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麽毛病?”大胡子險些沒氣壞了,破口大罵:“我們是要搶劫!是搶劫!誰要你的命?快把身上的錢財全交出來。”


    “那種東西我多得是。”金平懷裏一抽,至少十張銀票被拿了出來。


    三個山賊看得眼都直了。


    “殺了我,這些都歸你們。”金平神色平靜道。


    “你發什麽瘋?”梅花被他的瘋狂行徑給激怒了。


    “小花,我覺得好累……”勉強到這時候,不知道為什麽而努力的金平已然心灰意冷,甚至是萬念俱灰。


    “你覺得累?”梅花止不住聲音中的尖銳,隻因為他這時的話讓她感到無比的荒謬。


    “我從來沒有覺得這般失敗過。”金平坦言,神色有些迷離。“以前一心一意想要保護好妹妹,以為是遵守對我娘的承諾,結果證明,我遵守諾言是錯的,而發現這個錯誤的代價竟是要賠上你,還有我們的親骨肉……”


    自從梅花流產後,金平一直就是自責的,甚至他其實已經想不起來,上一次好好睡上一覺是什麽時候。


    他一直在想,他到底是做錯了什麽?


    沒人能告訴他。


    而曾經,尹水滸的建議給了他希望,讓他有了目標,可以逼自己打起精神振作起來、可以逼自己前進。


    但努力至今,證明了什麽?


    沒用,這些天努力付出、想破頭皮要挽回她,就隻證明他造成的傷害那麽深,不管他再做什麽也沒用。


    金平真的不知道,這一直一直以來,他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他更加不明白,明明是他心頭肉一般最珍視的人兒,他怎會這樣傷害她?又,這個他所造成的錯誤,要付出的代價竟是這樣的大?


    金平覺得累。


    在得知他終要失去她,什麽也挽回不了之後,他真的覺得好累好累……


    “小花,我很抱歉,真的。”金平不知道再說這些有沒有意義,但他還是想讓她知道。“因為經曆過,我很清楚一條小生命的意義,知道那何其珍貴,也知道孩子沒了,你很痛,但我何嚐不是?那也是我的孩子,可我真的不知道你那時有身孕了……”


    “娘你個賊!不知道你們在演什麽,總之銀票歸我們就是了。”大胡子被忽視得很不爽,耐性全失之後,提著大刀就這樣殺了過來。


    金平動也不動,甚至,他閉上了眼,毫不設防刀……


    劍無情,直刺入金平的心口,但不及施力,大胡子隻覺腕間一震,一陣劇痛伴隨強烈的麻痹襲來,他不受控製地鬆手,那柄已入肉三分的大刀就這樣當一聲落了地。


    鮮血,染紅了那雪白的衣襟。


    一時之間,四周除了破爛窗外的暴雨之音,再無其它聲響……


    梅花無比震驚。


    他了無生趣,竟然是認真的?


    為什麽?


    受傷的是她,被狠狠傷害的人明明是她,為什麽他會如此?


    梅花的飽受震撼讓她第一次正視到,這次的流產事件,受傷的人不隻她一個。


    金平他……他也知道痛嗎?


    “給我上!先殺女的再殺男的!”本該致命的一刀竟然被個女人破壞了,大胡子暴跳如雷。


    “誰敢動她?”金平倏地睜眼,目露精光。


    “賊你個娘,都給我殺……”


    “吵死了!”一聲嬌叱,梅花身影迅如雷電,不過是一拳,大胡子已失去意識,倒地不起。


    剩下的山賊二人驚呆了。


    梅花嫌煩,加上之前在南化城有前例可尋,知道杜絕後患這件事的重要性,纖細的身形再起,接著又是兩拳,不久前還窮凶極惡的三個人已經各自倒了一地,再也不會給他們找麻煩了。


    金平看著她大顯身手,空蕩蕩的心中隻裝滿了她的身影,目光滿盈著對她的迷戀之情。


    小花……曾經屬於他的……他的小花……


    梅花急著檢視他的傷勢,可沒空管他怎麽看她,直到確定僅是皮肉傷之後,這才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著實鬆了好大一口氣。


    金平看著她,一直就看著她……


    “小花,你還在意我的,是不?”將她所有反應看在眼裏,他忍不住有這樣的奢望。


    這問題,讓梅花整個人一僵,對著他泛著血色的胸膛,眼淚跟著不聽話地掉了下來。


    他就吃定她心軟,就吃定她了,是不?


    金平見她沒應聲,一時情急,再問:“小花,你還在意我的,你是在意我的,是不?”


    “這重要嗎?你不在乎,你根本就不在乎。”


    “我要不在乎的話,這裏會這般的痛嗎?”捂著淌血的心口,金平問。


    梅花不想聽這些,她不想心軟,不想再對他心軟……


    “小花……”


    麵對他充滿感情的呼喚,梅花眼淚掉得更凶。


    “為什麽欺負我?”哽咽,她問著,一想到所受的委屈,忍不住放聲大哭:“為什麽要這樣欺負我?”


    見她大哭,金平也跟著鼻酸。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他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麽他們兩人會弄成這步田地?


    “小花,我們重新開始,重新開始好不好?”金平伸手,想拉她的手。


    梅花甩開他意圖的握執,哭著說:“不要!不要了……我不想再傷心……你很傷我的心,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知道我傷了你的心。”金平不放棄,又去拉她的手,鼻酸道:“對不起,小花,對不起……”


    “我給過你機會的。”這次沒掙開他的握執,梅花哭著指控。“是你!是你不珍惜,你不珍惜……為什麽你要到現在才知道錯在哪邊……”


    聽著她的痛哭失聲,金平隻覺得視線跟著一塊模糊了起來。


    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安慰她,將她擁入懷中之後,就隻能道歉。“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你吃定我,就吃定了我會對你心軟,你走開,走開……”梅花哭著想掙脫,她不想在這時功虧一簣。


    之前一直避開不想看他,就是因為她知道,她一見他就容易心軟。


    這到底是什麽要命的毛病?


    為什麽她就這樣讓他給製得死死的?


    梅花氣惱著自己的不爭氣,哭著掙紮著。


    金平不放手,他知道不能放手,即便她哭著掙紮,他說什麽也不肯放。


    “小花,我不能沒有你。”他說,壓抑的聲音裏除了好多好多的抱歉,還有滿是讓人心碎的柔情。“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我的心也跟著空了,每一天都是煎熬,你回來,好不好?”


    騙人!他一定是騙人的,不要信他,拜托不要信他……


    梅花想說服自己,但在那溫柔的、充滿感情的聲音裏,她隻能氣惱地恨起自己……為什麽會忍不住想相信他?為什麽就是忍不住想要原諒他、再給他一次機會?


    這人,真是她命裏的魔星……


    “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梅花若是如她想象的有誌氣,她該要揍他兩拳,大聲地說不好,叫他滾!


    但感情並不是競賽,並不是一時大聲、逞了威風、贏得麵子或是彰顯誌氣後就會開心的一件事。


    “我可以相信你嗎?”眼淚流著,梅花隻問他這麽一個問題:“這一次,我能相信你嗎?”


    失而複得的激動教金平忍不住使上了勁,緊緊、緊緊地擁著她。


    他的小花,是他的小花呀……


    再也不會,他再也不會放開她了。


    時間會證明一切,會替他證明一切。


    “哎喲,這是哪裏來的小姑娘,長得還挺標致的,是唄?”


    下流的聲調,下流的猥褻模樣,鳳梧山的色胚大老爺又出動了。


    但這個百玩不膩的無聊遊戲,總有一天,總會有那麽一個人,開始覺得沒趣了。


    “你。你是誰。”好平板、好死氣沉沉的對白。


    “唷嗬,小姑娘竟然不識得本大爺。”色胚老爺對著身邊兩個手下獰笑,在兩個手下很配合的露出淫笑時,接著說道:“不過不礙事,你跟著大爺回家,很快就清楚、什麽都清楚了,嘿嘿。”


    “別。你別過來……哎呀。”依然是好平板,好死氣沉沉的對白,就連那個假裝跌倒的哎呀驚呼,也平板得有如死魚那樣,毫無高低起伏。


    色胚大老爺緊皺了下眉,但想想之後還是將就吧,繼續道:“說什麽傻話呢,來,讓大爺仔細地瞧瞧這小模樣兒。”


    “別。你別再過來。再過來我要叫人了。”


    色胚大老爺的嘴角隱隱抽搐了兩下,但還是忍!


    “這荒山野地裏,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小石頭,你怎麽搞的啊?”終究還是忍不住了。


    因為扮演小姑娘的小石頭竟然在挖鼻孔?


    馮大插腰、活像個大茶壺似地大罵:“你這麽不入戲,是要怎麽玩下去啊?”


    “阿大師兄,你玩的這個很無聊耶,我才要懷疑你怎麽玩不膩哩!”上個月才入師門的小石頭成了師門裏最新的小師弟,但因為是村子裏的人,自幼便與馮大他們相熟,說起話來仍是以往那樣沒大沒小。


    “你這小子,意見倒是挺多,以前叫懷素玩他就玩,哪來這麽多意見。”馮大氣唬唬的。


    “那是懷素小師兄人老實,才會忍著無聊陪你們玩嘛!”小石頭陪個三次就覺得無趣至極,忍不住勸:“阿大師兄,你要是思春,還是老實點,想辦法去找個對象比較實際。”


    “唷嗬,你小子還想指導起我來?”馮大覺得新奇。


    “本來就是。”小石頭一臉認真,說道:“你看人家小花姊姊……不對,是師姊,人家小花師姊前些年遇上了她的金桃,不但是嫁了人,這會兒都生了個胖娃娃,跟著她的金桃相公帶胖娃娃回師門看外公了,你們還在玩這個調戲良家婦女的遊戲,不覺得空虛嗎?”


    “你小子是欠揍啊!”阿大作勢打人。


    “不理你了,我去看小花師姊的胖娃娃去。”小石頭扮了個鬼臉,一溜煙地就跑了。


    該演小姑娘的人跑了,沒得玩了……


    “喂。”馮大一臉狐疑的看向兩個弟弟。“我們玩的遊戲,是很空虛的嗎?”


    馮二、馮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知道怎麽回答。


    空虛嗎?


    有嗎?


    物以類聚的三兄弟,認真地思索起這個問題到底是哪裏空虛呢?


    寶寶嘹亮的啼哭聲持續著,那哇哇的哭聲就這樣持續著。


    梅花才剛跟爹娘閑話家常回來,一回院落就聽見兒子的啼哭聲,好氣也好笑地連忙進屋查看——


    果不其然,孩子正在床中間哭著,至於她的親親夫君則是趴臥在床邊,正一臉心滿意足地欣賞兒子的哭相。


    這是自從她順利生產之後,他新培養出的嗜好。


    每每當他看著孩子哇哇啼哭時,總是會忍不住感歎,這是多麽健康有活力的一個孩子,然後常常就這麽一看看得失神,讓人都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別鬧了,孩子應該是餓了。”梅花驅趕他,要他別趴在床邊妨礙她抱孩子。


    算算時間,也該是喂奶的時候,但梅花還是先檢查一下孩子的尿布,確定不是尿濕的問題,這才準備要喂奶。


    金平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她寬衣準備喂奶……


    即使是這般親密了,那仿佛會燙人般的視線仍教梅花不自在,在露出雪白的胸脯前,忍不住細聲抗議。“別這樣看人。”


    金平微笑,反問:“怎樣?”


    梅花答不出來,隻覺得害臊,忍不住抱著孩子往一旁側去,避開了他的直視,這才專心地喂奶。


    金平覺得幸福。


    像這般看著他的妻子哺育著他們的孩子,這畫麵,無端教人感到滿足,打心底滿盈著一股幸福的感覺。


    “小花。”他忽地喚她。


    “嗯?”抱著軟軟的小人兒,梅花應了一聲。


    “謝謝你。”他忽地說。


    “又發什麽神經?”梅花紅著臉嗔了他一眼。


    那一眼,讓人心猿意馬,金平很自然地傾向她,在她頰畔落下一吻。


    梅花又嗔了他一眼,臉兒紅紅的,實在不清楚他又怎麽了。


    金平順勢輕擁她入懷,連著兒子一起,讓她以較舒適的姿勢,倚靠在他身上喂兒子。


    “謝謝你給我們這個機會,我覺得自己很幸福。”金平坦白地說。


    梅花用頭撞擊他的胸膛,示警道:“事情過去就過去,說好了不再提那些不開心的事了。”


    金平輕笑,但該問的還是得問。


    “小花。”


    “嗯?”


    “那你呢?你覺得幸福嗎?”


    這問題,梅花沒答他,卻是微微地笑了。


    答案是這般的明顯。


    就如同記憶裏的那個午後,村裏的孩子們玩鬧時亂改的童謠……


    梅花梅花幾月開?


    不是一月,不是二月,哪一個月分都不對。


    不開不開,都不開,金桃提親才會開。


    與他成親,讓她的生命變得圓滿。


    雖然,同他成親後,發生了好多好多事,當中確實是有極不開心的一段,但,雨過總會天晴。


    就像她生孩子那般,當熬過最疼痛的那一段,迎接而來的便是萬事如意。


    曆經曾經的波折,現在回頭再看……如果最不開心、最痛苦的那一段,是為了讓他們成長,好換取現今這般的相知相守、對彼此的憐惜與疼愛。


    那麽,即使是曾經的不開心,也都是她所珍惜的人生回憶之一。


    如果不幸福,真要不幸福,怎可能擁有如此的心境與豁達?


    枕著心愛的男人,懷中還抱著心愛的男人……


    梅花無法不笑。


    這世上,還有誰能比她幸福?


    【全書完】


    編注:


    ☆在長兄金平天羅地網的守護之下,可憐的金兔妹子如何找到她的歸宿?請看采花係列933《兔女郎西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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