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門汀公寓並沒有因為多住進一個人而變得熱鬧,反而兩個人窩在一起看電影或工作,帶來了雙份的安靜。


    這份安靜在李阿姨進門的那一刻被打破,沈多意從戚時安的懷裏躥出去,慌忙地整理好衣領。戚時安倒是淡定得很,還坐在原位盯著電視屏幕。


    “哎,你們在家啊。”李阿姨倒是自然,“不用管我,我直接開始收拾了。”


    李阿姨說是不用管她,但問題實在是多,剛搬出來吸塵器,就問:“今天怎麽沒上班啊?聽你媽媽說忙得都半個多月沒回家了,讓你們有時間回家呢。”


    距離沈老離開已經有半個多月了,這半個多月的時間裏沈多意漸漸走出了陰霾,閑下來時還是會想起,但每當他想了,就等晚上看一看星星。


    自我化解是最有效的藥劑,何況他還有戚時安的陪伴。


    吸塵器的聲音很吵,他們兩個轉移到了陽台的吊椅上,巨大的工作量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立冬後戚時安終於扛不住鬧了場病。


    輸了兩天液,每天兩頓退燒藥,昨天總算恢複了些精神。沈多意找了條毯子給戚時安蓋上,又去倒了杯熱水。


    他緊挨著對方坐下,鳥巢狀的吊椅微微搖晃,舒服得令人昏昏欲睡。“你休息一會兒吧。”沈多意讓戚時安靠著自己的肩膀,然後打開了電腦,“我看看安妮把文件發過來沒有。”


    戚時安說:“以前年底的財務審核都是章以明盯著,也不知道這家夥什麽時候才能醒。”


    沈多意安慰道:“章先生的情況不是已經很穩定了麽,相信隻是早晚的問題。今年的財務審核我來負責,別擔心。”


    戚時安伸手敲了自己的郵箱賬號,然後做起了甩手掌櫃。他靠在沈多意的肩膀上,嗅嗅對方的頭發,或者蹭蹭對方的耳廓,說:“沈主管還能負責財務審核呢,真能幹。”


    一間大公司一整年的財務數據,龐大到令人汗顏,但沈多意麵色沉靜,目光在電腦屏幕上移動:“行業差別,明安和哲思加起來的數據其實也沒有保險公司的多,而保險公司每年年底的財務審核都是我們精算部盯著。”


    戚時安酸溜溜地說:“你以前在大國企,當幹部的可能性還挺高,跳槽以後有沒有後悔過?”


    沈多意認真地想了想,回答:“其實有過。保險公司食堂的菜式比較多,而且都是請的大廚掌勺,比外麵餐廳的東西還好吃。”


    “真的?”戚時安躍躍欲試,“我現在轉行去賣保險還來得及嗎?”


    他們倆聊天,誰都沒注意到吸塵器的聲音停了,李阿姨已經進了臥室,站在床邊喊:“要不要換寢具啊?”


    戚時安回道:“換厚一點的,天冷了,衣櫃也整理一下。”


    沈多意合上電腦,稍微轉身摸了摸戚時安的額頭,放心下來:“這兩天沒再燒了,明天再休息一天,還是去上班?”


    “上班吧,有會要開。”戚時安摸著腹肌,“餓了。”


    剛十點鍾,吃完早飯都沒仨鍾頭,沈多意白他一眼然後從吊椅上下來,挽著袖子往廚房走去:“等著啊,給你準備豬飼料去。”


    戚時安配合得哼哼了兩聲,然後給遊思打了個電話。這兩天生病沒去探視,也不知道章以明怎麽樣了。


    “哎呀!”


    聽見李阿姨叫了一聲,戚時安掛斷電話走進臥室,還以為對方弄壞了什麽東西。


    “我也算看著你長大的,說你不要生氣。”李阿姨關上衣櫃門,把地上裝垃圾的紙袋拎起來,“我看沈先生蠻好,你不要管不住自己。”


    戚時安覺得莫名其妙:“我怎麽了?”


    李阿姨擺著臭臉走到他麵前,然後打開垃圾袋給他看。戚時安狐疑地低頭一瞧,那條黑色蕾絲內褲居然被卷成一小團丟在了裏麵。


    “我悄悄幫你扔掉,但是再發現一次我就不幫你瞞著了,缺德!”李阿姨義正辭嚴,“還帶回家裏,真是不知好歹!”


    戚時安目瞪口呆,眼睜睜地看著李阿姨進浴室打掃了,他氣得冒煙兒,走路都六神無主像高燒複發。


    “怎麽了?”沈多意打著雞蛋見戚時安走來,擔心地問,“章先生有事?”


    戚時安如喪考妣:“臭老太太把那條蕾絲內褲扔了,還罵了我一頓,說我缺德。”


    沈多意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他樂得把蛋液都灑出去一星半點,心中大喊“扔得好”,但表麵哄道:“沒事兒,咱們再買,買一盒。”


    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兩個人準點到了公司,戚時安直接上樓開會,沈多意在辦公室忙著進行財務審核,下午還有培訓要做。


    “沈主管,洲立國際的杜先生來了,他沒有預約,但是很急。”


    沈多意正在檢查數據鏈,頭都沒抬:“請他去會客室,他愛喝龍井,我等會兒過去。”


    市場總有風險,客戶在波動麵前也時常按捺不住找來谘詢,沈多意忙完手頭的事情,立刻把手機調成靜音前往了會客室。


    一場談話既要分析行情變動,也要規劃對方公司的後市走向,還要安撫客戶的情緒。他說得口幹舌燥,等結束時發現有七八個未接來電。


    水沒來得及喝,沈多意立刻撥了回去,隻響了一聲就接通了,他緊張地問:“遊小姐,是不是章先生有什麽情況?”


    遊思激動地喊:“他醒了!一刻鍾前醒的!”


    沈多意馬上跑出了會客室,趕到會議樓層後門都沒敲,直接衝進了會議室。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投來,戚時安站在幕布前也看著他,問:“出什麽事兒了?”


    沈多意的胸膛起伏著:“章先生剛剛醒了,您快去看看吧。”


    會議暫時中止,戚時安拿上手機和外套就往外衝,進電梯一看才發現了那麽多未接來電。他和沈多意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了醫院,行至病房門前時先聽見了裏麵的哭聲。


    戚時安心中一沉:“是醒了……還是掛了?”


    沈多意砸他一拳:“醒了!”


    推門而入,章以明靠坐在床頭,薯條在旁邊大哭不止,遊思淡定地坐在床邊,完全看不出來是什麽情況。


    見他們進來,章以明瞬間伸出了手,戚時安快步過去以手相握,罵道:“你還知道醒啊,我以為你從此就成植物人了。”


    章以明還很虛弱,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出事的時候,我也以為自己活不成了,沒想到命還挺硬。”


    薯條還在哭著,沈多意上前給他擦了擦眼淚,問:“怎麽了寶貝兒,爸爸醒了,應該高興啊。”


    “他嚇的。”遊思恢複得很好,已經忍不住化上了淡妝,“醫生圍了一圈,又檢查又拔管,他以為自己死了爸了。”


    章以明牽動傷口“嘶”了一聲:“你會不會說話,我都這樣了,不能哄哄我?”


    遊思罵道:“你還好意思說,我自己還一身傷呢,守了你半個多月才醒。”


    平時靜若無人的病房霎時間熱鬧起來,戚時安說:“你倆算了吧,你吊了他好幾年,現在等他半個月,就當扯平了。”


    沈多意看向章以明:“章先生,你快點好起來,遊小姐說你醒了就結婚,而且公司還有那麽多事兒需要你。”


    章以明摩挲著抓住遊思搭在床邊的手,摸到對方無名指上的戒指才安了心,他認真地回複道:“醫生說我要是完全康複,至少還要一年半載,而且還有無法完全康複的可能。”


    戚時安已經估計到了,出聲安慰:“那你不要多想其他的,好好養著。換個角度想,那麽嚴重的事故還能撿條命,已經很幸運了。”


    “我知道,我挺知足的。”章以明看看遊思,“我們倆準備去悉尼,過過一家三口的日子。”


    遊思開口:“遲了幾年,應該好好補償孩子。而且他的身體需要休息,所以我想帶他回悉尼靜養,別的就不管了。”


    戚時安和沈多意對視一眼,都很讚同。沒什麽比健康更重要,何況章以明短期之內根本無法恢複。戚時安表態道:“那你們去那邊以後別吵架,別翻舊賬,祝你們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章以明笑著,很平靜地說:“時安,公司就交給你了,我準備把股份都轉讓給你。”


    沈多意抱著薯條坐在椅子上:“章先生,你可以吃紅利,沒有必要脫離公司,畢竟明安是你們一起創立的心血。”


    “不,那不公平。”章以明很堅決,“股份轉掉,我拿著一大筆錢就和老婆孩子逍遙快活去了,以後累死累活我可不管了。”


    遊思笑著說:“誰跟你逍遙快活,等你好了,給我累死累活辦個思明金融出來。”


    戚時安明白對方的想法,但也有出於對公司的考慮,回應道:“你的股份我不會全部接收,否則我就擁有了絕對權力,那樣的話對現代企業沒有好處。”


    章以明點點頭:“那就內部認購,讓高管們分一分,之後高級合夥人的位子誰坐,就不關我的事了。”


    正值中午,他們幾個在病房一起吃飯,遊思邊吃邊給章以明喂食。被營養液吊了半個多月,章以明吃得很痛苦。


    薯條忽然問:“那我到底叫章薯條還是遊薯條啊?”


    沈多意故意逗孩子:“你還差點叫戚薯條。”


    碗裏的雞腿沒了,他扭頭看旁邊的戚時安,戚時安生氣地說:“話那麽多,我看你也顧不上吃。”


    沈多意隨他去,小聲說:“開玩笑呢,別氣別氣。”


    “時安叔叔。”薯條自己想了想,“我覺得你兒子應該叫薯片,我們倆可以弄一個組合套裝!”


    遊思樂得差點把湯灑章以明一脖子,沈多意也笑嗆了,戚時安煩道:“誰跟你組合套裝,你找番茄醬組合去。”


    吃過午飯,戚時安和沈多意回了公司,路上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心情都是前所未有的放鬆。


    他們是不是總算等到雨過天晴了。


    兩個人在高壓工作下忙碌,每日同進同出,但在公司所交談的內容永遠都是工作相關。或許是行事太過磊落,也或許是業績太過突出,反而和平得很,幾乎沒人議論。


    “沈主管,這是培訓會的人員考核表。”助理姑娘燙了頭發,還做了指甲,看上去很不一樣。


    沈多意接過:“我十五分鍾弄好,你到時候直接進來拿,然後出公告。”


    “好的,我知道了。”助理姑娘沒走,小心翼翼地問,“沈主管,我年底結婚,您能不能作為公司方領導出席,在婚禮上說兩句呀?”


    沈多意沒想到還有這麽個事,抬頭說道:“先恭喜你,但是你也知道最近公司有多忙,我不一定有時間。或者你問問唐主管,我們倆平級,一樣的。”


    助理姑娘耿直地說:“可我一直跟著你幹活,其實我特別擔心你再升職以後就換助理了。”


    沈多意好笑道:“我現在是主管,升哪去啊。行了,有空的話我到時候會去的,實在沒空也別對我鬧意見,肯定包個大紅包給你,總之先祝你新婚快樂。”


    辦公室安靜了,沈多意繼續工作,他打開考核表出分,想起了給齊組長做伴郎那次。他沒精力可惜與對方的關係,隻是因戚時安當時那句話而有些悵然。


    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


    筆尖停頓,沈多意被萬千思緒纏繞著。他知道兩個男人省事很多,既不用領證,也不用辦婚禮,有的甚至不用告訴任何人。


    可實在是喜歡的話,總歸有些遺憾。


    內線電話響了,他接起,聽見戚時安說:“晚上盯盤,你回家早點休息。”


    “好。”沈多意應了一句,掛斷電話後抿住了嘴唇。他在猶豫,在掂量,而當他思緒紛雜理不出一個決定的時候,手機又響了一聲。


    戚時安發信息補充道:“睡前發晚安給我。”


    沈多意看著信息出神,直到屏幕黑掉。而屏幕鎖住的那一瞬間,他的心裏卻好像豁然開朗。他和戚時安重逢後的聯係始於交流問題的郵件往來,他們的好感與欣賞產生自會議上的交談和爭執,他們的契合有一半是源於工作。


    既然約定俗成的儀式他們需要免去,那他就用另一種方式彌補。


    沈多意重新打開手機,然後按下了撥號鍵,電話接通,他說道:“你好,我姓沈,想出一套溫湖公寓的精裝房。”


    聯係完房產經紀,他呼了口氣。沈老走了,那套房對他來說隻能觸景傷情,何況他下了決定,需要一大筆資金,所以幹脆利索地準備賣掉。


    戚時安的頭腦和感覺都很敏銳,不出兩天就猜測到沈多意有事情瞞著自己,但他沒有詢問,也沒試探,等著對方主動相告。


    都是成年人,哪怕再親密也要給對方空間,雖然好奇心把他折磨得要死要活。


    早上一起坐在圓桌前吃早餐,沈多意看著那株蔫巴巴的繡球花,吃得很香。戚時安一邊澆水一邊愛撫,無奈地說:“我看出來了,你是真不喜歡我的多多。”


    沈多意跟對方玩文字遊戲:“你喜歡你的多多就行,謝謝啦。”


    吃完飯一起上班,路上戚時安接到了霍老的電話,問他們年底幾號開始休息。沈多意在一旁聽著,等電話掛斷後率先說道:“往年除夕我和爺爺都是回秋葉胡同過,今年……”


    戚時安說:“今年爺爺剛走,大家肯定惦記你,我送你去,和叔叔阿姨好好吃頓年夜飯。但是明年要在我家過,輪流著好不好?”


    沈多意倍覺感動:“好,都聽你的。”


    “都聽我的?”戚時安趁機說道,“那你對我的花好點,你的小戚我還天天幫你擦呢。”


    沈多意靠著車門笑,投降了,笑完忽然說:“晚上我約了人,不回家吃晚飯。”


    戚時安打著方向盤,終於忍不住了:“約了客戶麽?”


    “不算吧,屬於合作方,銀行的經理。”和明安長久合作的銀行屬於公司的合作方,但凡市場政策有變,兩方都要研究調整。


    戚時安沒再多問:“那我去醫院看看章以明,他貌似已經能坐了,轉股的事兒我跟他商量一下什麽時候辦。”


    關於轉股的事之前已經在係統出了正式公告,基本全公司的員工都在觀望著領導層的重組,也有希望戚時安大權獨攬的,省得麻煩。


    病房裏安安靜靜,薯條窩在章以明旁邊睡覺,地上還掉著本樂譜。戚時安放輕腳步走近,然後把薯條抱去了外間的小床上。


    他折返回去,在床邊的椅子上坐好,順手掰了根香蕉。章以明率先開口:“過兩天我回公司一趟,怎麽著轉股會議我得出席。”


    “嗯,給你買個風騷點的輪椅。”戚時安吃完香蕉又拿了串葡萄,“遊思跟你一走,遊哲又沒人幫了,他肯定背後罵你。”


    章以明“嘶”了一聲:“怎麽挑撥我和大舅哥的關係呢,遊思這幾天已經開始交接工作了,還新請了人。倒是你,這次轉股是個好機會,你沒想讓多意爭取爭取?”


    戚時安擦擦手:“想過,可是老爺子剛走,他表麵已經恢複,其實心裏肯定有傷痕要慢慢養。我不想讓他那麽辛苦,再說,這種大事還是主要看自己的想法,我也不想幹預他。”


    從醫院離開時還不算太晚,戚時安獨自回家,路上收到了沈多意的信息,對方叮囑他晚上有七級大風,要記得關窗。


    沈多意剛剛發完信息,正好銀行經理去洗手間回來,他在資料上簽了名,說:“資料我已經看過簽名了,明天下班耽誤您一點時間,我去銀行簽協議。”


    銀行經理說:“客氣,咱們一直合作,幫忙是應該的。”


    又寒暄了一陣,從餐廳出來時已經起風了,沈多意打車回家,心中吊了幾天的石頭總算落地。


    家裏黑著燈,他輕手輕腳地走進了臥室,戚時安難得睡這麽早,他坐在床邊觀望對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對方擰著的眉心。


    戚時安夢囈了一句:“多多……”


    沈多意傾身回答:“在呢。”


    戚時安又道:“別蔫兒……”


    沈多意語塞:“……我現在就把它扔了!”


    還未起身,雙臂被抓住猛地一拽,他栽倒在戚時安的胸膛上,抬頭正對上戚時安明亮的眼睛。“把什麽扔了?”戚時安手掌下移,托住了他的屁股。


    天旋地轉,沈多意被壓倒在床被之間,他被抓了現行,隻好不打自招:“你反思一下我為什麽會跟盆花爭風吃醋。”


    戚時安低頭咬他的脖頸:“是因為太久沒疼你了吧。”


    沈多意被解了扣子,他一拳砸在戚時安的肩上:“你又不要臉……輕一點……”


    戚時安在床上向來不知輕重,比禽獸還禽獸,他整個人沉腰壓下去,嚴絲合縫地貼著沈多意,舔舐著沈多意的耳尖和鬢角,聽著沈多意在喘息中變了聲調。


    耳畔的親吻驟停,沈多意迷離的雙眼暫時清明了幾分。


    誰料戚時安低聲說:“來,今晚生個薯片。”


    羞恥彌漫,快意翻湧,沈多意仰頭嗚咽,染著哭腔咒罵:“渾蛋……生個小飯桶……”


    滾了半夜的床單,第二天沈多意憑著求生的意誌才成功爬起來。開會時戚時安在會議桌正前方坐著,被含刀帶劍的目光剜了二十多分鍾。


    實在受不住了,他扭頭關心地說道:“沈主管臉色不好,趴下休息會兒吧。”


    沈多意心虛到臉紅,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電腦,會議結束等人都走光了才敢動身,生怕別人看出他腿腳不利索。


    還沒走到門口就被攔住,戚時安對他說:“過兩天轉股大會,高層都有競爭資格,無論是自己合拍的還是有矛盾的。職位可能也會發生變化,所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沈多意點點頭:“新晉合夥人還未知,你也要做好心理準備。”


    年關將至,明安在年假前召開了轉股大會,許久未露過麵的章以明終於回到了公司。他管理的幾個部門一起準備了歡迎會,轉了一圈收了一輪椅的花。


    會客廳裏燈光明亮,沒有多餘的廢話,也沒有煽情的告別,章以明身體虛弱,於是戚時安代勞,言簡意賅地表明了公司接下來的走向。


    公告發布已有一段時間,高層的各個主管也都有所準備。按部門上前宣講,個人的經濟能力和平時的考核分數是決定項。


    進行到一半時,章以明抬頭示意,戚時安俯下身問:“怎麽了?”


    “增加一項員工投票。”章以明說道,“領導平時什麽樣,同事們最清楚,他們心裏的那杆秤最準。”


    戚時安宣布了這項決定,然後會議繼續進行。


    終於到谘詢部了,這是章以明手下最重要的部門,幾位主管的贏麵也最大。沈多意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兩邊的座位依次空了。


    其他主管宣講結束,身後被人戳了一下。


    “沈主管,你真的不上嗎?”助理姑娘湊過來小聲問他。


    沈多意微微側頭,笑答:“那我今天穿得西裝革履幹什麽。”


    他說完轉過頭去,然後起身走向了前方。經過戚時安時遞上了一個眼神,他臉皮薄,做不了那麽明顯,但希望戚時安明白那是一份“秋波”。


    戚時安隱約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他想起沈多意處理工作事故那次,記得也是這樣一副驕傲不屈的模樣。


    沈多意已經站上了宣講台:“我來明安隻有一年,但這一年裏沒有虛度過一分一秒。我比較內向,現在也能對著客戶聊上幾個鍾頭不卡殼了,我也沒什麽脾氣,結果培訓會遇到木頭腦袋也會呲瞪人家了。我為了工作做了很多改變和努力,考核單上的成績最為直觀,但還不夠全麵。”


    比起其他主管謙虛謹慎的說法,沈多意的發言可以說是明目張膽的驕傲了。他脊背挺直,真誠地看著座下的同事,樁樁件件的敘述都問心無愧。


    他是技術性最強的谘詢師,交易額無人趕超,發表的金融向文章最多,設計的培訓課發展成中央街谘詢交流會。最重要的是,在種種成果下,他依舊是最努力的那個,工作時間最長的那個。


    沈多意已經說到了尾聲,他進行結案陳詞:“假如投票結果比較明朗,我會認購章先生手上全部股份的百分之六十。”


    隻要過半就能晉升為高級合夥人,並且仍能保持戚時安最大的權利。何況他剛來一年,還有太多的東西需要吸收。


    投票環節由行政負責,章以明碰碰戚時安的腿,等對方彎下腰後問道:“你們商量好的?估計投票結果也不會差,那我就放心了。”


    戚時安低聲回道:“他沒跟我商量,但是你盡可以放心。”


    半小時後所有數據統計完畢,一切即將塵埃落定,也即將更新麵貌重頭開始。戚時安推著章以明走到正前方,他們兩個要一同宣布結果。


    當沈多意的名字響起,掌聲也同時充斥在會客廳內。


    秘書宣布持股較少的其他幾位,而沈多意已經沒在聽了,他起身走到戚時安和章以明的麵前,蹲下身說:“章先生,希望我是可以讓你信賴的人。”


    章以明道:“以後應酬會很多,注意身體。別的就沒有要囑咐的了,我真的很放心。還有以後叫我名字就行,總之,辛苦了。”


    結果已經宣讀完畢,會議尾聲成了章以明的告別會。沈多意站起身看向戚時安,眼中隻有經曆過大小事情後的平靜。


    章以明這時說道:“公司是我和時安一起創立的,所以直接取名為‘明安’,以後如果改名你們決定就好,我都沒有意見。”


    沈多意麵向大家,很鄭重地宣布:“明安是章先生和戚先生的心血,名字不會改變。但是,我會拿出晉升後第一年的全部薪資收入,成立一個公益性質的,麵向中小型客戶的大眾平台,命名為‘安意基金’。”


    戚時安心中呼嘯,他都快忘了對沈多意提過大眾平台的構想,沒想到對方一直記得,還做好了打算。


    一切塵埃落定,偌大的會客廳隻剩下兩名高級合夥人。


    門關著,沈多意走到戚時安的麵前立定站好,張張嘴卻不知從哪句開始坦白。他示好般伸手勾了下戚時安西裝上的紐扣,說:“你還是提問吧。”


    戚時安看著他,問:“沈先生,晚上去哪慶祝一下?”


    沈多意笑起來,感激地抓住戚時安腰側的布料,一字一句說道:“我把溫湖公寓的那套房子賣了,還向銀行借了錢,所以才能湊夠資金。”


    “我們肯定不會止步於此,所以我想抓住這次機會。更重要的是,我自認為是整個明安最能夠幫助你的人,沒有人會比我更好。”


    戚時安眼睛都不舍得眨:“你數數你今天自誇了多少句。”


    沈多意回想一下也有些不好意思,便轉移話題邀功道:“成立‘安意基金’的主意,你喜歡嗎?”


    戚時安抬手抱住沈多意,歎了一聲:“喜歡,謝謝你想我所想。”


    變故來時總是像陣疾風,過後人們要一點點收拾戰場,一點點忘記傷害。但是哭著會慢一點,笑著會快一點。


    戚時安和沈多意在接踵而來的變故中前行,已經攜手走到了年關,也走到了天晴。


    工作節奏最快的中央街已經放緩步子,兩旁林立的大廈陸陸續續關了門,隻剩值班巡視的保安。春節期間交通壓力最大,太多打拚的異鄉人回家過年,城市漸漸空了。


    黑色大眾被擦洗得鋥亮,因為下了雪而行駛緩慢。沈多意靠著車門打瞌睡,他新官上任三把火,即便放假了,每天在家照常工作至深夜。


    身上蓋著的外套已經被暖熱了,車子熄火時他自動睜開了眼睛。眼前的窄路白茫茫一片片,旁邊磚紅的舊牆結著一根根冰淩柱,秋葉胡同的牌子上也糊著層薄薄的雪霜。


    沈多意有點撒癔症:“這麽多車停著,你等會兒怎麽調頭啊。”


    “這你就甭管了,我肯定有辦法。”戚時安的大衣蓋在沈多意身上,他隻穿著件毛衣,這會兒熄了火迅速變冷起來。


    沈多意把暖熱的外套給對方披上,解了安全帶準備下車,說:“我要待到晚上了,你聚會結束就直接回家吧,不用接我,開車小心。”


    戚時安穿上大衣也下了車,陪著沈多意走了幾步。到胡同口的時候停下,他看著對方往裏走,踩著蓬鬆的白雪,還頑皮地滑了幾下。


    從出殯那天離開,一直還沒回來過,沈多意吸吸鼻子,灌了幾口冷空氣。他抬眼看向門口,發現路柯桐也在前麵走著。


    忽然起了玩心,他彎腰捧了把雪,團了團揉成雪球,然後加速走到對方身後扔出去,把路柯桐給砸了一家夥。


    等路柯桐拎著禮物晃晃悠悠地轉身,沈多意站在台階下拍拍手上沾的雪花:“跟蹤你半天了,警覺性真差。”


    路柯桐抬手一指:“你以為你很強嗎?”


    沈多意回頭望去,遠遠地看見戚時安還站在胡同口,身姿挺拔,在風雪中望著自己。他揮揮手示意,戚時安才退後兩步走了。


    一個在秋葉胡同和長輩朋友吃了餃子,一個在中心別墅和三位發小打了八圈麻將。時不時發兩條信息,互相囑咐不要多喝酒。


    “時安,反正放假也什麽事兒,拜完年和多意去悉尼找我們吧。”


    遊哲和遊思已經訂了機票,明天就帶著章以明和薯條飛去悉尼一家團聚了。戚時安坐在麻將桌邊,手捧一杯熱咖啡,懶洋洋地說:“今年已經去了三次了,澳洲人民都眼熟我了。”


    薯條在旁邊樂,把麻將塊當積木玩兒,高興道:“沒事兒,澳洲人民記性差,姥爺家旁邊的鄰居至今記不住我叫什麽。”


    戚時安一把抱過薯條:“你會想叔叔麽?”


    “會吧,今天多意叔叔怎麽沒來啊?”薯條趴在戚時安的肩膀上,“叔叔,你還沒教我打槍呢。”


    戚時安承諾道:“明年暑假你回來,我和多意叔叔帶你去軍營,教你打槍。”


    他記得當時沈多意也說過想學,那就到時候大的小的一起教。待到了晚上,戚時安回幹休所吃的年夜飯,吃完陪喝茶陪聊天,把肚子灌得滿滿當當。


    八點多鍾,城市上空開始被煙花轟炸,霍老弄著七八箱□□,那架勢像要平了軍區大院。戚時安拿上外套撤退,不著急不著慌地開到了秋葉街上。


    他溜達著去了秋葉胡同,站在牆根底下抽煙取暖,能聽見院子裏的說笑。以前的年歲裏應該也是這樣,沈多意吃餃子,放鞭炮,陪長輩看春節晚會,然後領一封厚實的紅包。


    不知不覺,思緒已經飄遠,大門“吱呀”一聲打開,戚時安才回過神來。


    沈多意站在裏麵,圍巾裹得遮住了半張臉,他沒想到戚時安正站在牆邊等他,一時也有些發愣。邁過門檻,走下台階,他看著戚時安手中的香煙燃盡,說:“新年快樂,咱們回家吧。”


    並肩往外走,走到半截就打起了雪仗,戚時安穿著皮鞋很滑,躲避的時候差點摔倒,沈多意自殺式進攻,壓根兒躲都不躲。


    禮花綻放的聲音掩蓋住了他們的大笑,走出胡同後兩個人都累了,便勾肩搭背地慢慢溜達。戚時安說:“我們去一趟德國吧,反正放假也是閑著。”


    沈多意問:“出差嗎?”


    “不是,之前出差時間很緊,沒有和同學聚會,也沒看看老師,所以想趁休假再去一次。”戚時安轉頭看他,“主要是想和你一起去一趟,你願意嗎?”


    沈多意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什麽,他覺得對方鄭重得……像在求婚。


    他點點頭:“好,那我們回家就訂機票。”


    不光要訂機票,戚時安還要給他的老師買禮物。臨行前一切收拾妥當,他拉著沈多意去商場挑禮物。上次一起逛街還是露營采辦,但好歹目標明確,這回逛了快一個鍾頭,戚時安還沒決定好買什麽。


    沈多意停住,指著商場角落的咖啡廳說:“老公們都被寄存在那兒了,我也想過去歇會兒。”


    戚時安還沒來得及反駁,沈多意就快步閃人了,他無奈得很,隻好自己去逛。要了兩杯咖啡的沈多意坐下休息,他真的不愛逛街,走兩步就犯困。


    等了十來分鍾,也不知道戚時安逛到了哪去,沈多意休息夠了,拿著漸漸變涼的咖啡去找,經過一家店的時候忍不住停下。


    櫥窗裏放著的手表,和他手上戴著的這塊一樣。


    沈多意進店閑逛,除了表,還有袖扣首飾。他站在玻璃櫃前緩緩移動,咖啡冷了也沒察覺。


    “多意,我買好了。”戚時安出現在門口,手上拎著袋子。


    沈多意剛結完賬,他快步出來,說:“我買了條替換的表帶。”


    禮物也買完了,第二天一早他們飛往了柏林。戚時安拿著張留學時的師生合照,飛機起飛後就給沈多意一一介紹。


    “你留學的時候有沒有什麽趣事?”


    “趣事啊,我想想。”戚時安搜刮回憶,“被教授從課堂上趕出去算不算?”


    沈多意無比驚訝:“你嗎?為什麽?”


    戚時安回答:“因為作業交錯了,交成了遊戲攻略。”


    “……”沈多意忽然覺得自己對戚時安的了解遠遠不夠,在他心裏,戚時安應該是什麽作業都超額完成的優等生。戚時安趕緊解釋:“我做了,就是拿錯了。”


    沈多意問:“你還曾沉迷網遊嗎?”


    戚時安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實我開始炒股就是覺得來錢快,為了買裝備。”


    沈多意沒玩過遊戲,好奇地問:“很貴嗎?竟然需要炒股賺錢?”


    戚時安說:“那時候比較上癮,大概花了七八十萬吧。”


    窗外是翻滾的雲層,沈多意木然地轉過頭去,感覺見了點世麵。他往後傾斜靠住戚時安的肩膀,訥訥道:“比網戀好,比網戀好……”


    戚時安圈住對方:“說點別的吧,到柏林看完老師,我們去坐火車去慕尼黑轉轉?”


    還沒見麵時他們互發郵件,當時戚時安就在慕尼黑。沈多意用後腦勺蹭蹭對方的鼻尖,反問:“那邊是不是有很多教堂?”


    歐洲哪哪的教堂都不少,他們抵達柏林後先入住酒店休息了一天,翌日才去拜訪了戚時安的老師。老教授很擅長冷幽默,雖然聽不懂德語,但神態表情也讓沈多意在交流時倍感愉快。


    後來又參加了戚時安的同學聚會,其中還有幾名華人,一群專業相同的人互吐苦水,把兩地市場互相褒貶了個透徹。


    探親結束,他們沒多停留,搭火車直接前往了慕尼黑。


    “火車站離老城區很近,咱們散步過去?”戚時安詢問時沒看著沈多意,好像有點心虛。沈多意沒有察覺,看著手機說:“我查了下,好像會經過一個廣場。”


    出站後他們沿著蘇成街慢慢走,戚時安充當導遊,介紹道:“這是你查到的卡爾廣場,前麵那是聖米夏埃教堂,再左轉是聖母大教堂。”


    沈多意問:“你第一次收到我的郵件時在哪個廣場來著?”


    “那得調頭了。”戚時安拉著他走向另一條街,這邊人多起來,很多遊客來參觀市政廳大樓,“這是瑪麗恩廣場,我當時就站在那兒喂鳥。”


    戚時安沒說,其實當時收到沈多意的郵件,他很心動。


    他們走了很遠的路,參觀了很多座建築。拍了照片,在餐廳歇腳時品嚐了招牌套餐。下午三點多鍾,戚時安看了看手表。


    “多意,我們去個地方。”


    沈多意剛往噴泉裏扔完鋼鏰兒,問:“去哪啊?”


    又徒步走了二十分鍾,他們走到了一處偏僻的莊園,因為沒什麽建築,甚至看不出是在國外。沈多意腿都酸了,拽著戚時安的手臂越走越慢。


    漸漸地慢下步子,他看見了一座陳舊的小教堂。


    戚時安說:“我留學時周末經常來領麵包吃,後來這座教堂空了,我當時覺得特別遺憾。”


    沈多意問:“那麽好吃嗎?”


    戚時安看他:“因為當時想,以後要帶另一半來這裏結婚。”


    很多隻小鳥隱藏在草坪中,撲扇飛起時帶動了沈多意心中盤旋而起的風。他被戚時安拉著走進了那間小教堂,長長的過道直抵前麵的講台。


    而講台上站著一位老神父,好像在等著他們。


    戚時安手掌朝上:“沒有配樂,希望你不要嫌棄。”


    沈多意握住對方的手,堅定地邁出了步子。沒有鮮花拱門,也沒有紅地毯,沒有賓客,也沒有吵嚷。老舊的教堂隻有沉沉的鍾聲,慈祥的神父隻有滿臉的皺紋。


    戚時安和沈多意走過一排排長桌,兩手緊扣,甚至攥出一層汗水。


    神父說了句話,沈多意聽不懂,便疑惑地看著戚時安。戚時安說:“他問,結婚儀式可以開始了嗎?”


    沈多意微微張著嘴巴,一直恍惚著,他衝老神父點點頭,點完仿佛覺得不真實一般,又點了一次。


    嘰裏咕嚕的德語在教堂裏回蕩,戚時安跟著低聲說道:“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隻是被外表吸引而已,謝謝你長得這麽合我心意。”


    沈多意表情沒變:“我們真的……在結婚嗎?”


    戚時安自說自話:“後來糾纏了你很久,談不上什麽手段,但也算軟硬皆施。帶著遺憾走了,也沒敢指望你會記著我。”


    “我不信上帝,也不信命運,但兜兜轉轉過了十年,我又遇見你,我就什麽都信了。”


    “因為偏見和不甘冒犯過你,也因為你的偏見和誤解感到過委屈。其實當我們決定好好相處的時候,我就決定死死地抓住你了。”


    “這段時間我們經曆了很多困難,也許將來還會經曆更糟的,但我都準備好了。”


    神父早已停下,沈多意隻能聽到戚時安一字一句的剖白。他眼眶發熱,垂眸便落下淚來,可他卻笑著:“你說得太長了。”


    戚時安抬手擦拭沈多意的臉頰:“那你說個短的。”


    沈多意直接說道:“戚先生,你願意和我結婚嗎,白頭偕老的那種。”


    他被猛地拽進懷抱之中,戚時安緊緊地箍著他,撫摸著他的後腦回應:“我願意,你願意嗎?”


    沈多意回答:“我最後悔的,就是當時沒問你的名字。”


    鍾聲敲響,神父拿起了講台上的兩枝小花,他們接過,為對方別在胸口。戚時安從兜裏拿出準備好的戒指,要為沈多意戴上。


    沈多意麵露難色:“怎麽辦啊。”


    戚時安唯恐有什麽意外:“怎麽了,不能拒絕我。”


    沈多意又笑起來,然後從兜裏拿出一個盒子:“我也準備了。”


    盒子打開,裏麵同樣是兩枚男士戒指。戚時安恍然大悟,捏著對方的後頸拆穿:“還騙我買了條表帶,要是沒帶你來這兒,你打算什麽時候拿出來?”


    沈多意老實回答:“我也沒想好,可能趁你睡覺,會偷偷給你戴上。”


    他們兩個低頭互戴戒指,左右手的無名指各戴一枚,珠光寶氣。神父完成任務就離開了,他們在隻有彼此的教堂中親吻,輕輕觸碰,生怕驚擾了壁畫上的精靈。


    天色開始變暗,月亮還不算明顯,教堂周圍僅有的兩盞路燈也不甚明亮。戚時安和沈多意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下了腳步。


    沈多意在門邊的小黑板上留言,認真寫了一句。戚時安看到,也在後麵加了一句。


    “戚先生,福多順意。”


    “多多,四時平安。”


    兩手相牽,彼此的指尖還沾著一層粉筆末,戚時安和沈多意離開了教堂,一直向前走去。教堂的門關上,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已落幕。


    始於恍然一瞥,也始於別後重逢。


    一眼入心,十年不忘,百般追逐。千言不說自明,萬回與他心動。


    “這條路好長啊。”


    “那就慢慢走。”


    餘生路長,一同看月落又重生,燈滅燈再紅。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曆時兩個月完成了戚先生和多意的故事,托大家的福,更文體驗辛苦但愉快,希望大家追連載時也一樣。多謝這兩個月的陪伴。番外等等,我休息一眯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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