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七號、八號,寧璽高考考了兩天,石中作為青羊區的考場,全校也放了假。


    七號一大早的,行騁很早就起來了,從樓上給他哥端了媽媽煮的蟹黃粥下去,寧璽想拌點兒老幹媽喝粥,行騁不讓,抱著那一罐老幹媽視死如歸。


    他怕他哥吃辣壞了肚子就麻煩了,又跑上樓拿媽媽熱的牛奶,後來怕早上高考交通不暢,行騁爸爸主動請纓,開著那黑色悍馬,親自把寧璽送到考場,負責了接送。


    去考場的路上,兩個人湊一塊兒給應與臣打了個電話,那邊樂得哈哈大笑,說昨晚夢到考場上可以吃冰激淩,還很可惜沒有在一個考點考試。


    應與臣正跟寧璽說著話,行騁冷不丁一句:“打得太久了,差不多掛了啊,你別念叨得我哥忘古詩詞兒了。”


    開了揚聲器,那邊一聲吼:“平時怎麽沒看出來你丫變臉跟翻書似的呢!”


    他這嗓子吼完,又傳來一個低沉男音的一聲咳嗽,嚇得應與臣喉嚨一哽,瞬間降低了音量悄聲說:“我哥嫌我吵了,我先掛電話啦,寧璽,好好考。”


    寧璽捂著麥克風沒忍住大笑,說:“你也加油。”


    這一趟跟屁蟲一樣跟到了考點門口,行騁美其名曰提前感受氣氛,其實就是背個黑書包在門口等著,拿著礦泉水、紙巾,一米八幾的個兒立在家長中間,活像棵小白楊。


    他現在仍然隨時都是能為了寧璽掄別人兩拳頭的毛頭小子,但是更多的學會了,如何去為寧璽著想。


    還有記者以為他是遲到的考生,滿眼惋惜,忍住沒去采訪他的衝動。


    上午十二點語文一考完,行騁緊張得很,眼睜睜看著他哥從考生大軍裏跑出來,站在門口可勁兒尋他,好在行騁今天穿的藍色短袖,一眼就瞄到了。


    兩個人一起喝著汽水兒流著汗水往街對麵停著的悍馬上跑,行騁爸爸問了一下情況,寧璽信心滿滿,說沒多大問題。


    七號晚上,寧璽沒有複習,騎了車跟行騁一起環著府南河邊兒轉了好幾圈,折騰到了八點多,又蹬著車回去洗漱睡覺。


    行騁媽媽一見著行騁頂著滿腦袋汗回來,戳著他腦門兒就開始罵。


    “你帶著你哥混什麽呀,明天高考,你還耍得那麽歡!過了明天你就高三了!”


    “噯我知道了媽!要得曉得沒問題!”


    行騁一邊兒點頭一邊兒求饒,提著鞋往臥室跑,腳底跟抹了油似的。


    他倒是緊張得一晚上都沒怎麽睡著,翻來覆去的,明兒一上午的考完,下午稍微輕鬆些,考完了就真正解放了,等明年這個時候,自己估計也能一衝出來,就去北京找寧璽……


    如行騁所願的,寧璽八號發揮得很輕鬆,考場上沒打瞌睡沒走神,認認真真做完了題,檢查了一遍又一遍。


    最後一場考試結束的鈴響了。


    哪怕不是在自己的學校,不是和自己朝夕相處的同學們在一起,整個考點的考場內都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


    寧璽坐的靠窗的位置,那天的陽光很大,把試卷都烤得有些溫熱。


    他抬起眼去看窗外那些歡呼雀躍的考生,看他們抹眼淚,看他們頭也不回地離開,離開他們人生中,最後的高中教室。


    希望大家,明年也都不要再來了吧。


    一出考場,他走得很急,急到一邊走一邊扔機讀筆,扔中性筆,最後把準考證和身份證往書包裏一揣,朝著考點門口飛奔。


    老遠他就看到行騁站在門口等他,這小子不知道怎麽還擠到了家長團體中的第一排。


    寧璽沒半點猶豫,當著這麽多考生家長的麵,不去管橫幅上大大的“高考”二字,也沒顧著有沒有媒體采訪在門口舉著攝像機候著,就那麽在家長們的激動與焦急中……


    撲到了行騁懷裏。


    行騁比他高,輕而易舉地就抱緊了寧璽,低頭,用唇角狠狠地去蹭寧璽的額角,眼尾……


    他邊蹭邊把他往人群外拖,喃喃道:“解放了,自由了寧璽,我們都自由了……”


    他那麽清楚,能獨自一人去外地念四年書代表著什麽,脫離父母的管控範圍又代表著什麽。


    從今天開始,寧璽就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屬於他一個人了。


    寧璽站直了身子,彈了他一個腦蹦兒,任行騁拿紙為他擦汗,哼哼著說:“明年就該你了,你也加油。”


    停頓了一下,寧璽還是說:“我覺得我考得非常好,應該沒問題的。”


    行騁聞言直接把他抱起來轉了一圈,像條大狗似的撒歡兒。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


    他們兩個人,穿著短袖背著書包,一起過了考點門口的馬路,朝著停在不遠處的悍馬跑過去。


    都瘋鬧累了,寧璽邊跑邊往肚子裏灌汽水兒。


    他看著回頭等他的行騁,笑彎了眼,好想說一句謝謝。


    ……


    等成績的日子,漫長而無畏。


    就好像成長忽然到了一個臨界點,對前方充滿期待,做一切都那麽勇敢,有底氣,不怕任何磨難。


    那會兒的行騁和寧璽,高考結束之後連著瘋玩了好幾天,成都大街小巷都逛遍了,一天騎了三十多公裏,第二天兩個人屁股痛得躺了一天。


    寧璽媽媽打電話來問過了成績,寧璽的語氣不鹹不淡,卻也還是緊張得很,說要二十三號才能下成績,這段時間,就先不用管他。


    媽媽打了一千塊錢過來,寧璽給認真收好了,說以後留著用。


    好像高考完了之後,他心態好了挺多,天天有行騁陪著瘋鬧,一起打街球,夾娃娃,看電影兒,去特別小的蒼蠅館子吃飯……


    兩個人一起去參加街頭品牌投籃大賽還贏了錢,夾娃娃夾了一堆晚上抱到夜市去賣,總的算下來,還是拿了幾百塊,寧璽開了個戶,連帶著之前攢的,全存進去了。


    高考過後的夏天太美好。


    樓下的西瓜攤行騁天天都去,切成塊兒切成瓣,換著花樣逗寧璽吃。


    兩個人拿著一個勺子躺在床邊,去看今晚的月亮圓不圓。


    偶爾開瓶百威啤酒,行騁一口扯了一半下肚,嘴裏含一口加了冰塊兒的酒,勾著寧璽的後腦勺就吻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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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再說


    ……


    成都的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


    而他們的兩顆青蔥少年心,發著熱,也發著光。


    ……


    高考成績下來的那一天傍晚,府南河邊的餘暉很美。


    寧璽剛吃完了晚飯,五六點的樣子,正和行騁一起散步,往市中心的方向走。


    他的手機收到了教育局的簡訊,那時他隻當是別的簡訊,隻是把手機拿出來。


    隻是,匆匆地看了一眼。


    隻那麽一瞬間,寧璽像是渾身脫了力一般,一下轉過身,在大街上,不管周遭有多少散步的人,直接把行騁抱住了。


    本來這一天,行騁的神經就高度緊張,看他哥這樣子一愣,頸間有些濕熱的液體流下,更嚇得他動都不敢動,狠命抱著他哥,往橋邊,一步步地挪。


    慌亂間他抬起寧璽的臉,一點一點地吻那些眼淚。


    寧璽腦子裏不斷播放著那個數字,心髒一陣狂跳。


    三位數,六打頭。


    第二個數字是也是六,第三個數字是零。


    六百六十分,剛好還湊了個整。


    高考發揮得很好是在寧璽預料之中,但是這個成績讓他直接懵了頭,去年四川省的文科狀元也就六百六十三分。


    這個成績上北大,基本沒什麽問題,但是……


    他抬頭看了行騁一眼,深吸一口氣。


    緊接著,是那種,釋然的,終於放鬆的,一聲歎息。


    行騁見他不說話,哄著他把手機拿過來看了,一激動,不小心扯了河邊垂了半截的柳枝,心裏沒太大個數,又興奮又糾結地問:“哥,哥,你這個分,能不能上北大?”


    寧璽閉了閉眼,“能。”


    行騁猛地牽起寧璽的手。


    兩個人沒命似的跟著濱江東路的行人道跑,再往深了去,繞過草叢樹林,不顧頭上昏黃的路燈,不顧路人側目,行騁一邊跑一邊大喊。


    寧璽在後麵跟不上腳步,麵上掛著笑,聽行騁一轉頭,對他說,哥,走,去北京上學了。


    北京。


    在大部分高考學子心中留存過的夢想,他寧璽,終於在二戰了一年之後,將自己的夢想變為現實,收入了囊中。


    那一夜,寧璽在後麵慢慢地走著,看著前邊兒身形高大的弟弟,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那個小糯米團子,抱著籃球一邊走一邊倒退。


    哥哥,你別不理我啊?


    哥,這球怎麽那麽圓?為什麽那麽多人要搶一個球,買個新的不就得了嗎。


    哥哥,你要去哪兒上學啊,我成績差是差了,但我可以努力。


    寧璽哥,我現在籃球也打得特別好,你讓我跟你切磋切磋唄?


    哥,你看看我。


    ……


    寧璽的成績,毫無疑問地又成了同學之間的議論熱點,畢竟四川省今年的文科狀元出來了,在一個外國語學校,比寧璽多了八分。


    這個分數,寧璽是肯定要讀北大的,全校人都這麽認為,包括應與臣。


    他轉了學成績依舊好,機靈勁兒全用到了學習上,高考考得也很不錯,六百三十七分,說剛好可以讀個川大的法醫專業,也挺好的。


    寧璽因為常年自己一個人睡,晚上睡不著便翻來覆去,有些懼怕這些東西,但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法醫學今年的收分線。


    應與臣納悶極了,“你問這個做什麽?”


    寧璽小聲說:“你不說我就問老師去了……”


    應與臣聲音提高了八個調:“你他媽不會癡情到要為了行騁那臭小子讀川大吧?你明年讓他自己考到北京不就成了嗎?”


    寧璽急忙把聽筒聲音調小了些,那邊兒忙著拆外賣的行騁像沒聽到這句話似的,看他哥朝這邊望了,還笑著點點頭。


    那眉眼,那神情,看得寧璽喉頭一哽咽。


    他沒再多說,慌著直接掛了電話,恢複一貫冷淡的表情,把手機調了靜音,再像沒事兒人似的,給應與臣發消息。


    解釋完了,寧璽拿著手機,慢慢站起身來,把套頭衫的帽子取了,露出那雙令行騁神魂顛倒的眼。


    即將麵對的分離,就好像他欠了行騁一首手寫的情詩,而這個約定,沒有期限。


    行騁端著飯菜走過來,在小桌子上鋪了報紙,招呼著寧璽坐下吃飯。


    他正想說這桌子質量還不錯,用了大半年都沒壞,下次再往家具城走,再捎一個,咱拚個大的,吃吃滿漢全席……


    一抬頭,就聽到寧璽正在對著自己講話。


    “我忽然好想回到高中。”


    “想在籃球場上,再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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