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叔是鬱宅的管家,鬱宅內一切大小事務他都有看管著,而鬱裴掏出來的這個白色食盒莊叔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那它是怎麽出現在鬱裴書包裏的呢?


    “這是我同桌的飯盒,他早上請我吃了雞蛋餅。”鬱裴笑著對莊叔說,“我想裝點哥哥買的車厘子去分給他吃。”


    “那我幫你洗就好了。”


    莊叔說著,捋起袖子就要幫鬱裴洗食盒,但鬱裴卻側身避開了他,開口道:“不用你幫我啦,莊叔,我自己洗就行了。”


    被鬱裴拒絕了,莊叔就隻能站在一旁,沉默地看著鬱裴洗幹淨了那個食盒,又往裏麵整整齊齊地堆了一滿盒車厘子。


    鬱裴見莊叔一直盯著自己看,又洗了一盤車厘子,遞到莊叔麵前問道:“莊叔,你要吃嗎?”


    “莊叔不吃了。”莊叔笑著搖搖頭。


    鬱裴端著車厘子往外走:“那我拿去給哥哥吃。”


    鬱卿今天是在家吃飯的,他和鬱裴有著六七分相似的臉上一向沒什麽表情,一對劍眉也總是緊緊的皺著,隻有在看到自己唯一的弟弟時才會舒展開,露出溫和的微笑:“阿裴。”


    “哥哥,吃車厘子。”鬱裴把那盤車厘子往鬱卿麵前推。


    鬱卿順著鬱裴的意思,從盤裏拿了顆車厘子,見鬱裴旁邊還放著個裝滿車厘子的白色食盒,不禁問道:“這些車厘子是阿裴等會想帶去學校吃嗎?”


    “嗯。”鬱裴點點頭,“我想拿去分我的同桌。”


    鬱卿又接著說:“那廚房裏的車厘子還夠不夠你吃?不夠的話哥哥再讓人買點回來。”


    鬱裴說:“夠的,謝謝哥哥。”


    簡單的談話結束,兩人之間又恢複了寧靜,像是無話再可談論一般,靜謐的氣息圍繞在他們身側,鬱卿看著坐在餐桌旁,低著頭乖乖吃飯的少年,覺得心窩的某處驀地一澀。


    鬱裴吃飯時很安靜,纖長的眼睫總是垂著,斂去眼底所有的情緒,叫旁人總是看不清他心底到底在想些什麽,鬱卿清了清嗓子,又開口,澀聲喊道:“阿裴……”


    “嗯?”鬱裴聞聲而抬頭,露出眼睫底下一雙淡茶色的眼睛。


    鬱卿想要道歉,可他張了張唇,卻隻是發出一聲輕輕地歎氣:“你和哥哥說,顧崢轉學過來後要來我們家裏住是嗎?”


    “嗯。”鬱裴應聲道,“顧崢說他不想住校。”


    “沒事,不想住校就來咱們家裏住,他的房間哥哥已經讓人收拾好了,就住在你隔壁。”鬱卿說著,又忍不住歎了口氣,“哥哥總是很忙,沒什麽時間陪你。”


    “沒事的。”鬱裴抿起唇角,眼睫又再次垂下,盯著湯碗裏自己的倒影,“我長大了,我能照顧好自己的。”


    “阿裴,你有、沒有……”鬱卿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幾個字幾乎隻是擦著唇出口,僅僅發出了微弱的氣流聲。


    鬱裴沒有聽清:“哥哥你說什麽?”


    “沒什麽。”鬱卿輕輕笑了笑,“吃飯吧,你等會該睡午覺了。”


    “嗯。”鬱裴點點頭,吃完午飯後和鬱卿說了午安就回房睡覺了。


    下午在學校時,鬱裴從書包裏拿出了一整食盒的車厘子遞給洛長洲的時候,引起了周圍不少人的關注。


    “這麽多車厘子啊?”譚啟明雖然不是什麽吃貨,但是看到這麽多車厘子時還是忍不住垂涎。畢竟車厘子這種水果不怎麽便宜,更別說拿出這麽一整盒來送人。


    鬱裴見譚啟明一直盯著他給洛長洲的食盒,擔心他和洛長洲搶,就對譚啟明說:“我家裏還有很多,明天再給你帶好了。”


    洛長洲聞言,探頭看了譚啟明一眼。


    譚啟明馬上道:“你把我當什麽人了,放心,你家鬱裴的東西不會和你搶的。”


    鬱裴聽到譚啟明說到“你家鬱裴”四個字時,耳根有點點發紅,自從他們兩個開始每天一起用白瓷杯泡茶喝後,就被譚啟明整天打趣。


    “不搶你就別一臉流口水的表情。”洛長洲說著,把食盒塞進了自己的書包裏。


    “我哪有流口水啊。”譚啟明反駁道,隨後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麽,轉頭問鬱裴,“你說你家裏還有很多車厘子?”


    “嗯……哥哥給我買了很多。”譚啟明這麽一問,鬱裴也發現自己好像說的有些多了。


    但好在譚啟明並沒有深想,隻是道:“那你哥哥可真疼你,我媽都不買給我吃。”


    洛長洲從桌屜裏掏出英語本,對譚啟明說:“等下上課就要聽寫英語單詞了,你還不趕緊複習?”


    “什麽?!”譚啟明大驚失色,“等下要聽寫嗎?”


    在得到同桌肯定的回答後,譚啟明罵了一句“臥槽”就馬上轉過頭去記單詞去了。


    鬱裴的英語不錯,等會上課田覓老師要聽寫的單詞他也全都記下了,所以他也不急,隻是拿著英語課本隨意掃了幾眼,他見洛長洲一直沒動那盒車厘子,就問他:“長洲,你怎麽不吃,你不喜歡車厘子嗎?”


    洛長洲聞言,轉頭看了他一眼,側頭到他耳邊小聲說:“學校裏人太多了,我不想分給他們吃,等回家了我再吃好了。”


    每個念過書的人大概都有這樣的經曆,一些好吃的東西你不分給同學有些說不過去,但分了自己又有些舍不得,但鬱裴沒有想到眾多學生眼中的高嶺之花學霸洛長洲竟然也會有這種別扭的想法,忍不住有些想笑。


    而洛長洲說話時熾熱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頸上,鬱裴覺得有點癢,就縮了縮脖子,也湊到洛長洲耳邊小聲道:“沒事,我家裏真的還有很多,我可以再給你帶。”


    說完,他又笑著補充道:“偷偷的給你,不讓別人看到。”


    這下輪到洛長洲縮脖子了,他坐直身體,盯著少年的深藍色眼珠有些發暗,隨後勾起唇角道:“我和你開玩笑呢,我媽喜歡吃車厘子,我帶回去分給她吃一點。”


    “啊,伯母喜歡吃啊。”鬱裴說,“早知道我就再多帶一點來了。”


    洛長洲沒忍住,抬手輕輕碰了碰鬱裴的頭發:“好了,以後多的是機會,馬上聽寫了,再看會書。”


    鬱裴對洛長洲的話如奉聖旨,沒有細想他這句話那裏不對,馬上低頭認認真真地記著單詞。而說出這句話的洛長洲卻發起了小差。


    他用餘光悄悄望著少年,眼神如畫筆般寸寸勾勒過他的臉龐,從雪白的臉頰到纖長如羽的眼睫,從淡茶色的眼瞳到緋色的嘴唇,還有耳畔垂下的發絲,唇邊勾起的弧度一直沒有變小過。


    晚上洛家吃飯的時候,飯桌上多了一大疊暗紅欲滴的新鮮車厘子,上桌後的洛父見了後馬上拿起一顆喂進嘴裏,吃完後又拿起一顆,一邊吃一邊問洛母:“這車厘子你在哪買的?可真好吃,我前幾天在老楊那看的都沒這個新鮮。”


    洛母聞言一愣,看向洛父道:“難道這車厘子不是你買的嗎?我剛剛已經吃了好幾個了,我以為是你買的。”


    “怎麽會是我買的呢?”洛父也愣住了,“每天買菜的是你啊。”


    洛母沒有其他工作,她每天就是去市場購置牧場和溫泉山莊所需要的新鮮食材和水果,所以洛父以為這是洛母買的。


    可是每天做飯的是洛父,洛母今天早上去買食材時根本就沒買車厘子,她又喜歡吃車厘子,便以為這是洛父買來討她歡心的。


    洛母問:“我今天也沒買車厘子啊,那這車厘子是哪來的?”


    “阿裴給我的。”洛長洲放下碗筷,伸手拿了一顆車厘子吃,“我帶回來分你們吃。”


    洛父臉色登時一變:“阿裴是誰?!”


    洛長洲神色不變:“你未來兒媳婦。”


    “你——我——”洛父聞言,嘴裏的車厘子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洛長洲卻道:“你剛剛已經吃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以後阿裴來了你可不能罵他。”


    洛父:“……”


    洛母比洛父看得開一些,洛長洲性取向這事剛被知道那段時候他們就鬧過了,可是不管怎麽鬧也改變不了,那隻能認命,再說洛母實際上覺得自己還能再生一個呢,她笑眯眯地又去拿車厘子吃:“好好好,那媽媽多吃一點,等阿裴來了媽媽保證不罵他。”


    孤軍奮戰的洛父嘴都氣歪了,可他又拉不下臉,隻能看那邊的洛長洲和洛母一口一個吃得歡,最後看那車厘子賣相太好,沒忍住偷偷拿了幾個吃。


    洛長洲見狀,唇角勾了勾,但也沒出言讓洛父沒臉。


    洛父見狀才舒心許多,晚上臨睡前,他遞給洛長洲一盒茶葉。


    那是一盒金駿眉,不算特別頂級昂貴的茶葉,但也不怎麽便宜,洛長洲挑眉問道:“要我給你泡茶嗎?爸。”


    “泡你的頭。”洛父沒好氣地瞪了洛長洲一眼,“這盒茶葉我和你媽都不愛喝,放家裏也沒人喝,你拿去送給人家。”


    洛長洲接過茶葉說:“怎麽沒人喝,我喝啊。”


    洛父聞言真想揍這不孝子一頓,丟下一句:“愛送不送”就走了。


    “爸——”洛長洲喊了他一聲,“車厘子我和媽給你留了點,在冰箱裏放著。”


    洛父沒有回頭,但腳步明顯頓了一下。


    洛長洲笑了笑,關門進屋後拿起手機,給鬱裴發扣扣消息道:[那些車厘子我們吃完了,我爸和我媽都特別喜歡。]


    鬱裴也很快就再兩分鍾後就給他回複了:[真的嗎?愛吃就好,要不要我明天再給你帶點過來?]


    [不用了,你留著自己多吃點吧,明天給你帶樣東西。]


    鬱裴很期待:[是什麽?]


    [明天再告訴你,該睡覺了,快點去睡覺。]


    [知道啦,晚安。]


    [晚安。]


    道晚晚安之後,鬱裴隻是調暗了屋內的光線,並沒有立刻關機睡覺,他在偷偷地看洛長洲的扣扣空間。


    洛長洲今天發了一條說說,並配了一張圖。


    那是錦帶小道的照片,錦帶小道是南城這邊的一處風景,因小道路旁種滿了彩霞似的錦帶花而得名,錦帶花的周期很長,幾乎能持續整個春天,花語是:前程似錦。


    鬱裴以前走過這條路一次,所以才會在那次“多樣校園”的活動中,為同學們畫上一片盛開的錦帶花,祝願同學們前程似錦。


    開學的時候,他曾經惋惜過自己的作品被白漆所覆蓋了,可是現在看到洛長洲發的這張照片時,他忽然又感覺心底像是開了多粉白婉約的錦帶花那樣,軟乎乎的,因此沒能忍住給洛長洲的說說點了個讚。


    洛長洲的消息馬上接踵而至:[不準看手機了,睡覺。]


    [好好好,我不看了,長洲晚安=3=]鬱裴趕緊回複道,還帶著點求饒的意思在尾巴加了個親親的表情,然後將手機放到床頭櫃旁,閉眼睡去。


    第二天鬱裴剛一見到洛長洲,就央著他給自己看他帶來的禮物是什麽,洛長洲被他磨得沒轍,就拿出了那盒金駿眉給他:“這種茶不苦的,給你喝。”


    鬱裴抱著茶很高興,隨後又想到洛長洲之前送給他的那小罐普洱白茶還沒喝完,說道:“可是之前你給我的那些白茶還有好多呢,我喝不完呀。”


    洛長洲想了想,說:“你不是說你哥哥經常喝咖啡嗎?你可以把這盒茶葉送給他,讓他試試啊。”


    鬱裴一想也是,鬱卿經常喝咖啡提神,可是經常喝咖啡對身體不大好,如果鬱卿也能像洛長洲一樣喝茶就好了,於是他便把這盒茶葉揣進書包裏,笑笑地對洛長洲說:“好,我回去就拿給哥哥。”


    洛長洲看著他彎彎的笑眼,唇角不禁也往上勾了勾。


    中午最後一節體育課時,鬱裴正準備像以往那樣,抱著他和洛長洲的書包去偏僻的小桌那裏時,忽然聽到站在離他不遠處,兩個請了病假的女生在談論一個他很熟悉的名字——


    “你聽說了嗎?齊雯薔和蕭杭一分手了。”


    “早就聽說了,看都看得出來啊,現在蕭杭一打籃球齊雯薔都不往他那邊湊了。”


    一個女生臉上滿是不解:“我覺得蕭杭一對齊雯薔挺好的啊,她怎麽就和蕭杭一分手了呢?”


    另一個女生聳聳肩道:“誰知道呢?”


    鬱裴不是故意偷聽她們說話的,隻是她們說話的聲音沒有經過刻意的壓低,再加上主人公曾是他之前的暗戀對象,所以鬱裴才會注意到她們在說什麽。


    不過現在再提起齊雯薔,鬱裴已經不會有之前那種難過的感覺了,甚至齊雯薔這三個字甚至不能引起他半點心緒的起伏,就好像對於他來說齊雯薔隻是個陌生人一樣。


    隻是因為那兩個女生的談話,鬱裴在坐到小石桌那邊後還是沒忍住,抻頭往男生籃球場那邊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蕭杭一還是和以前那樣與一堆男生在一起打籃球,隻是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動作也不再刻意耍帥,而操場旁邊,也沒了那個幫他抱衣服和水瓶的女生。


    “在看什麽呢?”跑完步回來的洛長洲仰頭喝完水,發現鬱裴的目光沒有落在他身上,而是看著前麵的籃球場,不禁低頭盯著鬱裴的眼睛看了一會,然後彎腰湊到他的麵前問他,“你在看什麽?”


    鬱裴被突然靠近的洛長洲嚇了一跳,猛得後退差點跌下椅子,還是洛長洲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才沒摔下去,洛長洲無奈,挑眉道:“我是不是長得很醜,都把你嚇到了。”


    “沒有啊。”鬱裴趕緊否認,他抬頭看了一眼洛長洲俊美的臉龐,又錯開眼神,“長洲你長得很帥啊。”


    “那你怎麽不看我?”跑步消耗的水分有點多,洛長洲又喝了一口水,明顯的喉結上下攢動著,他垂眸看著鬱裴,又揚起下巴指了指對麵藍球場上的男生,“你一直在看他們,你想去玩嗎?”


    鬱裴無法否認,但他又不好和洛長洲說齊雯薔的事,因為對他來說齊雯薔已經是個不重要的名字了,於是他隻能說:“不想,我不是有哮喘嗎,不能劇烈運動,所以覺得你們藍球打得好的男生很帥。”


    洛長洲轉學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知道鬱裴身體不好,但是不知道他得了什麽病,這還是鬱裴在他麵前第一次坦露自己的病情。


    “不要羨慕他們。”洛長洲對鬱裴說,“我比他們帥多了。”


    洛長洲這樣自戀地誇獎自己,鬱裴有些想笑,但他說的又確實是實話。


    “打籃球有什麽好玩的?一個兩個曬得那麽黑,你看我都不打了。”洛長洲坐在他身邊,打開習題冊對他說,“你這樣白白的多好,我媽就喜歡你這樣白白的。”


    鬱裴知道洛長洲不打藍球了是為了給自己補習,現在說這樣的話也是為了安慰自己,雖然他安慰的話聽起來有些怪怪的,但他還是附和著道:“對,我有長洲就好啦。”


    洛長洲勾了勾唇角,垂眸開始給鬱裴講化學。


    今天的化學課上的內容不是很多,也不算太難,然而講著講著洛長洲才發現,鬱裴的化學實在是太差了,他連最基礎的化學方程式都不會解,於是洛長洲便讓他先背一下元素周期表。


    背到一半,洛長洲突然問他:“我能給你布置一題家庭作業嗎?”


    “嗯?”鬱裴抬起頭,有些不解地望著洛長洲,“可以呀。”


    鬱裴還特地從書包裏拿出了本新的作業本,遞給洛長洲,等著他給自己的寫題目,然而洛長洲卻沒有動他的作業本,而是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張被折得好好的信紙,鋪開放到鬱裴麵前。


    那張信紙是米白色的道林紙,上麵有著銀色的燙金花紋,十分華麗漂亮,而信紙中央,被人用黑筆端端正正地寫了一道化學方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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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長洲問他:“會解這道方程式嗎?”


    鬱裴還在奇怪洛長洲為什麽要用這麽好看的信紙給他布置作業呢,聞言就看了看這道方程式,方程式看著不是很難,但是鬱裴連元素周期表都還沒背完呢,就搖搖頭道:“不會。”


    洛長洲輕輕笑了一聲,說:“不會就算了,過段時間再教你解。”說完,他又把那封信紙好好地疊起,塞回書包裏。


    “咦?為什麽要等過段時間呢?”鬱裴問他,“不是說是給我的家庭作業嗎?”


    洛長洲聽到他的問題,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鬱裴一直覺得,洛長洲是他見過的所有男生裏長得最帥的,因為混血,他的五官要比一般人深邃許多,而他五官裏,最好看的就是那雙藍寶石似的眼睛,他看人的時候,眼底的藍就像是大海,能將人溫柔地溺斃。


    鬱裴有些呆呆地望著他,隻覺得心髒漸漸變得越來越快,有股熱意順著臉頰下的毛細血管開始往全身蔓延,他看到洛長洲緩緩笑起,深邃的眼底有著濃濃的溫柔,低聲對他說:“秘密。”


    鬱裴趕緊低下頭,忍不住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臉。


    他的手一年四季都很冰,像是冰塊一樣寒冷,碰到熱乎乎的臉頰時他自己都被凍了一下。


    洛長洲像是沒發現他的窘況,垂眸收拾著桌上散亂的書本,說:“走吧,快放學了。”


    “嗯嗯。”鬱裴不敢再多說什麽,低著頭慌亂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在洛長洲看不到的地方,他用手在胸膛下輕輕按了一下。


    底下是他跳得快速且激烈的心髒,撲通撲通有力地撞.擊著他的手掌。


    鬱裴不知道他的心跳為什麽這樣快,就好像他得的不是哮喘而是心髒病一樣,他又抬頭悄悄看了一眼洛長洲,然而洛長洲卻也正好抬眸,與他目光相撞。


    鬱裴被嚇了一跳,掩耳盜鈴地別過頭,又奇怪自己為什麽要心虛。


    這樣的感覺有點熟悉,可鬱裴一時想不出他在什麽時候有過這樣類似的感覺,因此和洛長洲揮手道別坐上車後,鬱裴還是心不在焉的。


    他抬頭看向車外,因為到了春天,路旁的樹都生得枝繁葉茂,綠意欣欣,遠遠看著都能呼吸到那滿滿的生機與活力。


    鬱裴蹙著眉,當他目光掃過灌木叢中一朵怯怯盛開的白色野花時,他終於想起這樣的感覺他什麽時候有過了。


    那是在他還喜歡著齊雯薔的時候。


    因為喜歡,所以他連看一眼那個人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的目光打擾到他。


    可、可是……


    他不可能喜歡長洲啊。


    也不是不喜歡,長洲是個男生,他喜歡他應該像是喜歡顧崢那樣才對。


    鬱裴怔怔地,又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心口——這裏,在看到顧崢時不會跳得那樣快,在看到齊雯薔時也不會跳得那樣激烈。


    隻有在看到洛長洲時,它才會歡欣雀躍地鼓動著,恨不能從胸腔裏躍出,蹦蹦跳跳地窩進那個人的懷裏。


    鬱裴有些恍惚,眉頭輕輕地蹙著,看著像是有心事一般,直到張庚把車停好,他才惶惶回神。


    張庚問他:“小少爺,你今天在學校裏遇到什麽事了嗎?”


    “啊,沒有。”鬱裴很快調整了臉上的表情,他從書包裏拿出洛長洲送他的那盒茶葉,說,“長洲送了我一盒茶葉,我喝不完,在想要什麽時候把它送給哥哥喝呢。”


    張庚看了眼車庫,對鬱裴說道:“大少爺今天在家呢,小少爺您一會就可以見到他了。”


    “真的嗎?”鬱裴也伸頭去看了一眼,因為公司的事情非常多,鬱卿中午很少回家,他見鬱卿的車的確好好地停在車庫後便快速朝鬱宅走去。


    一進大廳,鬱裴果然就在飯桌前看到了鬱卿,鬱裴笑了笑,把書包放下後坐到他的身邊:“哥哥。”


    “阿裴回來了,快來吃飯。”鬱卿也笑著,給鬱裴添了碗飯。


    “嗯。”鬱裴接過碗,然後把洛長洲送給他的金駿眉推到鬱卿手邊,“哥哥,這個給你喝。”


    “這是什麽?”鬱卿把那盒東西拿起來一看,發現這竟然是一盒金駿眉茶葉後愣了下,便問鬱裴,“阿裴,這盒茶葉你哪來的?”


    鬱裴不懂茶的價格,如實回答道:“是長洲送我的呀,就是我的同桌,但是他之前還給我帶了好多普洱白茶,我喝不完,這個拿給哥哥你喝。”


    鬱卿聞言眉頭輕輕皺了下,不是說這盒茶葉有多麽昂貴叫人瞠目結舌,比這貴的茶葉鬱卿見得多了,但金駿眉的價格也不便宜,不該出現在學生互贈的禮物中,如果不是他知道鬱裴的性子,還會以為這是哪個人想通過鬱裴來討好他呢。


    “你之前帶的車厘子就是給他送的吧?”鬱卿問他。


    鬱裴答道:“是呀。”


    鬱卿說:“車厘子我買了很多,下午你再給他帶些去吧。”


    “嗯嗯。”鬱裴連連點頭,“長洲對我可好了,他還天天給我補習呢。”


    鬱卿聞言,心頭的最後一絲顧慮也打消了,他想反正還是學生,能有什麽壞心思呢,鬱裴也大了,是該有自己的朋友圈了,於是他又對鬱裴說:“阿裴可以帶他來家裏玩玩啊,再過幾天顧崢也就來了,家裏多些人還熱鬧。”


    鬱裴說:“我已經邀請他國慶來家裏過我的生日了。”


    “那就好。”鬱卿笑了笑,隨後又輕輕歎了口氣,他看了一眼正埋頭吃飯心情看上去還算不錯的鬱裴,然後從一旁的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將他今天中午回家的真正目的對鬱裴說,“阿裴。”


    鬱裴早就發現鬱卿旁邊放著個公文包了,他也猜到公文包裏放的文件估計是和自己有關的,不然以鬱卿的性格,他是不會把工作上的文件放在飯桌旁的。


    當鬱卿終於喊出他的名字時,鬱裴將頭垂得更低了,像是這樣做就能逃避鬱卿接下來要說的話,因為他大概能猜到這份文件是什麽。


    可是該麵對的始終還是要麵對。


    “阿裴,這份股權轉讓書你簽一下吧。”鬱卿的聲音很輕,但話裏的含義卻很重。


    鬱裴的動作頓時僵住,可是鬱卿拿著股權書的手卻動也不動,擺明了要鬱裴親手接過去。


    “阿裴。”鬱卿又輕輕喊了他一聲。


    鬱裴這才抬起頭來,眼眶紅紅地盯著鬱卿。


    鬱卿望著他通紅的眼眶,心窩也是酸澀地疼。


    “我……”鬱裴張了張口,“我不想簽。”


    “為什麽不想呢?”鬱卿還是很溫和地和鬱裴說著話。


    鬱裴別過頭,不去看他,哽咽道:“反正不管怎麽樣,哥哥都會養我,這些股份放在哥哥那裏就好了,哥哥為了公司那麽辛苦,有了這些股份哥哥在公司也好說話。”


    鬱裴雖然不管公司的那些事,可他也不是一無所知。


    鬱父去世的那樣突然,不管是公司裏的蛀蟲還是對手都虎視眈眈地盯著鬱氏這塊肉,巴不得能從上麵狠狠咬下幾口肥肉下來,鬱卿擁有的股份越多,他在公司的話語權才會越重。


    “不。”然而鬱卿卻否認了他的話,“哥哥會養你,可是這些股份本來就是你的,現在隻是物歸原主。”


    鬱裴還是側著頭,不去看鬱卿,也沒有說話。


    鬱卿歎了口氣,從椅子上站起來,摟住鬱裴的半邊身體,輕輕摸著他的腦袋柔聲說:“不管媽媽怎麽說,你都是哥哥的親弟弟啊,正因為你是哥哥的弟弟,所以你才要拿著這些股份,因為哥哥知道,你永遠會站在哥哥這邊的,不是嗎?”


    鬱裴聽了他的話,終於忍不住伏在他腰間輕輕啜泣起來:“可、可是媽媽說……”


    “媽媽病了,她說的話不能相信。”鬱卿柔聲安慰鬱裴,他將手裏的另一份文件遞給他,那是一份親子鑒定書,“你看,你是哥哥的親弟弟。”


    鬱裴從他腰間抬起頭來,抹了抹臉上的眼淚,幾乎是用搶的從鬱卿手裏拿過那份親子鑒定書,等他看清親子鑒定書下寫到:被鑒定人與鑒定人為兄弟關係時,他才安靜下來。


    鬱卿半彎下腰,將筆塞到鬱裴手裏,又把股份轉讓說明書遞給他,溫聲道:“這下阿裴可以簽字了嗎?”


    鬱裴沒有說話,但他頓了幾秒,終於沉默地在股份轉讓說明書上簽了自己的名字,當名字的最後一筆落下,他像是脫力般的鬆開了筆,望著股份轉讓說明書的目光有著悲哀和難過,又有著釋然。


    “好了,我們繼續吃飯吧。”鬱卿拍拍鬱裴的肩,“一會阿裴還要睡午覺呢。”


    “嗯……”鬱裴低低地應了一聲。


    等到鬱裴吃完午飯要上樓睡覺時,鬱卿突然喊住他,遞給他一張□□。


    鬱裴不解地望著手裏的卡:“哥哥,這是……”


    “這是你的股息紅利,也算是你自己私房錢。”鬱卿對鬱裴笑笑,說道,“阿裴快十八歲了,也該有自己的小金庫了呀。”


    “可是。”鬱裴頓了頓,又輕輕說道,“我沒有什麽要買的呀。”


    鬱卿每個月都會給他很多零花錢,鬱裴生活在鬱宅裏,也不用愁吃穿,這些仆人都會為他打理好,就連他畫畫要用的紙筆顏料,在每個新季度也會有專門的人為他買了送過來,所以鬱裴是真的不缺錢。


    當然這隻是對鬱裴來說。


    他這個年紀的大部分男生們,其實錢是不夠花的,要麽打遊戲氪金,要麽買新的運動鞋,要麽為女朋友花錢,窮人有窮人的窮法,富人也有富人的窮法,像顧崢每個月就都在喊窮。


    所以鬱卿就覺得很奇怪,他問鬱裴:“怎麽會沒有呢?顧崢都買了一輛跑車玩了,我看他朋友圈還經常曬些表,阿裴就沒有什麽想買的嗎?以前不是還會買些新顏料嗎?”


    那是在以前。


    鬱裴默默地在心底回答道。


    他現在幾乎都沒摸過顏料,又怎麽會想買新顏料呢?


    但是他沉默了會,還是接下了那張卡,他問鬱卿:“哥哥,我可以買一些花種來家裏種嗎?”


    “當然可以。”鬱卿愣了一下,然後馬上說道,“阿裴想要養一些花嗎?”


    “嗯。”鬱裴應聲道。


    鬱卿點點頭:“養些花也好,可以愉悅心情。那阿裴想好養什麽花了嗎?”


    “還不知道。”鬱裴說,“我還沒有想好呢。”


    “那就慢慢想,有什麽事要幫忙都可以和哥哥說,哥哥不在可以找莊叔說。”鬱卿又摸摸鬱裴的頭。


    “哥哥。”鬱裴突然喊了鬱卿一聲。


    鬱卿問他:“怎麽了。”


    “……沒什麽,哥哥午安。”鬱裴垂著頭,拿起自己的書包就上樓了。


    鬱卿也和他說:“午安。”


    鬱裴回到房間後,將那張卡拿在手心翻來覆去看了好久,最後將它輕輕放在床頭櫃子的抽屜裏,他拿出手機,點進洛長洲的空間裏,翻看他的說說記錄。


    他記得洛長洲種著許多花,其中有一種花長得很好看,綠葉之間是成束的紅色花朵,花中央有著一個小小的白色花蕊,花蕾垂下時就像一個個飽滿的紅燈籠,非常可愛。不過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花,鬱裴想問問洛長洲這種花叫什麽,他想養。


    鬱裴找到洛長洲發的關於那花的說說後就去找他了:[長洲你睡午覺了嗎?]


    [還沒呢,怎麽了?]


    [我想問問你,這種【圖片】花叫什麽啊。]


    [哦這種花啊,它叫塔依毛西亞。]


    塔依毛西亞?鬱裴一愣,這好像是個外國的名字。


    下一刻,洛長洲又給他發消息道:[它是斐濟的國花,怎麽忽然問這個問題?]


    鬱裴回複道:[我想養花,就是這種花,所以來問問你,它是國花啊,能夠買到嗎?]


    [當然可以,不然我怎麽會有這種花呢?不過你不用買了,我把我種的這盆送給你好了。]


    [真的嗎?]鬱裴有點高興,但是他又說不出自己為什麽高興,[可是這樣的話,你不就沒有這種花了嗎?]


    [沒事,等它開完花之後,你再給我它的種子就好。]


    [嗯嗯,那這種花有什麽花語嗎?]


    [有,它的花語是:淚水帶來新生活。]


    新的生活啊……


    鬱裴怔怔地看著洛長洲給他發的花語,靠在軟枕上閉上眼睛,漸漸睡去。


    但學生們中午的午睡時間不是很長,因此鬱裴下午去上課時,他眼眶周圍微紅的痕跡還未完全褪去,即使他用冷毛巾敷了一會眼睛,但哭過的痕跡還是很明顯。


    洛長洲見到他時,盯著他眼睛看了很久,這才把目光挪開。


    鬱裴按著呯呯直跳的心髒,以為這件事就算這樣過去了,誰知道洛長洲忽然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今天的陽光好刺眼啊。”


    “嗯?”鬱裴被他這句話弄得莫名其妙。


    “你看。”洛長洲低下頭,指著自己的眼睛說,“我眼睛都被刺紅了。”


    鬱裴一看,洛長洲的眼眶周圍確實紅紅的,眼裏還帶著濕濕的水霧,深藍色的眼瞳中央瞳孔收得很細,很明顯是盯著太陽看久了才會有這樣的情況。


    “長洲……”鬱裴輕輕喊著他的名字,鬱裴不知道他胸腔裏奔湧的情緒是什麽,他隻知道自己此刻需要看著洛長洲,心髒才能得到片刻的寧靜。


    洛長洲對他笑了笑,然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對他說:“走吧,快去教室,外麵的光線太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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