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停靠在路邊,沈多意的心髒由急刹車引起劇烈跳動,過了半晌,仍然無法平靜下來。他望著遠處碼頭上的點點星光,分辨是停靠的遊艇還是自己的錯覺。


    戚時安說,給他安全感的不是車,是人。


    沈多意煩惱地垂下頭去,後又側身把兩隻手臂疊著搭在了車窗上,用後背向著對方。他癡迷地盯著那點亮光看,想讓那點亮光照清楚他心底深處的想法。


    他蹲在桌前一杯一杯地喝酒,戚時安走過來把他拎起。


    他在夜總會門口胃疼難當,戚時安扶著他問東問西。


    他醉暈了,趴在戚時安寬闊的肩膀上睡覺。


    ……


    後腦勺忽然一熱,沈多意猛地睜大了雙眼,也迅速回了神。他僵硬地趴著不動,感受著戚時安輕輕揉搓他的頭發。


    戚時安把手指插進細軟的發絲間,然後用短而整齊的指甲抓了沈多意一下,妥協般說道:“我剛才發瘋了,說了什麽別放在心上。”


    沈多意喃喃道:“可我已經記住了。”


    戚時安很想手掌下移捏住這截修長的後頸,接著迫使沈多意轉過臉來,想強硬蠻橫地讓沈多意知道並記住,一切的安心都是因為他而已。


    可沈多意不是小孩兒,是善於思考的成年人,所以他急不得,更想讓對方自己明白。戚時安鬆開手,重新握住了方向盤:“坐好,繼續走了。”


    暫停的十幾分鍾就此揭過,戚時安一言不發地開車,沈多意沉默地看著前路,他們在附近兜了一圈,又去碼頭上看了看遊艇。


    直到回酒店也沒什麽對話,卻站在各自房間門口時,終於停下了腳步。“滴滴”兩聲,戚時安打開了房門,微微側身說:“明天上午一談,穿正裝,順利的話大後天複談。”


    沈多意轉身應道:“好,那有一天半的時間做應時調整。”


    “嗯。”戚時安推開了門,“早點睡,晚安。”


    沈多意抓著門把手:“那個,我來的時候沒有拿領帶。”


    戚時安說:“先進房間吧,我等會兒找一條給你。”


    沈多意回了房間,他出了汗想洗澡,但不知道對方多久過來,所以坐在床邊幹等。其實他帶了一條,不過是保險公司那時候發的,他倒不是嫌棄,隻是剛才忍不住沒話找話。


    十分鍾後敲門聲響起,戚時安拿著四條領帶來了。沈多意看對方神情淡淡,開玩笑地說:“都給我啊?”


    “想得挺美。”戚時安抓著一把晃晃,“自己選一條。”


    沈多意隨便抽了一條,然後就往脖子上套,他穿的襯衫比較休閑,掛上領帶後顯得格格不入。掰扯了幾下又解開,他有些難為情地說:“還是領結簡單,一套就行。”


    戚時安拂開對方的手,靠近一步捏住了領帶的兩端,低頭邊係邊溫柔地罵:“你笨不笨啊?”


    輕輕挽結,再慢慢抽出,調整好鬆緊後推至頸間,戚時安沒有出聲講解,但放慢了動作讓沈多意學。他一手握著帶子,一手把領帶結推到了沈多意的喉結處,然後突然勒緊。


    沈多意“唔”了一聲:“你想勒死我啊?”


    戚時安低頭看他:“你用後腦勺對著我的時候,真恨不得勒死你。”


    那雙眼睛中沒有絲毫的狠厲,隻有幾分裝腔作勢的恐嚇,沈多意仰頭看著對方,總算把話說開:“你生氣了麽?”


    “沒有。”戚時安把領帶鬆開,順手摸了一下沈多意的喉結,“我在侵蝕你,你回不回應都沒關係,反正弄碎一磚一瓦就算成功。”


    實際上,戚時安每進攻一步,沈多意都會有所反應,今天消極抵抗,是不是說明磚瓦已經所剩無幾?他守著最後一麵城牆搖搖欲墜,是不是馬上就要舉白旗投降?


    沈多意忽然有點心慌。


    偏偏戚時安又看穿了他,催化道:“我站在牆下很久了,你掉下來也不要怕,我張開手就能接住你。”


    “我的懷裏,最安全。”


    沈多意被對方深色的瞳孔吸引著,甚至有些頭暈目眩。領帶終於徹底鬆開,戚時安摘下卻沒解開,隨手搭在了旁邊的尾榻上,走之前說:“明早直接套上就行,這次真的晚安了。”


    腳步聲漸遠,門打開又關上,沈多意後退一步癱坐在床邊,隨後徹底仰倒下去。他望著複雜的圓形吊燈,感覺頭腦和身體都隱隱發燙。


    多少愛侶同床異夢,他們兩個不同房間,卻齊齊夢見了過去。


    翌日清晨,戚時安和沈多意再見麵時都當無事發生,秦主管和小王更是不知發生過什麽。四個人吃完早餐就出了門,準備開始一上午的工作。


    在車上時,戚時安收到遊思發來的信息,說是畫廊新來了幾幅作品,有一張要送給他。他回複忙完去看看,順便問候了“旅途愉快”。


    上午的一談針對性很強,主要靠戚時安和兩個投資部門的人員進行交流和實操,沈多意反而比較空閑。他默默充當了助理的角色,把所有環節都記錄在案,準備回去後做應時調整。


    臨近中午,合作方邀請他們一同午餐,整頓飯都充滿了商業氣息,誰也沒認真吃,全都在討論公事。


    “下午和明天對方有安排,咱們可以休息加準備。”上車後戚時安看了眼手表,回頭對秦主管和小王說,“你們還有交流培訓,下午三點開始,晚上有專車接送,我和沈組長準備後天的複談,你們有什麽問題隨時告訴我就行。”


    戚時安和沈多意回酒店後就待在會議室裏,沈多意是谘詢部的組長,合作溝通的話比戚時安更加擅長,他對著電腦整合數據,時不時地問對方一兩個問題。


    “戚先生,你覺得技術層麵的問題對方都會問什麽?”沈多意盯著屏幕,“我是說角度刁鑽一點的,可能會把我問住的那種。”


    會議室在七十多層,望下去整個黃金海岸的沙灘和海景都盡收眼底,戚時安沒興致地說:“我哪兒知道,問住你我就來回答,不用擔心。”


    沈多意立即反駁:“那不是顯得我不專業麽?能不能提前預設一下,我把所有可能會涉及的問題都準備好,到時候爭取不用你親自應付。”


    戚時安說:“可以啊,你弄吧。”


    沈多意終於禿嚕了目的:“麻煩你把能想到的問題都列出來,然後我準備準備。”


    “……”戚時安才發覺中了計,但也沒有反抗,直接伸手翻開了資料,“坐過來,列一條你答一條,不會答就記好我說的標準答案。”


    沈多意挪到對方旁邊,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們離得很近,在滿桌的文件和數據資料中一問一答,桌上的咖啡喝了又蓄,畫的圖掉了好幾張。電腦屏幕映著兩張麵容,偶爾相視一笑,偶爾互爭高下。


    “啪嗒”一聲,文件夾終於被合上,屏幕也黑了下去。


    “終於弄完了,給我找這麽累人的事兒做,虧不虧心。”戚時安伸手拿杯子,發現咖啡又喝光了。沈多意很有眼色,補償道:“去樓下咖啡廳喝吧,我請客。”


    戚時安眺望大海:“就這樣啊,不夠。”


    沈多意問:“那你想要什麽?”


    十分鍾後,兩個人已經在海灘上了,戚時安換上了泳褲,拿上了衝浪板,一副征戰海洋的架勢。沈多意麵帶難色,盤腿坐在沙灘上猶豫。


    “我不會衝浪,你自己衝吧。”


    “我帶著你,你試試看,特別好玩兒。”


    “浪打死我怎麽辦。”沈多意仰頭看著戚時安,“我想喝個沙冰在這兒曬太陽,順便看看帥哥美女,你別勉強我了。”


    戚時安彎腰,伸手刮了下沈多意的耳朵垂:“帥哥美女?你看得還挺全麵。”


    淺藍色的海水閃著金光,沈多意看著逆光而立的戚時安,一時又有些暈眩,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正好看見了另一邊背著氧氣瓶上岸的潛水員。


    便敷衍道:“你衝浪去吧,我喜歡潛水。”


    “喜歡潛水是吧?”戚時安笑著調頭離開,衝浪板也沒拿。沈多意喝著沙冰曬太陽,不知道對方幹什麽去了。


    又過了十分鍾,背後有人叫他。


    沈多意回頭,隻見戚時安已經換上了潛水服,手上還拎著兩泵氧氣瓶。他骨碌起來拍拍沙子,吃驚又慌亂地說:“你非讓我跟你下水啊!”


    戚時安笑得特欠,走近把氧氣瓶放在地上:“我的潛水證是救援級別,不用怕被浪拍死,也不用怕溺水,去換衣服。”


    沈多意再也無話可說,呼嚕呼嚕把沙冰喝完,拿上衣服跑了。


    背好氧氣瓶,兩個人準備下水,戚時安把沈多意拽到身前,準備給對方做耳壓平衡。他伸手捏住沈多意的鼻子,命令道:“收緊麵頰。”


    沈多意做了個深呼吸:“麵頰怎麽收?”


    “使勁噘嘴。”戚時安起了戲弄的心思,抬手又去按對方的胸口,“胸腔加壓,迅速地做一遍。”


    沈多意憋得臉紅,掙開說道:“耳朵疼我就上岸。”


    終於下水了,他們兩個漸漸消失在泛著粼粼波光的海麵上,浮力使人飄飄無依,但也能摒除一切雜念。


    戚時安護在沈多意後方向下潛行,張開的手臂隨時都能把沈多意撈到身前。淡藍色的海水透著白日焰火般的簇簇明光,甚至還能聽見摩托艇的聲音與海灘上的歡笑。


    沈多意忽然在水中翻過身來,看到他後又轉了回去,似乎為了確定他在身邊。戚時安擺動雙腿趕上,抓住沈多意的手便加速一起向下。


    他們潛到了將近二十米的深處,沈多意第一次潛水,被壓力折磨得漸漸有些難受。他牢牢抓住戚時安的胳膊,無法說話,於是又去夠戚時安的肩膀。


    戚時安會意後攬著沈多意往上,等壓力減小後便在水中四處遨遊。


    等露出水麵時,沈多意已經精疲力竭,根本無力遊到海灘,戚時安把他托抱上快艇,隨後快艇拉著他停靠在了南側的小礁石群旁。


    脫下氧氣裝置,沈多意迅速找了塊礁石堆成的犄角旮旯坐下,他輕輕喘著,排解剛剛在水下的不適反應。


    戚時安上岸後換了短褲,又買了兩瓶水才朝南側走去。那邊人少,隻有零星幾個救援人員,就在他快走到盡頭時,終於聽見一聲微弱的叫喊。


    回身隻見沈多意靠坐在一塊大礁石後麵,周圍被高矮不一的小礁石包圍著,他的發梢還滴著水,本就白皙的臉頰被海水浸泡得更無血色。戚時安走過去在沈多意身前坐下,然後把水擰開遞上:“慢慢地喝兩口,哪不舒服告訴我。”


    沈多意接過小口喝水:“沒事兒,我歇了歇,好多了。”


    海浪一聲接著一聲,不斷打在礁石上,他們倆藏在這兒休息,卻格外安逸。戚時安抬起手掌,一巴掌就遮住了沈多意的臉,然後從額頭到下巴呼啦了一遍,拭去了對方臉上的水,問:“是不是在心裏罵我呢,怪我拉你潛水。”


    沈多意擰上瓶蓋,有氣無力地說:“是我自作自受,不過除了水壓問題,潛在下麵的感覺很奇妙。”


    “多試幾次就好了,把腿伸過來,我給你捏捏。”戚時安握住沈多意的小腿,有技巧地揉捏著。捏完湊近一些,又忍不住伸手捏沈多意的鼻尖,他像擺置一件心愛的玩偶,變著花樣地折騰。


    沈多意連躲的力氣都沒了,索性放任不管,後來被掐住了後頸,才發覺戚時安已經近在眼前。他移開目光,舔了舔嘴唇,小聲說:“好鹹。”


    戚時安從兜裏掏出兩個薄荷片,然後拆開全放進了自己的嘴裏。


    沈多意問:“還有嗎,我也想吃一個。”


    ——嘩!


    尾音被海浪襲來的聲音掩蓋,礁石已經在巨大的浪花中變得渺小起來,無法再遮擋什麽。“——嘩!——嘩!”眼看就要被冰冷而沉重的海浪兜頭摜下,此時起身逃跑也已經躲閃不及。


    “把頭低下!”


    戚時安猛地跪倒在石頭上,張開手臂把沈多意籠罩在身下,緊接著白色的浪花越過礁石狠狠砸來,全部落在了他的肩背上。


    沈多意本來因疲憊蜷縮著,此時頭腦空白緊緊攀住了戚時安的肩膀。


    等風浪逐漸平息,戚時安輕撫對方的後背:“好了,沒事兒了。”沈多意慢慢鬆開手,仰頭看著戚時安問:“剛才疼不疼?”


    “不疼。”戚時安回答,“那你呢,剛才怕不怕?”


    沈多意搖了搖頭,戚時安又問:“那剛才第一次潛水,你怕不怕?”


    沈多意又搖了搖頭,聲音有些顫抖地說:“你在啊。”


    膝蓋已經流了血,但是戚時安無暇顧及,他托著沈多意的後腦勺,輕揉沈多意濕漉漉的頭發,靠近再靠近,額頭都抵住,近乎誘導地問道:“為什麽我在就不怕了?”


    人總是尋找因缺少而渴求的東西,一旦找到,就會死命抓緊。


    最後一麵牆終於搖晃傾塌,沈多意抬手抱住戚時安,回答:“因為安全感是你。”


    溫熱的嘴唇印上冰涼的臉頰,沈多意閉上眼睛,收緊了抱著對方的手臂。戚時安的這個吻蜻蜓點水,說:“不是要吃薄荷片麽?”


    不待沈多意反應,他說完就低頭向下,吻住了對方的嘴唇。


    不似剛剛的蜻蜓點水,戚時安含住沈多意的薄唇肆意吸吮,甚至輕咬沈多意的唇珠,然後趁機舔開唇縫攻城略地。沈多意被吻得難以呼吸,仰頭嗚咽著被勾住了舌頭,隨後已經化成一半的薄荷片被渡進了他的口中。


    “唔……別!”


    戚時安終於將沈多意鬆開,他眼中萬千情緒,但都抵不過最外露的那一線溫柔。沈多意輕輕喘息,原本泛白的臉也已經通紅。


    他心如鼓擂地看著戚時安,唇齒間鹹味消退,隻留著薄荷的清甜。


    戚時安抓起他的手貼在臉上:“心肝兒,初戀到了,簽收一下你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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