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的上班時間,趁著休息空檔,祁融來到接待大廳。


    今天,童雅女在接待大廳取景。


    他佇立樓梯上,看她坐在角落,架起畫板在室內寫生,總經理站在她旁邊,不知說了什麽,教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眼眸微眯,欲邁步下樓,卻發現另一個角落有對男女職員,偷空分食一杯冰鎮酸梅湯。男的拿著紙杯喂女的喝,你一口我一口,你儂我儂,兩人沒講什麽話,也沒摸來抱去的親密小動作,可是眼中唯有彼此的熱烈視線,教人明白,他們在熱戀中,他們擁有彼此,那一角小天地,就是世界上最富足的角落。


    祁融出神地看了一會兒,才步下樓梯。總經理剛轉身離去,他走到童雅女身邊,朗聲道:“童小姐,工作還順利嗎?”他故意提高聲音,讓旁人聽見,看來就像他路過,關心一下特約畫家的情況。


    童雅女當然懂他的用意。“嗯,進度還可以。”


    “那就好,我很期待公司今年新風格的年曆呢!”他降低聲音。“總經理剛才跟你說什麽?”


    “他說我畫得很好,問我有沒有開班授課,想送他的孫子來讓我教。”


    “就這樣?”


    “嗯。”八成又要賞她幾句嘲弄的風涼話,她等著。


    他卻沒說話。她等著,十秒、二十秒……兩分鍾,背後男人一個字也沒吭。


    真稀奇,今天他怎麽這麽安靜?不過,他不吵她也好,讓她專心作畫……但是,她很難專心,明知他就在背後,教她坐立難安。


    從那個相親失敗的夜晚後,此刻是他們第一次交談,她有點尷尬。這幾天,她不時想起那晚,可是,他又沒別的表示,她一顆心卻起起伏伏,一想起他,就心跳加速。認識了一輩子,彼此關係卻忽然陷入撲朔迷離,她不知怎樣麵對,幹脆繼續沉默。


    祁融沒開口,因為他正在努力欣賞她的畫。他決心要改善他們的關係,第一步必須先克服他對繪畫的排斥。他不會畫,欣賞總辦得到吧?所以他很認真看她畫,看她的技法、構圖、色彩……


    除了畫得很像之外,他什麽也看不出來。


    他悄悄嘀咕:“真搞不懂,與其畫得這麽辛苦,不如相機拿來拍,現在都用數位相機了,拍不好就刪掉,拍出來還可以修,省錢環保又迅速——”就見她身形一僵,他才頓悟,死也,說溜嘴!


    童雅女回頭瞧他,皺眉。“我有跟你們簽約,我會如期把畫交給你們,要不要采用是你們的事,但是不準毀約,害我做白工。”


    “沒有沒有,沒有要毀約,你安心畫,剛才隻是風聲,你什麽都沒聽見。”看她好像沒生氣,他暗鬆口氣。“其實我是來跟你說,調查有新的進展,開發室暫時沒嫌疑了。”


    “那現在有嫌疑的是誰?”


    “這個嘛,等我更確定了再告訴你。總之,你暫時不必去開發室晃了。”


    “嗯,我也不敢過去。”她一想到楚秘書就心驚膽戰。“我工作快結束了,隻剩一些後續的細節處理,再過幾天就不會來公司了。”


    “這麽快?”他一陣失落,往後就不能天天看到她了,好想留住她,又找不到理由,隻好尋找其他機會。“你今晚有空吧?一起去看電影,別忘了你還欠我的。”


    “喔,都好啦。”


    “我該回去工作了……”他看表,遲疑一下。“那個……如果有人再安排你相親,你別再答應了。”


    她心跳漏了一拍。“為什麽?”


    “因為……要是你常常吃相親飯,我找你看電影就不方便。”


    這什麽理由?“那你找別人啊。我好像沒義務配合你。”


    “可是我隻想找你啊!”


    “是喔,原來你行情這麽差,沒別人可找,真可憐。”她故意曲解。


    “我有很多朋友可以找好不好?可是,我隻想找你……”這樣還不夠明白嗎?她真的鈍到一點都感應不到嗎?他一時間有股衝動,很想坦白心意,但話到口邊又忍住。在這種情況下告白太不浪漫,何況旁邊還有人。


    進退失據,他心情惡劣,開始亂牽拖。“你不陪我,害我孤孤單單看電影,這樣應該嗎?你有沒有罪惡感?你的良心愧對我,它會哭,害你晚上睡不著。”


    他耍賴的口氣教童雅女好笑。“我的良心是看人起作用的,對你,它麻痹了。再說,我不去相親,萬一當老姑婆怎麽辦?”


    好,記仇他講過那些就對了。“我收回那些話,你不會當老姑婆。”


    “來不及了,你嚇到我了,我好怕當老姑婆,我要積極相親,最好今年就嫁出去。”她忍住笑,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口氣。


    “你休想!不可能!”除非對象是他!


    “天啊,你好惡毒。你詛咒我嫁不出去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既然你這麽怕當老姑婆……不然我陪你,我陪你總可以了吧?”


    “陪我什麽?”


    “我陪你一起嫁不出去……呃不對,我是說一起不結婚。”沒結婚的老男人叫做什麽?他一時想不起來。“你當老姑婆,我就當……老丈公。”


    她凝視他,似笑非笑。“你幹麽要陪我不結婚?”


    他不知道,因為他胡言亂語了,在她微笑的注視裏變得軟弱,那種很不man的感覺又來糾纏他。“因為我有義氣,我可以陪你變老。”


    好個有義氣!她笑出來,他好像沒留意,姑婆的丈夫就是丈公……姑婆和丈公一起變老,雖然不太浪漫,可是,挺有愛情的意味。


    她垂眸微笑。“好啦,你快去工作,晚上要看電影再約時間就是了。”


    “嗯,我走了。晚上要把時間空下來。”祁融這才滿意了,轉身離開,一麵走,一麵戀戀不舍地回頭望她。


    她知道他頻頻回首,卻假裝沒發現,忙於作畫,直到他走上樓梯才望向他。


    他走著走著,忽在樓梯頂端停步,望向另一角落。她順著他視線望去,一對男女職員正牽著手離開。


    他望著那兩人的背影,一臉若有所思,掏出橘色小筆記本,不知在上頭寫些什麽,剛寫好,楚秘書便迎麵而來,拿著一份文件給他簽。


    他把筆記本揣入口袋,簽好文件,轉身走開,卻沒留意筆記本掉下來。


    楚秘書拾起筆記本,正要喚他,不經意瞥了眼內容,她臉色驟變,就站在原地翻閱……那是私人物品,她不該看吧?童雅女想。


    不到一分鍾,祁融急急折返,當他看見筆記本在楚秘書手上,臉色如見鬼魅。


    “還我!”他顧不得禮貌,一把將筆記本搶回,但來不及了,眼前豔麗美人的臉色已變,顯然已經看過筆記內容。


    楚秘書的表情像是見了什麽滑稽的東西,大驚奇,又覺得可笑,嘴角似笑非笑。


    “你要是敢說出去,我馬上開除你,聽到沒有?!”祁融脹紅臉。把柄落入別人手裏,他氣虛,警告得很無力。


    隔著距離,童雅女聽不見他們說話,暗自納悶。那筆記本是什麽?怎麽兩個人表情都這麽詭秘?


    忽然,楚秘書露出不可方物的豔麗淺笑。她上前一步,祁融後退,麵色驚懼。


    眾目睽睽下,就見楚秘書揪住祁融的領帶,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印下一個吻,柔媚臉龐盈滿愛意,她刻意提高的聲音傳遍接待大廳。


    “副總經理……我想我愛上你了。”


    ***


    光研第一美女的驚人告白,不到半小時便傳遍公司。


    公司裏本來就盛傳副總經理在追楚秘書,現在俊男美女果真湊成雙,有人真心祝福,不過酸溜溜的風涼話也不少,都說楚秘書真精明,原來目標鎖定在多金的大魚,難怪平日對公司男同事不假辭色。


    女同事們當然傷心,英俊風趣的副總經理進公司沒一個月就被擄獲,隻能感歎人正真好,美女就是吃香。


    楚秘書對這些風言風語不予理會,至於祁融,他在下午找到空檔,拉著童雅女到無人的影印室。


    “小雅……今晚沒辦法和你看電影了。”


    她並不意外。“和楚秘書有關嗎?”


    “不,和她沒關係,是我要加班。”


    話是這樣說,但他神情閃爍,顯得心虛。她問:“今天公司裏都在傳說你和楚秘書交往,是真的嗎?”


    “怎麽可能?我跟她之間什麽都沒有。”


    “但我親眼看到她吻你,還跟你告白。”那畫麵太震撼,她忘不掉。


    “她隻是在惡作劇。她故意惡整我,我跟她沒什麽,那不是真的。”


    “你那麽精,怎麽會被她整?難道,你有什麽把柄在她手上?是因為她撿到你的筆記本嗎?”怎麽看都和那筆記本有關。


    “不是,跟筆記本無關。”對,起禍的正是它,但他不能承認,若認了,她追問內容,他怎說得出口?祁融煩躁。“總歸一句話,我沒和她交往。你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但也並不盡然相信,也許他們之間沒有感情成分,但兩人肯定有問題,她感覺得出他刻意隱瞞了什麽。


    十分鍾後,她離開光研時,遇到花店小弟抱著沉重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進公司,接待小姐好羨慕地問:“要送給誰的?”


    送花小弟看花束的卡片。“是貴公司的祁副總經理送給一位楚秘書。”


    招搖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連著三天送進光研,全都是祁融送給楚秘書的,羨煞無數女性同胞。


    原本冷若冰霜的楚秘書,突然天天笑臉迎人,這也難怪,哪個女人天天收花會不開心?兩人高調交往,變成光研員工的熱門話題,童雅女不需要詢問當事人,四周的流言就夠她聽到耳朵長繭。


    據說,副總經理天天接送楚秘書上下班,據說,副總經理和楚秘書天天共進午餐和晚餐,據說,副總經理和楚秘書在茶水間擁吻……


    四麵八方的傳言都昭示兩人陷入熱戀,但童雅女私下問祁融,他信誓旦旦,保證絕對沒有。


    可隔天中午,童雅女外出覓食,就撞見他與楚秘書手拉手走出公司大門。


    楚秘書泰然自若地跟她打招呼。“童小姐,要一起吃午餐嗎?”


    “不了,你們的午餐約會多我這個電燈泡不好。”她無法不注意到兩人緊握的手。


    祁融表情尷尬。“我們先走了……”他拖著楚秘書逃難似地急急離去。


    童雅女忍不住跟上去,遠遠看他們進了一家高檔餐廳,她坐在隔街的麵店裏看他們享用美食。祁融背對她,她隻看得見楚秘書笑得好生燦爛,顯然很開心。最後,這頓午餐由祁融買單,兩人散步回公司。


    她氣悶。不是說他們沒有交往?不是說隻是楚秘書的惡作劇?區區惡作劇,為何要請客上高級餐廳?他為何要隨楚秘書起舞?


    午休後,祁融找她,解釋中午在公司門口的情況。


    “小雅,我跟楚秘書真的沒有交往。”他知道眾人把他和楚秘書傳成什麽樣子,偏偏他有難言之隱,隻能私下找她解釋,就怕她誤會。


    “喔?”童雅女頭也不抬,在畫紙上塗塗抹抹。


    “中午你遇到我們,是她拗我請午餐,我請得很不甘願,真的。”


    “喔?”再掰就不像了。


    “是她堅持要牽手,不是我想牽,我當她是男人,牽她的手我一點感覺都沒有,跟和狗握手差不多。”偏偏他才是被牽來牽去的那條狗,嘔死他了。


    這樣講就太假了,童雅女瞪他。“想牽她手的人多得是,你竟然說成跟狗握手?”


    “本來就是啊!你以為我愛牽啊?!我一點都不希罕好嗎——”


    “夠了,我要工作,你別吵我。”


    “你說你相信我沒跟她交往,我就不吵你。”


    她冷冷瞅他,他強調。“我跟她真的沒什麽!不然我出門馬上被車撞!”


    “喔……被嬰兒車撞,還是被遙控車撞?”


    他錯愕。“你不相信我?”


    “我要相信什麽?公司裏每個人都看到你天天送楚秘書花,跟她手牽手離開公司,那不是交往是什麽?還是你要告訴我,你跟她上高級餐廳一頓飯幾千元的消費,你是被迫的?”若不是招待心愛女人,哪個男人願當冤大頭?


    “你怎麽知道——”祁融吃驚。“你跟蹤我?”


    她不答,澀然道:“你前幾天約我看電影,到底算什麽?”霸道地不準她相親,又算什麽?


    “隻是往後延,我最近比較忙……”


    “是啊,忙著跟楚秘書約會。”


    “我不是跟她約會好嗎?!”要他講幾次?!祁融氣結。“就算看起來很像約會,但絕對不是,我是為了公司,開發室目前沒嫌疑,但還有些問題需要她幫忙,所以她拗我請吃飯,餐廳是她選的。”


    “原來員工配合公司調查,主管還要請員工上高級餐廳吃飯?我還以為配合是義務,不然你怎麽沒請其他員工?難道整個光研你隻找她幫忙嗎?”


    “當然不是……”他現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可她總是善解人意,今天怎麽如此咄咄逼人?


    他看著她,但她不看他,瞪著別處,她緊抿唇,臉色氣惱,仿佛受了什麽說不出口的委屈,他看得難受,想安慰她,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沒想到她會跟蹤他和楚秘書,她是被動的乖乖牌,他以為她會等他解釋,但她為什麽跟蹤他們?這行為太不像她,為什麽她等不及他的解釋,非得親眼看到?她這麽在乎他和楚秘書?難道……祁融靈光一閃。


    “小雅,你在吃醋嗎?”莫非她是在嫉妒?


    童雅女眼色一沉。對,她是吃醋,被陌生的酸澀情緒咬得心煩意亂,但她不肯承認。“沒有。”


    “沒有嗎?我看你就是在吃醋……”他湊到她麵前,端詳她臉蛋。“不然你幹麽跟蹤我和楚秘書?你是不是很氣我說好要跟你看電影,結果沒去?你本來不相信我和她在交往,可是傳言滿天飛,你動搖了?”


    她轉開臉,他黏過去。“你是不是開始懷疑我公私不分,真的在追求她?你懷疑我擋不住她的魅力,你看到我送她花,看到我跟她牽手,你猜想我可能愛上她了——”


    她氣惱道:“你是在動物園看猴子嗎?不要靠這麽近!”他字字犀利,仿佛將她內心扒開檢視,她心慌臉燙,他握住她肩膀,熱烈黑眸仿佛赤裸裸地透視她的靈魂。


    “你從越看越懷疑,變得越看越相信,你討厭這樣,但是無能為力,你因此心情不好,又說不出口,因為你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何心情不好?為什麽這麽在意?你不想被影響,卻無法不被影響,你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你不曾經曆過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茫然又困惑——讓我來告訴你這是什麽!”


    他戲劇性地擊掌。“這、是、吃、醋!這證明你已經淪陷在我的魅力裏,無法自拔,你愛上我了!”


    童雅女眼角抽搐。“我已經淪陷在你的自戀狂症頭裏,隻覺得很頭痛!”聽他語氣,搞得像購物頻道解說,一點浪漫氣氛都沒有,她有感動嗎?沒有,她隻覺得很蠢,她要是承認的話,下半生都會覺得可恥!


    “承認吧,小雅,你喜歡我,你對我動心了!”他指證曆曆,絕不容她逃避,因為多年來等待的就是此刻,教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你想太多,我是擔心你忘了正事,隻顧追著美女跑。”


    “對,你怕我追著美女,被美女勾引,所以你跟蹤我……”


    “誰說我跟蹤你?我中午不過剛好跟你們順路,才發現你跟她上餐廳。”


    “小雅,再裝就不像了,你我都知道——”


    “都知道你的症狀不是一天,你沒說錯,我是從越看越懷疑,變得越看越相信,我相信你又發作,想拿全世界都愛你的那一套轟炸楚秘書,我替你可恥,甚至心情不好,我不想被影響,卻無法不被影響,茫然又困惑,但現在我領悟了——讓我告訴你這是什麽!”


    她斬釘截鐵地道:“這、叫、倒、楣!這證明我已經被你荼毒到失去過正常生活的能力,變成你的保母,竟然覺得你的胡言亂語是我的責任!你說,你該怎麽賠給我一個正常人生?”


    祁融張口結舌。“你……你別強辯,我知道你喜歡我,你不要扯開話題,快承認……”他氣虛,莫非自己看走眼?不可能,她一副鬧別扭的表情,她質問他的語氣那麽幽怨,不可能是他弄錯,可是……


    她賞他一個憐憫的眼神。“你好慘,症狀又加重了,你這症頭應該要看身心科,要不要我幫你掛號?這年頭看身心科沒什麽,你不要覺得不好意思,逞強不去,小心拖久變得嚴重。我先去忙了,掰。”


    她揮揮手,走人,關上門前還很友愛地叮嚀他。“記得喔,一定要去看。”


    ***


    竟叫他去看身心科?對,他差不多該去看了,順便看眼科!


    以為終於能逼出她的真心話,結果是他鬧笑話,還被狠狠嘲笑,祁融不解,不相信自己看錯,他還是認為她跟蹤他們,可她堅決否認,他不禁懷疑自己,或許是因為太渴望她,便扭曲她的行為來符合自己的期待。


    都做到這麽不要臉的地步……像隻誇張的孔雀,抖動閃耀的羽毛,向她炫耀自己。勾引她的企圖有多強烈,暗暗戀慕的心就有多渴望,不信她半點都不明白,可是,他們之間仍舊沒有進展。他醒悟了,症結或許不是她不懂,而是她不愛他,對他真的沒意思,自始至終都是他自作多情,她根本就不屑他……


    祁融鬱卒,失魂落魄,晚間,他坐在高級餐廳“茗居”,氣氛美好,食物可口,他卻沒胃口。他對麵的美豔女子招惹四麵八方的欣羨目光,而他渾然不覺,想著下午童雅女駁得他無言以對,每一回想,內傷就加深一層。


    “副總經理不吃嗎?”楚秘書優雅地享用小羊排。“‘茗居’是我們公司的特約餐廳,但要訂位也不容易,難得來,你不好好享受?”


    “我沒胃口。”看到這女禍水他就一肚子火。“我還要當你的奴隸多久?”


    “直到我滿意為止。”


    “你還不滿意?這幾天送花、請吃飯,你要求的我哪一項沒做到?你勒索夠了吧?還有,當奴隸不需要手牽手吧?”外人看來好似他們親親熱熱,其實他覺得這女人把他當狗在遛。


    “我說我想享受被英俊的企業家第二代追求的感覺,要做就要做得確實,每個步驟都不能省略。”


    “少假了,我查清楚你的底細了,你根本就不希罕被我追求。”


    楚秘書不意外他調查她,她當然也查了他。“但你很希罕童小姐,不是嗎?”


    一箭命中紅心,祁融麵孔微紅,氣得牙癢癢。“我真想掐死你。”


    楚秘書淡笑,手裏握有對方把柄,她才不怕呢。“公司出問題,調查員工,我配合,沒怨言,但你越來越過分,竟然找我的室友私下談話,這麽懷疑我,何不開除我?你做得太過火了。”


    “我隻是打電話過去,她接的,我跟她聊兩句,這樣你也要記仇。”他哪知道那女人是楚秘書的親密愛侶,就這樣被安上騷擾人家的罪名,他百口莫辯,有夠冤。


    “反正,你踩到我的底線了。本來我也不能怎樣,誰要你掉了那筆記本,不過,我真沒想到,你會寫那種東西……”她嘴角隱隱顫抖,想起來依舊好笑。


    “就說那有的是很久以前寫的,那時我還是高中生——”夠了,他幹麽跟這女人解釋?祁融撂話。“今晚這一餐是最後一次了,明天開始恢複正常。”


    “好吧,我也差不多玩夠了。”楚秘書聳肩。“你要的東西,我找到了。我把這兩年的資料整理出來、過濾,按照你的條件交叉比對之後,嫌犯有三個,其中一位是副總裁,他當然有權接觸公司的任何資料,另外兩位是——”


    “讓我猜猜……其中至少一位是公司的元老級人物吧?可能還是我爸的創業夥伴?”


    楚秘書麵露訝色。“你怎麽知道?”


    “我不知道,隻是猜猜而已。公司大概半年前開始有狀況,那時候剛好開始有傳言說我畢業後要進公司。我看過被泄漏給達閎的東西,真的都是高度機密,但是在同一層級的資料,還有更足以重創公司的,為什麽對方不出賣更大條的給達閎?我就假設……”


    祁融喝口茶,淡淡道:“他對公司雖然有不滿,但並不想把公司搞垮,隻是想弄些問題讓我們焦頭爛額,再考慮一下時間點,我想應該是衝著我來。”


    楚秘書點頭。“以他身分地位,我不懂他為什麽要這樣做,照你這麽說,看來是私人恩怨。”


    “問題是沒有證據。他過去做的抓不到,想抓他,要等他再動手。我把公司網路調整過,監看所有電腦,餌也放好了,隻要他再有動作,馬上要他現形。好了,該談的都談完了,我先滾了,你慢慢享用晚餐。”祁融說罷,就要起身。


    “等等,既然都來了,怎麽不一起吃飯?”


    祁融皺眉。“看到你我就吃不下。”


    “這話真傷人,就算我們之間不可能,跟我這樣的美女共進晚餐,男人至少都會覺得賞心悅目,胃口大開才對吧?”


    “除了我喜歡的女人,其他女人在我眼中跟男人沒什麽不同。”


    楚秘書眼底流過一抹欣賞。對這男人一直沒好感,卻因這句話加分。“你別拒絕得這麽快,你看看這裏,環境多美,你不覺得這裏的氣氛很特殊,和一般餐廳不同?”


    “我跟這裏不熟。是你說要來,我就叫韓特助訂位。”他剛回國,根本沒聽說過這家餐廳。


    “你看四周,看到牆上那些畫作了嗎?這裏每個月都有藝術家辦展覽,在這裏辦展可不容易,不是要和餐廳老板有關係,就是本身要有一定實力,才會獲邀。童小姐是畫繪本的吧?要是有機會在這裏展出作品,她應該會很高興。”


    “大概吧,她喜歡的話,可以自己來申請。”他嘴上冷淡,卻認真打量四周,牆上果然有不少畫作,他本以為那些是餐廳的布置,但發現角落有個精美的小隔間,牆上掛有本期展出畫家的大名,還有海報介紹,不少人駐足觀看。


    “這裏名氣不小,很多藝術家都想來,我若是童小姐,一定也會夢想在這裏展出我的畫,要是有誰能幫我爭取機會,我一定會很高興很感動……”


    “可惜我跟藝術界超級不熟,她想在這裏展覽的話,最好找個有門路的。”他當然懂楚秘書的暗示,這是討好童雅女的機會,但是,他跟藝術界八字不合,既無人脈也不屑涉足,何況她都擺明不屑他,他幹麽還為她忙?


    可是,想像童雅女置身此間,人們議論她的畫作,她隻敢坐在角落聆聽讚美,但肯定歡喜極了。她靦腆地微笑著,望著外頭夜空,那含笑的美麗眼眸多麽燦爛明媚,星星也不敢爭輝。


    想像她微笑的眼眸,他恍惚,心坎一陣暖熱,好像有什麽被融化。他偷偷地、隻對自己承認,他想讓她開心,讓她歡喜,即使得因此和他最厭惡的繪畫周旋,他也認了。愛打敗他無聊的堅持,與可笑的意氣之爭,他拋開自己的喜惡,全心思考,如何為他心愛的女孩爭取展覽的機會。


    “如果……我是說如果想在這裏展覽,找誰申請?”


    楚秘書很訝異,店主之一是韓特助的堂哥,她以為祁融當然清楚整個流程。她想了想,說:“有一位山杉大師,他負責安排展覽檔期,不過他很忙,不容易見到。”


    “喔,那棵可以做家具的樹啊?”找那老頭就行了嗎?聽起來不難,祁融撫著下巴沉吟。“去哪裏找他?”


    “有人介紹是最快,不然就得預約,可以跟櫃台那邊遞名片看看。”


    他點點頭,攤開餐巾,拿起刀叉。


    以為他馬上就奔去櫃台,卻見他慢條斯理地享用餐點,楚秘書錯愕。“你不去遞名片嗎?”


    “我問問而已,又沒說要去。我忽然覺得,既然人都來了,餐都點了,而且這頓我買單,不吃實在浪費。”


    “喔?”該說的她都說了,做不做在他,楚秘書也不再多講。


    祁融吃了幾口餐點,喝口茶,才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間。”他往餐廳右側走,但洗手間是在左側,右側隻有櫃台。


    這裏有誰認得他,他的矜持是做給誰看啊?楚秘書暗暗好笑。“男人就是這麽無聊地死要麵子。”


    ***


    祁融走到櫃台前,遞出名片說明來意,侍者領班天天處理這些事,立刻解釋大師不是馬上見得到,要安排會麵,也不是見了就一定能排入展覽檔期……


    他耐心聆聽,提出疑問,沒注意到櫃台後的辦公室門開了一道縫,一名英俊男子佇立門後,已留意他許久。


    韓慈站在門後。祁融會來他的店已教他詫異,他還帶著一位美豔女子同行,兩人神態熟稔,他不禁揣測兩人的關係,是朋友?或者比朋友更親密?


    等祁融返回座位,韓慈召領班進辦公室。“剛才那位先生說什麽?”


    “他想幫一位朋友申請辦展覽,我把申請的流程告訴他,他問了一些問題,就回座位了。”


    “喔?”不難猜測祁融是想為誰申請,這可奇怪了,祁融最討厭跟他有牽扯,難道他不知這裏是他的店?“他有提到認識我或我的朋友嗎?”


    “沒有。”


    韓慈沉吟,他猜想童雅女不知道這回事,否則會反對到底,完全是祁融自作主張,以他的個性,他不做則已,既然要做,非要達成目的不可……


    他唇畔浮起淺笑。這可就有趣了。


    他取出山杉大師的名片,寫下住址。“你把名片給那位先生,請他今晚過去找大師。說是大師想見他就好,別提到我。”


    等領班離開辦公室,韓慈就撥電話給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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