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蕗睡了嗎?”


    房門輕啟,蘇豔豔探頭進來,與卸下溫和好人臉的呂舜照麵。


    做過筆錄,看過醫生驗完傷後,受到驚嚇的蘇以蕗在呂舜的看照下,緩緩入睡。


    但她仍是很不安,眼角淚痕猶濕,輕顫的眼睫明顯睡不安穩,看她害怕成這樣,呂舜不舍極了。


    探身輕輕撫摸她亂翹的自然卷發,臉上的表情與他的動作不符,他憤怒,他心疼,他無法原諒造成她恐懼的源頭——


    他轉身,看著卸下濃妝顯得清豔蒼白的女人,對她的怨,此刻激生。


    是見過無數大場麵的女人了,蘇豔豔一眼就看出繼子的憤怒,她不禁苦笑。


    “呂舜,我們談談。”沒有麵對女兒時的嬌懶,也不是對付情人時的嬌媚,此刻的蘇豔豔,就像主持一場記者會那般,堅定而強悍。


    雖然心中有陣隙,可呂舜與她相處兩年,又觀察她們這麽多年,明白這才是她的本性。


    如果隻是隻花蝴蝶,他那看似溫柔,其實固執的老爸,是不可能看上眼,甚至向她求婚的。


    呂舜為蘇以蕗把被子拉好,原本想將床頭燈撚熄,想了想後作罷,留了一盞小燈,並將房門虛掩,打算一聽見她的動靜就立刻衝進來。


    他的舉動完全落入蘇豔豔眼中,紅潤的嘴唇一抿,轉身走到客廳。


    當呂舜走到客廳,看到了數名彪形大漢正排排站著,那是蘇豔豔發現有危險後,一通電話找來的幫手,他們非常好用,還自備了工具,一下子便把大門拆開,讓他們及時救出小蕗。


    事情不都結束了嗎?怎麽這些人還不離開?


    還有,那個正與蘇豔豔談話,身高將近一米九,有一頭巧克力色鬈發,一張混血兒臉孔的年輕男人,他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這裏不是安全的地方。”男人講著字正腔圓的中文。“一個女人帶著小孩生活,太危險了。”說起話來卻非常有江湖味。


    蘇豔豔坐著,而男人卻是站著,連同那些彪形大漢也跟著站得直挺挺,這種尊卑立見的態勢,讓呂舜挑了挑眉。


    這就似乎……蘇豔豔的“人脈”嗎?


    “別說了,事情解決了就好。”她擺了擺手,擺明不想聽下去。“不過謝謝你今天的幫忙,打擾到你重要的約會,不好意思——麥奎,你快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我這就不送你了。”


    送客的話直截了當,讓那年輕卻霸氣十足的混血兒男人,流露出非常不悅的神色。


    麥奎?呂舜在心地重複這個名字,怎麽覺得……好像在哪裏聽過?


    “那麽我讓人施點壓力。”麥奎明顯不死心,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麥奎,我有客人。”蘇豔豔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逕自把注意力轉到呂舜身上,“呂舜,你過來這兒坐。”號稱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竟然親自為他倒了一杯安撫情緒的薰衣草茶。


    呂舜大方的落座,喝著安定心神的薰衣草差,視線很難不瞟向那高大的男人,他真的覺得麥奎這個名字很耳熟。


    在他打量對方的同時,他也被打量著,那雙異色瞳眸閃過一抹精光,深思掩藏不住。“呂舜?”麥奎實現直直望著他,眼睛微眯。“久仰大名。”


    呂舜可以感覺的出來,這男人……似乎很不爽他。


    這可有趣了,呂舜摸不透對方的底,但卻明顯感受到他散發出的強勢霸氣。初次見麵,麥奎為何展現對他的敵意?還有,他跟蘇豔豔,到底是什麽關係?


    “麥奎,我隻想平靜過日子。”蘇豔豔語氣仿佛曆盡滄桑。“在意大利那段日子很快樂,很平靜,但是我想帶小蕗回家,這裏,就是我們的家。”


    意大利?難道就是小蕗說的,她們離開後,在意大利過了一年平靜的生活?慢著,意大利,麥奎?


    呂舜突然想起來他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了——中意混血兒,出生南意大利,他是富可敵國的黑手黨老大。


    這樣的人物到台灣來竟沒有引起軒然大波,實在太詭異了。不過,他可以理解這位“天生的黑手黨”如此低調的原因,因他還有另一個身份——蓮的男人。


    想不到會在這時候、這個地點撞見蓮的那口子,這相遇太令人意外。


    麥奎原本還想多說兩句,但在蘇豔豔那句“想平靜過日子”下,表情僵硬,硬生生的吞回。


    “好吧,我尊重你,蘇姨,但是我不會就此罷手。”麥奎不再試圖勸她,率著一幹手下走了,走之前,還多看了呂舜兩眼。


    呂舜大方的迎視對方挑釁的目光,也讓帶著敵意的麥奎明白,他知道他是什麽人。


    兩個男人暗中教勁的情況,全部落入蘇豔豔眼底。


    她不動聲色地啜了口茶,待麥奎離開後,客廳裏隻剩下他們兩人。


    “像這樣平心靜氣的坐下來,麵對麵談話,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吧?媽。”


    那一聲媽,喊得譏誚嘲諷。“我們之間,還有什麽好談的呢?”呂舜臉上是笑容,但是眼底沒有笑意,對蘇豔豔的敵意表露無遺。


    他看著卸了妝的蘇豔豔,卸妝對這個女人來說,就如同要求戰士在戰場上卸下保護自身的盔甲,武器,從共同生活的那兩年,他清楚這個女人的習慣,她隻在信任的人麵前卸下假麵具。


    她是想借著頂了張素顏麵對他的舉動,表示休戰嗎?


    “今天發生的事,我無從辯解,是我的錯。”蘇豔豔捧著花茶,未上妝卻仍清豔的臉孔,在熱氣遮掩下顯得有點模糊。“原來也有我擺平不了的事情……我,真的老了。”


    她苦笑,誰能料到談起戀愛像陣颶風的她,有一天會遇到甩不掉的男人,也有她處理不了的感情事,從小保護得仔細妥當的寶貝女兒,會因為她的看走眼,性命受到威脅。


    呂舜挑了挑眉——他未開口責怪,她倒自動認錯了。


    “阿舜,你跟你爸,真的很像,”蘇豔豔見他毫無保留的顯露出敵意、不滿、還有憎恨,她不生氣反而笑了。“看起來好欺負,然而一旦身邊的人被欺負了,一氣起來便什麽也不顧……我就是擔心他這一點,當年才離開他的。”


    呂舜難掩震驚——現在是說這事情的時候?在多年後的現在,她就這麽雲淡風輕的提起當年她狠心離婚的原因?八年前怎麽問都得不到的答案,她現在給了。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意義?”無法掩飾壞口氣,對她的怨再也無法壓抑。


    這個女人,破碎了他的家庭,讓他父親心碎,也讓他……再也見不到他心愛的小女孩。


    “因為我老了。”蘇豔豔自嘲的笑說。“你一定認為,我是個壞女人,如果我夠壞,這幾年來,你不可能得到我和小蕗的任何消息,你派來的人能得到資料,是我睜隻眼閉隻眼……啊,有什麽好驚訝的?是啊,我一直都知道,你跟你父親派人尋找我們的下落,讓人跟著我們母女。”


    呂舜皺眉,睨著一臉平靜的女人,她自始至終都知道他和父親派人調查她們的事?


    那她知道父親的知她這些年來,感情生活豐富,感情一段接一段,甚至又結了兩次婚,是傷心難過嗎?看著父親不斷的失望、受傷、痛苦,他對她的恨意,無法輕易彌平。


    “你跟你爸真的太像了……固執得不肯放棄,討厭的老頑固。”蘇豔豔提起前夫,眼眶泛紅,可她性子好強,絕不可能在人前掉下眼淚,一眨眼,眼中的淚意消失無蹤。


    “為了讓他死心,我換男人跟換衣服一樣……幹麽用那種眼神看我?懷疑啊?呂舜,我是女人,我也想要有自己的家,丈夫,孩子,你爸爸深愛我,也愛我的女兒,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一輩子待在他身邊。小蕗的父親來不及等到她出世,連名分都沒給,他就走了,你爸爸,是我愛過的第二個男人,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為了我陷入險境……”


    蘇豔豔一五一十的告訴呂舜,當年她突然變卦,堅持提離婚的緣由——


    “我跟你爸前一晚,參加一個宴會回來,我還記得那一天,他把司機遣走,我們兩人手牽著手散步回家,我還記得那種感覺,跟你爸爸在一起,戀愛可以談一輩子,太幸福了,幸福到我心都痛了……可第二天我進辦公室,收到一份跟拍的照片,有你爸上下班出入的照片,你在學校上課的樣子,還有小蕗……”


    她沒有想到自己高明的交際手腕,竟引起一個黑道大哥的注意,對方虛長她近十歲,她不認為對方會看上她這個快四十歲,還帶著一個女兒的女人。


    但,就是被看上了。


    “看到這些,我才明白對方是認真的,他要我當他的女人。”她雲淡風輕的提起當年獨自承受的痛苦壓力。


    於是她當下決定,帶著女兒離開他們父子,離開她的幸福。


    “你就因為這個原因離開我爸?”呂舜覺得荒唐,這是什麽爛理由!“我父親好歹有人脈,這種事情……”


    蘇豔豔吐出一個幫派的名字,呂舜聞言怔愣,那是當時黑白兩道通吃,勢力龐大的組織。


    “你想,如果當年我告訴你父親,我招惹到窮凶極惡的幫派,你認為,他會怎麽做?”


    明知道對方財大勢大,無法與之抗衡,但爸爸還是會——憤怒地跟對方杠上,然後賠掉事業,也賠掉性命。


    蘇豔豔一句反問,讓呂舜啞然失聲,清楚明白父親會怎麽做。


    看似老好人的父親,其實很固執,一旦自己的領域被侵犯,便不顧一切維護,哪怕敵我實力懸殊,而他這部分,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此當看見那混蛋壓在小蕗身上,瘋狂毆打她時,他眼前出現一片紅霧,恨不得殺了對方。


    “我不能有半點猶豫,不能讓人察覺,小蕗一定得跟我走,我也知道她留在你們身邊最好,她一直沒有安全感,想要有個安心的家,但是那種情況,她留在你們身邊隻會帶來危險,小蕗是我的弱點,雄爺不會放過她的。”


    前後連貫,呂舜理解當時她行動背後的理由,那是在不得已中,最好的辦法。


    “一直到去年,麥奎才搞定雄爺——離開台灣後,我在朋友的幫忙下到法國南部一個酒莊,後來輾轉到德國,每一個國家隻敢短暫停留,最後我們到了意大利一個山明水秀的小鎮。麥奎的母親是我在那時結識的朋友,是個溫柔美麗的台灣人,我曾幫過她一個忙,她一個人獨居,很喜歡小蕗,我請她當小蕗的家教,過了近兩個月平靜的日子,一天見我們急著搬家,問清我們的事情……她便找了麥奎,讓他出麵送我們母女到美國,到那時我才能重新工作,小蕗也能正常上學,也讓你們找到,但是這樣還是不夠。”


    談一段有一段的感情,是為了讓她們母女搬遷有好理由,同時,也是讓前夫死心的煙霧彈。


    “邱光生,他……跟你爸很像。”蘇豔豔深吸口氣。“但他終究不是你父親。”光有溫柔的笑容還不夠,還要有溫柔善良的心地。


    “阿舜,你爸爸說你對我誤解很深……幹麽又露出那種驚訝的表情?我不能跟你爸碰麵嗎?”蘇豔豔看見他一臉錯愕,原本帶著敵意的表情已經消散,她笑了。


    “對,我一直偷偷的去看他……不然你唯一的爸爸發現病症時已經是末期了,多活了三年,是誰安排的醫生?”


    呂舜已經驚訝的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難怪爸爸臨終前笑得如此滿足,沉睡的麵容很安詳……那是因為,心願已了吧?


    “這些年來我讓小蕗過著漂移不定的日子,她一直很沒有安全感,很害怕成為我的負擔,所以我讓她照顧我,讓她覺得媽媽沒有她不行……”任性撒嬌,纏著女兒為自己做著做那,裝作什麽都不會,是要讓女兒的心踏實一點。


    “公司出了點事,過兩天我得去美國總公司支援,這一待可能會待上幾個月,照我過去的作法,小蕗非得跟我走不可,我不可能讓女兒離我太遠……可是現在,我認為小蕗應該留在這裏。”


    蘇豔豔敏銳的察覺,在她提起要帶走女兒走時,呂舜眉頭微乎其微的一皺。


    心中冷哼兩聲,這小子在她麵前,還很嫩呢!


    “事到如今,我沒有辦法彌補我對小蕗的虧欠,我沒法給她的安全感就由你來給了。阿舜,小蕗是我的心頭肉,你會好好待她吧?”


    被她擁抱的女兒卻投入呂舜懷裏大哭,當下蘇豔豔便明白,安全感這種東西,她沒有辦法給女兒。


    “當然。”一直以來,他的答案就隻有一個。


    早在多年前,為了讓害羞怕生的小路成為他們家的一分子,他竭盡心力的照顧,對小蕗的感情,早就超越了哥哥對妹妹的疼愛。


    曾經想忘了她,但就算交往別的女友,也無法抹滅他對小蕗的在意,這個害羞怕生,但相信了便全盤信任的女孩,在他心中占有的分量無人可比。


    蘇豔豔直視他的眼神,笑了。“你跟你爸,真的有夠像的……”


    蘇以蕗是真的被嚇到了。


    隔天早上醒來,她從鏡子看見自己整張臉腫得跟豬頭一樣,青青紫紫,活像被家暴的婦女,呂舜幫她請了病假。


    經過兩天修養,雖然消腫了些,但淤青已久未消退,就算是這樣,她還是得去上班,病假兩天,已經是極限了,才剛工作幾個月,她還是新人,不可以這麽囂張。舜哥拗不過她,便答應接她去上班。


    “你是怎樣?被鬼打到嗎?”當她到辦公室時,原本最看她不順眼的阿聰想要挖苦兩句,但看見她的臉,詫異地大呼小叫。


    “她出了一點事,過陣子可能必須出庭指證,這段期間,桂姐……”呂舜不看哇哇大叫的阿聰,直接把人帶到主管麵前。


    桂姐挑了挑眉,這個大老板不是自己講過要公私分明嗎?現在這樣護短,不是自打嘴巴?


    但是看見蘇以蕗臉上的青紫,還有手腕上包紮的紗布,實在有夠狼狽的,阿舜這小子,鐵定心疼死了吧?


    “我知道了。”桂姐也心軟了,年輕女孩子誰不愛漂亮?誰想頂著這張臉上班?說起來,這個小女孩還挺有責任心,休息了兩天便回來上班。


    “別太逞強,知道嗎?”呂舜交代完後,轉頭對執意要回來上班的蘇以蕗叮嚀。


    “好。”蘇以蕗有點尷尬,別扭;舜哥自己說要公私分明的,現在這種情況,就算是體恤員工,也太超過了吧……


    但是她心裏卻覺得很開心,舜哥真的非常在意她啊。


    再多叮嚀個兩句,呂舜便離開了,蘇以蕗也開始自己的工作。


    “這兩天沒上班,給大家添麻煩了,不好意思,我會加倍努力的。”每天都有堆積如山的郵件要分送,還有出差的同仁,主管,必須訂機票和安排住宿,這些都是她的工作,她記得這周要跟合作的旅行社確定開票,休了兩天假,會不會沒票了啊?


    她連忙將信件分類好,擺在推車裏,準備一如以往的去分送郵件。


    “你頂著張臉要去哪裏?不怕被人看見嗎?喂!給我回來!”對她最有意見的唯一男性,聰哥,開口把她叫回來。“好好一個女孩子,頂著這張臉出去……你是笨蛋嗎?不怕被人指指點點?”


    “可是,工作還是要做啊。”蘇以蕗瑟縮了一下,呐呐的回答這個很有威嚴的前輩。


    “你……”原本還想念她兩句,但聽見她這麽說,他反倒用好奇的眼神打量她。“還蠻有責任感的嘛……”沒有借口推托不工作,這樣的做事態度,是對的。


    “手會痛吧?包成這樣。”桂姐看了一眼下屬,了解阿聰這個人脾氣很硬,要他一下子轉變態度,難為他了。“需要用到力氣的工作,就讓大家分攤吧,這陣子大家辛苦點,你留在辦公室別出去了,看其他人有什麽事情忙不過來,你再幫忙吧。”


    於是原本蘇以蕗負責的那些需要麵對人群的工作,像送郵件、跑腿等,全部都不用做了,她待在辦公室裏,人人都把她當成易碎的物品,尤其是在同事關愛的眼神下,她吞吞吐吐的說出她這身傷的原因之後,大夥更是義憤填膺。


    “爛人!”兩個前輩姐姐氣得大罵。


    “對女人動粗的男人,根本不是男人!”聰哥反應最大,明明先前是對蘇以蕗最刁難的,現下卻是最氣的那一個。“他叫什麽名字?知道在哪間分局嗎?我找人進去教訓一下!”


    “不……不用了啦。”她被這些盛情嚇到了,也覺得很感動。


    就這樣,她在同事們的協助下,順利地回到工作崗位上。


    而母親因為工作去了美國,每一次去到哪裏都帶著她的母親,頭一回,沒有硬帶她走。


    這讓她鬆了一口氣,但又有一點寂寞。


    不知不覺,時間過了快兩個月——


    今天臨時在下班前幫同事撰寫一封英文信件,寫完後,她習慣的記錄時間,在桌曆上細數日子。


    “七、十四、二十一……”一周一周往下數,數出了一個驚人的數字。“天啦!媽咪去美國好久,四十二天了!”


    從小到大沒有跟母親分開過,但一分開就似乎長達六周的時間,而且還是在她被邱叔叔毒打後三天,媽咪便拎著行李去美國了。


    媽咪不在家,不用忙著工作和家裏兩頭跑,不用每天叨念著媽咪的生活習慣,感覺還真的……很怪異。


    “這就是我長大的感覺哦?”她歪著頭,想了一下……


    還蠻寂寞的。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下班打卡。


    一踏出公司大門,迎麵掃來的冷風鑽進薄薄的夾克,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也太冷了吧!明明早上天氣還蠻好的,怎麽一入夜就冷成這樣啊?


    “天氣變冷了,還穿這麽少,你哦——”無奈的碎念伴隨著一條帶著餘溫的圍巾從天而降,當蘇以蕗反應過來,她已經被包成了蒙麵俠。回頭,竟看見呂舜一臉無奈的盯著她。


    “舜哥。”被隱藏在圍巾下的唇,漾出喜悅笑容,情不自禁的眼神透著溫柔。


    “這麽晚才下班,怎麽不跟我說一聲?”帶著責備的口吻,呂舜咄咄逼人。


    “沒關係啦,我自己回家就好了,你忙啊。”


    “小蕗,你媽媽去美國前托我照顧你。”呂舜抬出蘇豔豔這個無往不利的招牌來。“她非常擔心你。”


    “噢……對不起。”原本就軟弱無力的氣勢,被他這麽一說,立刻潰不成軍。


    這陣子,舜哥對她特別照顧,甚至管得有點霸道了,還規定她下班後不能去別的地方,得直接回家,明明說要公私分明的人是他,現在呢?人還在公司大門口,他竟然把自己的圍巾直接披到她身上。


    這樣子,怎叫公私分明啊?不過呢,她不討厭就是……


    “噗嗤——”忍俊不住的噴笑聲突兀的傳來,蘇以蕗定眼望去,站在舜哥身後的,不就是那位超級名模,丁蓮小姐嗎?


    舜哥的女朋友——這幾個字閃進腦中,打散了她原本的快樂。


    “抱歉,你們不用理我,請繼續。”丁蓮輕掩嘴角,別的女生做來會顯得很做作的動作,在她身上卻顯得自然大方。


    蘇以蕗見過她穿著禮服陪同呂舜出席社交宴的樣子,她穿起禮服女人味十足,但現下,即使隻是一身輕便的牛仔褲、高領毛衣,天生的衣架子,簡單的打扮也掩不了她璀璨光華。


    丁蓮是個很漂亮,個性很好的女生,從來不計較舜哥把心思分在她身上,即使已經聚少離多了,少有的假日舜哥還常跟她在一起,丁蓮不但不生她的氣,反而對她溫柔大方,送禮從來不手軟。


    “蓮……”呂舜微惱地回頭,給好友一個警告的眼神。


    呂舜那微惱的神情把丁蓮逗笑了,她笑意更深,但因為接收到好友的警告,擺了擺手,不再蓄意破壞他的誘拐計劃。


    “好啦。”丁蓮很少回台灣,但每次在一旁看呂舜和他的小蕗妹妹互動,她都會覺得很愧疚,當老奸巨猾遇上單純小紅帽,小紅帽隻有兵敗如山倒的份啊。


    蘇以蕗圓圓的眼鏡在他兩身上來來回回,當然也看到他們倆一個眼神就能交流的默契。她是舜哥的女朋友——


    這個早就知道的事實再次刺進心口,讓她痛得快喘不過氣來。


    “我送你回家。”呂舜說,口氣是不容反駁的。


    自從邱叔叔的事情發生後,舜哥就對她特別關愛,堅持要接送她,回到家也不是送她到樓下而已,會跟她一塊上樓,檢視門窗之後才離開。


    “可是來不及了,七點多了,爸爸在等我們吃飯。”丁蓮不識相地開口,找來呂舜一個不耐煩的眼神,她覺得有趣的悶笑。


    也不是什麽非去不可的飯局,但丁蓮就是不想讓好友太好過,哪有人追女生一肚子鬼還這麽容易的?想都別的想!


    “小蕗,阿舜放心不下你,你就跟我們一起去吧,不用緊張,我爸爸人很好的,一起吃個飯,然後讓阿舜送你回家。”在呂舜開口之前,丁蓮熱情的開口邀約。“正好,我剛從米蘭回來,廠商送我一堆衣服、鞋子、包包,你來拿一些回去。”


    丁蓮代言的名牌都是出了名的貴,一般女生聽見可以拿到免費的,應該都會開心得尖叫吧。


    蘇以蕗覺得自己真的很小器,她開心不起來,她不想要丁蓮的禮物,因為丁蓮是舜哥的女朋友,這種心態好討厭,連她都不喜歡這麽小器的自己。


    “真的嗎?謝謝。”看見丁蓮溫柔善意的笑臉,蘇以蕗沒有辦法討厭這個女生,她很漂亮,人很好,一點大明星的架子都沒有,對醜小鴨的她非常溫柔。


    她是舜哥論及婚嫁的女生,以後就是她的嫂嫂,要喜歡她才行啊!


    “女人……果然禁不起那些衣服包包的誘惑。”呂舜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原本看見小蕗站在路邊正要回家,當下就想推掉飯局,反正丁議員見了他們倆一定又會催促婚事,他跟蓮兩人早已煩不勝煩,正想要蓮隨便找個借口搪塞過去,他也可以送小蕗回家,順道在路上吃點東西。


    可女人就是抗拒不了那些衣服、鞋子、包包的誘惑,小蕗那一聲“謝謝”,代表了她很想要。


    既然她想要,那麽,他就去忍受丁議員的疲勞炮轟吧!


    司機把呂舜的香檳色volvo開了過來,他囑咐司機下班,丁蓮很習慣的自行開了副駕駛座車門,上車。


    呂舜則是很體貼紳士的為蘇以蕗開了後座的門。


    “我爸爸最近火氣有點大,他議會上的死對頭最近添了個孫子,你準備好要應付他的說詞沒?”丁蓮暗示再暗示,要他記得講些讓父親開心的話,緩一緩時間。


    “放心吧,這不是第一次了。”呂舜胸有成竹的回答,並且有點刻意的,忽略坐在後座,一臉落寞的蘇以蕗。


    他可以自作聰明的想,她吃醋了?


    “那就好,對了,我有一個很欣賞的新人設計師要參加時裝周,我打算擔任他的主秀,這是秘密工作,加上其他一些工作,所以聖誕節前我不在台灣,過年也不回來,一直到明年六月,你要幫我。”


    呂舜聞言,回頭過來瞪著好友,看見她笑得一臉詭異,大有“來啊,你有膽就掀我底啊”的氣勢。


    沒錯,他現在沒膽,如果小蕗不在車上,他大概會跟蓮辯起來,但現在小蕗在他車上,他還不打算讓她看太多他的真麵目。


    所以他隻能對著那張無聊的笑臉歎息。“蓮,你又給我出難題……”


    “哎呀,能者多勞嘛,拜托嘍。”


    坐在後座的蘇以蕗看著他們倆熱絡地聊天,他們感情好好哦,羨慕之餘內心五味雜陳。


    這是第一次,她搭舜哥的車坐在後座,原來前麵的副駕駛座不是她專屬的位置。


    她沉默無語,心頭悶悶沉沉的,像是胸口堵了個大石頭,悶得難受。


    哥哥有女朋友了,她因為被冷落而難過、吃味,這樣的感情和占有欲,不是妹妹的該有的。


    她就帶著這樣的心情悶悶的坐著,直到呂舜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在想什麽?還發呆!到了。”不知何時車子已經停靠在一棟郊區的別墅前,丁蓮徑自下了車,走向站在門口等待的父親。


    而呂舜則繞過車頭,為她打開車門。


    “沒啦,我隻是有點累。”蘇以蕗傻笑回答,眼睛盯著他朝自己伸來的手。他的大手看起來很溫暖,讓她忍不住伸手握緊。


    一握住他的手,盤旋在心頭那團要滿溢出來的鬱悶,瞬間退潮。不隻是哥哥而已,她騙不了自己,她喜歡舜哥,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對他不再是小女孩追著哥哥討疼愛,而是一個女人對男人的愛慕。


    媽咪說的沒有錯,愛情,就像天氣預測一樣,超不準。


    明明像哥哥一樣,不可能發生感情的人,可她卻愛上了,而他,還有個非常漂亮的女朋友……


    媽咪騙人,戀愛,一點也不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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