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裴一時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他和洛長洲站在食堂外麵的一棵紅花楹樹下,腳畔有著幾瓣頹落的豔紅色花瓣,無數同學路過他們的身側,急匆匆往教室趕著,偶爾回頭投來好奇的一瞥,隨後又很快離開,就好像他和洛長洲被單獨地隔離在一個寂靜的地方,這裏靜謐得讓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它像是有規律般呯呯地撞擊著他的耳膜,連帶著那個鬱裴想都不敢去想的猜測。


    “阿裴——!”已經走遠了的顧崢見他們兩個沒有跟上,連忙揮手呼喚他。


    洛長洲也沒有逼迫鬱裴非要回答那個問題,他什麽也沒說,把手裏已經剝去包裝殼的巧克力麵包放到鬱裴手裏,輕聲道:“走了。”


    鬱裴怔怔地跟上去,木訥地啃著手裏的麵包。


    回去的路上,也許是因為嘴巴被零食塞著,顧崢沒有再拉著鬱裴說話,三個人都很安靜地朝教室走著。


    “對了阿裴,今天放學我就不和你一塊回去了。”走到一半,顧崢忽然和鬱裴說,“以後也不和你一塊,我們就早上一塊出門,因為我要出去……嘿嘿你懂的。”


    顧崢挑挑眉梢,對鬱裴使了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地眼神:“我晚上會自己打車回去的,等再過幾天我的跑車來了我就自己開車了。”


    顧崢不提這事,鬱裴還差點忘了他每天放學是要和洛長洲一起走段路後才會分開的,如果顧崢真的和他們一起走,那可能還不太方便,現在顧崢自己回去倒還好。


    於是鬱裴點點頭,說:“好。”


    在快要進去教室的時候,鬱裴終於忍不住了,他沒有再顧忌顧崢也在一旁,喊住洛長洲,問他:“長洲……你早上和我說想要告訴我的那件事,到底是什麽呀?”


    洛長洲抬起眼眸,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開口,低聲道:“放學後,我帶你去個地方,然後我再告訴你。”


    鬱裴說:“放學後嗎……”


    “嗯。”洛長洲問他,“你有空嗎?”


    “有的。”怎麽會沒有空,鬱裴心裏有種念頭,他覺得洛長洲要和他說的那件事,一定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的。


    洛長洲笑了一下:“那就放學再和你說。”


    鬱裴渾渾噩噩地回到座位坐下,英語課上,田覓老師在講台上講得十分賣力,明明是他現在最喜歡的科目,但鬱裴卻沒有聽進多少字,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洛長洲。


    人就是這樣,你越不去想什麽事,那件事就會像紮了根似的死死待在你腦海深處,迫使你無法忽略他。


    而鬱裴就算是不斷地告誡自己,洛長洲想要和他說的事可能是這世界上任何一種事,但絕不可能會是喜歡他這件事,可鬱裴卻無法否認,他最期待,最希望的,卻就是這件事。


    從小到大,鬱裴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個不幸的人,因為他不愁吃穿,父母健在,還有個哥哥做頂梁柱,家裏的一切事都不需要他去操心,這樣完美的家世,不該有任何的遺憾。


    可他也從沒覺得過他是一個幸運的,他想要父親的注意,想要母親的疼愛,想要哥哥的在乎,想要同學們的友好相處,想要老師的信任和理解,但這些看似非常平凡和能輕易獲得的東西,他卻什麽都沒有,他越是想要,這些東西就會與他背道而馳,離他越來越遠。


    直到遇上洛長洲。


    鬱裴覺得,他能夠遇上洛長洲,能和他成為好朋友,甚至能夠默默地喜歡他,這就已經是他最幸運的事了。


    他現在能和洛長洲靠得這樣近,左右不到半米的距離,他隻需要動一動胳膊,就能隔著兩層薄薄的校服碰到洛長洲手肘,如果再幸運一點,他還能感知到洛長洲身上的溫度,那是一種他以前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溫暖,溫暖到他足以讓他為之落淚。


    所以說他已經足夠幸運了,不應該,也不能再去奢求其他的事了。


    鬱裴挪開視線,沒有落在田覓的身上,沒有去看黑板,甚至連餘光裏都失去了洛長洲的身影,他在看窗外的世界。現在是上課時間,校園裏一個遊蕩的人影都沒有,隻有孤獨的紅花楹樹矗立在路旁,偶爾在風的吹拂中落下幾片花瓣,他看得是那樣專注,認真,就好像就好像那是他的世界一樣,孤獨得隻有他一個人。


    午時風起,涼風從窗外灌入,冷冷地打在鬱裴臉上,也刮得他眼睛生疼,他眨了下眼睛,就有不爭氣的眼淚順著臉龐劃下,浸過淚水的皮膚被風一吹,在這本該炎熱的夏季,鬱裴卻冷得發疼。


    他沒想到自己對眼淚的自控力竟然那樣差,也沒想到他對洛長洲的喜歡那樣深,喜歡到因為他的一句話就聯想了那麽多的東西,喜歡到隻要一想到他可能不會喜歡自己,就覺得剛剛才明亮起來的人生又失去了所有顏色,驀地灰暗下去。


    鬱裴保持著這個姿勢,一直到下課。


    他沒有動手擦過臉上的淚,不過那些水跡早就被風幹了,下課鈴響完後,他就聽到洛長洲在身後喊他:“阿裴。”


    鬱裴沒有回頭,他擔心自己眼眶還是紅的,怕被洛長洲看出端倪,連忙深吸一口氣強裝語氣正常道:“怎麽啦?”


    洛長洲問他:“你為什麽要一直看著窗外。”


    “剛剛上課一直盯著黑板,眼睛有點痛。”鬱裴垂在袖管裏的手不斷扣著掌心,“所以我想看點植物,放鬆一下眼睛。”


    “你騙我。”洛長洲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謊言,“你從上課起就在看了。”


    “如果你想問我怎麽知道。”洛長洲甚至不給他一點反駁的餘地,“因為我上課也沒看黑板,我一直在看你,所以我知道。”


    鬱裴聽到洛長洲說的這些話,本來已經恢複清晰的視線又開始模糊起來,他忽然覺得好委屈,委屈洛長洲為什麽要對他說這樣話,他會誤會的啊,會誤會洛長洲也喜歡他,這樣他就再也壓抑不住自己想要告訴他自己也喜歡他的心情。


    可是對於他來說,告白是一場審判——而結果,全部都取決於洛長洲一個人。他害怕審判的結果是他所不能接受的,所以他會逃避,逃避這一天的來臨,會想無限拉長這個日期到來。


    “阿裴?你怎麽了?”洛長洲見他還是不肯回頭,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微微用力想要迫使他轉過頭。


    鬱裴轉過身,卻把頭垂得低低的,不肯去看洛長洲的眼睛,但他知道自己通紅的眼睛肯定已經暴.露了,所以他澀聲道:“我……我有點不舒服。”


    說完這句話,鬱裴就和早就在後座睡著了的顧崢一樣,抬起胳膊趴到桌子上去了。


    洛長洲又輕輕喊了他一聲:“阿裴……”


    鬱裴悶聲道:“長洲你別管我,我趴一會就好啦。”


    最後一節課是語文課,他聽著黃老師從黑板上傳來的年邁聲音,睜著眼睛看著做自己的膝蓋,一直沒有睡著,也沒有抬頭,直到放學的鈴聲響起,他才桌上抬起頭來。


    “這是上節課的筆記,都幫你寫好了。”洛長洲見他起身,就遞給他一本筆記本。


    筆記本是全新的,深藍色的一本,封麵有著洛長洲為他寫的名字,字跡清晰有力,鬱裴伸手接過筆記本,心裏愧疚得不行,他焦急地想要和洛長洲道歉:“長洲,對不——”


    然而洛長洲不等他說完就輕輕地笑了一聲,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腦門,望向他的眼眸專注又溫柔:“你額頭上都睡出印子了。”


    鬱裴怔怔地摸了下自己的額頭,觸及之處確實有些不平整,應該是被衣服壓出的印子。


    “放學了嗎?”後座的顧崢也終於睡醒了,他的睡姿是真的放肆,起來後臉頰和額頭上都是紅紅的大片壓痕,但即使這樣,他的外貌依舊帥氣。


    “阿裴我先走了啊,我們下午見!”顧崢看到班上的同學都在往後走著,睡意頓時消散,扔下一句話後就抄起早就收拾好的書包往外跑。


    鬱裴還沒來得及應聲,顧崢就跑得連影子都看不到了。


    “阿裴,今天中午你可以不回家吃飯嗎?”洛長洲一邊向往日那樣幫鬱裴收拾著他桌上散亂的書,一邊問他。


    鬱裴知道洛長洲大概是終於要和他說那件很重要的事了,就點點頭說:“好,我給張叔打個電話。”


    鬱裴給張庚打完電話後,又給莊叔發了條短信,讓他中午不用等自己和顧崢了,他們兩個都不回家吃飯。


    莊叔和鬱卿不像之前鬱母在時候,他們給鬱裴的生活都很自由,從不幹預他的事,也不多問,隻是說路上注意安全,有什麽事給家裏打電話就行。


    “可以了嗎?”見鬱裴放下手機,洛長洲問他。


    “是的。”


    “那我們走吧。”


    鬱裴想要去拿他的書包,洛長洲卻快他一步幫他拎起了書包,說:“你不是不舒服嗎?我幫你拿就好。”


    “我……”鬱裴頭垂得很低,聲音也很輕,“我其實沒有不舒服……”


    “不要多想。”洛長洲伸手幫鬱裴理了理他耳畔的頭發,他看著鬱裴這一早上難過的模樣,很想現在就幹脆利落地說出那句話,可是教室裏還有很多沒有走完的同學,所以他隻能說這麽一句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有個精神病暗戀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阿辭姑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阿辭姑娘並收藏有個精神病暗戀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