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體育組,就要前往教務處;辦完休學後,她至少一、兩年不會到學校來,她必須到市場去接媽媽的攤子,開始賺錢養活自己,也為母親籌措醫藥費。


    沉佩璿走在校園裡,開學後的校園顯得這麼熱鬧,同學來來往往,臉上都浮現青春朝氣……


    隻有她,顯得這麼疲累,顯得這麼茫然。


    這段時間以來,勉強自己冷靜、成熟;不可以笑、不可以脆弱,但這些偽裝,在這一刻,在麵對整個校園的熱鬧景象的這一刻,全部崩盤了。


    她紅著眼眶,手裡捏著休學申請書,一步一步走著,淚水緩緩流出。她擦也擦不盡,隻能低著頭,涙水直落,怕被別人看見。


    她好喜歡在這裡唸書,好喜歡這種為自己的未來努力的感覺,她知道自己出身弱勢,但她可以靠著自己努力,為自己走出一片天。


    可是現在,她還有機會嗎?


    用手背抹掉臉頰上的涙水,她隻能繼續低著頭,不肯讓人看見她這麼脆弱無助的一刻。


    她一直是個冷靜自製的人,這樣失控的哭泣真不像她。


    低著頭走路,她沒看清來向,撞上了來人,她低頭,悶著聲,「對不起……」沒有抬頭,繼續走。


    「小璿?」


    聽見那聲音,沉佩璿先是一愣,立刻將所有涙水統統擦掉,動作之慌亂,連手上的紙都揉皺了。


    抬頭──是他,還有她!


    那是嚴士揚,一旁跟著女朋友!


    嚴士揚大步一跨,立刻站到她麵前凝視著她,表情嚴肅得很。「妳在哭?怎麼了?」


    搖頭,「我沒事,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才一轉身就被攔下,嚴士揚追問:「妳為什麼辭掉經理不做了?」


    事實上,他想問的還不隻於此……為什麼這段日子以來,她看到他都不講話,不再像以前一樣可以跟他聊天……為什麼弄得好像陌生人一樣?他不喜歡,他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


    「我……我有事,我不能做了,對不起。」


    「到底怎麼了?」嚴士揚很不開心,「妳對我有什麼不滿嗎?這不隻是妳做不做的問題,從上個學期開始,妳每次看到我都不太想理我,媽的!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麼?」聲音愈來愈大。


    汪映君上前拉住嚴士揚,「士揚,不要這麼兇。」看向沉佩璿,「小璿,怎麼了?是不是士揚有做什麼事讓妳生氣,妳不要生氣,我代替他向妳道歉。」


    嚴士揚更不開心了,「媽的,我是做錯了什麼,妳可以告訴我啊!幹嘛不理我?現在甚至連經理都不想幹了,妳到底是怎麼了?」


    沉佩璿看著他,搖搖頭──她好累,現在她什麼都不想說。「我還有事要處理,先走了。」轉身就走。


    嚴士揚看著她就這樣走掉,心裡更是老大不爽,或者說,他的心裡有種莫名的憤怒在燃燒。


    看見沉佩璿手裡拿了一張紙,嚴士揚頓時變成個調皮搗蛋的小男孩,衝上前去一把擋在她麵前,然後直接抽走她手裡的紙,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個愛欺負人的壞學生。


    「士揚!」汪映君喊著。


    「不講清楚,不準妳走!」


    「東西還給我!」


    嚴士揚一開始也沒想看,看見沉佩璿這麼著急的樣子,心裡更是不爽,一把將紙攤開,可不看還好,一看他差點氣到中風!「媽的,我是哪裡惹到妳,妳不當經理就算了,現在還要休學?!為什麼?我到底是做了什麼?」大吼大叫。


    一旁的汪映君也愣住了,看著沉佩璿。


    沉佩璿被這樣兩雙眼睛盯著,原本隻是茫然無措,但下一瞬間,她的涙水不斷湧出。「我不能再唸書了……」


    「為什麼?」


    沉佩璿第一次傷心的哭成這樣,看得嚴士揚都慌了手腳,亂成一團,莫名的這女孩的哭泣竟給他帶來這麼大的影響,「媽的,妳不要隻會哭,妳說話啊!」


    「士揚!」汪映君製止男友的粗言粗語,慢慢走上前,輕輕抱住沉佩璿,「不要哭,發生什麼事了?」


    或許因為這是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有人給她安慰,就算是她喜歡的男生現在的女朋友給她的,她也很感謝。「我媽媽生病了,每個禮拜都要洗腎,所以我決定不唸書了,我要到菜市場去幫我媽媽賣菜。」


    擦掉眼涙,其實這真的沒什麼大不了,這隻是一個難關,跨過去就好,雖然她好捨不得這裡,可這是她必須走的路,必須跨過的關卡。


    嚴士揚聽著,又是一陣嚷嚷,「這種事妳為什麼不告訴我們?我們都可以幫妳啊!」


    她隻是涙水不掉的掉落。


    嚴士揚一把將申請書撕掉,撕成碎片;沉佩璿連製止都來不及,隻聽見他語氣鏗鏘篤定地說著──


    「別擔心,任何問題統統不是問題,我們一定會幫妳度過難關,所以不準休學,更不準辭職!」嚴士揚說得匠釘截鐵。


    汪映君也在一旁安慰她,沉佩璿眼涙擦不盡,說不清自己心裡的感覺。


    如果隻能做朋友,那她真的應該感謝有這樣的朋友,儘管她最希望的不是做他的朋友,可她還是很慶辛能認識他、遇見他,因為她從他身上學會了一件事──喜歡一個人就會祝福他能找到一個他喜歡,也喜歡他的人,就算那個人不是自己,她還是會祝福。


    嚴士揚不準沉佩璿休學,幫她跑了好多地方,申請了急難救助;然後不停碎碎唸,唸她這個女人臉皮怎麼這麼薄,遇到這種困難,竟然不願意開口求助,寧可自己一個擔起來。


    順便再罵罵那個係主任,問都沒問就簽名放行了……


    教育部不是有什麼「一個都不能少」的政策嗎?難道要讓那些家境不好的孩子統統回家去不要讀書,有困難就自生自滅好了?


    最後一招,他出動了棒球隊所有隊員幫忙沉佩璿的母親在市場的攤位賣菜,大家輪流排班,隻要沉媽媽要到醫院去洗腎的那天,還有隔天,他們就會到市場幫忙。


    不隻是棒球隊隊員,甚至連汪映君都來幫忙了。


    沉佩璿很感動,不停向大家道謝;這般恩情她怎麼都還不完,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拉了她一把,讓她可以不用隨著命運沉淪到最深的穀底,然後難以翻身。


    嚴士揚原本還說要讓她繼續當球隊經理,隻是可以不用做事,領個乾薪,不無小補。


    小君也說願意幫忙當經理,然後薪水給小璿領。


    可是她都拒絕了,「我們是唸法律的耶!就算外麵有再多的法律人都在做一些違法的事,至少我不可以!所以我是真的不能當經理了,讓小君當吧;也不要把薪水給我,至少我可以對得起我的良心。」


    沉家的事就在眾人大力幫助下暫時獲得解決──沉佩璿可以安心繼續讀書,雖然家計仍然讓她感到擔心,但她隻能更努力地讀書,拚盡全力為自己的未來舖路。


    她不能再多想,至少不用再去棒球隊,也就不會看見士揚和小君,她不用再多想,不用再幻想。


    她的生活切割得更細,就算這些同學會幫忙她,但她必須扛起更多的責任──每天一早,她必須幫忙母親到市場去工作,有課的時候稍微離開,到學校上課,其他時間,她都會在市場幫忙。


    母親要到醫院去洗腎時,她更必須兩頭跑──忙著市場的事、照顧母親。


    這時候,棒球隊的隊友就會來幫忙,幫忙叫賣、搬貨;對於他們而言,這種工作還滿新鮮的。


    每天她隻能忙裡偷閒讀書,站在攤位上時、陪著母親在醫院裡時,她會把法律條文抄在小紙條裡,甚至是手掌心上,然後利用最瑣碎的時間讀書。


    對她而言,她幾乎不知道安安靜靜坐在圖書館裡看書是什麼感覺,很多時候,她邊將客人要的菜放到塑膠袋裡時,嘴裡唸的不是價錢,而是某段法條文字;很多時候,她將新鮮的青菜放到攤位上時,心裡想的也是昨天晚上睡覺前在課本上看到的那一段文字。


    所以到圖書館k書,真的是她難以想像的,心想那必定如同天堂,可以舒服的坐著,吹著冷氣,翻閱著課本;那樣的讀書一定效率百分百。


    要是讓她知道嚴士揚每次待在圖書館都是利用冷氣補眠,睡飽了繼續到球場上奮戰,她一定會說這絕對會遭到天譴!


    那天,市場公休,她不用趕到市場幫忙,母親也不用上醫院洗腎,她莫名多出了一天的時間,於是她決定利用這難得的機會到圖書館看書。


    踏進圖書館,她迅速找個位置坐下來,從背包裡拿出那本又破又舊的六法全書。


    那本法典已經不知有多少年歷史了,還是某個學姊給她的。


    這幾年下來,都不知發行到第幾版了,法條更不知修改到哪裡去了,隻有她還捨不得換新的,如果有更新,她就直接在上頭寫字。


    密密麻麻的筆跡讓書看起來更為老舊。


    她專心地讀書,四周的騷動她完全不在意,手裡拿著筆,在白紙上抄抄寫寫,嘴裡唸唸有詞。


    突然有人在她桌上敲了幾下,沉佩璿一愣,抬起頭,竟然是嚴士揚;再看看他身邊,小君沒跟在他身邊。


    嚴士揚一開始還挺含蓄的,像是非常注意圖書館使用規則中有關保持肅靜的要求,對著沉佩璿勾勾手指,然後拇指向外比,意思是要她跟他一起出去。


    沉佩璿不解,「你找我?」小聲說著。


    覺得小聲說話真不符合他的口性,「廢話!」嚴士揚嗓門一拉,所有人立刻看向他倆。


    於是嚴士揚大搖大擺走出圖書館,沉佩璿很不好意思的跟在後頭,兩人來到圖書館前的小廣場上,嚴士揚直接坐在草坪邊緣的石礅上,沉佩璿則是站在一旁。


    「找我有事嗎?」


    嚴士揚手裡一直拿著一個袋子,他二話不說,從裡頭拿出一本書;沉佩璿注意到那是本六法全書,全新的。


    「給妳。」


    沉佩璿接過,「幹嘛給我這個?」


    「妳那本都畫得破破爛爛的,而且妳的還是舊版的,現在都不知修法修到哪裡去妳還在用舊的,太沒效率了吧?」


    「我……」


    「少囉唆!我送給妳的,不準不收。」


    沉佩璿將書捧著,心裡不禁揚起一陣笑意,隱約間她彷彿可以聞到新書的油墨香味,手觸碰到新書的細緻質感。「謝謝。」


    嚴士揚看著她,突然對她一笑,對她揮揮手,表示要她別在意;但她無法不在意,他真的就是這樣的人啊!


    表麵上看起來大剌剌,可是他不斷的在觀察、不停的在注意,他一定早就發現她用的那本工具書,兩年來都不曾換過,甚至一開始就是二手的,早就不寫又畫到破破爛爛了,可她因為捨不得換,或者說因為不敢亂花錢,所以不能換,到現在還在用。


    他真的不是那種魯莽的男生,不是那種粗線條,隻會大聲嚷嚷的男生;相反的他很細膩,甚至很細心。


    隻可惜他已經是別人的男朋友了,有人比她還要早發現到他的好……


    「幹嘛站著啊?」


    沉佩璿坐在他身邊的石礅,跟他還是保持了一點距離;嚴士揚舒服的吹著風,眼睛都瞇在一起了。


    可該問的話,他還是要問:「小璿,我不懂,妳為什麼後來好像都不太想理我的樣子?我每次去上課時問妳問題,妳都好像在敷衍我。」


    「你比我聰明,功課又比我好,我總要防著你啊!」


    「少來!」他才不相信她是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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