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傅敘走在香榭大道上,一手提著新買的lv包,和幾個名牌的紙袋,紙袋裏有香水、葡萄酒、娃娃……全是要送家裏那群女人的禮物。


    另一手,他拿著手機對著電話那頭說話,溫溫和和的聲音,像巴黎的夏天,柔潤不張揚,“想啊,每天都想,每分鍾都想。”


    電話那端的暴龍小姐逼他說情話,他說得有點卡,但他相信經過訓練,會越做越好。


    “這幾天有很多媒體采訪,參觀的人數還算踴躍。”他認真回答。


    “賣出多少畫了啊?”


    她一麵擦盤子一麵問,事實上她根本不在意賣出多少,她的老公財力雄厚,不差那一點點錢,隻不過男人嘛,總是要有一點事業,有人說,成就感之於男人,比愛情更重要。


    “賣出五成了吧,不過有一些是在未開展之前就賣出去。”


    “不管賣多少,兩個禮拜一到,你就給我乖乖飛回來。”事業再重要,她頂多給他兩個星期的成就感。已經是極限。


    “知道,回程票——”他的聲音一頓,仔細看向街道的某一個定點。那是……


    他皺起眉頭,不會的,看錯人了,她不會出現在這裏的,周傅敘回神接下剛剛的話,“回程票買好了。”


    “哦哦,看到金發碧眼的大胸脯美女,分神了喔。”向冉冉放下盤子,敏銳地從他的語調裏聽出不對勁。


    他笑笑,對手機道:“我不喜歡外國女人。”


    “真的假的,腰束奶膨、熱情奔放,不介意和知名畫家搞一夜情的外國女人滿街跑耶。”


    他還是笑,沒接話。如果會說情話的男人,就會講——“我有你了,再熱情奔放的女人都誘惑不了我。”


    可是他不會,他隻會傻笑。


    向冉冉也知道不能對他要求太多,所以……放他一馬吧。“我給你帶的健康食品吞了嗎?”


    “吞了。”


    “有沒有多吃蔬菜水果少吃肉?”她管他像管兒子。


    “有,每一餐都吃。”


    “有沒有每天練仰臥起坐和伏地挺身?”男人嘛,體力要多消耗一些,才不會胡思亂想被“壞東西”引誘,所以適度健身是應該的。


    “有,一天各兩百下。”


    “很好,等你回來,我會檢查你的肌肉。”話說完,她在電話這頭想像著他的靦腆害羞。她的草食熊是很內向的男人呢。


    電話收線,周傅敘微笑著走進飯店。昨天他多買了一個行李箱,用來整理帶回國的禮物,遲遲的、晚晚秧秧嶽父嶽母和孫叔叔,每個人他都招呼到。


    他記得冉冉說過,“方英雄是個白癡隻會送鑽石,別被廣告騙了,不是所有女人都愛鑽石。”


    他問:“不然女人愛什麽?”


    “你是問其他女人還是問我?”她湊到他耳邊說話,暖暖的氣息弄得他耳根發癢。


    他沒回答,她先一步說:“別的女人喜歡什麽,有別的男人關心,至於你老婆我嘛,我喜歡存錢,所以咩……禮物意思到了就可以,別亂花錢,我老公賺錢很辛苦的。”


    於是他知道自己娶了一個宜家宜室的女人人,於是他沒從她身上套到任何的情報,也於是,他看到什麽就亂買,隻要符合他畫家的美感論。


    給女兒買娃娃,小姨子、嶽母給名牌包、香水、乳液,嶽父、孫叔叔給領帶,至於給老婆……他到現在還想不出好東西。


    走到飯店房門,他的腳步停住,滿眼訝異。


    是她?多年不見的幼榕,她沒有太大的變化,歲月沒在她臉龐留下痕跡,清純的劉海,可愛的馬尾,不施脂粉的臉上帶著當年的粉嫩,而她看著他的眼神,一如多年前。


    眉垂,薄薄的淚水掛上睫毛,再抬眼,她的鼻子染上微紅。


    他望她,震驚大於喜悅;她望他,幸福大於驚惶。


    她知道不該來的,那年是她先別過身,要他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但是……知道他在這裏辦畫展,掙紮了兩天,她還是忍不住出現。


    凝視著阿敘的眉眼,他還是和當年一樣,光是站著,便帶給人無數安全感。


    她是因為那股安全感愛上他的吧,那年爸媽不懂,為什麽她非要一個什麽都沒有的窮小子,媽媽說,沒有錢就沒有幸福。


    可爸媽不曉得他有一雙專注的眼睛,他不愛承諾,但那雙眼睛就是什麽告訴她,他會為她的幸福而用盡全力,她沒看錯,現在的周傳敘已不是當年的吳下阿蒙,他有能力帶給女人幸福,隻不過……已經有女人捷足先登,拿走了原該屬於她的幸福。


    她和珊珊聯絡過了,他娶了一個單親媽媽,把對方的女兒當成自己的女兒疼惜,珊珊說向冉冉配不上他,那個女人一定是相中他的財富。可是不管配不配得上,他還是成了別人的丈夫。


    有沒有怨恨,當然有,她怨父母親,怨命運,怨自己的個性太軟弱,不該輕易妥協。


    “阿敘……”她咬住下唇,楚楚可憐。


    “你怎麽會在這裏?”


    以為再見麵,他會對幼榕視而不見,以為他會恨她,怨她,氣得肚子爆炸,可是……居然沒有,他心平氣和,隻是為突如其來的見麵感到意外。


    “阿敘,我很想你。”


    這是另一個意外,她的話,並沒有牽動他的心情。


    “你還好嗎?”他語氣溫和。


    “不好,我離婚了,在世界各地流浪,不知道下一站要去哪裏。”


    她從溫哥華到紐約、到倫敦再到巴黎,原本要一口氣飛到雪梨的,但她在飯店看見新聞報導,知道阿敘將要到巴黎開畫展,於是她留下來,於是她打電話給當年的死黨,於是她出現……想替自己爭取一個機會。


    珊珊將她臭罵一頓,她哭,她抱歉後,後來她們和好了,那是因為珊珊明白,她是個意誌力脆弱的女人,在當年那種情況下,她無法反對自己的爸媽。


    “為什麽要離婚?”周傳敘問。


    那個男人事業有成,很符合詹家的選婿條件。


    “他不愛我,娶我,是為了門當戶對。”


    而她無法言明的部分是,丈夫有外遇,為了賭氣,她也找到一個猛男玩遊戲,卻沒想到奸情被抓到,成了他們離婚的主因。


    “我以為門當戶對是幸福的保證。”


    詹幼榕不確定地凝望他。


    這是諷刺嗎?不,阿敘才不會諷刺人,他隻是、隻是變得會說話,時間改變了他,要是以前,他隻會靜靜聽著,靜靜地用溫柔眼神安慰人。


    “很多人都這樣以為,經曆錯誤之後才曉得,事實不是自以為的那樣。阿敘,我們聊聊好嗎?”


    “我一個人住,不方便。”他指了指身後的房門。


    “樓下有咖啡廳,求求你,我真的有話想告訴你。”


    他看她半晌,她泫然欲泣。早知道,對於女人的眼淚,他向來隻有投降的份。


    “等我一下,我把東西放進去。”周傳敘歎氣。也好,是該好好談談,如果那段對兩人都不算真正過去的話。


    十分鍾後,他們雙雙在咖啡廳對坐,點了兩杯卡布奇諾。


    “奶精?”詹幼榕問。


    周傳敘搖動頭,他不喝咖啡,家裏那個女人喝太多公司免費提供的三合一咖啡,腸胃不太好,為了改變她的壞習慣,他溫柔而強勢地不準家裏出現這種黑色物品,而他是個以身作則的好模範。


    “糖呢?”她又問。


    他還是搖頭。


    “不喝咖啡嗎?要不要點別的?”她細心問。


    “不必,你有什麽話要告訴我?”


    “我想說……我的婚姻是家裏作主的。”


    又如何?他看見她幸福甜美的笑容。“然後呢?”


    “我想你,那麽多年來,你一直在我心裏。”


    “謝謝。”能被她想著,他應該感到高興,但他沒有自己想像中介意。


    “我出現,是想要一個機會,一個可以讓我們再在一起的機會。”她離婚了,想要從頭來過,這世界上沒有人不犯錯。


    “我已經結婚了。”


    “如果你不愛她……給她一筆錢,我們重新在一起,好嗎?”詹幼榕說得一廂情願。


    她憑什麽認定他不愛冉冉?但他不解釋自己的感情,愛或不愛是他和冉冉之間的事,不需要對外公布,重要的是他有妻子,有女兒,有幸福家庭,他喜歡這樣的生活。


    “我已經結婚了。”周傳敘再度重申。


    “結婚也可以離婚,我知道你是在意我的。”


    “我不願意離婚,對你的在意也已經是過去式,現在我過得很好。”


    “你說謊,如果在意是過去式,你的項鏈上怎麽會掛著那枚戒指?”


    說著,她也從領子裏拉出自己的項鏈。她的墜和他的一樣,都是當年那副對戒。


    她知道他很生氣,在懲罰她的薄幸,她可以理解他對向冉冉有抱歉,他從不願意傷害任何人,何況那個女人現在和她有了夫妻關係;她也明白,他是個負責任的男人,但他不能因為責任感或者懲戒,讓兩個人錯過重新開始的機會。


    看見她的項鏈,周傳敘想起脖子上的鏈墜,一個甜蜜笑容揚起。幼榕弄錯了,她不曉得,這個戒指對他的意義已不同於以往,在以前,它代表的是愛情,可當它成為遲遲的護身符那時起,它代表的是親情。


    阿敘的笑容印證了詹幼榕的猜測,詹幼榕篤定的想著,若是沒有感覺,他不會出現這樣的笑臉。


    “幼榕,對不起,我結婚了。”他三度重申。


    她看著他的鄭重、認真,燃起的希望被冷水澆滅。


    他對她的愛已經不敵他的責任?他對那個向冉冉已經有了心?他已經清空屬於她的空間,裝入另一個女人?


    不,他不會,他是個專情男人。


    珊珊說過,這些年,他身邊沒有其他女人,他愛她從以前到現在沒改變,結這個婚是他頭昏;珊珊說,那個女人太厲害,交手幾次,她便明白向冉冉有多難對付,她是狠角色,表哥絕對是受她迷惑。


    既然如此……她不該躁進,不該給他太大壓力,否則反而會弄巧成拙。


    她吸氣,吐氣,警惕自己,別心急,她已經不是站在有利位置,要從那個厲害女人手裏贏回阿敘,她得更有耐心。


    吞下那股忿忿不平,詹幼榕道:“我懂了,那以後……”她遲疑了一下下,伸出手。“還是朋友?”


    周傳敘看著她,那雙他熟悉的眼裏有他熟悉的天真,不當情人當朋友,比起老死不相見,滿懷怨懟,這是個不錯的結局,他是隻溫柔的草食熊,不愛與人結怨,能好聚好散,是好事。


    點頭,他同意,伸出手說:“還是朋友。”


    “那麽,在巴黎這幾天,如果有空的話,我當地陪,陪你到外走走?”


    “不必了,再過幾天我就要回台灣。”


    “好吧,那有機會的話,再找你出來喝咖啡……”她看一眼他桌上的杯子,改口,“或喝果汁?”


    “好,有機會的話。”他同意。


    走出咖啡廳時,周傳敘瞥見櫃台上的咖啡糖,想起妻子的檸檬薄片。他找到送給冉冉的好禮物了!這幾天他不在家,她肯定心情差,家裏的咖啡糖存量不足,他來補。


    轉身走回去,看了看它的出產地,買下兩包,隻是咖啡糖,卻讓他心情飛揚。


    後天就要回台灣了,周傳敘把大部分行李整理好,他歸鄉情切。


    拿走法文版的《爸爸迷路了》收進隨身行要袋,這是他的意外收獲。他沒想到會在書局裏看到它,現在,遲遲除了有中文版的英文版之外,即將擁有法文版,一定會很開心。


    遇見法文版的繪本是意外,那麽快又見到幼榕則是意外中的意外,他洗完澡準備上床時,門鈴響起。


    幼榕站在門外,手裏提著兩瓶葡萄酒,他的行李箱裏也有兩瓶,是要送給方英雄的,他對女兒的諸多照顧,讓他銘記在心。


    “你穿睡衣。”她指指他身上的衣服。


    “對,我要休息了。”


    “所以接下來,你沒有其他的事要忙。”


    “對。”


    “還很早,這個時間你能睡得著?”她語帶雙關。


    是睡不太著!最早,這時間是他和冉冉坐在秋千上談心的時候,後來,這時間他們會把門鎖起來在床上翻滾,事後冉冉會用手指頭在他胸口畫圈圈,用滿足又曖昧的口吻說:“我家的大熊很強喔。”


    想到這裏,他的臉泛起可疑的紅潮。


    詹幼榕發現了,誤以為自己出現的時機是正確的。


    跨一步,她把他往後推,不請自入。


    她從櫃子裏找到兩個杯子,倒進紅酒,笑著對他說:“我找不到人幫我慶祝,你可不可以幫我?”


    “慶祝什麽?”


    “離婚後,我一直找不到生活的重心,我到每個國家旅遊,希望可以看見新的人,碰到新的事情,法國是我最幸運的一站,因為,我在這裏碰見你。”她靠他很近,今天她擦了迪奧的香水,那是誘的香氛。


    碰見他是幸福?他不懂她為什麽這樣講,但他靜靜地聽她說話。


    “那是我的迷信,隻要在你身邊,我做任何事都很順利。記不記得,那個時候讀書再累,考試前我都要偷偷去見你?因為見到你,就有好運氣降臨,不是說謊,是真的,隻要有你,那次的考試就會出現好成績,不然,我的英文那麽破,怎麽可以申請到ubc?”她的手貼到他胸前。


    “都是過去的事了。”周傳敘退一步,退開她的親近。


    “不,你帶給我的幸運並沒有過去。我雖然不缺錢,但卻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我才二十八歲,有長長的一輩子要活,總不能靠贍養費東晃西晃走完一生吧?我想找工作,卻不知道可以做什麽,然後,在遇見你那個晚上,我的學長打電話給我,要我去台灣幫他工作,你說,你是不是我的幸運符?”


    “隻是湊巧。”他不居功。


    “我不這麽認為,不管怎樣,你一定要陪我喝一杯。”她仰頭,喝掉滿滿的酒紅色液體。


    他不端酒杯,不喝酒,他答應過老婆大人,不給別的女人可乘之機。


    “怎麽,你不替我高興?”


    周傳敘搖頭,走到冰箱旁,從裏麵拿出一瓶氣泡水打開,向她做了幹杯的動作。“恭喜你。”


    “聽說珊珊回台灣了。”她呆了一會,換了一個新話題,把杯子重新注滿。


    “是嗎?她沒告訴我,”


    “到時,我們又可以見麵,像以前那樣一起去海邊玩,好不好?”


    他沒點頭,沒回應,隻是對她微笑。


    他的沒反應讓她再度失望,喝光杯裏的酒液。“我常想,如果時光能倒流不知道多好,那麽我就可以修正很多事,不會讓自己走到悲慘的這一步。如果每個人的人生都有兩次機會,那麽,第二次,我要堅持到底,不讓爸媽擺布我的人生。”


    她一麵喝酒,一麵說話,周傳敘靜靜聽著,不做反應,她一杯一杯喝,兩瓶酒很快就見了底,不勝酒力的她醉倒在沙發上。


    酒醉後的她說出真心情,“阿敘,你為什麽不給我機會?是因為我老了嗎?我不美麗,不清純,不再是你心目中的公主了嗎?”


    他皺起眉頭看她,歎氣。


    不是說好當朋友的嗎,何必舊事重提?可她都醉成這樣了,還能跟她講道理?


    算了,他把她抱到床上,拉開棉被,放進床裏。


    當他要退開時,她卻扯住他的衣襟,連聲嚷嚷,“你恨我對不對?恨我拋棄你,恨我沒有遵守和你的約定?可是我……後悔極了!婚後,我每天每天都在後悔,我老是想啊,如果我嫁的是阿敘,他不會教我吃這麽多委屈;如果是阿敘,他不會讓我一個人待在家裏哭泣,如果是阿敘,我就不會有婆媳問題;如果是阿敘啊,我哪裏會……”


    詹幼榕說到最後放聲大哭,周傳敘趁隙把自己的衣襟從她手裏搶回,走到窗邊,靜靜地聽著她的哭泣。看來,她不如他以為的那樣幸福。


    她哭鬧了一陣,聲音漸漸低沉,她睡了,可睡了還不安份,喃喃道:“阿敘,我好愛,好愛,好愛你……”


    他對她苦笑,不能理解為什麽人要等到失去,才會發現曾經擁有的美好?


    手機響,他飛快接起,未看來電顯示就知道是誰打來的,一個大大的笑容咧在嘴邊,取代了原本的苦笑。


    “冉冉,你在做什麽?”


    他喜歡她的聲音,她飛揚的語調永遠充滿勁力。


    她和幼榕不同,沒有人可以逼迫她妥協什麽事情,她的人生,不管正確或錯誤,都是她自己的決定。


    “我收成了一碗公的番茄,紅紅的,每顆都像紅寶石。”她講得驕傲,好像自己種出世紀大品種。


    “遲遲不喜歡吃番茄。”


    “由得了她嗎?哼!我會讓她見識什麽叫做媽媽的威嚴。”


    周傳敘笑了,想像說這話時,冉冉雙手擦腰,努力把“威嚴”做出適當表現的模樣,但她忘記,媽媽的威嚴在遲遲身上早不見效果了。


    “打成汁吧,加一點梅粉和寡粉,她會肯吃的。”


    “誰像你那麽寵她?都把寵壞了。”


    “能夠寵的時候多寵一點,哪天她嫁出去了,想寵都沒機會。”


    “這麽會說話。”


    “那是爸爸告訴我的,他說錯失了寵你的機會,現在後悔莫及。”


    電話那頭,突地不再言語。


    她原諒父親了,但他們之間的藩籬是用多年時間築起,沒那麽輕易消除。


    “我不在,有沒有找時間自己回去看看爸爸?”


    真是的,人在國外還想做和事佬,這隻草食熊,還真想人人不得罪、人人好。


    “沒有。”她說實話。


    “為什麽不回去?”


    “為什麽要回去?”她反問。


    “所有的老婆都會趁丈夫出差跑回娘家,過幾天大小姐的好日子。”


    “我還不知道當大小姐是什麽滋味呢。”


    “你會知道的,等我回去。”他會把她當大小姐寵,當少奶奶寵,當女王寵。


    他的話很好聽,她笑得眉飛色舞。“好啊,等你回來。你……忙不忙?”


    “還好,不過比預計中多上了兩個媒體節目。”


    “你的法文真的很不賴。”她在網路上看到他的法國專訪。


    “我的英文也不錯。”


    “我都不知道我老公是語言天才。”


    他的英文是為了幼榕學的,自從知道她要到溫哥華念,他就開始學英語,不希望自己和幼榕的生活有落差,沒想到始終用不到,不過這證明了,隻要他愛著一個人,就會全心全意為對方設想。


    “用得到,你就學得會。”


    “那好,以後遲遲的英文、法文由你負全責。”


    “沒問題。”他一向是個負責任的男人。


    這時沉睡的詹幼榕突然無預警地坐了起來,睡眼迷蒙地看了他一眼,突然發狂地尖叫一聲,“阿敘,不要離開我,我好愛你。”


    她的聲音很大,大得電話裏的向冉冉聽得一清二楚。


    “你的房間裏有女人?”她的口氣銳變。


    “對,一個很多年沒見的朋友,在巴黎碰麵了。”


    多年不見?是偶爾碰見,還是刻意碰見?如果沒有那樣的交情,怕她也喊不出“阿敘,不要離開我,我好愛你”這麽煽情的話吧?


    向冉冉的心下沉,放下手中的番茄,打開冰箱,她要切檸檬片。


    “你們那邊不是很晚了?”


    “對,十二點多。”


    “她還不走?”


    “她喝醉了。”


    喝醉?所以順理成章地要留下來過夜?孤男寡女……她就算不小心眼,也無法不往酒後亂性那個方向想,何況她超級小心眼。


    “所以咧?”她追問。


    “所以什麽?”


    “你知道我為什麽痛恨我父親?”


    “因為他拋下你們母女。”


    “不隻,我痛恨他搞外遇,有本事他就結束婚姻,不要騎驢找馬。大熊先生,你最好不要讓任何的風言風語傳進我耳裏,到時也別用酒後失身來當擋箭牌,我聽不進去。”


    周傳敘失笑。冉冉在說什麽啊!“她醉成這樣,要酒後亂性恐怕有困難。”


    “她醉了,你可是清醒得很。”


    “原來你不是怕狐狸精,而是擔心草食熊變性?”


    她笑了,因為他的形容詞。可以這樣光明正大,不急不躁搞幽默,他對那個酒醉沒興趣吧。


    但她的嘴巴不認輸。“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糟糕,那我要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雌雄同體了,因為我思考的部位偏高。”


    這話逗出冉冉的大笑。是啊,憑什麽不信任他?他做的每一件事教教人既安心又信任,就算一個喝醉酒的瘋女人在他房裏又怎樣?就算有十個企圖拐他做壞事的女人在他身上偎偎靠靠也不怕,因為,他的“思考部位”偏高。


    “好吧,我不吵你,再過兩天你就回來,到時我再好好檢查你有沒有染上狐狸味。”


    周傳敘也大笑。就算吃醋,冉冉也有本事聽得讓他好高興。


    收線,他再看床上的女人一眼,確定再確定,過去的事,誰也追不回。


    向冉冉很久沒穿套裝了,在家當黃臉婆,誰會沒事把自己弄得像ol?不過今天她親愛的老公要回家,當然得盛妝打扮、到機場接老公嘍。


    上點淡妝,把頭發在腦後紮成馬尾,她本想梳成髻的,但頭發太久沒燙,發尾很滑不好綁,她換上黑色高跟鞋,拿起黑色包包,出門前,沒忘記要打個電話提醒媽媽去接遲遲放學。


    看看腕表,時間還很早,坐在沙發上,她拿起電話,拔出熟悉的號碼,電話接通,但……接電話的不是母親。


    “喂……”


    她沒回應,那是爸爸,一個她已經原諒,卻仍然不知道要怎麽敞開心胸,好好相處的男人。


    向意庭看看來電顯示,問:“冉冉,是你嗎?媽媽不在,她去市場了,有什麽事要我轉告她?”


    “我有事,不能接遲遲下課,麻煩媽接遲遲。”父母親搬回老家後,遲遲的學校離家裏有一段路,需要大人接送,以前,她可以自己走路的。


    “傳敘回台灣了,你要去機場接他對不對?”


    “對。”她簡短回答。


    “小別勝新婚,今天我們把遲遲留下來,你和傳敘好好聚聚,好嗎?”


    “好,謝謝。”


    “不要這樣,身為父親,我可以為你做的事太少了,如果可以,我希望從頭來過。”


    她沒應答,但父親的關心言語感動了她。


    “冉冉,對不起……你受苦了,媽媽告訴我,你很優秀,是我害你連大學都沒辦法念。”


    “都過去了。”不想談這些,今天心情很好,她的大熊要回來,她不願心情低落。


    “幸好命運補償你,讓你碰到一個好男人,我無權要求你原諒,但爺爺奶奶已經老了,他們對過去感到很愧疚,如果不為難的話……去看看他們好不好?”


    感到愧疚嗎?她歎氣。


    “冉冉,我對你很抱歉。”向意庭一次次道歉,再強硬的人也會動容。


    深吸氣,她讓步。“有空的話,我會去看爺爺奶奶。”


    “謝謝你。”


    “我要出門了。”


    “好,開車小心。”


    向冉冉掛掉電話。這次是她和父親聊過最久的一次?


    莞爾一笑。大熊說,他們會漸入佳境……他總是對的。不想了,提早到機場吧,她迫不及待想見到她的大熊。


    翻出鑰匙,向冉冉想像著要給大熊一個熱情掏擁抱,想著要把他從客廳拉上床,檢查他的身體有沒有狐狸精記號,她越想越興奮,越想臉越紅。


    兩個星期,誰說小別勝新婚而已?她都可以把他生吞活剝。讓他沒有體力走到戶外去!


    再檢查一次瓦斯,她是個細心女人,多年來,別的沒學會,謹慎這件事她學得很齊,她的人生不容許再出一次差錯,肩上的責任讓她輸不起。


    左手握住門把,尚未打開,門鈴早一步響起。


    不會吧,大熊提早搭飛機回來?


    燦爛的笑容映上嘴角,她連包包都沒有放下,就衝到大門口迎接心愛的老公。


    她衝得很快,用高中時代跑百米的速度,注意,她腳底下穿的是三寸高跟鞋不是nike運動鞋,但速度沒有減緩。


    打開大門,呃,站在門外的是個素未謀麵的女人。


    “請問你找哪位?”她問。


    “我找你,你是向冉冉對不對?”來者不客氣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對,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劉鈺珊,周傳敘的表妹。”


    向冉冉記起她的聲音了。這個女人三番兩次在電話裏給她吃排頭,她不介意,是因為她影響不了她和大熊的感情,何況天高皇帝遠,這表妹遠在溫哥華,就算是正牌婆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也半點不害怕。


    “傳敘不在。”


    “我知道,他的飛機快到了,我是來找你的,來看看你到底有什麽魅力,讓我表哥連你的拖油瓶都不介意。”


    這女人真以為自己有那麽大的權利?


    吸氣呼氣,調整呼吸和態度,向冉冉板起臉,把女強人的那一麵拿出來應對。


    “現在,看到我的魅力了嗎?”她掛起假笑,在肚子裏說話——


    我的床上功夫好,就是能把你表哥吃死死,怎樣?要是你夠客氣的話,我很樂意傳授你兩招,免得你滿臉的怨婦相!


    “看到了,你的長相解除了我所有疑惑。”


    對方帶著勝利的得到意笑容讓向冉冉升起隱憂,不知道為什麽,無從解釋的隱憂。


    “我該當它是讚美嗎?”她的笑容沒卸除,仍然滿臉強勢。


    “我在讚美你的外貌?錯,我是指我終於明白表哥為什麽會無條件選擇你,我沒猜錯,他心裏還是愛詹幼榕的,這麽多年了,始終沒有改變。”


    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教向冉冉滿頭霧水。


    “請你把話說清楚。”她的態度凝重。


    “你不知道自己長得很像詹幼榕嗎?也對,我表哥肯定不會告訴你有關幼榕的事,她是表哥的初戀女友,他們愛得死去活來,要不是幼榕的父親極力阻止,他們絕對不會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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