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著!」厲坎陽的部將,同時也是服侍厲家兩代當家的大將孔韓,身著戎裝,跨進不得帶刀披甲的小閣。


    「羽林衛,護駕。」內侍監第一時間跳出來阻擋看上去殺氣騰騰的孔韓。


    全副黑甲的羽林衛一字排開,列在太儀之前。


    孔韓將無首級的屍體謹慎的放下,雙目泛紅的怒道:「主上!我主死在皇宮內,請給咱們厲氏一個交代!」


    厲坎陽死了?!


    太儀心下惶恐,「閃開。」


    羽林衛聽命,踏著整齊的步伐羅列兩旁。


    她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直到看清楚那個沒有頭顱的屍體,踉蹌的退了幾步,跌回座位上。


    厲坎陽死了……她把風曦送到安全地方投靠的希望沒了……


    緩緩仰起螓首,太儀看著交錯複雜的天井,腦袋亂烘烘的。


    驀地,她犀利的眸光轉向仲骸,懷疑這件事他早已知道,才會答應她的「一個承諾」。


    他能感覺太儀深責的視線,但是沒有回頭。


    在場都是一方諸侯以及旗下猛將,從禦茗宴進行到此,所有的人都隻是看著,除非必要,連一句話都不說的情況來看,這裏沒有一個愚蠢的家夥。


    否則這些人怎麽可能霸據一方?


    從他們的眼眸,都能看出深謀遠慮的光芒,任何一個妄動,皆會留下禍根。


    對於生死的敏銳臨場感,仲骸做出了正確的判斷——忽略太儀的感受和質疑,專心麵對眼前的局勢。


    「如何能確定這是厲坎陽的屍體?」仲骸緩步上前,隔著屍體,與孔韓對看。


    「這身衣服和上頭的配飾都是我主公的,更何況主公的左手臂上有一道深長的疤痕,隻要脫下上衣,便能確認。」孔韓邊說,邊看向屍體的左手臂。


    「那就把衣服脫了。」


    「仲骸!你這是在褻瀆我主公的屍身!」孔韓怒吼。


    「孤以為該先把頭顱找出來,確定是否真為厲坎陽,才是最重要的,你說呢?燕軍師?」仲骸回眸,把話鋒轉到燕斂身上。


    「我也這麽認為。」燕斂上前幾步,來到孔韓的麵前,「孔將軍若是下不了手,就由我來做吧!」


    孔韓不敢置信的瞪著燕斂,在他不容置喙的態度下,不甘心的交出短刀。


    燕斂用短刀小心的劃開屍體身上的衣裳,然後露出左手臂上的疤痕。


    「這下仲骸大人能確定了?」


    「孤自當盡力找回厲坎陽的首級,隻是……」仲骸語帶保留。


    「還有什麽好隻是的?!主公在皇宮內被殺,甚至砍掉首級,不用想也知道是你做的!」孔韓對著仲骸怒斥。


    「非也,在這皇宮內,除了孤以外,四大家也都在,何以如此專斷的認定是孤做的?」


    「就憑你挾持…」


    「孔將軍,你太激動了。」燕斂伸手阻止孔韓過於張揚的話,繼而對上仲骸,客氣的笑說:「確實不能沒有證據就說是仲骸大人下的手,論動機,在這小閣內的所有人都有。」


    「燕軍師明理。」仲骸笑容可掬。


    「那麽就找出取我主公頭顱的凶手,告慰主公在天之靈!」孔韓衝著仲骸義憤填膺的斥喝。


    「孔將軍……」燕斂第二次阻止他,「當然,這裏全都是天下間赫赫有名的人物,咱們得排除親自下手的情況,我想應該是刺客,這麽一來,也能解釋為何取走主公首級的原因。」


    「皇宮之大,要找一顆頭,恐怕不易。」房術溫和又不具殺傷力的解釋,緩和了殺氣。


    「或許也不是那麽難。」孫醜從仲骸的身後走出來,「要裝一顆頭又不被人發現,是不可能用布包著的,那麽一定是用手能捧起的大小的容器。」


    燕斂、孫醜、房術,三名軍師圍繞在屍體周圍,迥異的打扮和氣質,各自營造出詭譎的背景。


    「我同意。」燕斂不反駁,還讚同。


    「那麽,可以請戰慈大人告訴主上,那個箱子裏裝的是什麽?」孫醜的鬥笠調向戰慈。


    所有的人隨著他的話轉移視線。


    在場位列五大家諸侯,又是年紀最大的戰慈,撫著長長的胡須,但銳利的眼神讓人知道,他絕非慈眉善目的長者。


    「什麽箱子?」眉尾一挑,他傲慢的問。


    「就在你身旁的那個。」


    「你現在是在懷疑老夫了?」戰慈用不著眯起雙目,隻是稍微壓低聲音,自然流露出不怒而威的戾氣。


    孫醜沒有被他嚇到,反問:「莫不是戰慈大人心裏有鬼,才不敢借我們一看?」


    「牙尖嘴利的毛頭小子!」戰慈哼了一聲,「治,你看著辦。」


    「是,主公。」被點名的宰父治站起身,捧著那個雕紋精致的箱子走到正中央。


    仆人立刻搬出一張小桌子,讓他擺放箱子。


    房術上前,欲打開箱子查看。


    「在這之前,我有些話要說。」宰父治搖著羽扇。


    房術停下動作。


    「這箱子裏頭裝的東西,是昨夜仲骸大人因故晚到接風宴,承諾要給我主公的賠禮。」


    房術和孫醜飛快的交換一記眼神。


    打開箱子之前,在場的人,可能有一半猜測會不會是厲坎陽的頭,而有一半早已確定那一定是頭,宰父治該是後者。


    傳聞宰父治擅長將計就計。


    會這麽說,無非誌在必得,相信自己能扭轉打開箱子後的局勢。


    可是,既然知道將對上的是智冠天下的宰父治,房術和孫醜又怎麽可能沒算到這點呢?


    「這中間一定是出了什麽誤會,孤要送的賠禮,其實是這個。」站在一旁的仲骸開口了。


    仆人推出巨大又沉重,蓋著紅布的賠禮。


    他一把拉開紅布。


    是當初孫醜建議他雕刻的麒麟。


    「這隻仁獸麒麟,在孤的心中和戰慈大人相似,故借此機會贈與戰慈大人。」


    「這麽說來,是我誤會了,稍早乘坐步輦時,見著這箱子擱在上頭,我和主公還在猜是仲骸大人的賠禮,這下真不知是誰放的了。」


    「沒憑沒據的話,人人會說。」孫醜說。


    霎時,挑起了孔韓的附和,以及小閣內細碎的談論聲。


    「都別吵了,朕要知道那箱子裏裝的是什麽。」太儀拉長脖子,不願再等下去。


    無論是誰殺了厲坎陽,她隻想確定厲坎陽是不是真的死了。


    小閣內一陣肅靜,最後決定由燕斂來開。


    有人屏氣凝神,有人神態自若,有人猜忌生疑,有人憤怒難當,但幾乎沒有人形於色,直到箱子被打開後,小閣內緊張的氣氛有如繃緊的弦,斷了。


    太儀隻瞥了一眼,未看得很真切,地麵突然震動了起來。


    她慌忙張望四周,從飄著的帷幕看出小閣外,能看見黑壓壓的影子,鋪天蓋地朝小閣奔湧而來。


    定睛細看,那些都是人,披著戰甲,分別舉著寫了戰、厲、山、長孫的旌旗,很快的包圍了小閣。


    「這是什麽意思?」仲骸不動聲色的問。


    「在聖旨下達時,等同昭告這是一場鴻門宴,又怎麽可能不備而來?」宰父治搖著羽扇,談笑用兵,「看來,四大家是有誌一同了。」


    「喔?」仲骸煞有其事的發出疑問的單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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