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麽辦才好?她從賣場裏買了生活用品,走在大街上,她一麵想著有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挽救伯父?隔著一條街,她突然看見一個熟悉而孤高的身影,站在藝品店的玻璃窗外發呆,那不是堂哥胡國書嗎?


    家族企業裏還有堂哥,偏偏他是那種依循著自己的驕傲和興趣而活,從不考慮別人感受的人。


    她很清楚伯父一心要堂哥接管公司,繼承爺爺的事業,可是見他遊手好閑、無事一身輕的模樣,實在教人擔心,也難怪伯父最近會擔心到瘦了一圈。


    她趕緊穿越馬路,前去找他。「堂哥!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在欣賞藝術品,怎麽了?」胡國書轉頭,冷冷地看向她後,很快地又把目光調回到玻璃窗裏一隻做工精細的陶瓷器皿上。


    「大白天的,你不用去公司上班嗎?」


    「誰在意公司的狀況!」他無所謂地聳聳肩,孤傲的神情教人沒轍。


    「伯父需要你協助他經營公司,你不常在公司,伯父怎麽辦?」堂哥都幾歲的人了,還是沒有責任感,伯父一個人要擔心公司的財務危機,又要煩惱黑道找上門要錢,還要牽掛不思上進、完全棄公司於不顧的堂哥,連她看了都覺得頭疼。


    「他愛怎麽做就怎麽做吧,我沒用,無法達成他的要求。」他一副不在乎的表情,雙手盤胸繼續專注地看著陶藝品。


    沒人了解他,繼承「胡氏藥廠」根本是他爸一廂情願的想法,他一點興趣也沒有。


    老爸一心想賺更多的錢,偏偏近年公司投資虧損,財務吃緊,老爸才會研發減重產品,期待產品上市後獲得驚人利益,順勢打造名利聲望、重振家業。然而,和野心勃勃的爸爸一起共事,壓力實在太大了,每天坐在辦公室裏,他也隻會打瞌睡,要他學習經營公司根本是天方夜譚,真難倒他了。


    現在,連胡瑜菁都站在老爸那邊,真不知道老爸是怎麽辦到的?


    反正他也不是什麽經營奇才,與其把時間浪費在和公司元老大眼瞪小眼地設法創造高營收的目標上,他寧可去他剛成立的陶藝工作室拉拉胚、做做陶土,賞玩藝術品。


    「伯父命在旦夕,你怎可以說出這種不負責任的話?」胡瑜菁見他既不管父親的死活,也不理會她的勸阻,不敢置信地提高聲調。


    「命在旦夕?我爸得了什麽病?」胡國書不懂她的意思。


    「……你在裝傻嗎?」胡瑜菁有些火大了,忍不住想開口罵人。「堂哥,你該不會連伯父被黑道威脅的事都不知道吧?」


    「你說我爸被威脅?」胡國書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哪來這種事?


    「沒錯!伯父被黑道威脅要錢,要是我們沒辦法給那些逞凶鬥狠的兄弟們錢,伯父就有生命危險,這些你都不知道嗎?」


    出了這麽大的事,堂哥居然都不知道?到底是伯父對堂哥過於寵溺保護,還是堂哥根本都不進公司的?


    伯父有這樣的兒子,也難怪要求助於她了。她希望堂哥聽到這些事後,可以振作起來,救救公司和自己的爸爸。


    胡國書無言。雖然偶爾才進公司,雖然無心經營事業,但他倒是沒聽過公司有跟黑道往來,甚至還傳出老爸被黑道威脅恐嚇的這等荒謬事情。


    唯一可能的是——野心勃勃、想重振家業的老爸編謊騙了瑜菁!


    在還沒有搞清事情始末前,他不好多說什麽,這事改天他再找老爸進一步地了解看看。現在,他沒空。


    「這件事我會找時間了解一下,不過現在我跟一些藝文界的朋友約好要去我的陶藝工作室商談參展的事,改天再說吧!」胡國書隻想趕回陶藝工作室去。


    「陶藝工作室?」堂哥是來真的,不關心公司的死活,還開起工作室認真地玩起陶藝,這本來也不是壞事,但胡瑜菁還是忍不住搖頭。


    「那我走了。」


    見胡國書揮揮衣袖走了,他置身事外的率性模樣,讓她的頭更大了。


    怎麽有人聽到這些話後,還可以置父親的生死於不顧呢?


    她真希望自己也可以像堂哥一樣,什麽都不必管,這樣一來,她也不必為了該不該竊取卓可風的配方而陷入掙紮,更不必擔心兩人即將走上決裂分離而感到痛楚了。


    但……這是不可能的。


    公司的財務出了問題,伯父為此瘦了一大圈,那哀怨的眼神、恐懼的語氣和態度,一直深植於她的腦海,她怎麽能放得下心呢!


    搖搖頭,她不該因為看見沉淪陶藝、對公司坐視不管的堂哥,就出現這樣不負責任的想法,更不該陷入迷亂的情網之中,產生動搖,誤了大事……


    兩天後,又到了她跟卓可風上中文課的時候了。卓可風的資質好,過目不忘,中文課的程度稍稍加強了,對他已不成問題。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她看著書上的這句話,心神不寧,想起兩天前遇到堂哥的事。


    怎麽辦?伯父要是知道堂哥開了工作室,不知道會有多生氣?


    堂哥都不管伯父的生命安危了,那她還可以臨陣退縮,打退堂鼓嗎?


    「這句話是指我的興味不在飲酒,而是寄情於玩陶的樂趣……」


    「玩陶?」卓可風看著她秀眉深鎖的表情,不禁反問:「醉翁是誰?」


    「是我堂哥……」她又不經意地說出口。


    「你堂哥?」卓可風問著。


    「啊!不是,你剛問了什麽?醉翁是嗎?」她趕緊把飛遠的心神抓回來。


    「對。」看她最近心不在焉的,八成有問題。


    自從去他公司之後,她這幾天都笑不出來,好像身上背著千斤重一樣,沉重到有苦說不出來。


    他還記得在她說夢話時,提過兩個星期內要拿到配方的,所以她愁眉不展是因為沒有順利獲得她要的配方嗎?


    雖然他沒有請征信社調查她的身分背景,但他也不是遲鈍的笨蛋,隻是因為愛情已經悄悄地占據他的心,所以使得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忍戳破她的偽裝。


    正因為如此,幾天來,他輾轉難眠,不斷回想著她在夜店時引起他同情的遭遇、她在家烹調料理回報他,處心積慮討他歡心的舉動,還有她現在眼中總會流露出難以言喻的沉鬱和無助的神色,她的一切不斷地令他的胸臆間湧上愛戀的甜和不舍的疼。


    他不怪她。


    她所有的偽裝和隱瞞的背後,似乎隱藏著不得已的苦衷,但那並不代表她是出於自願的。


    雖然有好幾次他都想當麵問她需要什麽樣的幫助,然而他的心裏越來越怕一旦揭露她的身分,兩人的關係就會陷入緊張,不能再像現在這般自在親匿,那是他最害怕麵對的結果。


    與其天天見她痛苦、無助,卻又不好把一切攤在陽光下,就怕兩人終將麵臨決裂分離的結果,那麽,他寧可讓出配方,換得佳人重展笑顏。


    但,前陣子公司已對外發布減重產品將上市的消息,他也不能不守住公司的商譽。於是他昨天緊急在公司召開會議,以減重成效要再升級到百分之九十八才能成功擊退同業、打入市場為理由,要求同仁將原本的研發配方再做升級。


    「醉翁指的是北宋的歐陽修,他自號醉翁,這句話是指喝酒時意不在酒,而在於寄情山水,舒放自己的心胸。不過,現在這句話都用來指別有居心的意思。」


    「別有居心?比如什麽?」


    她看著他,意味深長地說:「比如,不少人去夜店喝酒,其意不在酒,而是在女色,就稱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指我嗎?」他聽出弦外之音,牽唇一笑。


    「你不笨嘛!隻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她突然又小聲地冒出一句,仿佛在提醒他要小心。


    「這句我知道。」


    「喔?那你說說看。」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一個人如果沒有事先做好長遠計劃和謀慮,很快地,眼前就會有憂患的事情發生。」


    她一愣。這家夥進步神速,中文表達能力不差。


    「說得真好。如果隻知道安於現在,近憂就會出現在眼前,你千萬不要……」看著良善的卓可風,不自覺間,她又引用了一句成語,要他提防她。「養虎為患。」


    養虎為患,這個成語他上過一堂課就記得了。


    「公司裏,我養了一批忠心認真的員工,在家裏,我養了你,你覺得誰會是為患的對象呢?」卓可風凝視著她,黑眸中盡是柔情。


    「你不覺得我像母老虎嗎?」她以俏皮又神秘的笑語暗示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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