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天被藺從安喊閉嘴,這次自己主動了一把,爽到天靈蓋都發麻。  對峙中的小黃毛不爽地看向旁邊,想瞧瞧是哪個不長眼的孫子敢來打斷爺爺他耍威風。  “你sh…………臥槽。”他看了藺從安一眼。難以置信地又揉揉眼睛,又看了一眼。  “藺藺藺藺藺總——”小黃毛失聲驚叫。  “嗬。”藺從安冷笑一聲,他根本不認得這個“小王公子”,但他不認識卻認識他的人就太多了,怎麽可能各個給麵子。他不看那位從黃毛上帝秒變小黃雞的慫鬼,問那店長道:“他付錢了沒有?”  店長一愣:“啊,還沒,但定金交了……”  “定金退給他,這琴我要了,現在就付全款。”他說完,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鬱久,回過頭:“就讓小鬱來調音。”  店長打心眼兒裏不想鬧得這麽僵。  這個小王公子,是本市一個大企業老總的兒子,本來論咖位,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搭上關係,但誰讓緣分來得太突然?小王公子的新任情人是店長的一個小老鄉,當年店長幫過她,這才推薦了人來他們家買琴。  眼前這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當然也得罪不起,但他不知道這位具體什麽來頭啊……於是店長伸出肥墩墩的手搭上藺從安的肩膀,親熱道:“老弟啊……”  “手拿開。”藺從安皺眉道。  “……那個,老弟啊,咱們出來相識一場,鬧太僵不好看,大家各退一步……”店長收回手,後半句話卻噎在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口。  因為那位小王公子已經被嚇哭了,就差跪下求饒了。  “藺總!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是我膨脹了,您別跟我爸告狀……藺總也喜歡這琴嗎?我買下來送您!”小王公子一把鼻涕一把淚,醜得藺從安差點沒控製好自己想要踢出去的腳。  “你爸誰?”  “……呃、王富貴。”  藺從安迅速在腦子裏搜索了一下,總算想起是誰:“行吧。”  鬱久看著這峰回路轉的劇情,情不自禁地搓起了自己的手。  “那現在還要我調音嗎?”  藺從安看向他,眼神終於柔和了一點。  他說道:“要,你去調一個。”  那是一台嶄新的施坦威三角鋼琴,有著漂亮的流線,反光的黑色烤漆,金色的施坦威徽標。  鬱久被藺從安盯著,有點緊張。  他隻能愈發專注,熟練地將鋼琴大搖蓋移開,從琴鍵到擊弦器、製音器、琴槌,連著後方的響板——迷人的內部構造一覽無餘。  “施坦威和別的鋼琴,價格差異再大,構造也不會變。全世界所有的鋼琴,都是由這些部件組成的。敲擊琴鍵,帶動擊弦器,琴槌打在琴弦上,發出聲音——”  鬱久一邊說,一邊咚地按下一個小字組a鍵。  藺從安站在旁邊觀察,小王公子也忘記了懼怕,巴巴地湊上來聽鬱久講解。  “施坦威的外殼木板,用的是楓木和桃花心木壓合成的木板。把纖薄的楓木夾在桃花心木中間,之後用彎折機處理出固定的形狀,再晾幹……哦,前期也要自然風幹,據說要花將近兩年的時間。鋼琴製作工期長,自然就很貴了。”  小王公子被這一通科普震了一震,缺點腦漿的小腦袋瓜一點一點的,問道:“小老弟你很懂啊?你怎麽這麽懂啊?”  鬱久手上動作不停,用音叉定著標準音,聞言扭頭一笑:“我小時候家裏就有一台施坦威,我調皮,還上手拆過。”  小王公子:“…………”敢情你是有錢人啊!  藺從安不動聲色地把黃毛往旁邊擠了擠:“現在是在?”  “在分律。”鬱久把止音的橡膠條塞進琴弦之間,把旋錘套進上方的旋鈕裏輕輕扳動:“鋼琴是十二平均律的樂器。意思是,在一個八度之間,平均地分出十二個不同的音來。除了用標準的音叉來定音以外,厲害的鋼琴調律師,甚至能完全用人耳完成調音……薑師傅做了三十年的調律師,可以完全不用音叉,我還差得遠。”  他坐了一個琴凳邊,身體前傾,左手高舉,握著旋錘的把手左右微轉,右手重重地敲擊一個個琴鍵。頭頂的小揪揪隨著他麻利的動作一顫一顫。  “這台是新琴,你們也聽到了,基本上沒什麽明顯的走音。不過鋼琴需要保養和調律,溫度濕度對音準都會有影響,所以我們的琴賣出之前還是要整一下的,以防出現什麽問題……咦?”  音階爬到高音區,突然出現了一個不和諧的音符。  別說鬱久了,就連小王公子都聽出來了。  “怎麽回事?這是瑕疵嗎?怎麽能差這麽多?”  鬱久也愣了:“不應該啊……這台不是新琴嗎?就算偶爾彈一彈也不會彈成這樣啊……”  樓上有個人正探頭探腦地往下望,鬱久正眉頭緊皺分弦調律,小王公子和店長都緊張的盯著他,隻有藺從安一個人不經意間看到了。  “誰?”他出聲道。  另三人齊刷刷地抬頭,樓上那顆腦袋來不及往回縮,一下漲紅了。  “什麽誰,我不能看看了嗎?”  “牛老師?”鬱久驚訝地問:“你不是從來不下來的麽?”  牛老師氣得翻了個白眼:“那我不能下來嗎?”  “能……”鬱久看看琴又看看牛老師,問道:“牛老師你昨天也在二樓,有沒有看見誰動過庫存的新琴?按理說不應該啊……”  牛老師心頭一跳,故作鎮定地一步步走下樓梯:“誰沒事兒去看庫存,我不知道。”  她長相一般,丟進人堆裏就找不出來,偏偏很愛跟人爭個高下,日常踩著恨天高,就算從樓梯上摔下去過都沒讓她放棄。  藺從安是什麽人,眯眼看了一眼這個牛老師,覺得自己的小未婚夫的工作環境太惡劣了。  “哦……”鬱久把這個音調好,心虛地在藺從安和小王公子之間來回看看:“那個,這個音調好了,就沒問題了……琴本身沒有硬傷的,是一台很棒的琴,音色清亮,回響渾厚…………你們誰會嫌棄它嗎?”  他小心翼翼地問,一隻手還在琴蓋邊上來回摩挲,像是自己心愛的寵物有缺陷,害怕別人不能善待它似的。  小王公子連忙表態:“不嫌棄不嫌棄!我不嫌棄!藺總要是嫌棄,我就再買一台新的給他!”  “……”藺從安:“你們老王家是不是都缺心眼?琴你自己拉走。”  說罷還補充了一句:“好好供著這琴!”  小王公子忙不迭的點頭,回頭趾高氣昂地對店長說:“雖然我不計較,但是你們這琴到底被誰動了,還是要好好查一查!”  店長連連點頭,牛老師在一旁,臉色忽青忽白。第9章   鬱久把工具一個個拆下來放回巨大的工具包裏,再把大搖蓋裝回去,撫摸了一下琴鍵。  藺從安突然說:“再試一下。”  “試什麽?”鬱久懵懂抬頭。  “試試手感。”  鬱久有點心動,他已經很久沒有摸過施坦威了。  看店長沒有反對,他坐到琴凳上,端正地吸了一口氣——一陣舒緩的旋律流淌而出,是略微耳熟又親切的旋律。  “巴赫的《平均律》。”他彈了大半後開口介紹道:“第一套一共有四十八首前奏曲和賦格,是將鋼琴的十二平均律詮釋到極致的作品。它確立了大小調式,世人稱他為鋼琴界的《舊約聖經》。”  一首前奏曲很快結束,鬱久站起來時看起來很高興。  “音準沒問題,音色也完美,它是一台很好的琴,沒有瑕疵的。”  小王公子跟著前來搬琴的客人一起走了,牛老師跟著禿頭店長上了二樓。  鬱久看看藺從安,又朝小田笑笑,不知道自己該陪陪“未婚夫”還是回去繼續彈琴。  “那個,剛才,謝謝你。”  藺從安捋了一把他散下來的頭發,問他:“今天忙嗎?下午能請個假嗎?”  鬱久:“要趕緊搬家?”  藺從安溫聲:“那個不急,說好等你休息的。我是突然想起來,我們得先領個證。”  鬱久的臉騰地一下紅了,他怕藺從安誤會,趕緊表態:“行的,我、我跟領班說一聲就行了……是現在就去嗎?”  “下午去。你有午休嗎?”  “有的!”  “那午休過後,小田接你來公司,有些文件要給你簽一下。”  鬱久連連點頭。  藺從安還想說什麽,手機響了。  他看了一眼,冷下臉走到一旁接通。  鬱久一邊聽,一邊發現……藺從安從昨天開始跟他說話的聲音都不一樣了!  是因為自己沒有背叛革命軍嗎!  一會兒藺從安收線回來,跟鬱久說自己要先回去一趟。  “下午你過來了,跟前台說一聲,會有人下來接你。”  說罷像是有什麽急事,帶著小田急匆匆的走了。  鬱久在原地品味了一下自己雀躍的心情,恍惚了半天。  領班徐佳佳這時候才敢湊過來:“小鬱,剛才那是什麽人?”  什麽人?  鬱久真不好說……  他朝徐佳佳傻笑了一下:“佳佳姐,我下午還要請假……”  店裏沒了咖啡師可能會關門,但鋼琴師不在還可以放歌。  鬱久從過來打工開始連發燒都不請假的,徐佳佳知道他真有事,二話沒說就準了。  她想了想又道:“剛才那個男人,一看就不是我們能攀上的……小鬱啊,你要保護好自己啊!”  徐佳佳是真心實意地提醒,因為她別的沒看到,隻看到男人撩鬱久的頭發了。  這個動作在沒有前情提要的情況下,活像流氓。  但流氓實在太帥了……  鬱久點頭:“沒問題,我力氣大著呢。”  徐佳佳:“……我不是說這個,你……”她後半句沒說下去,歎了口氣拍拍鬱久的肩。  “記得帶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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