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的人不宜勞累。


    趙辛的妻子坐得久了,被春日的暖陽這麽熏著,逐漸有點昏昏欲睡。趙辛心疼老婆,一見她開始打哈欠,就連忙一口氣喝光杯子裏的咖啡,站起身來跟秦致遠道別,順便還約他有空一起喝酒。


    秦致遠連聲應好,看看時間也不早了,便也跟著站了起來,買過單後,送他們夫妻倆上了出租車。臨別時,秦致遠握了握趙辛的手,又真心說了一句“恭喜”。與去年參加婚禮時不同,這次不用假裝,他也能由衷地送上祝福了。


    此時日暮西沉,天色正慢慢暗下來,萬家燈火一一點亮,走在大街上,也能聞到居民樓裏傳來的飯菜香氣。


    秦致遠目送著趙辛離去,然後轉身上了自己的車子,徑直開往顧言的家。


    不知為什麽,他突然特別想念顧言的廚藝。


    哪怕顧言的手不適宜做精細的菜肴,隻是隨便炒個蛋炒飯也好,他太想嚐一嚐那個味道了。


    或許人生就是如此。


    年輕時向往驚天動地的愛情,待時間流逝,經曆過無數聚散離合,反而更渴望細水長流的相伴。


    秦致遠平常很少對顧言提要求,今晚見著麵後,卻忍不住纏了他好一會兒。


    顧言從來舍不得讓秦致遠失望,何況他的手傷確實早已痊愈,便進廚房忙碌了一陣,用冰箱裏現有的材料做了碗炒飯。雖然沒什麽花巧之處,但勝在現炒現吃的熱乎勁,出鍋時熱騰騰的香氣四溢,隻嗅著那個香味,已讓人食指大動了。


    秦致遠一邊動筷子,一邊習慣性地握住了顧言的右手,輕輕撫過那已經變淡的傷痕,道:“我今天見到趙辛了。”


    他自認這件事沒什麽需要隱瞞的,而顧言聽了也不覺驚訝,很自然的問:“趙導回來了?什麽時候的事?”


    “就前幾天,他老婆懷孕了,回城裏來生孩子。”


    “這麽快?趙導一定很高興。”


    “嗯,不過也要為奶粉錢煩惱了。”


    他們倆一人一句,很平和地談論著趙辛未出世的孩子。末了,顧言提起趙辛當初沒有拍成的那部電影,秦致遠便道:“我跟他聊過了,電影是肯定要拍的,主角的人選也沒變,他還是打算找你來演。”


    自從拍完了林公子那部戲,顧言一心撲在餐廳的生意上,幾乎沒再接別的工作。何況趙辛到底是他們之間的一個心結,所以秦致遠說是說了,卻拿不準顧言會不會演。


    顧言聽後果然怔了怔,但很快就微笑起來,道:“隻要演的是男主角,我自然ok。”


    秦致遠也笑,多少理解顧言的這種執拗,忍不住打趣道:“到了六十歲,也仍舊隻演男一號?”


    “怎麽不能演?”顧言傾身向前,側過頭去在秦致遠耳邊吹氣,低聲說,“不過到了那個時候,隻演給你一個人看。”


    這本來是句玩笑話,但秦致遠聽了,隻覺得心底一陣激蕩,抓著顧言的手吻了又吻。


    他當晚睡在了顧言家裏。


    並不是每次都要□□,有時隻是兩個人相擁而眠,也覺得無比溫暖。


    到了第二天早晨,秦致遠因為貪戀這樣的溫暖而不肯起來,摟著顧言道:“什麽時候搬去我家住?”


    顧言睡得迷迷糊糊的,反問:“怎麽不是你搬來我家?”


    “也可以啊,你看什麽時候合適,我收拾下東西搬過來。”搬到哪裏都隻是個形式,重點在於,他想跟這個人在一起。


    顧言稍微清醒了些,想了一想,道:“不行,我家地方太小了,位置又偏僻,你去公司上班不方便,還是過段時間再說吧。”


    其實按照顧言的設想,最好就是他負責賺錢養家,秦致遠負責貌美如花。可惜秦致遠的事業心太重了,完全就是個工作狂,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乖乖讓他養,所以這個夢想隻好往後順延了。


    既然顧言不讚成同居的事,秦致遠就沒有再提起。兩人的感情發展得很順利,有時他在顧言家住幾天,有時顧言去他家裏過夜,其實也沒什麽大差別。


    如此過了兩、三個月,某天顧言突然接到林嘉睿的電話,說是下個月有個電影節,他們那部戲得了最佳導演和最佳男主角的提名,拿獎的希望非常大。


    這原本也是預料之中的事。


    那部電影走的是文藝路線,票房馬馬虎虎,就剩拿獎還有些指望。別說林嘉睿確實頗具才華,就算他拍得亂七八糟、顛三倒四,某人也會毫不吝嗇的為他砸錢。真正走運的人反而是顧言,他演了這麽多年的戲,一直半紅不紫的,人氣有是有,但到底沒有得過什麽獎項,這次倒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秦致遠心中有數,知道顧言的演技雖有進步,但也全靠碰著了一個好導演,以後也不知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因此對這件事特別上心,馬上就叫人去定製顧言參加電影節時要穿的衣服了。


    保守點當然就是穿西裝,黑的沉靜穩重,白的更加出挑,秦致遠想來想去,最後還是定了白色的。


    顧言倒沒什麽需要操心的,照舊吃好睡好,頂多就是晚上睡覺前對著鏡子練一練微笑。


    秦致遠看得有趣,故意伸手揉一揉他的臉,問:“都快當影帝的人了,怎麽還要練這個?”


    顧言挑一下眉毛,慢慢彎起嘴角,對著鏡子露出優雅淺笑,道:“若是能拿獎也就罷了,萬一最後拿不到,才更要笑得落落大方。”


    這是他的原則。


    演戲可以演得不漂亮,但做人一定要做得漂亮。


    秦致遠聽了這話,倒是並不讚同,道:“何必這麽沒自信?還沒頒獎就想著拿不到。”


    顧言透過鏡子與他對視,反問:“你又是哪裏來的信心?莫非已經賄賂過評委了?”


    秦致遠笑了一笑,從背後摟抱上來,輕輕蹭著顧言的發頂,道:“這個倒是沒有,不過我準備了一份禮物,打算等頒獎之後送給你。”


    “什麽東西?”


    “暫時保密。”


    “萬一我拿不到獎呢?”


    “笨,”秦致遠在顧言額上敲了一記,道,“那就成安慰獎啦。”


    “拿了就是慶祝獎,不拿就是安慰獎,看來我無論如何都不吃虧。”


    “嗯,”秦致遠順著顧言的臉頰親吻下去,放柔聲音道,“我怎麽舍得讓你吃虧?”


    顧言但笑不語。


    其實早在幾天之前,他就已經發現秦致遠在悄悄關注房產信息了,但某人既然說要保密,他便也裝著什麽都不知道,並沒有追問所謂的禮物究竟是什麽。


    該糊塗的時候就應當糊塗一些,否則人生豈非少了許多驚喜?


    臨近電影節的那兩天,林嘉睿又毫無預兆的打了個電話過來,說他另外有要緊事要處理,到時候沒辦法出席了。林公子比大牌還大牌,輕飄飄的幾句話,說不去就不去了,顧言隻好自己一個人走紅毯。


    好在秦致遠定製的那套西裝準時送來了。顧言穿著十分合身,亮白的顏色最襯他的膚色,隻是這麽隨意一套,立刻顯得英俊挺拔起來。尤其他的劉海留長了些,細碎的黑發半遮住眼睛,含笑的眼神格外勾人。


    秦致遠見了之後,倒有些後悔選這個顏色了,想到顧言一會兒還要站在鎂光燈下,真恨不得把人給藏起來。臨出門之前,一邊幫顧言打領帶一邊嘀咕:“還是黑色的好看。”


    顧言抬腕看了看表,笑問:“我們是不是還剩下五分鍾?”


    秦致遠明白他的意思,替他整了整衣領,道:“五分鍾隻夠接吻了。”


    話落,顧言立刻吻了上去。


    秦致遠有些慶幸自己不用出現在媒體麵前,否則他一副被色狼□□過的樣子,還真不知該如何解釋。不過他很快就沉淪在了這樣的熱情中,反客為主地環緊顧言的腰,熱切又纏綿的加深這個吻。


    一吻過後,兩個人抵著額頭喘息了片刻,然後才攜手走出門去。


    秦致遠充當司機,親自送顧言去了會場。下車之前,他握了握顧言的手,道:“我就不陪你進去了,頒獎禮結束之後,我在停車場等你。”


    “我知道,安慰獎嘛。”顧言衝他眨眨眼睛,“我會來取的。”


    接著車門一開,顧言笑容滿麵的走了出去。


    早有大批記者等在那裏,一見顧言下車,立馬圍攏過來,鎂光燈不停閃爍。


    顧言俊美的臉孔在燈光下無可挑剔,從從容容的踏上紅毯,一路上笑容不斷,就算被問到敏感話題,也都回答得極為巧妙。秦致遠遙遙的望了幾眼,心想他即使隻是花瓶,想必也是最光彩照人的那一隻。


    相較於星光璀璨的紅毯,接下來的頒獎禮就顯得冗長許多,好在主持人慣會活躍氣氛,幾個獎項又不時爆出幾些小冷門,倒也算驚喜連連。


    最佳男主角是排在後麵的壓軸獎項,幾位候選人都是既有人氣又有實力,競爭頗為激烈。當主持人一一報出候選人的名字時,攝像機鏡頭也跟著在眾人臉上掃過。


    顧言原本笑得臉都僵了,可一見鏡頭轉過來,馬上就扯動嘴角,擺出大方得體的微笑。


    這時燈光驟暗,頒獎嘉賓已經開了信封,激動人心的背景音樂也響了起來,隻等著最後念出來的那個名字。


    顧言深吸一口氣,輕輕握住右手,說不緊張是騙人的。


    但相比之下,他更期待秦致遠的那個安慰獎。


    並不是兩情相悅就萬事大吉了,往後的數十年裏,還不知要經曆多少風風雨雨。可能這一刻登上頂峰,下一刻就跌落穀底,但隻要他的決心堅定不移,隻要他的情意始終如一,相信無論再過多少年,他依然能像現在這般露出笑容,悠然又篤定的說:“我隻演男一號。”


    男主角的最大福利,就是不管經曆多少槍林彈雨、多少刀光劍影,他都是笑到最後的那個人,美酒在手,美人在懷。


    然後大幕一拉——


    全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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