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祁融有臭屁過頭的毛病,雖然她從沒去過公司,雖然她實在不懂自己該做些什麽,但他答應過的事,從不跳票,有他和祁家大哥罩著,應該不至於出什麽樓子吧?


    但所謂的“我會罩你”,是祁融簡單解釋完該注意公司裏的哪些人,與她簽好繪製合約之後,接下來三天都不見人影。


    這天午後,她獨自以特約畫家的身分踏入“光研”,在接待室裏緊張地等了十分鍾,來帶她的也不是祁融,不過幸好也是熟人。


    “啊……”童雅女甫張唇,才想到自己的身分是特約畫家,不該認識公司裏的任何人。她及時忍住招呼,看英俊男子向她走來,與她握手寒暄。


    “你好,童小姐,敝姓韓,是副總經理的特助。”韓忍冬遞給她識別證。“這個請你戴上,我陪你在公司裏四處走走。”


    “嗯,麻煩你了。”他一本正經的口氣,讓童雅女暗暗好笑。她和這位韓特助其實很熟,他是韓慈的堂弟,很年輕就進光研工作了,原本管理秘書課,因為祁融歸國,祁家大哥特地把他調到弟弟身邊輔佐。


    他們並肩走在走廊上,一路上遇到不少員工。韓忍冬道:“童小姐應該拿到公司的平麵圖了吧?打算從哪邊開始畫?”


    “我想先把公司每個樓層都走過,熟悉環境,再來決定畫什麽。公司裏麵似乎有個小溫室,頂樓還有特地設計的花園,我想應該都很適合取景。”


    “好,我陪你走一趟。不過,有些地方是不適合給外人看到的……”


    “我知道,這些合約都有載明,我都記住了,會避開的。”


    “好,那我們從十七樓開始,那邊是員工休閑中心,溫室就在那層樓。”


    進入電梯,電梯門關上,隻剩他們倆。


    韓忍冬微笑。“沒想到二少會說服你。”


    “其實我有點後悔了。我從昨天晚上就開始緊張,還失眠。他呢?”


    “他正在忙。所以派我來接你。”


    “喔。”她想像祁融辦公的模樣,召開會議,麵對一室高級主管,侃侃而談……然後逼問下屬他今天帥不帥。她忍不住好笑,他應該不會這麽胡鬧吧?


    韓忍冬又道:“該怎麽做,二少都解釋過了?”


    “嗯,他說目前開發室的嫌疑最大,裏麵所有人的照片資料都給我了,他還說,最有嫌疑的是裏頭的楚秘書……”


    韓忍冬蹙眉。“我之前管秘書課,每個秘書都是我親手訓練,她們每一個我都很了解,我不相信楚秘書會出賣公司。”


    “他說,楚秘書在外麵租屋,她的室友在光研的對手公司工作,公司監看員工的網路活動,她和她室友常常有電子郵件往來。”


    “但信件內容沒什麽問題,她說和對方是朋友,員工總有交友的自由。”


    “總之,祁融要我特別留意她。他說疑似公司技術外流的時間點,楚秘書和對方信件往來特別頻繁,他有給我記錄——啊,資料在我背包,你幫我拿一下。”她背過身子,韓忍冬拉住她背上的大包包,拉開拉鏈。


    剛好電梯抵達十四樓停止,門打開,一對男女站在外頭,見了電梯裏的兩人都是一愣。


    童雅女也愣住,電梯外的男子一身藍色西服,正是祁融,而他身邊的女子,一頭波浪鬈發,麵容冷豔冶麗,身材凹凸有致,正是最有嫌疑的楚秘書。


    瞧兩人表情,顯然在電梯打開前正聊得高興。


    韓忍冬先回神,點頭致意。“副總經理、楚秘書,這位是公司聘請的畫家,童雅女小姐。”接收到祁融不悅眼神,他默默把背包拉鏈拉回去,立刻後退一步,和童雅女保持距離。


    “你……你們好。”童雅女有點反應不過來,因為大美人盯著她,那雙明媚眼眸冷淡銳利,看得她很有壓力,心虛了。她有哪邊不對嗎?有露出馬腳嗎?該不會她聽到她跟韓忍冬說的話了?電梯門板應該夠厚吧?


    “你好。”楚秘書走進電梯,就站在童雅女身邊,她身上優雅的香水味讓她更緊張。


    韓忍冬道:“副總經理不是要跟總經理去拜訪客戶?”


    “他臨時有事,延後一小時才去,我在公司裏走走,正好遇到楚秘書,反正閑著,就跟著她到處晃。”祁融跟入電梯。“你好啊,童小姐,第一次來我們公司,有什麽感想?”


    他看得清楚,剛才韓忍冬要打開她的背包,一手按住她肩膀……前幾天他碰她的手,她還急急收回,這家夥居然堂而皇之隨隨便便就碰她肩膀!她竟然毫無抗拒!


    他瞪著韓忍冬,後者表情無辜。


    “呃……你們公司很漂亮、很寬敞。我有一架你們的數位相機,拍起來很漂亮、很好用。”童雅女謹記要裝生疏。


    楚秘書問:“今天的晨間廣播說有位畫家會進駐公司,沒想到是這麽年輕的小姐。童小姐常常接這種case嗎?”


    “她平常都在家工作,畫些繪本之類的。”祁融代答。


    “副總經理怎麽知道?”


    他怎麽知道?祁融好無辜地聳肩。“我看過童小姐的資料了。別擔心,我這人很公平,我也看過你的人事資料了。”


    楚秘書挑眉。“為什麽要看我的資料?”


    “因為我對你很好奇。”祁融咧開笑,笑容如陽光般明朗迷人。“我剛進公司就聽說,公司裏有位美女秘書,工作能力一流,可是對男人不假辭色,全公司的男同事都追過她,一個一個被拒絕,我就想這女人憑什麽這麽跩?一時好奇,就調了你的檔案來看,然後……我得說,你跩得有理,還可以更跩一點。”


    “副總經理真會講話。”


    “我猜想你的眼光很高,看不上凡夫俗子。幸好,我不是凡夫俗子。”


    “你在暗示我什麽嗎?”楚秘書勾起讓人讀不透的豔麗微笑。


    “有嗎?我不過實話實說。我老爸是總裁,我是副總經理,有企管和資訊雙學位,留學歸國,我不是隻有臉皮帥,腦袋裏也有真材實料,這樣還謙虛說自己是凡夫俗子,神明會不高興的。”他一雙桃花眼電流全開,施展魅力,含情脈脈,好一副風流倜儻模樣。他瞧向童雅女。“童小姐,你說是嗎?”


    是——是他個頭啦!如果有神明,趕快降雷,劈醒這個見色眼開的蠢蛋!


    童雅女瞪他,不是說公司有危機?不是說楚秘書是最大嫌犯?她怎麽隻看到一個紈絝子弟跟女秘書打情罵俏,意圖泡妞?


    那雙瞧著楚秘書的熱情眼光,讓她不舒服,心裏很悶。他來找她幫忙時,都沒這麽熱切積極呢,既然公司的危機他不急,她幹麽替他煩惱?


    叮咚,電梯停止,十七樓到了。韓忍冬咳嗽一聲。“我陪童小姐去逛休閑中心。副總經理和楚秘書就……請自便了。”


    他與童雅女走出電梯。她忍不住嘀咕:“他說楚秘書有問題,怎麽還跟她這麽親熱?”


    韓忍冬低聲道:“沒辦法,楚秘書畢竟是光研之花,不能怪他抵擋不住。”


    “嘿,等等我!”


    祁融忽然跑過來,硬是擠進兩人之間。


    “你來幹麽?你不是該陪楚秘書嗎?”童雅女皺眉避開他。


    “她來送文件,我隻是陪她走一趟,她現在去找工讀生講話……小雅,你這是什麽表情?幹麽一副看到毛毛蟲的樣子?”這一臉嫌惡是怎樣?


    “有嗎?我平常跟你講話就這表情啊。”


    噗,韓忍冬偷笑,被祁融瞪。


    “你意思是平常就當我是毛毛蟲嗎?”


    “很明顯的事實別讓我再講一次好嗎?”她瞪他。“你是不是忘了公司出大問題?還跟楚小姐聊得那麽開心,你自己說過她很可疑,你都忘了嗎?!”


    “我怎麽可能忘記?我就是為了調查才要跟她混熟,要打敗敵人,就要了解敵人,尋找敵人的弱點,捉住她背叛公司的證據,這是我想出的超級妙計。”


    “是嗎?為什麽我怎麽看都是假公濟私、乘機把妹的妙計?”剛才他對楚秘書笑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她可看得清清楚楚!“我覺得你滿腦子都是……都是……那種事,那個字我說不出來。”


    “淫穢的事。”身為貼心稱職的特助,韓忍冬立刻補完。


    祁融橫他一眼。“你敢再吭個字,我馬上讓你出事?”然後他瞪童雅女。“我是那麽不知輕重的人嗎?好歹這是我家公司,我跟它休戚相關,對它責無旁貸,怎麽會因為小小的美色就昏了頭?我是在行使美男計,你看不出來嗎?”


    美男計?真敢講。“那我看這計策失敗了,楚小姐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楚秘書雖然與他有說有笑,看得出是禮貌客套而已。


    “並沒有,她號稱冰山美人,你看她跟我聊多有笑容?可見我的計策正在生效,我把她迷住了。”


    “你想太多了,人家對你笑就是迷上你?那你去便利商店,店員笑著對你說歡迎光臨,八成是愛上你嘍?你去速食店,麥當勞叔叔和肯德基爺爺的雕像笑咪咪,難道他們也愛上你?”這位先生,自戀可不可以有個限度?


    可惡,她嘴巴這麽厲害,他怎麽能輸?!“沒錯,我就是天生萬人迷,人人見了我都眉開眼笑,我經過的地方風和日麗、鳥語花香、眾生喜樂、舉世歡騰,我所到之處世界大同,佛祖降生也不過就這麽神,你要不要現在就跟我出去逛一圈,見識一下我是如何展現神跡?”


    不行了,對手太無恥,童雅女被打敗,投降。“算了,隨便你說。你覺得這招有效就去吧。”


    “你很奇怪,就算我這計策無效,跟楚秘書混熟總是沒錯,你幹麽這麽反對?”好像很不高興他這麽做……他眼神一亮。“難道你吃醋了?你以為我真的喜歡楚秘書?你在吃醋嗎?”


    吃醋?童雅女愣住,直覺要否認,張著唇卻發不出聲音。“我……隻是覺得美男計什麽的很荒謬。”


    “不,你一定是吃醋,你不喜歡看我跟她這麽親近,你怕我被她迷住,對不對?你在吃醋!”越看越像,她眼神不自在,反應強烈,是因為楚秘書激發她的危機意識,讓她發現他在她心底的地位與眾不同,一定是這樣!


    童雅女忽然笑逐顏開,好無辜地眨眼。“你看看我,我像是吃醋嗎?我正在接受你的神跡洗禮,我內心寧靜、和平喜樂,我快樂得不得了,我還幫你祈禱楚小姐也感受到你的神跡喔,你有沒有很高興很感動?”她真是受不了了!


    他高興感動個x!祁融麵青青。她厲害,以他之矛攻他之盾,就這麽一點也不在乎他?


    “楚小姐走過來了,你最好繼續你的美男計。”童雅女提醒。


    “不必你說,我一定好好施展我的魅力,迷得她暈頭轉向,無法自拔地愛上我。”然後,希望她和楚秘書的角色對調,希望為他神魂顛倒的是她……真可悲,他隻能靠幻想來滿足自己。


    他鬱卒,離去前,還瞪了韓忍冬一眼。“小雅交給你了,不準亂來。”


    “是。”韓忍冬很明白這一眼的警告意味,二少實在多慮了,他跟童雅女隻是再單純不過的朋友。


    祁融最後瞧了童雅女一眼,轉身,又是一臉燦爛笑意,走向楚秘書。


    ***


    其實,她暗戀過祁融。


    這是童雅女的大秘密,從沒有人知道,她暗戀過他。


    連她自己也是很晚才發現,她曾經喜歡他。


    高中時,經過籃球隊長事件後,她開始覺得,他三不五時的譏嘲,或許並不純然是惡意。再仔細想,他雖然嘴巴壞,也有溫柔的時候,但她不懂,除了惡意之外,又是什麽?


    但在她尚未厘清自己的感覺之前,他交了女朋友。她永遠記得聽他親口坦承時,胸口一緊,心痛得像要窒息,就在那時,她遲鈍地領悟,她是喜歡他的。


    而他喜歡她嗎?她無法確定,喜歡一個人會有怎樣的表現?根據她看過的電視電影和愛情小說,男孩對女孩必定是百般嗬護憐愛、柔情密意……簡而言之,完全不是他跟她的那種情況。


    她想,他畢竟隻當她是個差勁的玩具吧……


    她不敢坦白感情,她不認為他對她是認真的,更害怕告白失敗,想像因此被他狠狠嘲笑,她膽戰心驚,選擇把感情隱密藏起,不敢讓他知曉一絲一毫。


    後來她交了男友,他陸續換過幾個女友,出國念書前,跟最後一任女友分手,便單身至今。


    少年時有過的懵懂情愫,她早已淡忘,現在對他還是有點特別的感覺,會留意他,但也僅止於此,她沒去想像他們的可能。至於楚秘書?他自己都承認是在使美男計,她不信他會蠢到假戲真做。


    在光研待了三天,童雅女到處拍照、畫草圖,四周有耳語流傳祁家二少想追楚秘書,她不意外,也不理會。她每天在光研忙得不可開交,回家還要弄自己的繪本草稿,哪有時間管他的美男計攻略進度?


    這晚,童家的爺爺奶奶參加溫泉旅行,童雅女獨自在家。她洗過澡,在工作桌上攤開畫稿,塗塗抹抹到快十一點,電話響了,是韓慈打來。


    “小雅,老師把你列入考慮名單了。”


    童雅女屏息。“真……真的?老師願意展出我的畫?”


    “嗯,不過今年的展覽都排定了,就算你能參展,最快也要等明年。他打算針對繪本辦展覽,同時間也在考慮其他畫者,因此最後也不一定是你會出線。”


    “不不,他願意給我機會,我已經覺得很榮幸了。”


    韓慈當年甄試進入大學美術係,遇上一位相當賞識他的老教授,也是有名的國畫大師“山杉”,師生緣分延續到韓慈畢業後,兩人合資開了一家餐廳“茗居”。


    餐廳掛教授的名,內部事務都由韓慈處理,老教授已退休,閑來無事就連絡藝術家朋友們辦展,結果大受好評,如今餐廳定期展出各種油畫、書法或雕塑作品,“茗居”名氣大漲,儼然已是城市裏的藝術地標,文化人最愛流連的場所,想用餐還得提前一周預約。


    獲邀參展的多半是山杉大師的老友,不過,若遇到欣賞的新銳創作者,大師也會主動邀請,因此很多新生代藝術家視在“茗居”展出為莫大榮耀與肯定。


    當韓慈說要引薦她參展,童雅女不敢抱太大期望,畢竟大師是學院派出身,她自學的作品恐怕入不了老人家法眼……莫非韓慈在恩師麵前為她美言不少?


    “韓慈,該不是因為你幫忙說好話,大師才考慮我吧?”就算機會難得,但這種機會她寧可不要。


    “當然沒有,我們認識多久,我還不了解你的堅持嗎?你該感謝的是老師的孫子,他天天拿著你的繪本要爺爺說故事,老師越看你的畫越喜歡,我跟老師一提起你,他就點頭了。”


    “是喔……不是你勸大師就好。”她鬆口氣。


    “就算是我勸老師又如何?我們的展覽是私人性質,有時候也有些人情展,上個月的油畫展不就是嗎?那個企業家和老師交情好,來拜托老師展出他妻子的油畫,老師就同意了。你是我朋友,隻要我一句話,老師也會同意讓你參展的,你就不必這麽緊張兮兮地等待。”


    “不不,我不要,我希望是大師自己的意思,這樣展出才有意義。”


    “假如最後老師真的選了你,來參觀的人也不知道是老師做決定,他們還是會想,因為你是我朋友,才有這機會,大部分的人還是認為你靠關係,你懂我的意思嗎?你這樣的堅持其實沒人明白的。”


    “我懂,我知道這樣堅持沒用,可是,人總是要有堅持,堅持不是要給別人懂的,是為了對得起自己,為了有一天回頭的時候,問心無愧。所以你別跟大師講我好話喔,讓他自己決定,他願意考慮我,我已經很高興了。”


    “好吧。”韓慈低笑。“你還真拗,但我就欣賞你這一點,擇善固執。”


    “哇,你這是跟我告白嗎?”兩人熟得快爛了,她隨口開玩笑。


    韓慈朗笑。“算了吧,我可不敢和祁融爭……”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才收線。


    童雅女放下電話,跳起來。“萬歲!”又怕吵到鄰居,隻好小聲歡呼。


    真的嗎?她被列入名單了?她還以為她出道就直接投入商業創作領域,也沒有知名度,何況繪本這行出色的畫者不少,沒想到大師會注意到她。


    大師可是她的偶像,偶像肯定她的實力,她現在就好比被提名奧斯卡的演員,快樂得要升天了!


    她興奮得跳來跳去,又倒在地毯上,抱著抱枕雙腳亂踢,滾來滾去。


    忽然,有人按門鈴。


    她以為自己吵到鄰居,奔到陽台探頭往下望,原來是祁融。她下樓開門。


    “怎麽?你心情很好啊?”祁融提著兩碗豆花,意外見她笑嘻嘻地喜上眉梢。“喔,因為我帶宵夜來,讓你很感動對不對?”


    “才不是。”好消息總是想跟人分享,但這位仁兄大概隻會掃興,她懶得多說,逕自回工作室。


    祁融跟上樓。“你在幹麽?”


    “工作啊,這兩天在公司拍一堆照片,還沒整理好,又要弄繪本,忙死了。”童雅女回到工作桌前坐下,祁融湊頭過來看,她把他推開。“別妨礙我工作。你找我做什麽?”


    “我知道你辛苦,買豆花來慰勞你啊!”嘖,口氣真冷淡。祁融拉把椅子過來,坐在她旁邊吃豆花。“順便問問你在公司調查有沒有進展。”


    “什麽都沒有。雖然你說開發室嫌疑最大,但那裏負責研發,到處都是公司機密,我不能老是待在那邊,反而會讓人家起疑。”


    “唔……所以你一無所獲就是了。”


    “嗯,目前沒找到什麽,不過我在想,你們的調查好像都針對開發室的職員,但是高階主管也可以自由進出那裏啊,沒調查他們嗎?”


    祁融一怔,沉吟,的確是沒調查過主管。“高階主管幾乎都是當年跟我爸一起打江山的,為公司盡心盡力一輩子,我不認為他們有誰會想毀掉自己的心血。”


    童雅女忙著修圖,一邊問:“你呢?你也沒查到什麽嗎?你不是整天跟楚秘書在一起?”


    “我哪有整天跟她在一起?我也有事要忙,要開會要見客戶,很多事情要學,不過,今天下班我跟她和一群同事去吃宵夜。”


    “喔。”


    他炫耀。“我本來想單獨約她,但她矜持,拉了一堆人去,我看得出來她很想跟我獨處,隻是不好意思,怕同事說話。”其實楚秘書對他看似熱絡,實則冷淡,顯然是基於他是老總裁次子才敷衍他,還真給童雅女料中了。不過他死也不會給她知道真相,太沒麵子了。


    “我好像是問你有沒有查到什麽,不是問你的約會進度吧?”


    “早晚而已啦!重點是我跟她越來越熟了,越接近她越有利調查啊。”


    “那很好啊,記得約她出去別隻請人家一碗豆花,副總經理要有副總經理的樣子,出手要大方一點。”根據她聽到的小道消息,楚秘書沒有單獨赴過任何男同事的約,她很懷疑祁融約得動楚秘書。


    可惡!她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祁融泄氣,看她忙著畫,也不吃豆花,他又湊過去看。“你畫什麽?桌上這麽多圖,你在畫哪張?”


    “我喜歡同時處理兩張畫……欸,你別靠過來,擋住光線了。”她推開他。


    瞧見她桌頭擺著一張護貝的水墨小卡,他想拿來看,被她拍開手。


    “別亂碰。這是我的寶物,有了它以後我工作順利,從沒被退過稿,是我工作室的鎮室之寶。”


    “這什麽東西這麽神?廟裏求來的嗎?”


    “不是,這是一家餐廳開幕的時候,一位國畫大師特別畫的小卡,一套四張,隻做五十套。現在網路上已經喊價到一套一萬了。”這是山杉大師為慶賀“茗居”開張所繪,她透過韓慈的關係拿到一套。


    “像金融卡這麽小一張要一萬?搶劫啊?”


    “那當然,是山杉大師的作品,一萬還算便宜了……”


    “山杉?那不是樹木嗎?像紅檜和胡桃木?做家具用的?”


    真是朽木不可雕,童雅女白他一眼。“山杉大師是國畫大師,是我的偶像,你看,還有簽名。”她拿起小卡轉到背麵,秀給他瞧。“大師平常都隻蓋章落款,這是他親筆簽名,多了這簽名,拍賣會再飆五千塊。”也是韓慈特別情商大師簽名,她視為珍寶,供在工作桌上,早晚自勉。


    祁融嗤之以鼻。“一萬五千塊與其買這麽一小張,不如買電話卡,一樣的大小可以買幾十張。”


    “你不懂啦!”她懶得解釋了。


    看她小心翼翼把小卡放回原位,又去畫圖,他吃了一會兒豆花,瞧她畫得專心,又湊過去,她回頭瞪他。“你到底要幹麽?”


    “我看看而已,又沒吵你。”他一臉無辜。


    “你沒事做嗎?幹麽不回家睡覺?”


    “我還不想睡。我哥還沒回來,我不想一個人看電視。”父母早就遷至新居,家裏隻剩下他和哥哥。“我不能多待一下嗎?”


    “隨便你,但是別吵我工作喔。”


    “知道啦。”


    他吃豆花,她畫圖,夜色在靜裏安眠,偶爾有遠處飛馳過的車聲,偶然幾個鄰居說話、開關門,襯得四周更靜,他聽見日光燈在頭頂嗡嗡低鳴,聽見她的呼吸,她繪圖的沙沙聲響,她專心構思時,會無意識地撥弄頸間項煉,她撥開垂落的長發,那千絲萬縷慵懶而無邪地纏繞他的心。


    他覺得,此情此景也像一幅畫,一萬五千塊的小卡算什麽?他與她的這一幅,萬金不換。因為和她獨處,他暗暗歡喜,但他隻能以青梅竹馬的身分陪著她,又教他空虛失落。


    她很忙,忙得沒空吃那碗豆花,他幹脆拿起湯匙,舀豆花喂她。


    她遲疑,沒張嘴,祁融催促她。“趕快吃,不然退冰了就不好吃。”


    她這才張嘴讓他喂食。這舉動有些暖昧,他們都察覺了,她兩腮微微泛紅,他假裝不知,享受這暖味與親匿。


    但是看她紅潤小嘴,含住那口嫩白豆花,他身體瞬間緊繃,很多邪惡的想像霸占他腦海,他想過去捧住她可愛臉蛋,熱情親吻她,他想用雙手測量她纖細腰身,想讓她婀娜曲線貼住他身軀。她有一雙藝術家的手,他渴望她那柔白細致的手擁抱他,撫摸他熾熱胸膛,探測他瘋狂的心跳,也許她就會明白他燃燒的感情……


    他想著,想得身體沸騰,皮膚滲汗,若是他真對她做出這些事……唉,恐怕隻會嚇得她落荒而逃。


    他嫉妒那些色彩和紙筆,它們享有她的重視與珍愛,光明正大地受她愛撫與凝視。他嫉妒他送的項煉,能日夜貼著她肌膚,也許當她愛用的馬克杯也比當他自己好,那個繪著一隻蠢斑馬的馬克杯,他情願當一隻蠢斑馬,隻要能時時被她柔潤的唇貼吻……


    夜很靜,他腦子裏喧囂紛亂,身體無助地燥熱,他隻能苦苦壓抑飛馳的幻想,看雜誌強裝平靜,隻怕任何突兀的舉動或言語嚇到她。


    見她轉而趴在桌上,研究圖畫,祁融警告:“別趴著,你近視很深了。”


    “我要從不同角度看一下圖……”


    很好,他也看到不同角度,她長發垂在桌麵,露出一截皎白柔弱的頸項,那無瑕肌膚如果被親吻過,會留下怎樣甜蜜的痕跡……馬的,他血壓要爆了,他需要冷靜!


    “我去倒個水喝。”他拿起她空掉的馬克杯,下樓。


    他到廚房,找個杯子,倒兩杯水,打開冰箱加幾個冰塊,再回到工作室。


    他把童雅女的馬克杯放在桌上,坐下來,喝掉他的水,嚼著冰塊。效果不錯,他可憐的血管比較平靜了。


    卻見童雅女徑自趴著,他皺眉。“你還沒看夠啊?”她還是沒反應,他喚道:“小雅?”他推推她肩膀,她不動,他走到桌子另一邊瞧她——她睡著了。


    他愕然。怎麽突然睡著了?他看看鍾,原來淩晨一點了,她從不熬夜,難怪撐不住了。


    這幾天她要忙自己的工作,又要到公司,累壞她了吧?他不禁升起歉疚愛憐的情緒。


    “小雅,醒醒,去床上睡。”她睡得很熟,他叫不醒,怎麽辦?看來隻好抱她上床。


    抱她……上床……


    他剛冷靜的身體,又狠狠亢奮起來,他低聲咒罵自己:你是禽獸嗎?她信任你,才會在你身邊睡著,你怎能趁人之危?


    可是她毫無防備的沉睡模樣,仿佛可以隨他擺布,他什麽都不做,好像是罪過……內心的君子還在和邪惡交戰,他的手已自動伸出去,握住她一束頭發,發絲流過他指縫,如水般柔涼,卻滅不了他心底烈火。他情不自禁按住她肩膀,她的溫度透過薄薄衣料,誘人地燒灼他掌心。


    “童小雅,你再不醒……”他不知道自己沙啞的嗓音在說什麽。“我就要吻你嘍……”


    她長長的睫毛似乎顫動了下,沒醒。


    他俯身靠近她,感覺她溫熱呼吸拂上他的臉,她的唇微啟,像等待他的占領……


    然後,他健臂一伸,輕而易舉將睡美人抱起。


    他辦不到,偷襲不是他的作風——雖然年少時衝動地幹過一次。他不屑偷偷來,如果他要吻她,不但要光明正大,而且要她神智清醒、心甘情願。


    他走進童雅女房間,將她放上她的單人床,替她蓋好毯子。


    他關了燈,坐在床邊,替她攏好長發,就著微弱月光看她。


    她像隻小兔子,軟綿綿地酣睡在自己的小窩裏,她嬌軀柔似無骨的觸感還殘留在他手上,她恬靜的睡顏,白裏透紅的臉頰,靜靜閉鎖的嫩紅雙唇,無辜得教他想犯罪……他的身體又開始躁動,最好快走。


    他低喃:“總有一天……”


    我會吻你,對你做我對你幻想過的每件事,你等著。


    他回工作室,把她的圖稿收好,巡視過每個房間,關門關窗關瓦斯,最後關上童家大門,回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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