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理他那塊破石頭,我這裏有串上好的極品紅珊瑚串子,曹小姐的肌膚賽雪,玉腕戴上這個最適合不過了,不如就讓我幫你套上——」


    她滿麵羞澀地伸出了小手。「那怎麽行呢?」


    戴吧戴吧,有什麽好的貴的稀罕的,統統戴到小娘我身上來吧,哈哈哈……


    「慢著!」


    是哪個白目的居然敢阻擋她的搶錢大計?


    她殺氣騰騰地回頭怒視來人。


    咦?耶?


    「這位大人好麵熟……」她上下打量,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像是哪裏見過的?」


    麵貌英俊,身形頎長的沈隨風身著天青色官袍,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隨即恢複鎮定。


    「曹小姐口條好,記性差。」他一挑眉,臉上似笑非笑。「沒想到事隔三日,就將本官忘得一幹二淨了?」


    「這位大人真是愛開玩笑,像您這麽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大人,我怎麽會——」她臉上笑容霎時凝結。


    完了……怎麽會是他?


    曹綠袖尷尬地望著他,下意識後退了兩步。


    現在落跑還來得及嗎?還是裝死?不不不,幹脆假裝根本不認識這個人好了……


    「曹小姐想說不認識本官嗎?」沈隨風微笑開口,「但是你的表情,可一點都不像是‘不認識’本官喔?」


    嘖,被識破了。


    「原來是那天那位‘好為人師’的公子大人哪,小女子當然記得您了。」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不過大人今天來,是來捧場還是來砸場的?」


    「你放心,本官向來公私分明。」他笑笑,意有所指地道:「像那種挾怨報複的事,本官是不屑為之的。」


    「那就好、那就好……」曹綠袖心下一喜,暗暗籲了口氣,隨即巧笑倩兮道:「小女子就知道大人是個有德有品之人,上次小女子有眼無珠冒犯了您,還請大人見諒。」


    從這位大人上次傻乎乎被她耍著玩的經驗看來,就知道他肯定是個隻懂死讀書的書呆子,所以自己隻要姿態擺低一點,嘴巴甜一點,應該就能把他哄得團團轉,將那場「誤會」當屁一樣,輕輕鬆鬆給放了吧?


    「好說好說。」


    「那不知大人今日到來,所為何事呢?」她甜甜地笑問。


    「自然是正事。」沈隨風閑閑地笑著,無視於那些交頭接耳驚疑不定的尋芳客,大手朝後方一揮。「來人,貼上!」


    「是!」後頭雄糾糾氣昂昂的執金吾們轟然應道。


    「貼什麽?」她一愣。


    「也沒什麽,不過就是幾項由朝廷研擬、禮部頒布的小小規則。」他笑得斯文爾雅不帶半點敵意。「簡單易懂,不算什麽的。」


    「敢問這位大人,那到底是什麽規則?」曹媚娘好不容易擠過重重人牆,抹著一頭熱汗,滿麵堆歡地陪笑問,「怎麽事先都沒有差爺來通知呢?」


    「在下沈隨風,忝任禮部新任尚書一職。未請教夫人是哪位?」他溫文有禮地問。


    「夫人?」曹媚娘被喚得心花怒放,不由得眉開眼笑、風騷盡露。「嗬嗬嗬……大人真是客氣了,民婦哪配大人您稱一聲夫人呢?民婦曹媚娘正是這挽翠樓的老鴇,見過大人,奴家這廂有禮了。」


    曹綠袖愕然地瞪著娘親。哇,娘都這把年紀了,還耍什麽花癡啊?會不會太誇張了一點?


    「原來是挽翠樓的曹嬤嬤。」沈隨風點點頭,溫和地道:「那麽還請曹嬤嬤能夠充分配合朝廷新頒的製度,讓官民兩便,如何?」


    「奴家一切都聽大人的。」曹媚娘若不是被女兒死死拉住,早就黏到他身上去了。「大人說什麽就是什麽,嗬嗬嗬。」


    「多謝曹嬤嬤合作。」他爾雅一笑,不著痕跡地瞥了史翔一眼,「既然新令布告完畢,那麽本官就不擾眾位雅興了。來人,回禮部。」


    「是。」


    眼見威風凜凜的執金吾護衛軍眾星拱月般地簇擁著沈隨風去了,挽翠樓再度恢複了歌舞笙樂的熱鬧景況,雖然攬妓的攬妓,喝酒的喝酒,但是人人仍對方才那俊朗大官的容貌和氣度津津樂道不已。


    曹綠袖卻是眯起眼,無比懷疑地望著沈隨風離去的方向,心底突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到底來幹嘛的?」她猛然醒悟過來,回頭衝向貼了告示的柱子,隨即一聲慘叫。


    我的娘呀……


    原來,那張告示是這麽寫的——


    奉天承運 禮部頒令


    為貫徹實行吾皇以禮儀治國安邦之中心思想,及端正、恢複民間善良風氣,故自下九流行業「一流高台二流吹,三流馬戲四流推,五流池子六搓背,七修八配九娼妓」為首要第一波導正對象。


    自即日起,由挽翠樓開始施行。


    舉凡勾欄院坊,新規一:可飲酒不可勸酒。新規二:可接客不可拉客。新規三:多賣笑少賣身。新規四:若要賣身,單日可,雙日停。新規五:不論多寡,三更即得逐客。新規六:每夜,全樓上下人等須先背誦「禮運大同篇」,方可開門迎客。新規七:娛樂不忘文化,每月全樓上下人等皆須交五百字讀書心得。


    「有沒有搞錯?我們這裏是妓院,不是書院,他真當自己是老夫子,考較功課來了?」


    「什麽可飲酒不可勸酒,那咱們怎麽銷酒啊?可接客不可拉客,那還不全被附近妓院給拉光光了?多賣笑少賣身,賣你個死人頭,光靠賣笑能賺幾文錢哪?」


    「還賣身單日可,雙日停……辣塊嬤嬤的!他要不要幹脆規定大家以後初一十五全吃素算了?」


    「那個王八蛋臭雞蛋鹹鴨蛋,還說不會挾怨報複?他老師的……還不都是統統衝著我來的?!」


    「嘴裏講的那麽好聽,原來這些讀書人幹起壞事來,一點也不輸給那種下三濫的賤胚子,虧他還長了一副看似溫文儒雅的好皮相,根本就是隻披了人皮的死妖怪!」


    曹綠袖已經從昨天晚上破口大罵,連續罵罵罵……到今天早上,澡也沒洗,宵夜也沒吃,人也沒睡,氣到渾身發抖,卻是越罵精神越是亢奮。


    不過除了她,整座挽翠樓裏除開必須去睡美容覺的花魁如柳外,其他人全部都被憂心忡忡的曹媚娘給叫來大廳「共商對策」。


    曹媚娘聽著聽著,垂頭喪氣的灰敗臉色突然漸漸漲紅,猛然站了起來。


    「你給我等一下!」她瞪大雙眼,一手指著女兒的鼻頭。「搞了半天,原來咱們樓裏這場彌天大禍全是你給招惹來的?」


    曹綠袖怒衝衝的臉色瞬間一僵,下巴掉了下來。「呃……」


    「好哇,我說這京城裏裏外外上上下下大小官員有哪個老娘沒打點過的?怎麽禮部會突然想找咱們挽翠樓的麻煩——原來就是你?!」曹媚娘猛然擰住她的耳朵。


    「噯噯噯……娘輕點,痛啊!」她連連慘叫。


    「說!你到底是去哪兒得罪了禮部的大官?今天你要是沒給老娘一個交代,我就剝了你的皮送給大人當被蓋!」


    「娘,那個家夥人高馬大的,我的皮給他當襪子穿還不夠呢!」她忍不住抗議。「而且我好歹也是你親生的,你怎麽忍心這樣欺負自己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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