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來和仲骸差不多年紀,背上背著雙刀,而非一般騎馬的將領那樣用攻擊範圍較長遠的武器,額上戴了一圈簡單的環,上頭鑄了「佑主」兩個字。


    仲骸瞥了他一眼,「果真是壞事傳千裏。」


    「也沒到千裏啦!昨夜守寢殿的侍衛剛好是我的手下,他們總得向我回報情況。」


    「看來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他們還分辨不清。」


    仲骸重新邁開步伐,群臣又跟著他移動。


    「我隻告訴他們,有危主公性命的事一定要告訴我。」


    「孤在你心中連個女人都對付不了?那真是侮辱。」仲骸失笑,不怎麽認真的指責伏悉。


    「主公不是對付不了女人,是特別偏愛麻煩而已。」孫醜暗笑。


    「我以為主公偏愛的是美女。」伏悉不以為然,卻讚同部分的話,「但主上確實是個麻煩。」


    仲骸知道,某些部下和孫醜一樣,認定留下太儀會是個麻煩。


    「房術,你說呢?」他轉問另一名尚未表態的軍師。


    「主公沒有偏愛,而是愛天下男人都愛的東西而已。」房術神態輕鬆,說出來的話卻撲朔迷離。


    被道中心思,仲骸不住的頷首。


    「還是你了解孤。」


    「什麽意思?」伏悉有聽沒有懂。


    孫醜則是想了一下,便了解真意。


    房術但笑不語。


    伏悉隻好看向孫醜。


    「等你有權有勢的時候,就會知道了。」孫醜的聲音沙啞。


    權傾一時的男人最想掌握的兩樣東西為何?


    不就是江山和美人而已。


    伏悉卻還弄不清,兀自喃喃自語。


    「主公,孫醜必須提醒您,越漂亮的花,若不是生在難采的孤嶺絕境,就是含有劇毒尖刺,都會傷人。」孫醜確實認為太儀是個麻煩,但不認為是個無法解決的麻煩,困難些罷了。


    「采花這種工作,向來是見獵心喜的人會做的事,孤喜歡的是種花。」仲骸慢條斯理的開口。


    「而種花是別有所圖的人會做的事。」房術接著說。


    深邃的眼斂起,仲骸露出若有似無的笑容,拿定主意。


    「主簿,擬旨。」


    太儀回房後,氣得喘不過氣。


    內侍匆忙宣來醫官,折騰了好一陣子,才緩下她上氣不接下氣的毛病,卻安撫不了她心頭狂熾的憤怒。


    幾乎咬碎一口白牙,她還是極為沉著的屏退宮女,更讓人弄熄所有燭火,獨留一盞小燈在床邊。


    生平第一次,她發現了淩駕在病痛上的,是對一個人的憤怒和怨懟。


    主上,仲骸來接您了……


    宮破那天,她在深夜驚醒,被平常隨侍的宮女披上過大的黑色披風,希望能借由天色的掩護,幫助她順利逃過此劫。


    她不知道自己在極陽宮裏亂竄了多久,隻知道周圍的人越來越少,直到麵對那個扮相極為尋常,連兵器都沒帶的男人時,她的身邊已經沒有半個能夠保護她的人。


    還記得當時她緊緊握著揣在胸口的匕首,盯著那個看似尋常,在戰場上卻是異常的人。


    隻要他一有動靜,就給他一刀。


    他也看著她。


    左臉被頭發覆蓋,可右眼清亮澄澈,不知是否遠處的火光燒進了他的眼底,她見到了耀眼的光芒在裏頭跳躍。


    雖然不應該,她卻被他的眼吸引了。


    一生中,頭一次產生好奇的對象,是砍下父皇的腦袋,對著她喊「主上」的挾持者。


    那天起,她把「仲骸」這兩個字深深的刻在心頭,沒敢忘。


    即使有人說他是代天行道,除去亂朝綱的九侍和昏庸無道的軟弱先帝,即使民心的向背落在他身上……不能忘,她怎麽能忘記手刃父母的仇人?


    微弱的燭火搖曳,投射在她布滿淚痕的臉上。


    突然,一隻手探上太儀飽滿的額頭,專注到沒發現有人的她因為驚訝,渾身顫了一下。


    「風寒。」仲骸坐在蓬鬆的羽被上,替她撥開微濕的發絲,換了塊降溫用的布巾,「料想中的事。」


    太儀沒有白費工夫去拭淚,直接當作沒看見他,用力轉身,任由新換上的布巾掉落在枕邊。


    「唔……」沒想到腦袋還很重、很頓,這麽一個動作,就讓她頭昏眼花,反胃了起來。


    太儀捂住嘴巴,怕在他麵前露出醜態,但已經隱忍不住。


    似乎看出她的難受,仲骸想也不想的伸出手,放在她的麵前。


    她來不及表現驚訝,壓不下的反胃已經燒向口腔。


    一時之間,安靜的寢殿內,隻有她喘息呻吟的聲音。


    她吐了,而且吐了他一身。


    仲骸沒有閃躲,讓她吐完不舒服的感覺,才慢條斯理的整理起兩人的混亂。


    他替太儀換下衣袍,擦拭狼狽,仿佛理所當然,沒有嫌惡。


    她卻哭了,咬緊牙根的低泣,幾乎隻剩鼻息。


    在最恨的敵人麵前如此羞愧和難堪,逼得她忍不住羞憤的眼淚。


    手上的動作一頓,仲骸當作沒有看到,繼續擦拭,順著白皙的腹部向上。


    她的手捏成拳,捶了一下床。


    仲骸的手又向上。


    她又捶了一下,比前一次還用力,屈辱的淚水不斷的滑下。


    他斂下眼眉,用旁邊備著的清水洗淨布巾,裝作未被她的眼淚影響,卻無法欺騙自己不斷湧上的抑鬱。


    難道讓他窺見她不堪一擊的一麵真有如此難堪?


    當他的手重新回到她身上時,太儀早已閉上雙眼,感覺恥辱,不願再去看自己有多狼狽。


    她越哭,他的手勁越輕。


    「哭什麽?」他不懂自己明明不想聽,卻又逼她說的心思。


    麵對這個女人的眼淚,他常常亂了套。


    她咬著牙,不肯言語,怕泄漏了哭聲。


    他的手已然來到少女渾圓的軟丘,稍微停駐,最後還是向上。


    「難道孤待你不好?」他的手不帶挑逗的意思,眼底卻燃燒著暗火。


    「難道朕還有選擇?」她啞著聲音,死也不肯睜開眼。


    她恨自己如此的無助,竟連阻止他也做不到。


    仲骸一語不發,以更為緩慢的速度,清理妥當後,幫極不情願的太儀穿上新的睡袍,才處理自己身上的汙穢。


    「你隻是不明白什麽樣的抉擇才是最正確的。」


    「朕錯在助紂為虐,如今隻能一錯再錯。」她劇烈的咳了起來。


    仲骸拿來水杯,卻被她一掌揮開。


    雙眼瞬間凜起,他仰頭喝掉剩餘的水,迅速來到她的麵前,捧起她的臉,就口,將清水悉數喂進她的口中,然後抬高她的下顎,逼她不能吐出來。


    「那麽,就繼續錯下去吧!」


    如火的雙眸死瞪著他。


    確定她吞了下去,仲骸才讓她躺回床上,拾起布巾,再度蓋在她的額頭上。


    太儀扭動著,猶不肯從,仲骸的意誌力同樣堅定,使力逼她就範,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如願以償,這次手再也沒拿開。


    雙手抱著自己,閉上眼,太儀等著他自討沒趣的離開。


    孰料他吭也不吭一聲,維持這個動作好半晌,連嫌酸換手都沒有,倒是她漸漸意識到他這樣的舉動,看似強迫,卻從頭到尾沒有弄傷她半分後,到隨著時間過去,越感別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金戈鐵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單煒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單煒晴並收藏金戈鐵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