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盛夜行沉默著不知道說什麽。


    他憋住了想歎氣的衝動,拍了拍路見星。


    怕刺激到什麽不好的回憶,曾經感同身受過的盛夜行盡量放柔語氣,“路見星,能放開麽?”


    路見星僵硬了幾秒,回答:“可以。”


    又過了幾分鍾,盛夜行實在被勒得難受,完全不知道小自閉哪兒來這麽大力氣,又問:“能放開嗎?”


    路見星的語氣聽不出什麽情緒:“不可以。”


    想起唐寒老師偶爾和隔壁班小孩的對話,盛夜行又誘導似地問:“到底是可以放開還是不可以放開?”


    路見星說:“可以。”


    盛夜行覺得頭疼,自己的掌心都要被自己掐腫了,換了個順序繼續問:“不可以放開還是可以放開?”


    路見星想了想,“不可以。”


    過了沒半小時,在略為別扭的氣氛之下,路見星終於乖乖地鬆開了手。


    盛夜行也明白,路見星長期在線開西瓜的技能練成了。


    然後,撒嬌耍賴靠沉默抗議的技能也登峰造極了——


    連自己都他媽抵抗不了。


    自己還得再跟老師強調一次,要教教路見星怎麽防身,真不能再隨便開瓢了……


    但好像這次出手,路見星走的下路,是直接往對方犯賤的手上招呼去的。


    還行,有進步。


    盛夜行想著,打開辦公室門,看了一眼守在門口的唐寒,說:“他沒事兒了。”


    “我知道你最不喜歡管閑事,”唐寒愧疚不已,“但是這次真的麻煩你了……”


    “沒關係,”盛夜行吹了聲口哨,朝老師笑,“我回教室了。”


    臨走前,唐寒看了眼跟在盛夜行身後的路見星,“你真的能安撫到他。”


    誰安撫誰還不一定。


    盛夜行沒說這句話,把校服領口又立起來,雙手揣兜,拿著假條走了。


    原地站著的路見星一動不動,他還有些沒緩過勁兒來。


    他一向是非常討厭觸碰的,從小到大表達得最多的情緒就是“不要碰我”。


    他喜歡穿連帽的衣服是因為背部靠上的那一塊必須要有什麽東西“負載”在上邊兒,自己才覺得舒服,其他任何讓他感覺到不舒服的版型、質地都會讓他煩躁、發悶。


    現在,路見星發現自己好像喜歡用觸覺去感知一小部分的人的存在。


    聽覺感知的異常導致路見星無法忍受任何多餘的話語,也不喜歡突然的“挑釁”。


    這些都是他生理承受不住的刺激——


    打架也是條件反射所帶來的反應。


    他習慣了大多數人小心翼翼的觸碰、帶著善意或惡意的接近,但像盛夜行這樣明確要與他劃清界線的情況還是第一次見。


    因為同情也是一種傷害。


    盛夜行明白,路見星也知道,所以保持距離。


    但是擁抱著別人的感覺,是溫熱而滿足的。


    路見星!


    你在想什麽啊。


    他晃晃頭,想把腦子裏莫名其妙的想法全部甩出去。路見星明白自己這輩子注定無法和常人一樣去感知部分事物。


    回到班上,路見星發現盛夜行已經不在了。自己從來沒有去注意過某一個人的存在,這種認知讓路見星感覺到有些許陌生。


    教室不大,卻容納了近三十名學生,各有各的病法。


    路見星身上那些“可憐”,放在他們之中也好像顯得如此稀疏平常。沒有人會過多地在意。


    這些同學在討論什麽,路見星也不是很在乎。


    總之,在特殊學校裏,什麽事兒都還是得靠自己。


    他們正聚集在顧群山的桌邊,聽這位百事通高談闊論。


    “我還專門查了一下情況,”


    顧群山的聲音不大不小,沒有帶貶低的意思,“怎麽說呢,就比如我是自閉症患者,你站在我麵前跟我說話,你的聲音會被自動減低百分之七十,我的腦袋像裝在封閉容器裏。我甚至可能理解不了你說話,也沒有辦法去注意你這個人的存在,我可能對你的衣服更感興趣。我也不能接受其他人的觸碰,我會長期地重複刻板動作,比如一直玩兒瓶蓋長達數小時……”


    路見星從後門進,一言不發地坐回位置上。


    顧群山這些話早已被他自動過濾了……


    現在他的眼裏隻有桌上還沒削完的鉛筆刀。


    也許是他在辦公室門口的“暴行”傳遍了班級,有女生看他拿刀,緊張地往後縮了縮。


    有人小聲嘀咕:“路見星拿刀了。”


    路見星內心直歎氣,我拿刀又不是削你的。


    我削2b的……鉛筆。


    “在美國,自閉症是第三大發展性疾病。大概每一萬名兒童中有四到五位兒童是自閉兒。”


    顧群山拿書本遮住臉,小聲說完最後幾句,“所以路見星這樣也不算特別罕見……”


    上課鈴響,已經有人跟著注意到路見星回來了。


    他們看見他手裏的刀,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些,雖不至於避如蛇蠍,但這個動作還是讓路見星僵了一下。


    “我們還是不要討論了吧……”有人說。


    “謝謝。”一向不開口的路見星突然出聲,語氣十分平靜,“不要,討論。”


    “哎,路見星回來啦。”顧群山扭頭看過來。


    小自閉居然講話了!


    他是不想惹路見星的,剛剛那番話也是說給同學們聽,也不想再看到有人欺負他了。


    再說了,顧群山跟在盛夜行屁股後邊兒打了那麽些年球,和盛夜行有一定的交情,老大說了這人惹不得他就不惹,還沒傻逼到自己去觸黴頭。


    顧群山撓撓頭,覺得自己做得不妥,認真道:“對不起。”


    來班上這麽多天,對自己什麽態度的同學都有,可顧群山是第一個道歉的。


    路見星態度緩和了點兒,眨眨眼,想“嗯”一聲“嗯”不出來,話卡在喉嚨裏,隻得點點頭。


    “我叫顧群山,和李定西一樣是多動症,之前和你們一個寢室的,”顧群山指了指自己的同桌,“他叫林聽,失聰。”又指指耳朵。


    感覺到拉扯,林聽慢慢轉頭,他耳朵上的助聽器看起來非常重。


    他朝路見星友好地笑笑,一敲桌子,說話聲音奇大:“你好!”


    林聽是後天耳聾的小孩,聽聲全靠人工耳蝸完成,說話的音量自然控製不住地變大。


    路見星聽得清楚,看他自信又友善的模樣,緊抿的唇角逐漸放鬆,試著張嘴喊人:“林聽。”


    林聽又笑,指了指黑板,轉過去了。


    他好像並沒有聽到路見星叫他的這一聲。


    才踹著籃球進教室的盛夜行剛好撞見這一幕。


    他像往常那樣把籃球踢到班級角落,抽凳子出來就要坐,心裏忽然有點兒不舒服。


    怎麽就叫上林聽了……


    操。


    來學校這麽些天,路見星都還沒叫過自己的名字。


    不服。


    他正要坐下,季川老師在講台上拿教鞭敲了敲,“盛夜行!”


    “到。”盛夜行扯開汗濕的領口,懶洋洋地答。


    季川看這臭小子寒冬臘月的還隻穿一件薄衛衣,心想不知道又皮到哪兒去了,有些無奈道:“你校服呢?”


    盛夜行沉默幾秒,說:“給低年級的學妹了。”


    話音剛落,路見星握筆的手不自覺抖了一下。


    季川好奇道:“為什麽?”


    盛夜行擺擺手,指了指走廊外,“下課說。”


    他這架勢,一時讓季川分不清誰到底才是老師。季川也沒法,招呼著學生繼續上課。


    看季川老師扭頭過去寫數學公式了,盛夜行手賤,看自己之前腦充血劃的那一道幼稚的“三八線”,麵子上有點過不去。


    他手肘一動,把自己的橡皮擦碰掉在路見星那邊,咳嗽一聲。


    路見星對人遲鈍,但對物品十分敏銳,看了眼橡皮擦,抬頭用眼神詢問:你的?


    “嗯,你讓一讓,我來撿。”盛夜行說。


    路見星退了點兒,盛夜行彎腰下去,正在想抬起頭之後要怎麽跟路見星講話,忽然後腦勺一陣劇痛。


    盛夜行努力忍住悶哼,痛得眼冒金星。


    緩解了會兒疼痛,他不解地抬頭,腰卻還是彎著的,視線一往上走,以極低的角度打量路見星——


    他沒想到,小自閉的麵部輪廓從下邊兒這種死亡角度看也能這麽得勁。


    再往下瞟瞟,小自閉的衣領也是敞開的,裏邊兒穿了件淺灰色羊毛衫。


    領口的紐扣都扣得有些歪扭,暴露在空氣中的鎖骨倒是好看。


    完了。


    我在想什麽?


    盛夜行故作淡定地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後腦勺,還沒來得及說話,路見星就開始艱難解釋起來:“不小心……”


    他指指桌麵,又指指桌腳,“抱歉。”


    小自閉居然兩口氣說了!五!個!字!


    目光回到桌子上,盛夜行心想這應該就是顧群山說的空間距離感知能力薄弱了。


    路見星常常對距離的判斷出現偏差,就容易拿丟、碰撞物品,撞門撞牆也是家常便飯,剛才應該是在自己彎腰撿橡皮的時候不小心碰了桌子。


    盛夜行會不會被我撞成傻子啊。


    路見星心想。


    隻見盛夜行搖搖頭,說:“沒事,不痛。”


    季川老師朝這邊兒看了一眼,盛夜行立刻坐直,裝沒事兒人,朝老師抬了抬下巴。


    接著,他冒著被開瓢的風險,用腳尖點了點路見星的凳子腿。


    路見星不解地扭過頭。


    他又想幹什麽……


    “聽說你成績挺好,能不能教我念幾個字,”盛夜行翻開草稿本,捉筆往上寫字,再把本子推過去,指著,“這個。”


    低頭看草稿本,路見星嘴角一抿,“盛。”


    “這個呢。”盛夜行又寫。


    “夜。”


    “這個。”


    路見星遲疑了會兒,說:“行。”


    盛夜行心裏爽快,右手開始轉筆,似笑非笑地,“連起來。”


    “成夜航……”路見星下意識地說完,手背卻被盛夜行忽然捏了一下。


    盛夜行臉黑得像鍋底:“不對。”


    等了將近五分鍾,路見星才吃力地改口,“盛,夜,行。”


    成了。


    路見星看他陡然放鬆的表情,像感知到什麽目的性,嘴角上揚,沒忍住一抹笑,再繼續低頭寫作業,呼吸都亂了。


    裝什麽裝,誰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啊。


    他懶得拆穿盛夜行的小心思,但不知道為什麽,盛夜行帶給自己的壓迫感非常地強,他自己的不吭聲也時刻讓盛夜行不想接近……


    但兩個人一碰上就總像有絲線互相連接,時刻能感受對方的存在。


    路見星看看盛夜行的後腦勺,拿中性筆在掌心畫了個小小的q版藥丸圖案,捏緊了,繼續寫作業。


    看小自閉認真學習了,盛夜行也不打擾他,趴著捱到下課鈴響,跑走廊角落去點煙,剛好碰上來抽煙的季川老師。


    “你校服呢?”季川散他一根爆珠。


    盛夜行接過爆珠塞校服兜裏,自己摸勁兒大的國煙出來點燃,吐一口氣,“說過了,給學妹了。”


    季川聽這說辭,瞪得眼珠子快掉出來:“學妹?學校禁止早……”


    “我們在操場打球,有來看球的小學妹突然一屁股血,”盛夜行吸一口煙,“我就把外套脫下來給她圍上了,沒別的。”


    “做得很棒,”季川學著唐春寒的語氣鼓勵他,又看盛夜行不抽自己給的煙,摸摸下巴大笑起來,“現在小男生都喜歡抽勁兒大的?”


    “什麽小男生?我成年了,川哥。”盛夜行撮完最後一口,把校服袖口挽得老高,“還有,爆珠這種煙,我聽說女孩兒才抽。”


    季川咬爆了咖啡爆,嘴裏“咯”一聲響,“哎喲,道理挺多。哪聽的?”


    盛夜行笑著叼住煙屁股,“我說的。”


    “哎……你成天屁股後邊兒跟一群小跟班,怎麽也不見你合群?男孩子嘛,多參與到集體中來,別天天除了搞你的摩托車就是翻牆玩兒消失嘛。”


    季川也不知道怎麽教育問題學生了,“或者,多花點時間在學習上……”


    他還沒說完,盛夜行難得打斷:“書上不是寫過麽?一個人,要活得像一支隊伍。”


    “是,沒錯。”季川扶了扶眼鏡。


    “也沒說這支隊伍要好好兒學習啊。”


    一支隊伍互相配合著翻牆還特麽挺利索。


    盛夜行說完就要往走廊另一頭走,季川伸手攔住他:“去哪兒?不上課了?”


    “我舅媽給我匯的錢下來了,課不上了。”他又把袖子薅高一些。


    盛夜行媽媽在離世前給他留了筆不小的遺產,從十五歲開始,舅媽就每個月給他打一些錢,盛夜行也不是多能揮霍的主,已經存了不少下來。


    “嗯,那你早去早回,”季川知道這小子家庭情況複雜,也不為難他,“把袖子放下來吧。外套都脫給別人了,你不冷?”


    盛夜行吹一聲口哨,笑了,“我得翻牆啊。”


    “行,你去吧。”季川說。


    寒風吹過空蕩蕩的走廊,盛夜行單穿著一件薄衛衣,從學校小樹林裏翻牆出校去銀行取錢了。


    他渾是渾,但不是莽撞幼稚的人,部分老師明裏暗裏都比較偏向著他。太獨的學生總是容易出點什麽事。


    而教室裏,路見星一直趴著往走廊上看,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同桌回來,心裏有點悶得難受。


    “老師。”


    唐寒正蹲下來撿粉筆,“怎麽了?”


    “我想出去。”他第一次舉了手要求去走廊通風口站站,算是表達自己的意願。


    唐寒不放心,還派了李定西跟著。


    從盛夜行表態開始,李定西對這個新來的小漂亮室友是畢恭畢敬,完全忘了自己差點被一凳子歸西的事兒。


    李定西歎氣道:“唉……小星星,你說你要是能多講點兒話多好啊。老大本來就不喜歡講話,說話全靠吼和眼神威脅,你也不陪我講話,寢室裏呆著多悶啊。”


    路見星好一會兒才消化掉盛夜行就是他口中“老大”這個事兒。


    “嗯,”路見星望著操場上奔跑的人群,撐著手肘靠上欄杆,在李定西震驚的眼神中說出那三個字:“對不起。”


    “哎喲,你給我道什麽歉啊!我自己欠抽。本來就是我先招你嘛,隻是以後不要打人頭了,很痛又不安全……容易出人命。”


    李定西解釋,“出人命就是會死掉,你知道吧?”


    “知道。”路見星點頭。


    小時候,自己偶爾站在臥室飄窗上,想往下跳。


    因為知道會死掉,會真正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他承認,從幼年期意識到自己的不同後,自己是迷茫的。


    他無法去做出很多令自己滿意的事,各種障礙接踵而至,將他原本該彩色的生活變成了黑白,但驚人的專注力將他從深淵拉了回來。


    換種角度看,“特殊”不是完全不好。


    “我不是很難講話,沒有啞,”路見星說話的能力相比進校以來已進步不少,“我隻是很難交流。”


    他又指了指李定西和自己身前的距離,強調道:“溝,通。”


    李定西眼神亮了幾分:“我明白了!”


    路見星抿嘴,“什麽?”


    “意思是好好相處的話,你還是可以慢慢變成話癆吧?”


    “啊。”


    路見星本來想點頭,又費了些功夫去理解“話癆”這個詞,一時不知道表示否定還是肯定。


    一下午的課等到放學,路見星還是沒等到那個“看自己不順眼”的同桌回來。


    他收完抽屜,再瞟了眼盛夜行的桌子,花幾分鍾時間想了想要不要幫他收。


    如果貿然動別人的東西,會不會被討厭?


    好像關係也還沒有好到可以幫忙收拾私人物品。


    路見星抓緊書包帶,在盛夜行座位邊又徘徊了會兒。


    手掌心都掐紅了。


    “路見星!”最後一位關燈的值日生嗓門兒不小,“你不走嗎?”


    路見星咬住校服領口,把拉鏈拉好,再朝門口揮了揮手,坐下來。


    值日生瞧他沒有要走的意思,把教室燈全部關了,臨走前還嘀咕一句:“真怪。”


    這小男生看樣子還是不放心,又從門口折回來躲在門後,應該是怕被路見星開個瓢,說話語氣小心翼翼的:“路見星,你走的時候記得關門。”


    路見星回答:“好。”


    然後,他彎下腰,把鞋帶係緊又解開。


    這樣的動作重複到了第三十四遍,盛夜行都還沒有回來。


    在路見星的生活方式中,重複的作息和動作是他的習慣,每天放學跟著盛夜行跑過校門口的小路自然也成了其中一項。


    今天等不到盛夜行,他就沒打算走。


    教室裏安靜的鍾已將時針指向“八”,路見星渾身打了個冷顫,睡眼惺忪。


    他撐著手肘在課桌上趴了會兒,掃視一遍教室裏沒有其他人之後,決定自己先回去。


    夜裏□□點,夜幕早已降臨。


    學校保衛室還沒有鎖住大門,走廊上的破傘被不看路的學生踩得七零八落,路見星踩著階梯一級一級地下,心裏也默默地跟著數有多少階。


    一級數漏了,他又折返回去重新往下走,重新數。


    反複循環的動作持續了無數遍,樓道裏終於來了夜晚巡視的保安。


    一道手電筒光照射在路見星身上,他下意識抬起手臂擋了擋。


    走廊盡頭,保安室的大叔朝他喊道:“快十點了!怎麽還不走?哪個班的?”


    路見星張張嘴,不知道怎麽回應,隻得靠住走廊牆角,額前黑色碎發被汗濕,呼吸一長一短的。


    “能講話嗎?”保安大叔小跑過來,擔心是身體有缺陷又發不出聲的學生。


    路見星首先瞄到手電筒,又注意到漸漸走近的人,立刻伸手把自己胸前的胸牌擋住了。


    他不想被看出來自閉症。


    保安大叔看路見星一個人縮在牆根不說話的模樣,放緩了語氣,“小同學快回去了,好吧?要不要我聯係班主任?”


    “不用。”路見星站起來說,“謝謝您。”


    他抓緊書包帶要走,最後還是鼓起勇氣落下一句,“我回宿舍。”


    保安大叔點頭表示理解,目送他下了樓,在走廊上喊一句:“路上小心啊!”


    “嗯。”路見星低低地應了一聲,也不在乎對方能不能聽到了。


    在新的學校裏,能和陌生人正常交流了。


    路見星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突然覺得自己也有一點小厲害。


    他剛出校門,大門口的探照燈就亮了。


    路見星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最為自在。


    他在人群後落著單,根本看不出有什麽異常,自然也不會有人給他貼上“沒禮貌”、“小怪物”的標簽。


    明明隻是有一點點特殊。


    走了沒幾步,天空開始飄雨,與此同時,路見星的手機在衣兜裏也震動起來。


    他打開微信,發現是顧群山李定西幾個人在加他好友,還未通過驗證。


    路見星眯起眼,來來回回看了幾遍也沒發現盛夜行的申請。


    雨下大了,路見星卻不得不停下腳步。


    他無法邊走路邊通過驗證,隻得站在原地一個一個地按“同意”。


    對於社交的缺失,他一向願意去彌補,但不知道該用什麽方式。


    雨點一顆一顆砸上手機屏幕,路見星扯住校服衣袖去擦,眼睛都被雨水糊得發脹發疼。


    他把班級群點出來,用溫熱的指腹滑過屏幕,最終落到了盛夜行的微信號上。


    都是同桌,還是同寢,加一下不過分吧。


    路見星垂眸看著這個頭像是摩托車logo的微信賬號,麵無表情地點了“添加到通訊錄”。


    然後,心裏莫名其妙地放起了小煙花。


    他抬頭過馬路,感覺雨勢好像小了一點。


    雨在撫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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