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準備就寢時,嚴正凱躺在床上,身體其實已經累癱了,精神卻無法鬆懈。果然,過了半小時還是無法入睡,於是他放棄地睜開眼,盯著天花板,忽然想起溫水柔建議他幫助安眠的好方法。


    說真的,他很懷疑,也不想嚐試,但他又想起,她說痛苦的時候就要加倍幸福。


    他暗笑自己,怎會把她的話記在心上呢?那是個單純、不曾被傷害過的女人才有的天真想法,他居然還當真。


    還是喝杯睡前酒,這才是幫助入眠的好方法。


    正要下床時,放在床頭櫃的手機響起了短促的簡訊聲,嚴正凱撈過來一看,竟然是溫水柔傳來的簡訊。


    我是溫水柔,對不起,我擅自從小鬱的媽媽那邊問了你的電話,隻是想知道你還是失眠嗎?有沒有試試我教你的方法?對了,如果你已經睡了,就不用理我;如果你還沒睡仍在工作,那也不用理我;如果你沒睡也沒在工作,但是也不想理我,沒關係,我可以理解。就這樣,晚安。


    嚴正凱有點啼笑皆非,立即回撥,才響了一聲,對方就接起。


    “你還沒睡?還是我吵到你了?”溫水柔窩在軟綿綿的棉被裏,手機放在枕頭邊,就怕嚴正凱突然回電。果然,他打來了,她趕緊接起,好開心地問。


    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明明晚上才跟他說過話,卻渴望聽見他的聲音,想知道他今天晚上是忙工作,還是又失眠了?


    “你沒吵到我,我還沒睡,事實上,我睡不著。”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愉悅,他猜想,是因為他的回電嗎?


    “你一定沒試我教你的方法對不對?快,閉上眼,把小朋友對你說謝謝的笑臉回想一遍。”


    他冷冷地說:“我不想試,一定不會有效,而且叫我想著小朋友的笑容很白癡。”


    “怎麽會?”溫水柔叫著。“那才不白癡呢!要不,我來引導你好了。來,先閉上眼、深呼吸、發揮想像力與記憶力,慢慢的——”


    “喂!”嚴正凱打斷她,卻忍不住笑。“那真的很白癡。”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到她的表情,八成又是一副世界無限美好的模樣。


    “厚……”她氣餒地哼著。


    他聽著又笑了。她這時的表情,應該是無奈地嘟唇吧!


    他的心情因為這通電話變得愉快,鬱悶跑光了,但他也很納悶,為何溫水柔要這麽關心自己?


    “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有沒有失眠,跟你應該沒有關係吧?還是你有什麽目的?”


    溫水柔真誠地說:“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她放在心裏沒說,她覺得自己好像有那麽一點點……喜歡他,但是她無法確定,她沒有戀愛的經驗,隻怕自己誤會了這感覺。


    “朋友?”嚴正凱的語氣有點不屑。對他來說,朋友可有可無,而且通常是傷你最重的人。


    “對啊!我坐過你的車、你送過我回家、你又是小鬱的舅舅,所以你是我的朋友。”


    嚴正凱忍不住挑毛病。“那你的朋友肯定很多。”


    “怎麽說?”溫水柔聽不懂他的意思。


    “你也坐過校車、公車、火車吧?那些人也都是你的朋友?”


    “對啊,如果他們願意,我想跟所有人當好朋友。”想不到她還當真回答。


    嚴正凱差點沒笑出聲。這麽大愛?真可以去當功德會的師姐了。


    “為什麽?你那麽缺朋友嗎?”


    “因為我小時候沒什麽朋友,所以現在想彌補那種沒朋友的遺憾,努力交朋友。”


    他開玩笑地問:“因為你小時候太雞婆了,所以沒朋友?”


    溫水柔不理會他的挖苦,淡淡地說:“錯,因為我小時候有很嚴重的氣喘,常常生病請假,錯過很多跟同學互動的機會,最嚴重的一次還休學一學期,所以我很難交到好朋友。十二歲那年學跳舞之後,氣喘的症狀開始減輕,也很少發作,當我可以盡情活動時,就開始努力參與同學之間的郊遊聚會,出社會後也很積極地交朋友。”


    聽她這麽說,嚴正凱突然覺得自己質疑她的態度很不應該,他沉默了半晌,說:“好吧,我們是朋友了。”


    笑聲從電話那端傳進他的耳朵裏,她笑著說:“我就知道。好了,現在你朋友要來教你治療失眠的方法了,讓我們繼續剛剛未完成的,深呼吸……想像……”她放慢速度,而且愈說愈小聲。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嚴正凱被她說服,照著她的引導去做,一開始是小朋友的笑容浮現在腦海裏,漸漸地,取而代之的卻是溫水柔一臉真誠祝福他的模樣。


    突然,溫水柔插嘴說:“對了,我忘了跟你講,你剛剛問我有什麽目的,其實呢,是有一個。”


    “喂!”果然是有目的,他就說嘛,哪會有人沒事這麽熱忱?


    “別激動,我的目的很簡單,如果我的方法有效的話,明天你要陪我吃早餐當作報答。”


    這就是她的目的?和她一起吃早餐?聽起來是個不錯的提議。


    他問:“去哪裏吃?”


    “你媽媽家。”


    “嗄?!”嚴正凱詫異。


    “你媽媽前天打電話約我。”她照實說,其實嚴媽媽說要派嚴正凱來接她,當時她以為他在生她的氣,回絕了嚴媽媽的提議,但今天見了他,現在又在電話中跟他聊開,她鼓起勇氣邀約他,想跟他一起開開心心地吃早餐。


    “你答應了?”


    “對啊,我和她是朋友嘛!”


    嚴正凱失笑。“又是朋友了?”


    “嘿啊!”溫水柔傻笑。“如何?這個交易可以吧?”


    當然可以。“好,我會去接你。”


    “嗯,那就繼續吧!”


    溫水柔繼續柔聲細語地引導他,最後,怕幹擾他,她幹脆用氣音說話。“怎麽樣?有效嗎?”


    因為她這麽樣努力,讓他覺得否定似乎折損了她的好意,因此,嚴正凱故意裝出慵懶的聲音,配合地說:“嗯,好像有點效果,我的眼皮快閉上了。”


    “那太好了,我不吵你,你自己繼續,晚安……”她輕輕地按下掛斷鍵,打了個哈欠,熬夜講電話讓她有點吃不消,不消一分鍾,她已經沉沉睡去,可手機還握在手裏。


    嚴正凱也掛了電話。他沒去喝酒,而是繼續躺在床上,腦海裏轉著的不是小朋友的笑容,而是溫水柔。


    他喃喃念著,語氣帶著笑意。“傻妞一個,真以為這麽簡單就能哄睡我?”


    唉……可是傻歸傻,為什麽他覺得她傻得很可愛呢?


    這個女人,他會不會其實是有點喜歡的呢?答案暫時無解,但至少不討厭她就是了。


    腦海裏想著她傻氣的溫柔,漸漸地,睡意襲來,他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沉入睡夢裏。


    好好睡一覺之後,嚴正凱精神抖擻、通體舒暢。身為公司負責人,又頂著“穩賺不賠基金經理人”的頭銜,他天天過著紛擾忙碌的日子,連好好坐下來吃一頓早餐的時間都沒有,但現在,他心情愉悅地駕著車,準備去接溫水柔一起到他家裏吃早餐。


    車子停在溫水柔家樓下,嚴正凱下車按了公寓門口的對講機,還沒來得及表明身分,就聽見對講機內傳來慌張的聲音。“我知道、我知道,馬上就下去——唉唷!”


    “你在搞什麽?”嚴正凱擰眉。怎麽搞的,她聽起來似乎手忙腳亂。


    “沒事,我踢到桌腳而已,不礙事,你再等我一下下就好!對不起,我姊不在家,我不小心睡過頭了。我換個衣服就下去——還是你要不要進來等?外麵太陽很熱吧?”說完,她按下開門鍵,樓下大門應聲開了。


    溫水柔快急死了,一早醒來發現自己睡過頭,她慌得跟什麽似的,整間屋子轉啊轉的,然後她想起來要先告知嚴媽媽一聲,免得讓長輩等太久,一方麵也讓她知道嚴正凱要一起回去,結果嚴媽媽笑嘻嘻地誇她做得好,還告訴她慢慢來沒關係,最好請她兒子上樓坐坐。


    才掛上電話,對講機就傳來嚴正凱的聲音。


    嚴正凱把公寓大門推開了點,本來想上樓,但又想到溫水柔剛剛說她還在換衣服……想像力飛馳,害他喉嚨有點幹。


    呃……孤男寡女,女的在換衣服,嗯,挺危險的,他怕自己的自製力不夠好,猶豫了下,決定待在原地。


    “沒關係,我在樓下等就好。”


    嚴正凱站在敞開的大門旁等著,約莫五分鍾,他聽見一陣急奔下樓的腳步聲,抬起頭,果然看見溫水柔的身影。


    她一頭長發隨意紮成馬尾,一件短牛仔裙配淡粉色短t恤,他眼露讚賞,喜歡她這樣的打扮,賞心悅目,整個人看起來朝氣十足,也顯得年輕,像個大學生。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溫水柔朝他露出歉意的笑,一邊下樓。“我不小心睡過——啊——”話還沒說完,她忽然驚呼。


    嚴正凱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子一歪,他急衝上前,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溫水柔踩空一個階梯,整個人狼狽地跌坐在樓梯口。


    “水柔?!”嚴正凱驚喊,蹲在她身邊,憂心忡忡地檢視她身上哪裏受傷了。


    他沒發現自己的擔憂有多明顯,在這瞬間不自覺地喊出她的名字,而不是“溫老師”。


    “怎麽樣?摔到哪裏?”


    “好痛……”溫水柔皺著眉,手撫著腳踝,痛得齜牙咧嘴,額角泌冷汗。


    嚴正凱明白她是傷到腳,好替她緊張。她是舞蹈老師,雙腳就是她的一切,要是受傷了,等於世界都毀了。


    “不要亂動,我帶你去醫院。”他不由分說地抱起她,讓嬌小的她偎在自己身上,立刻朝車子走去。


    因為腳踝實在太痛,溫水柔無助地將臉埋在他胸口,咬牙忍著,不敢讓他看見她快飆出眼眶的淚。


    一路上,嚴正凱著急地看著臉色蒼白的溫水柔。明明受傷的人是她,他卻覺得自己比她還痛——痛在胸口。


    “忍耐點,馬上就到了。”他騰出一隻手安撫地摸摸她的頭發,然後一路急駛至最近的醫院。


    車才停妥,他正要抱溫水柔下車時,她的手機鈴聲響起。她痛得沒辦法接手機,嚴正凱替她把手機撈過來一看,是母親打來的。母親八成是等不到溫水柔便打來問。他替溫水柔接起電話,沒心思多解釋,隻是簡單地說:“媽,是我,我們在忙,晚點再跟你解釋。”


    掛了電話,他抱著溫水柔大步邁進急診室裏。


    很快地,有人指揮嚴正凱將她放在病床上,醫生、護士過來,嚴正凱被請到一旁候著。


    他關心地問:“醫生,怎麽樣?有沒有傷到韌帶或骨頭?”


    剛幫溫水柔做完初步檢查的醫生,語氣平靜地說:“沒有,小扭傷而已,不礙事,回去幫她多冰敷、腳抬高,休息個幾天很快就沒事。”


    不同於醫生的冷靜,嚴正凱一臉擔心。“可是她痛得說不出話,醫生,你要不要再檢查一次,會不會是骨折了?”


    醫生依舊老神在在。“不用,我確認過了,這位小姐既沒拉傷韌帶、也沒骨折。”他握起溫水柔的腳。“你看,如果韌帶受傷或骨折是不能動的,她隻是扭傷,裏麵有血腫,所以才會這麽痛。”


    溫水柔被醫生這麽一拉動,更痛了,小臉皺成一團,泫然欲泣。


    嚴正凱看不下去,他不動聲色地隔開醫生的手,護住溫水柔的腳踝。“她的腳是不是應該照x光確認一下比較好?她是舞蹈老師,腳對她很重要。如果健保沒有給付的話,我可以自費。”


    醫生點點頭。“好吧,看你那麽擔心,我就安排她去照x光,你也好安心些。”


    “還有,可以麻煩護士幫她打止痛針嗎?最好是能立即見效,而且藥效持久的那種,她真的很痛。”


    “當然,打了止痛針她會舒服些。”醫生又在單子上多加了一項order。


    溫水柔默不作聲,斜倚在病床上,看著嚴正凱為了她和醫生商量。這個男人這樣擔憂她的傷勢,她突然覺得好感動喔,如此照顧她的男人,超有男人味的。


    這時,護士走過來。


    “要幫你打止痛針嘍!打完針之後可能會有點昏昏欲睡,那是正常的。”


    打完針後,護士微笑地對溫水柔耳語:“你的男朋友很寶貝你喔!”


    男朋友這三個字讓她聽得臉紅羞怯。她和嚴正凱哪是情侶啊!不過……如果真可以和他變成情侶的話……


    她帶著迷戀的眼神看著他高大挺拔的身影,看著他英俊中帶點滄桑的側臉,一顆心不安分地蠢蠢欲動了起來。怎麽辦?好像……有點喜歡上他了呢……


    因為這念頭,急診室的一切在她眼裏不再冰冷,變得浪漫唯美。


    這一刻,她有點暈眩,不知道是因為愛意洶湧,還是因為止痛針發揮藥效。


    嚴正凱走過來,憂心忡忡地看著她,輕聲溫柔地問:“很痛嗎?我先推你去照x光,醫生說確定沒有骨折的話就不用住院,你再忍一忍,等會兒就可以回家了。”


    哇~~溫水柔很想笑。瞧他!這是在哄她吧?把她當成小朋友似的。


    她忍著沒笑出來,軟軟地躺在病床上,由護士和嚴正凱推她去照x光。


    很快地,她確定沒有骨折,嚴正凱便去櫃台繳錢、領藥,然後小心翼翼抱著已經有點昏昏欲睡的她,大步往停車處走去。


    溫水柔靠著嚴正凱的胸膛,感覺襯衫底下那結實的肌理,以及他沉穩有力的心跳,他的男人味好有安全感,她蹭了蹭,將臉貼得更近了。


    她從來沒談過戀愛,也不懂戀愛是怎麽一回事,她隻知道,好喜歡這樣偎著嚴正凱的感覺。


    嚴正凱將她抱進車裏,動作輕柔無比地替她將椅背放平,扣好安全帶,問她:“你說你姊姊不在家,我怕你回家沒人照顧,我先載你回我家休息,幫你冰敷,好嗎?”


    溫水柔迷迷糊糊的,沒有回應,她不敵藥效,歪著頭睡著了。


    看著身旁的她,嚴正凱的心疼蔓延開來。明明受傷的人是她、痛的人也是她,他卻覺得比她還難受,巴不得替她承擔身體的疼痛。自己當時為什麽不上樓?如果他陪著她一起下樓,她也不會摔得這麽重,他懊惱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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