖(恐高症導致的生理性打顫), 他抬首看去, 隻能看到一身玄色錦袍。對方黑色的長發被狂風刮吹, 不停地往他臉上打,打得生疼。


    嘉哥已經很多年沒受過這種委屈了。


    自從嘉哥擁有了手撕鬼子的能力後,他就沒受過欺負。和人打架,他身手很好,一個能打十個。和鬼打架那更是簡單,直接一拳頭,就能讓小鬼魂飛魄散。


    高空中冰冷的風狠狠地吹著奚嘉的額頭,他盡量冷靜地低首看去,發現鍾樓已經成為了地上的一個小黑點。


    看到這麽高的高度, 奚嘉的心髒用力地抽痛一下,他再勉強鎮定地抬起頭, 看向這個拉著自己的男人,忽然,他的視線停在了對方腰間的一塊玉佩上。


    血紅色的玉佩上是一條五爪巨龍,龍爪鋒銳,龍鱗崢嶸,每一絲都雕刻得恰到好處。龍身盤旋在小小的玉麵上,並不覺得擁擠狹小,反而有馳騁九天的睥睨之態,豪放壯闊。


    奚嘉不由地看久了點,突然,那玉佩上血龍的雙眼一亮,奚嘉立刻從這種癡迷的狀態中驚醒,抬起頭,錯愕地看向這個提著自己的男人。


    “始皇?!”奚嘉驚道。


    始皇的身體一僵,沒有吭聲,繼續往上飛。


    奚嘉已經徹底清醒了。


    這種玉佩他曾經在子嬰的身上看到過,玉佩由和氏璧打造而成,與大秦玉璽同出一脈。子嬰的血龍玉佩比這塊要小了一圈,但那塊玉佩可以阻止他轉世輪回,即使有四位得道高僧在一旁為他念誦往生經,也無法與那塊血玉相抗衡。


    能佩戴和氏璧,而且佩戴的是比子嬰更大的和氏璧,不是秦始皇還能是誰?


    在明白這人或許就是秦始皇的同一時刻,奚嘉終於想起了四個月前,子嬰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你長得和胡亥有一點像。』


    奚嘉:“……”


    誰特麽想和胡亥長得像了啊!!!


    到這個時候,奚嘉終於明白,剛才自己聽到的那一句“逆子”,其實真的就是對他說的。


    始皇肯定是把他認成胡亥了!


    奚嘉開始回憶十幾年前初中曆史課上,老師講過的大秦曆史……


    兩千年前,扶蘇仁善寬和,崇尚儒家學說,與始皇政見不一。始皇一怒之下,讓他到邊疆好好反省,誰知還沒來得及將兒子招回來,自己便駕崩了。胡亥受了趙高的蠱惑,假傳聖旨,騙得扶蘇自刎而死,他自己登基為帝,最終把大秦折騰得烏煙瘴氣。


    子嬰隻登基了四十六天,他接手的時候大秦就是個爛攤子,根本無力回天。所以說,大秦本質上是亡在胡亥手上,而不是子嬰手上。


    如今,始皇把他認成了胡亥……


    奚嘉立刻高聲道:“始皇,您認錯人了,我不是胡亥!”


    當務之急是要趕緊撇清關係,千萬不能讓秦始皇繼續把自己誤認為胡亥。


    這句話落下,奚嘉等著始皇搞清楚真相。他相信,始皇不至於真的一直把自己認錯。他隻不過長得和胡亥有點像,連子嬰都能認出他不是胡亥,始皇那麽寵愛胡亥,自然也能認出來。但這一次,奚嘉等了幾分鍾,仍舊沒得到始皇的回應。


    他皺起眉頭,又大聲說道:“始皇陛下,我真的不是胡亥,您難道看不出來,我其實並不是您的兒子嗎?”


    在前麵飛著、死活不肯回頭的秦始皇:“……”


    其實奚嘉不知道,秦始皇他心裏苦啊!


    始皇爸爸是何等眼力,在他抓著奚嘉飛走的下一刻,他就已經發現:這人不是自家兒子。


    零點之際,奚嘉站在鍾樓之下,看到了百鬼夜行。百鬼敲響了青銅大鍾,金色長龍從青銅鍾裏翱翔飛出,一個低頭就看到了鶴立雞群的奚嘉。這金色長龍其實是始皇的一個分|身,深夜時分,天色昏暗,始皇突然借助分|身的眼睛看到了“胡亥”,自然是怒氣衝天,嗬斥“逆子”,一巴掌就向奚嘉扇去。


    等始皇再飛到奚嘉的跟前時,他終於看清楚了長相,想再反悔,卻已經抓著奚嘉就跑了。


    ……抓到一半突然放人,好像很沒有麵子。


    嗯,確實太沒有麵子了。


    一身龍袍的黑發男人麵不改色,抓著奚嘉繼續往天上飛。


    奚嘉又說了幾遍自己不是胡亥,始皇就像沒聽見一樣,根本不理會他一句。眼看這高度越飛越高,奚嘉的心髒也跳動得越來越快。再這樣下去,他肯定會直接暈死過去,更不用說逃跑。


    咬緊牙齒,奚嘉右手握拳,目光堅定地看向秦始皇。一絲絲血色陰氣在他的指間纏繞起來,盤旋在指節上,散發出森冷可怖的氣息。


    始皇突然驚訝地轉首看向奚嘉,下一刻,奚嘉一拳頭向始皇砸了過去。


    這果斷狠厲的拳頭中夾雜著滔天陰氣,始皇眸色一凜,側身讓開,同時拉著奚嘉掉頭往地上飛。那一拳頭沒有砸中實體,看似很平淡地就這樣落空,但始皇卻嚴肅地看著奚嘉,兩人很快飛到了一座古塔上,落地停下。


    奚嘉定睛一看,發現自己竟然落在了大雁塔的頂層。


    踩著厚實的地板,奚嘉終於鬆了口氣,他緩緩抬起頭,看向麵前站著的這位千古一帝。明亮的月光灑在大雁塔上,照亮了站在踏上的兩個人。奚嘉的眸子倏地睜大,驚愕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始皇垂眸掃了他一眼,甩袖轉身,留給嘉哥一個高冷偉岸的背影。


    奚嘉:“……”


    奚嘉萬萬沒想到,始皇居然會這麽年輕,看上去隻不過三十多歲的年齡。


    曆史記載,始皇去世時享年四十九歲。初中曆史書上,始皇也一直是個大胡子中年男人的形象。可眼前的始皇,身材高大,俊朗雄奇,並不能說多麽俊美無儔,但一股強大壓迫的皇者氣場便橫掃千軍,將這人抬上高高的神台,令人無法直視。


    奚嘉完全想不通始皇怎麽會長成這樣,胡子呢?胡子怎麽沒了?但他並沒有詢問,而是冷靜地說道:“始皇陛下,我相信你是認錯人了。我和子嬰認識,他曾經與我說過,我和他的弟弟胡亥長得有幾分相似,但我並不是胡亥。”


    始皇大袖一甩,依舊背對奚嘉,沒有出聲。


    奚嘉皺著眉頭,不明白這個始皇怎麽如此不講理。他想了想,道:“隻是外貌相似而已,華夏有十四億人口,長相相似的人不計其數。相信您一定不會認錯人。”


    事實上真的認錯人、還臉皮薄不肯承認的秦始皇:“……”


    奚嘉畢竟從沒見過始皇,也不知道始皇傲嬌的性子。如果是子嬰在這兒他肯定就知道,這個時候應該給自家父皇一個台階下了。怎麽能一直說“我和胡亥隻是長得像,相信您肯定不會認錯”呢,必須說“我和胡亥確實長得太像了,別說是您,換個人也絕對會認錯”。如此,始皇才有台階可以下台,大家皆大歡喜。


    然而嘉哥是真的摸不清始皇的脾氣。


    他又說了幾句,負手背對著他的始皇慢慢沉了臉色。月光透過大雁塔的屋簷,隻照亮了千古一帝薄薄的嘴唇,他的臉被濃鬱的陰氣漸漸遮擋起來,很難再看得清楚。


    當奚嘉又開始解釋自己真的不是胡亥的時候,始皇突然冷聲道:“你身上,與朕有血脈聯係!”


    奚嘉頓時呆住。


    他和秦始皇有血脈聯係?什麽意思,他還真的是始皇的後代?難道他父親應該姓嬴,不是姓奚?


    奚嘉被始皇的這句話搞懵了,始皇卻淡定地說道:“朕怎會僅僅因為長相有幾分相似,就認錯人。若不是你身上有朕的一絲血脈波動,朕怎會將你錯認……錯認成胡亥!”


    始皇爸爸自己給自己找了一個台階下,就等著奚嘉順著自己的話說下去,大家趕緊結束這件事。誰料奚嘉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半晌,忽然想到:“難道是因為子嬰?”


    始皇猛然怔住。


    奚嘉立刻想起來子嬰之前給自己的一縷魂魄。以前子嬰留給他的那絲意念,因為被葉鏡之的法術封起來了,雙方隻要不聯係,其他人是察覺不出來的。但今天子嬰又給了他一道魂魄,用來勸說始皇,說不定始皇感受到的就是這絲波動。


    想到這,奚嘉立刻將透色舍利從衣服裏掏出。他不知道割裂魂魄對鬼魂的傷害,但是他覺得將子嬰的殘魂放在舍利裏,或許比較好,所以他拿到殘魂後,就將這魂魄放進了舍利裏。


    奚嘉掏出舍利,強大平和的佛相正氣立刻從這小小的舍利中散發出去。


    始皇不悅地盯著這顆舍利,顯然不喜歡舍利中的溫和正氣。他抬眸看向這個長得和自家兒子有幾分像的黑發年輕人,隻見奚嘉將舍利從脖子上扯下來,一邊扯,一邊道:“事實上,我今天下午去始皇陵……”


    “奚嘉!”


    聲音突然被打斷,奚嘉錯愕地抬頭看向前方,無相青黎化為一道黑色影子,快速地撞向始皇。始皇抬手就抓住了這小小的青銅骰子,並沒有把無相青黎當回事,但就在他抓住無相青黎的同時,無盡煞氣從青銅骰子上震了開去,始皇雙眸微睜,一把將無相青黎又扔了出去。


    秦始皇勾起唇角:“有點意思,與朕再戰!”


    無相青黎飛回了葉鏡之的手中,好戰地衝始皇咆哮舞動,似乎很不滿自己剛才被人一把抓住的事實。


    葉鏡之站在大雁塔上,他轉首看向奚嘉。焦急專注的目光死死地凝聚在奚嘉的身上,飛快地確認了一遍奚嘉好像完全沒有受傷後,葉大師神色冰冷地看向一旁的始皇,一掌拍出無相青黎,衝上前與始皇纏鬥起來。


    奚嘉頓時驚道:“葉大師,你打不過他!”


    葉鏡之哪裏管得了這些,他衝向始皇的同時,聲音急促:“你快走!”


    奚嘉怔在原地。


    難道葉大師是為了讓他走,才故意去迎戰這個自己根本不可能戰勝的敵人……


    心髒劇烈地顫動起來,奚嘉睜大了眼,緊緊地看著葉鏡之。


    大雁塔頂層,無相青黎如同黑色閃電,不斷地撞向秦始皇。秦始皇也哈哈一笑,躍躍欲試地衝了上去。小小的大雁塔根本不夠兩人施展,很快,葉鏡之和始皇全部飛下了大雁塔,在空曠無人的音樂廣場上,激烈對戰。


    砰砰砰的聲音,撞得整個空間都在震顫。


    葉鏡之幾乎使出了渾身解數,他一掌拍在無相青黎上,直接從中拔出了一把金色長劍。他一手執劍,向始皇不斷攻去,無相青黎則一直從各個角度撞向始皇,兩者齊力,將始皇的最後一絲退路也逼盡。


    但奚嘉轉首看向始皇,心卻一驚。


    一身黑色龍袍的高大男人不斷地左右避讓,看似每一次都隻是勉強避開,但他從來沒被葉鏡之和無相青黎攻擊到一絲一毫。他仿佛在等待什麽機會。


    生前一統六國,可稱千古一帝;死後沉睡長生殿,以恐怖法術鑄就出世上唯一的一座秦始皇陵。這兩者疊加起來,始皇的實力深不可測。子嬰曾經說過,他的父皇遭受淩霄懲罰,隻要離開始皇陵,就會被淩霄劈下神雷,身上的陰氣也會消散。


    那為什麽,始皇現在完好無缺地出現在了陵墓外,淩霄卻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到他?


    奚嘉飛快地從樓梯跑下大雁塔,當他跑到第三層的時候,他不經意間突然看到一絲光芒從始皇的身上一閃而過。奚嘉立刻停下腳步,瞪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秦始皇。


    果不其然,當葉鏡之操控無相青黎再次堵住了始皇的後路時,始皇突然伸手再次抓住無相青黎,但他很快又鬆開了充滿煞氣的青銅骰子。與此同時,煞氣破體,他的身上閃爍出一縷金色的光芒。


    砰!


    好像有什麽東西無聲地碎了。


    奚嘉站在大雁塔第三層,立刻高聲喊道:“有什麽東西在護著他,不讓他被淩霄發現!”


    葉鏡之猛然轉首看向奚嘉。秦始皇瞬間冷了神色,他腳下一瞪,快速地衝向奚嘉,怒目而視:“朕從不畏懼那淩霄小兒!”


    秦始皇右手向空中一抓,突然間,一把四尺長劍便出現在了他的手中。他硬生生地將這把劍從空氣中拔了出來,在他拔劍的時候,他衝向奚嘉的腳步沒有慢下一點。鋒銳無比的軲轆劍剛一出世,劃破空氣,發出一聲聲尖銳的劍吟。


    極品寶劍現世,天地動蕩不安,烏雲籠罩大地。


    奚嘉沒想到自己隻是隨口說出實情,竟然會讓秦始皇惱羞成怒,這秦始皇居然連一句簡單的實話都不能被人說。而葉鏡之更是雙眸顫抖,他立刻去追秦始皇,可他的速度根本沒有秦始皇快。隻是短短兩息時間,他便眼睜睜地看著秦始皇飛到了奚嘉麵前,他高高舉起軲轆劍,劍身上閃爍出一道冷冽的銀色劍芒。


    這一切隻發生在須臾間。


    整個世界全部紅了。


    葉鏡之望著這一幕。他隻隔了不足五米的距離,可他怎樣努力地伸長手,都碰不到秦始皇和奚嘉。他的眼睛死死地睜著,目眥欲裂,刺骨的血紅色突然從他的右眼裏爆發,一刹那間就充斥了整個眼眸。


    “奚嘉!!!”


    秦始皇抬劍劈下,劈到一半的時候氣消了一半,稍微轉了點方向,隻打算稍微教訓一下這個和胡亥長得有點像的年輕人,不打算真的要了他的命。但軲轆劍還未劈下,他忽然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衝在了他的前方,一把將奚嘉抱起,往前避開。


    軲轆劍劃破了葉鏡之的右臉,在上麵留下一道淺淺的血印。


    秦始皇眸色一驚,但很快他翻手收回軲轆劍,略有忌憚地看著眼前這個將人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救走的人。


    葉鏡之緊緊地抱著奚嘉,他手指微顫,整個右眼被恐怖的血紅色充斥。很快,那血紅色慢慢地消散,他的兩隻眼睛都變成了正常的黑色,他仔細地去看奚嘉有沒有出事:“怎麽樣,受傷了嗎?有沒有事,有沒有哪裏疼?”


    奚嘉著急地看著葉鏡之右臉上的血痕:“葉大師,你的臉沒事吧?”


    葉鏡之搖搖頭:“沒事。”


    奚嘉心疼不已:“你之前給我用的那種藥呢,我幫你擦一點,你流血了!”


    葉鏡之從乾坤包裏拿出神農穀的膏藥,奚嘉趕緊為他擦起來。


    在一旁看著狗男男秀恩愛的秦始皇:“……”


    始皇大袖一甩:“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誰說朕畏懼了那淩霄小兒,朕隻是懶得與它計較。它管不著長生殿,朕的長生殿千好百好,朕何須貪戀它所擁有的凡世。你這無知小兒,竟敢說朕不敢讓淩霄發現,那朕便告訴你,朕敢與淩霄一戰!”


    奚嘉確認葉鏡之臉上的傷口愈合後,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緩緩地轉首看向秦始皇。月光下的千古一帝,仍舊霸氣側漏,一把軲轆劍隨身相伴,浩氣憑空,仿佛真有敢與淩霄一戰的雄偉氣魄。


    但現在,奚嘉臉色冰冷,冷漠地盯著這個蠻不講理的秦始皇。


    奚嘉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始皇這次離開陵墓,鬧出來的動靜可比子嬰要大了許多。


    當初子嬰離開始皇陵,最多隻是在影視城裏鬧了一點事。他是因為那個劇組居然讓太監穿黑色衣服才動怒出手,哪怕是這樣,還每次都善良地注意沒有傷到人。可始皇呢?一出門就搞出了百鬼夜行!


    如今看來,百鬼夜行似乎沒有真的出事,沒有人員傷亡。但事實上,若不是有玄學界一眾天師用大陣保護凡人,當那上萬隻野鬼在街道上□□時,他們每碰到一個人類,都會讓那些人遭受到難以承受的陰氣衝洗。


    那麽多的鬼魂,普通人真的被他們撞到,恐怕會有性命危險。


    至於奚嘉,就更冤了。


    他什麽都沒做,就是想去找一找葉鏡之,還好心地想幫子嬰傳個話,始皇爸爸呢?上來就是一巴掌。抓錯人了還不道歉,碰到實力強悍的葉鏡之,還好戰地想和人家打架。最後搞到了這種地步。你就說氣不氣?


    奚嘉冷冷地看著秦始皇,突然覺得,這要真是自個兒爸爸,他絕對要學習扶蘇,遠離這個霸道專|製的蠢爸爸。


    始皇之前睡了整整兩千年,生前就霸道,死後更是沒人敢忤逆他。但不知為何,此刻他看著奚嘉一臉冷漠的模樣,莫名就覺著……有點心虛。


    可他也沒做錯什麽啊!


    始皇爸爸依舊理直氣壯。


    奚嘉漠然地盯著始皇,始皇別扭地移開眼。


    這次奚嘉再也不想多說廢話了,他直接將舍利取了出來,冷聲道:“子嬰有話想對你說。”


    始皇微微蹙眉,看向這顆舍利,似乎不明白奚嘉的意思。但下一刻,他雙眸圓睜,惱怒地斥責:“逆子!”


    奚嘉一氣,還以為始皇這又是在說自己,但他抬頭一看,卻發現始皇生氣地看著舍利上子嬰的殘魂,而小小的子嬰卻坐在舍利上,有些虛弱地抬頭朝著自己的父親微笑。他艱難地起了身,行了一個大禮,恭恭敬敬地喊道:“父皇。”


    始皇氣得沒話說,他來回走了兩圈,沒看子嬰。


    子嬰的殘魂很小,隻有指頭大小。他就這麽一直拿舍利當地麵,五體投地地跪著,行著大禮。


    奚嘉不明所以,葉鏡之在一旁輕聲道:“普通的孤魂野鬼,並沒有分裂魂魄一說,因為魂魄分裂,即為魂飛魄散。除了特殊情況,比如割肉牽靈,留住魂魄,其他隻有三百年以上道行的野鬼,才可以分裂魂魄。但分裂魂魄,有如割心頭肉,對本體也是大傷。還要將魂魄打出始皇陵和外麵的一百道結界,秦三世這次至少要少一千年的法力。”


    奚嘉根本不知道子嬰這次居然廢了一千年的法力,還承受了割肉般的痛苦,為的就是要讓自己的爸爸回家。如果他知道子嬰犧牲了這麽多,他絕對不會允許子嬰這麽做。而且……就為了這樣霸道專|製的父親,真的值得嗎!


    始皇氣得來回踱步,走了兩圈,轉頭一看兒子的殘魂,又氣得繼續走。


    子嬰就這麽一直跪著,奚嘉捧著舍利,他就跪在舍利上,身影虛浮。


    到最後,始皇走到兒子麵前,垂眸冷道:“你既然如此不愛惜自身,兩千年前,那太監將你的屍體背進陵墓時,朕就該一掌將你劈死,省得讓你浪費了那條留給你哥哥的長生之路。”


    子嬰身體一震。


    奚嘉一開始還沒聽懂,他聽秦始皇又繼續說道:“一千零五十年的法力,你就這樣不要了。現在便自行去領罰,到第一層居住一百年。”


    子嬰低聲說了一句“是”。


    奚嘉這才明白剛才始皇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冷酷的父親,一字一頓地問道:“他是你的兒子嗎!”


    秦始皇眉頭一蹙,看向奚嘉。


    奚嘉用那張和胡亥有幾分相似的臉,冷笑著又問了一遍:“他還是不是你的兒子!你的兒子難道就隻有扶蘇和胡亥,其他人呢?子嬰呢?是他在秦始皇陵裏陪了你兩千多年,是他這次知道你離開陵墓,一直擔心你被淩霄責罰,最後願意割裂魂魄,隻為求你回去!”


    奚嘉曾經聽子嬰說過,整個秦始皇陵,以第七層的長生殿為核心。長生殿是徐福用盡畢生心血才設計出來的極品陰|穴,內有一條十裏長的水銀河。越往外層,始皇陵的陰氣越弱。雖然秦始皇陵第一層的陰氣也多到足以讓很多需要陰氣煉寶的天師眼紅,但放在始皇陵裏,那就是最低等的修煉之地。


    在整個始皇陵裏,隻有品階最低的士兵小鬼才會生活在第一層。子嬰之前被秦始皇無視了整整兩千年,一直隻能住在第一層。四個月前他被始皇接回去後,已經能去第四層,他住在第三層。現在子嬰受了重傷,難道不該讓他去第七層的水銀河上恢複,反而讓他去第一層受苦?


    “難道你就真的不怕子嬰魂飛魄散嗎!”


    秦始皇怒視奚嘉,一掌拍去,被葉鏡之攔住:“你敢詛咒朕的兒子!”


    奚嘉毫不畏懼,隻是為子嬰而氣,氣得恨不得如果自己是子嬰,絕對要和這個爸爸斷絕父子關係。


    奚嘉心裏是這麽想的,他嘴上也這麽說了:“子嬰,都說身體發膚授之父母。你已經死了這麽多年了,該還的早就還了。你在始皇陵第一層等著,我有空就去看看你。等你什麽時候能出來了,我帶你去看看外麵的大好河山,帶你去看更多的物理實驗、物理書。你還要這個爸爸幹什麽,讓他自個兒長生去吧。”


    他這話一落地,秦始皇怒到火冒三丈,拔劍就要砍了這個居然敢教唆自家兒子斷絕父子關係的混賬。葉鏡之當然攔在前麵,奚嘉也毫不畏懼地握緊了拳頭,全不在意地看著秦始皇,隨時準備迎戰:“我是子嬰的朋友,我看不過去,說句公道話,你要殺就殺,怕你不成。既然你覺得子嬰浪費了那條留給扶蘇的路,你覺得當初就該劈得他魂飛魄散,那他還跟著你幹什麽,你自己看著他也心煩不是麽?”


    “朕砍了你!!!”


    秦始皇怒火衝天,子嬰卻攔在他麵前。他震然地看著子嬰,沒有自己的允許,他居然就這麽起來了。然而子嬰隻是認真地看著他,過了片刻,仍舊行了一個大禮,輕輕地說道:“父皇,淩霄小兒雖然不足畏懼,但您何須與它計較。這外麵的世界實在無趣,長生殿才是世間陰氣精華之所在。”


    秦始皇:“……”


    奚嘉:“……”


    這些話怎麽聽得這麽耳熟,這難道不是之前始皇爸爸給自己找台階下的時候找出來的借口麽……


    子嬰真是太了解自己的父親了,他依舊大禮跪地,說道:“父皇,兄長與小弟已然轉世,您若是真想去尋他們,待我們將這外麵的世界了解透徹,再尋不遲。到那時,兒臣陪您出來,與您一起找一找扶蘇與胡亥。現在,還不到時候。”


    秦始皇有些赧然:“朕……朕何時要找他們了?”


    子嬰沉默片刻,道:“那父皇為什麽要離開陵墓,您想做什麽,兒臣都陪您。”


    秦始皇:“……”


    子嬰:“父皇?”


    秦始皇:“朕沒想離開,隻是那日朕走在第四層,突然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音,沒想到你每日被那麽多噪音騷擾。那群天師在外麵吵鬧不堪,他們似乎是想要將一百道結界融合到一起,所以便用了同一個陣眼。一百結界同一個陣眼,雖說是奇思妙想,但如此一來,陣眼太過好找,隻要一眼就能被敵人看到。那陣眼當日正好就出現在朕的麵前,朕不想那群天師再這般整日吵你……不是,是吵鬧!對,朕不想他們再那般吵鬧,就隨手把陣眼拍碎,沒想到,那一百道結界就轉移到了朕的身上,擋住了淩霄對朕的窺視。朕想知道如此一來是不是能夠離開陵墓,就一腳踏出,然後不小心……踏遠了點,有點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子嬰:“……”


    奚嘉:“……”


    葉鏡之:“……”


    奚嘉再也氣不起來了。


    誰說秦始皇霸道專|製?瞧瞧他做的都是什麽事!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是秦始皇,你找不到秦始皇陵,這要是投稿給“鬼知道”,嘉哥又要被人說腦子有問題了好嗎!


    麵對這樣的始皇,嘉哥懶得和他計較。


    奚嘉無語地在心裏吐槽著,而他自然沒有發現,始皇話裏所說的一些事。


    始皇整日待在長生殿,玄學界施工隊的聲音傳到他那一層,就跟放輕音樂一樣,沒什麽動靜,但就是這樣,他已經覺得很煩人了。而子嬰所在的第三層,那聲音根本是鞭炮齊鳴,子嬰每天不勝其擾,始皇有點心疼兒子,才打算教訓一下那群惡毒的施工隊天師。


    但這話能說麽?


    不能。


    始皇爸爸傲嬌著呢,連打不過淩霄爸爸都不肯承認,必須得有台階下。


    子嬰依舊叩首在地。剛才連奚嘉都沒發現,當始皇說出那些誅心的話時,奚嘉是為朋友感到生氣,子嬰卻是心灰意冷,宛如被剜心碎骨了。他自知比不上兄長睿智仁慈,比不上小弟漂亮聰明,但他陪了父親兩千年,隻換來一句“早知道當初就該把你打得魂飛魄散”。這樣的話,字字誅心,每一個字都將他的心狠狠地踩在泥土裏,碎成殘渣。


    他的父親是真的從未將他看作是兒子,從未把他當作一個人來看待。


    可現在,他忽然明白,父親的心中還是有自己的。


    或許那個位置遠不如扶蘇,也比不上胡亥,但總歸有一個位置,留給他這個可有可無的兒子。


    如此就夠了。


    至少父親還願意幫他教訓那些天師,心疼他整日被吵。


    秦始皇發現兒子還跪著呢,這才允許子嬰起身。子嬰溫和地笑著,恭敬道:“是兒臣過去這些天沒有注意到父皇,竟然連父皇離開陵墓都未曾察覺。請父皇降罪。”


    秦始皇有些尷尬,擺擺手:“回去再說,回去再說。”


    子嬰頷首:“兒臣為父皇引路。”


    奚嘉捧著舍利,子嬰身形渙散,站在舍利上,一步步地為始皇引路。


    他們一路向始皇陵而去。


    一路上,子嬰都在向始皇說一些聽上去很像廢話的話。一會兒說“長生殿中若是沒了父皇,必然會大亂”,一會兒又說“若是父皇再繼續待在外界,淩霄必然忌憚,鬧出許多無謂的瑣事”。


    子嬰說多了,奚嘉也有點明白過來:這該不會是在給始皇找台階下吧?


    始皇聽到這些話,卻是臉色漸漸好轉。子嬰越說“秦始皇陵離不開父皇”,越說“淩霄根本不是父皇的對手”,秦始皇前往陵墓的步子就越快。


    等他們已經走到郊外時,遠遠看到了黑影一般的驪山。始皇隨口道:“本來過幾年就打算讓你到第六層住著。你生前實力太弱,不能在長生殿久留,會被這裏的陰氣反噬。現在可好,又少了一千年的法力,這要真住到第六層,你沒幾天就得魂飛魄散了。”


    子嬰和奚嘉都齊齊愣住。


    奚嘉轉首看向葉鏡之。葉大師一路上都提防著這個喜怒不定的秦始皇,見奚嘉看向自己,他搖首道:“我也沒聽說過陰氣太重,會反傷鬼魂的說法。”


    始皇冷聲道:“爾等小輩,自然不知。無論凡人還是鬼魂,都隻能承受一定數量的陰氣。隻有自身越強大,才能承受更多陰氣。”


    奚嘉:“……”那他這個算什麽?他能承受這麽多的陰氣,原來他也很強大嗎?


    子嬰知道父皇居然是為了自己好,才把自己發配到第一層。他心中感動,見了父皇就忘了朋友,哪裏還想的到奚嘉,也顧不上為奚嘉問上一句“為什麽奚嘉的陰氣這麽重也沒關係”。


    他們又走了一路,走到假兵馬俑博物館的廢墟時,始皇厭惡道:“這等醜陋的東西,哪裏是朕的兵馬俑。可笑!”


    奚嘉一下子想起上個月在“鬼知道”上麵看到的采訪。


    敢情這假兵馬俑博物館還是始皇親手給砸的?


    辛苦始皇爸爸了,看了那麽多三無劣質的山寨兵馬俑,辣了眼睛。


    快走到秦始皇陵時,子嬰終於鬆了口氣,不再一直吹捧始皇爸爸,貶低淩霄爸爸了。秦始皇似乎心情很不錯,他看著沉默下去的兒子,隨口道:“也不用到第一層了,否則還真得過個一千年,才能恢複如今實力。等朕回去,給你療一療傷,再親自帶你去長生殿,不用一月,就能恢複當初了。”


    子嬰受寵若驚:“父皇!”


    始皇擺擺手:“你這逆子,朕回去後,定要打斷你的腿,讓你浪費給你兄長的長生機會。”


    始皇再說這種話時,子嬰已經不覺得多難受了。這些年他早已看透,父親確實更喜愛兄長,更疼愛小弟,這些都是事實,他改變不了。但父皇也是他的父皇,也是疼愛他的,如若心裏沒有他這個兒子,為何當初要從沉睡中醒來,耗費功力為他打開陵墓大門,接他回去;現在又為何要再耗費功力,為他療傷?


    他的父皇現在隻是傲嬌一下,拉不下麵子,一定要找一個借口,才能為他療傷。父皇不是故意說這種話來傷他,而是習慣了用這樣的方式與他相處。


    嗯,我的父親真是世界上最棒的父親了!


    一旁察覺到子嬰心情變化的奚嘉:“……”


    就是你這麽容易滿足,才會慣得你始皇爸爸這麽無法無天的好嗎子嬰!


    你不能慣著他啊,你要罵一罵他,冷一冷他,千萬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天天爸爸吹了啊!


    奚嘉焦急不已,他已經做好準備,待會兒等始皇回去了,他一定給子嬰燒兩本《厚黑學》,讓他好好對付始皇,絕對不能再慣著了。


    一路上,四人各自有各自的心事。


    始皇爸爸在思考奚嘉剛才的那頓罵,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對兒子太冷酷了點。


    子嬰沉浸在“爸爸原來還是愛我的”情緒中,漸漸又要往爸爸吹的大路一去不複返。


    奚嘉恨鐵不成鋼,非常想代替好友,甩這個不講理的父親一巴掌。


    葉鏡之則是最單純的:保護好媳婦,保護好媳婦,保護好媳婦,重要的話說三遍!


    等到他們來到始皇陵時,不過才淩晨三點。月色如水,黑夜寂靜。秦始皇的身上隻剩下十幾層結界,淩霄已經漸漸快要發現他,時間刻不容緩。


    然而就在四人回到始皇陵的那一刻,奚嘉剛剛一腳踩進始皇陵範圍,秦始皇還沒召喚出自己的陵墓宮殿,隻聽一道激動的聲音從遠方響起:“呔!讓老夫抓到你了吧!葉小友,奚小友快過來,老夫這道淩霄囚龍陣,等的就是他秦始皇。秦始皇,你納命來!”


    話音落下,一條青色的龍從地上盤旋而起,將整個空間鎖住。


    奚嘉目瞪狗呆地看著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岐山道人,秦始皇冷笑一聲,一腳踏下。


    哞!


    一道清亮的龍吟從他的身上響起,下一刻,一條威武雄偉的金色巨龍從始皇的身上咆哮飛出,衝向了那條小蚯蚓似的青龍。青龍嚇得轉身就跑,金龍一爪子將它拍死,懶洋洋地從鼻子裏噴了口龍息,又回到了始皇身體裏。


    岐山道人:“……”


    奚嘉:“……”


    葉鏡之:“……”


    子嬰:“……”


    始皇:“嗬嗬。”在朕麵前玩龍?


    岐山道人:“那什麽,我先走了啊。葉小友,奚小友,老夫有點餓了,回家吃飯去了,有機會再聊,有機會再聊……”話畢,拔腿就跑,被始皇一把抓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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