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有點鈍了,壓在番茄的外皮上,沒能把皮切斷,番茄倒是被越壓越扁……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樓小川不知道接了個誰的電話,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下去了。 番茄成了他一手發泄的道具,十秒後,眼看著被壓裂了一道大口子,內裏的番茄囊猛地射了出來——滋了鬱久一臉。 紅紅的番茄汁從鬱久驚愕的臉上慢慢滑下,三秒寂靜後,整個食堂都笑開了。 “……小久。”樓小川手忙腳亂地把電話掛了,從兜裏抽了包紙巾:“趕緊擦擦?” 鬱久穿了件白外套,一被弄髒就特別明顯,加上臉上也滋到了,他就想找個地方洗把臉。 他安慰了一下樓小川,又跟導演打了聲招呼,這才往後廚的方向去了。 後廚有洗手池,還有幹淨的圍裙什麽的。等會兒要是番茄汁擦不掉,他就先弄個圍裙擋一擋,省得還要臨時回去換衣服。 後廚這個點兒沒人,空曠的小廳,各種食材麻袋式的堆著,工具擺放也很淩亂。正中有兩排一人多高的金屬架子,東西堆得滿滿的,遮擋著視線。 鬱久萬萬沒想到,他會聽到孟昌文躲在這裏,跟別人打電話。 “怎麽可能,以前我就沒讓他找到金老師,現在就更不能……” 打電話的內容,還和金老師有關。 他原本打算退出去的腳步驀地一頓。 這是什麽意思? 就在幾秒猶豫間,孟昌文靠在架子末端,壓著聲音道:“被他找到,問起來,我該怎麽辦?說我不記得了?沒接到?” 他頓了幾秒,言語間已經有不耐煩:“當時就我在那裏!…………小武小武,都為了小武……他好了,我怎麽辦?而且都說了我沒辦法……” 哐一聲巨響,金屬架巨震! 孟昌文被嚇得跳起來,還以為地震了,手上一哆嗦,手機掉在了地上,骨碌碌打轉了好幾圈。 他抬頭,臉色立馬沉下:“……鬱久!” 鬱久剛剛腦袋充血,一腳踹在架子上。他不怪自己打草驚蛇,喘著氣問孟昌文:“你在跟誰打電話?你說的找不到金老師是什麽意思?” 孟昌文有一瞬的慌亂,但很快鎮定下來:“什麽找這個找那個的,你聽錯了吧。” 鬱久紅著眼睛衝上來,一把揪住孟昌文的衣領,用起立來,竟將人生生提起十厘米,腳尖踏不到地。 孟昌文:“你幹什麽?!” “這話該我問你,你當年幹了什麽?!” 鬱久大腦一片混亂。 他十幾歲時的記憶已經模糊,很多細節丟失,那時他的突逢變故,人又還小,記不清也是很正常的。 但他記得那個下午,被導師拒絕後,他痛苦失望的心情。 之前發生了什麽,之後又發生了什麽,鬱久都不記得了,唯有他某天下午去小賣部找電話,撥通號碼那段記憶,很是鮮明。 老舊的小賣部,斑駁脫落的漆,招牌上都是雨打的灰色痕跡。 玻璃櫥窗上貼著價簽,入目可及的是一盒盒他不認識的香煙,櫃台上方擺著一台紅色的固定電話。 那台電話機,聽筒部位髒兮兮的,顯然被很多人用過。在機身的按鍵上方還貼著一塊膠布。 膠布已經泛黃,上麵寫著一串已經被暈染得看不清了的數字,大約是本機號碼,也有可能不是。 鬱久清楚的記得自己扒著櫃台,緊張又可憐地聽著話筒裏傳來的嘟嘟聲,一手神經質地繞著成圈的電話線。 “金老師……金老師…………”他默念著。 終於,在漫長的等待後,電話接通了。 他不記得自己後來說了什麽,隻知道,在最後,金老師還是不肯原諒他。 金老師絕情的聲音至今還留在腦海—— “不想學就別學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鬱久的覺得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跳。 是這樣嗎? 一直以來,自己的認知,是對的還是錯的?他打過電話嗎?金老師真的這樣說過嗎? 他看著孟昌文,內心翻湧著黑色的海嘯,在對方驚恐的眼神中,又將人往高處提了提。 他單手拎人,另一手握拳,迅速向對方的眼睛揍上去—— “啊!”孟昌文一聲驚叫。痛感沒有降臨。 拳風近在遲尺,可鬱久還是停住了。 “當年幹了什麽,說!” 孟昌文嚇得夠嗆,仍咬牙強撐著:“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鬱久深深地看了他好久,最終放下了手。 地上散落著雜七雜八的東西,是剛才掙紮時從孟昌文口袋裏掉下來的。 鬱久蹲下將他們撿起,除了一隻小巧的充電寶、一些單據外,還有一張厚卡片。 將它們拿在手上,鬱久看過去,最終將眼神定格在了卡片上麵。 卡片是全黑的,印有凹凸不平的暗紋,正麵有三個按鈕。 鬱久沉著臉摁了一個,裏頭傳來一段白噪音。十幾秒後,有道人聲終於靠近了。 [歪——聽得見嗎……哎我覺得容量還是太小了……] 後麵就是一段刮蹭的聲音,再無其它內容。 鬱久抬眼:“錄音筆?” 孟昌文此刻心髒還沒停跳。他覺得鬱久陌生極了。 這還是他認識的鬱久嗎? 鬱久難道不是個笑眯眯的傻白甜?背後有金主撐腰所以有底氣,但大部分時候都很呆的鬱久? 他氣勢一旦下降,就好像再也起不來,忍了好一會兒才道:“……是的。” 鬱久將它往兜裏一塞:“歸我了,滾吧。” 孟昌文走到門口,又聽得一聲淡漠的提醒:“你最好真的沒做什麽。” 他的心陡然收緊了。 …… 鬱久不是個通常意義上的好學生。 文化成績一般,學曆隻到高中,青春期大部分時間呆在小縣城,見的世麵全都集中在小時候。 他抽煙,跟小混混做朋友,到了城裏也就混成一個打工仔。 如果沒有鋼琴,鬱久覺得自己早就墮落了。 也正是因為還有鋼琴,他始終希望自己能好一點,再好一點,才配得上它。 鬱久不跟孟昌文打架,也不打算在沒證據的情況下動他。 但這不代表他準備放過孟昌文。 他找到水池,洗了把臉,又按部就班地把衣服擦了擦。 心中還是止不住的茫然慌亂,那是他控製不好的情緒。但沒關係,藺先生馬上就要過來接他了。 他打算回去再跟藺先生講。 回到食堂,鬱久閉眼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態,假裝無事發生。等他終於把一盤番茄炒蛋心不在焉地弄好,鬱久抽了個空檔把樓小川帶出食堂。 “你怎麽回事?那電話誰打的?切番茄切得亂七八糟的……” 樓小川咬牙切齒:“都怪那個王八蛋。” 鬱久:“啊?” 樓小川抱頭蹲下:“就是我那個失戀對象!” 樓小川什麽時候這麽狼狽煩惱過,鬱久莫名覺得他可能栽了,心中說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們到底為什麽分的手?” 樓小川苦著臉:“他騙我。” 騙人這種事可大可小,全看出發點和個人容忍程度。 鬱久拍拍他的肩:“你要想好啊。” 樓小川自己也知道,逃避不是好的解決方法,隻是他忍不住。 總得說來,在堅強勇敢這方麵,鬱久比自己強許多。 樓小川調整了一下心態:“我知道,等我再想想……” 食堂前一陣冷風竄過,周老師的小虎牙極其突然地亮相了:“你們在幹嘛!” 鬱久拍了拍樓小川的肩:“周老師好,我們在……討論可樂雞翅怎麽做最好吃。” 兩人跟著周老師回到食堂,鬱久一抬眼就看到了藺先生。 他穿著一身西裝,站在攝像大哥身邊,似乎是剛從公司趕來的。 鬱久本來以為藺先生說的來接他,起碼要到大家吃完飯。誰知他現在就來了,起碼早了三個小時。 鬱久剛剛強行摁下去的委屈一下翻湧上來,邁開腿快步走去。 然後和藺先生抱了個滿懷。第46章 藺從安見鬱久情緒不對,把人攬在懷裏後退兩步,跟攝像大哥打了個招呼,就移步到了角落。 攝像大哥剛剛精準走位,將這一幕完完整整的拍下,此刻見兩人要說悄悄話,笑著點頭把攝像機移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