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雨拿著辜煋仲昨晚塞在她的口袋的字條,按著上頭的地址,來到一幢大到從正門看不到側門的大宅。


    下午兩點,你來,或我去找你。


    簡單的十幾個字,像飛躍的石子,在她心湖上蕩漾出幾朵漣漪,讓她一整天心不在焉。


    昨晚辜煋仲送她回來,是奶奶開的門,整個早上,她等著奶奶來問她話,但奶奶卻表現得再自然不過,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快中午時,石隼人撥了通電話來,說他被公司急召,必須趕著在中午前離開,讓她唯一不去赴約的借口消失。


    中午店裏客人正多的時候,歆雨卻頻頻出錯,一下子把餐點送錯桌,轉眼又不小心打破了一個碗公,不到兩點,餐館漸漸靜了下來,陽奶奶便硬是放她半天假,她隻好赴約了。


    距離那位辜家二少爺“規定”的時間,剛好超過一個小時又五十分。


    “小姐,你找人?”一道聲音忽然在她身後問。


    歆雨聞言轉過身。


    眼前是一位氣質雍容的老婦人,身邊攙扶著她的人正是艾曼。


    “我隻是來還東西。”歆雨淺淺的微笑裏有著些微苦澀。


    還說不是女朋友?都跟他住在一起了,他還敢對她說謊。


    “還東西?”艾曼一眼認出她袋子裏的衣服是誰的,聲調不由得瞬間高了幾度。


    辜奶奶充滿智慧的雙眼在兩名年輕人身上轉了一圈,隨即了解其中的文章。


    “該不會是阿仲的吧?”她將手指一放上門邊的感應器,厚重的大門隨即應聲開啟。“這可就奇了!他從不借人東西的,那小子,你別瞧他挺豪邁的,好像什麽都不在乎,其實他是個心細的孩子。”辜奶奶滿臉笑意地向歆雨解說,踏進家門後,見歆雨還佇立在門外,馬上熱絡地招呼著,“進來呀!不是要還東西?”


    “辜奶奶,可以麻煩您幫我拿給他嗎?”歆雨沒有理會一臉戒備的艾曼,將東西遞給她。


    “這怎麽可以!”辜奶奶輕聲驚呼,讓原本伸出手的艾曼立刻將手縮回。


    “隻是一件外套而已,並不是什麽太貴重的東西。”歆雨見艾曼縮回手,焦急地出聲解釋。


    “外套?這就更怪了。”辜奶奶一雙洞悉的眼直瞧著歆雨,直到她心虛地低下頭,才緩緩開口:“那渾小子從不讓人碰他的私人物品,別說跟他借外套,有人小心碰他一下都會挨瞪,簡直比黃花大閨女還小心自己的身體!”


    歆雨聽進了辜奶奶半逗趣的話語,臉上悄悄漾出一朵秀靈的笑靨。


    “進來吧!把那東西丟回給那小子,我想跟你聊聊。”辜奶奶親匿地拉起她的手。


    “跟我聊?”歆雨有絲詫異地問。


    “陽奶奶是你什麽人?”辜奶奶拉著她進屋,一邊問她問題。


    “我的奶奶。”


    歆雨一踏進辜宅,發現這裏儼然是個世外桃源。


    滿院子叫不出名字的美麗花木,小橋流水,陽光有如在花朵上灑了金色亮粉,微風吹拂,花葉輕顫,蕩漾著令人心曠神怡的恬靜氛圍。


    “難怪我就覺得像!”


    辜奶奶拉著歆雨走進一間和室,寬敞的空間和令人感到舒適的擺設,讓歆雨一眼就愛上這個地方。


    “像?”她在老人家身邊坐下。


    “你跟陽奶奶年輕時有幾分相似,尤其是那個神韻,讓我一眼就認出你是她孫女。”


    歆雨有些吃驚,她從沒聽奶奶說過這些。


    “去通知仲,就說我來了。”艾曼站在和室外,對送茶來的傭人吩咐道。


    “所以您年輕時就認識我奶奶了?”歆雨好奇地問。


    “何止認識!陽奶奶還曾經是我的救命恩人。”


    辜奶奶緊握住歆雨的手不放,看得艾曼雙眼冒火。


    “救命恩人?”這又是怎麽一回事?歆雨滿臉不解。


    “前一陣子我教阿仲去幫我買碗東北麵,那是你奶奶最擅長的手藝,結果人去了半天,竟然沒給我帶回來,那時候我心裏就納悶,直到今天我才算真正明白了。”辜奶奶話鋒一轉,曖昧又犀利的話讓歆雨險些招架不住。


    這時,傭人恭敬地前來回報,“艾曼小姐,二少爺說他沒空。”


    歆雨一聽,知道不會見著他後,心底頓時大大鬆了一口氣。


    艾曼聽了,心中不免一怒,正要使大小姐脾氣,辜奶奶卻接著開口。


    “沒空?那小子又在用電腦操控歐洲那些有的沒的公司?”辜奶奶收起笑臉,下指令的模樣透露出幾分威嚴,“就說我老太婆找他,沒啥別的事!找他閑磕牙,看他來不來?”


    歆雨聽見這種霸氣十足的口吻,就知道辜煋仲那鼻子朝天的霸道性格是跟誰學的。


    辜奶奶看了眼歆雨漾起笑意的小臉,不禁嚷嚷。


    “怎麽笑起我這老太婆來了?我告訴你,那小子的壞脾氣整套都是他爺爺的翻版。”


    歆雨臉上的笑意不由得加深。薑果然還是老的辣,隻消看一眼,就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麽。


    “辜奶奶,我很樂意跟您聊聊天,但是我突然想到有事,能不能過幾天再來陪您聊?”


    歆雨一想到就要見到辜煋仲,心底立刻沉甸甸的,絲毫輕鬆不起來,側過臉,又看見艾曼挾怨帶妒的雙眼,一顆心又更加沉重。


    “這是什麽道理?他一來,你就想走?”辜奶奶故作不明就裏地瞪大雙眼,“是不是那個渾小子給你臉色看?這孫子怎麽老講不聽!告訴他,對待女孩子要溫柔些,結果他卻變本加厲擺臭臉給人家看,嚇跑一堆女人!”


    歆雨連忙搖頭,正要開口替辜煋仲解釋,沒想到他正好一臉陰鬱,踏著大步走來。


    他尚未在和室外站定,辜奶奶便開口詢問。


    “孫子,你一身勁裝,該不會是正要出門吧?”看見孫子微側過身,輕鬆躲開艾曼熱情迎上前的動作,她微微挑眉,當作毫無所覺。


    “我正打算出去兜幾圈。”辜煋仲僵著臉,漫不經心地回答。


    “你不是約了人來家裏,怎麽還要出門?”辜奶奶故意這樣問。


    辜煋仲聞言,立即抬眸,筆直的視線直勾勾望著歆雨。


    她來了!就在他心情跌落穀底時,她終究還是來了!


    歆雨被他專注深情的目光定住,被他鎖緊的視線好不容易轉開,立刻迎上一雙妒怨的火眸。


    “咦,你不是要出去轉幾圈,怎麽還愣在那裏?奶奶今天有陽奶奶的孫女陪,放你一天假。”辜奶奶揮了揮手道。


    “奶奶,陽奶奶的孫女就是我約的人。”辜煋仲絲毫不打算隱瞞。


    “你約人家的孫女來幹什麽?”辜奶奶不是省油的燈,立刻這麽問。


    “我有事跟她談。”辜煋仲若有所思地看歆雨一眼。


    “談?人家可不是來找你談事情,聽說是來還你外套的。”


    “外套?”他撇嘴一笑,“那是我打算第二次騙她過來的借口。”


    辜煋仲何等精明,戲看到這裏,已經知道奶奶東拉西扯的用意。


    “你這個渾小子,想追人家就直說,別淨用這些不幹不脆的借口!”辜奶奶惡聲惡氣地道,暗中卻對孫子偷偷眨了眨眼。


    歆雨尷尬極了,百口莫辯,見老人家越說越起勁,她不忍潑冷水,但又對眼前的情況無可奈何,覺得像有顆重重的石頭壓在她心上。


    “我知道。”他雙手插在口袋裏,率性地撇嘴一笑。


    “還有,外套是怎麽回事?”辜奶奶接著問。


    “什麽怎麽回事?”他假裝聽不懂。


    “你不是一向最討厭別人碰你衣服,這回怎麽這麽奇怪,竟然還借了人?”辜奶奶積極地循循善誘。


    “我是討厭別人碰我的衣服,但不包括——她。”他順著奶奶鋪的路走。


    歆雨一聽,險些昏倒。


    他是怎麽搞的,怎麽可以在老人家麵前胡言亂語?他們很容易當真,他究竟知不知道?


    “那是因為當時情況很尷尬,所以辜二少爺才會借我外套,沒有別的意思!”歆雨絞盡腦汁地解釋。


    辜二少爺?辜奶奶一聽,立刻樂不可支地笑出聲。嗬嗬,這娃兒厲害,用四個字把自己跟這小子撇得一幹二淨!


    不過,另一個人可就沒有大笑的好興致了。


    辜煋仲無法接受,這種該死又疏離的稱呼,她怎麽可以這麽理所當然又傷人地說出口?


    歆雨別開臉,不想看他的憤怒眼神,因為那會讓她心軟。


    “你們年輕人聊吧!我想去散個步。”辜奶奶說著便站起身,臨走前不忘叮嚀歆雨,“等會兒記得留下來陪我吃頓飯,啊?”


    歆雨望著辜奶奶殷切的眼神,隻能全身僵硬地點點頭。


    辜家裏全都是一些厲害人物,本來她真打算低調的放下東西就走,沒想到這下除了搞得人盡皆知外,現在還要留下來吃晚飯?


    艾曼站在原地不動,那怨恨的眼神令歆雨心底一陣酸冷。


    “艾曼,來陪陪我。”辜奶奶站在門口等著她。


    “奶奶,要不要大家一起去,可以更熱鬧些?”艾曼別有用心地提議。


    “我有事,晚上餐桌見。”辜煋仲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冷冷地駁斥她的提議。


    艾曼悻悻然的扭頭就走,之後,偌大的和室裏隻剩下辜煋仲和歆雨兩人。


    ***


    “少爺,需要準備一些茶點嗎?”一名女傭上前詢問。


    “去我房裏把那瓶果醋拿來。”他想也不想地道。


    女傭微微露出驚訝的表情。那瓶陳年果醋是過世的老太爺留給他的遺物之一,聽說是寒地裏極為珍稀的果子萃取而成,全世界年產量不到五瓶,有錢不一定買得到,現在竟拿出來請這位小姐飲用?


    女傭臨走前,忍不住又多看歆雨兩眼。


    歆雨提起腳邊的提袋,走到他麵前,“謝謝你的外套。”


    他懶懶地看她一眼,黑眸中迅速掠過一絲孤寂,快得讓她來不及捕捉,隻能感到心裏頭一震,卻無從分辨其中緣由。


    辜煋仲靜靜看著她,既不伸手接過她歸還的外套,也不說話,一雙鷹眸漸漸浮現苦惱的神色。


    歆雨像被火燙著,別開臉,打算收回手,身子卻猛然被他一把鉗製住,順勢一使力,她身形不穩地晃了兩下,一個踉蹌,便半跌在他麵前。


    她心中一怒,立即抬眸瞪向他。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他麵無表情地問,一雙鷹眸寒到骨子裏。


    歆雨望著他,不說話。


    “故意那樣叫我,什麽意思?”辜煋仲輕撇嘴角,微勾的性感弧度裏藏著一絲痛楚。


    “你故意讓你奶奶誤會,又是什麽意思?”歆雨臉色一沉,冰冷的氣勢絕不遜於他。


    “意思很簡單,我要你。”他誘人慵懶的低沉嗓音令人沉醉。


    “要我?”她唇畔揚起一朵笑靨,“多久?”


    聞言,辜煋仲表麵上強裝微笑,心卻被狠狠地刺痛。


    “你不信任我。”他直言道。


    “是,我沒道理該信任你。”


    “我會讓你信任。”他信誓旦旦。


    “不會有那一天。”她一口否決。


    “會。”他仍堅持。


    “你慢慢等。”


    “我會等。”


    “就算我故意折磨你?”歆雨心頭一震,發亮的眼眸凝視著他。


    “你會嗎?”辜煋仲剛毅的眼神裏隱藏著一絲挫敗。


    歆雨被他的固執激怒了,衝口而出,“我會!”


    同樣堅持的兩個人直挺挺的注視著彼此,氣氛隨之僵凝,一會兒後,傭人端上充滿香氣的果醋,在兩人麵前各放了一杯,便立即退下。


    晶瑩的瓊漿玉液,靜靜躺在透明的高腳杯中,杯外偶然滑過的水珠,像一雙雙好奇的眼睛,默默注視這兩人的一舉一動。


    “那我隻好認了。”驀地,辜煋仲瀟灑的一笑。


    “我不懂你為什麽這麽執著?一堆美女在你身邊,你的眼睛怎麽就不睜開來看看?”歆雨百思不得其解。這男人正打算整她是不是?


    “我希望你弄懂一件事。”他突然收斂笑容。


    望著他嚴肅的眼睛,歆雨揚起秀氣的雙眉。


    “什麽?”她問,並不期待他會有什麽好話。


    “我並沒有刻意挑上你。”辜煋仲坦言,“但我就是他媽的深受你吸引!這種莫名其妙又烏煙瘴氣的狗屁情緒,我第一次碰到。”他垂下濃密的眼睫,遮住他情緒混亂的眼眸。


    “所以我應該感到很榮幸?”她故意不對他說好聽話,存心讓他不好過,因為這總比她陷下去來得好,但是,她嘴上將話說得很硬,心裏頭卻很不自在。


    “我沒有這個意思……”


    辜煋仲的語氣裏有投降意味,鬆開手,剛好瞥見她手指上兩道細小的傷口。


    “這是怎麽搞的?”他皺起濃眉。


    歆雨看一眼自己又被他抓牢的手,聳聳肩,“大概是中午的時候我不小心摔破了碗,在清理時不小心割傷的。”


    她說得輕鬆,辜煋仲卻聽得膽戰心驚,默默拉她坐下,一語不發的走到矮櫃前,打開抽屜拿出急救箱,再靜靜走回她身邊,為她處理傷口。


    “這點小傷,不必這麽大費周……”歆雨想要抽回手,可是看見他正一臉專注地為她清潔、上藥、包紮,頓時,她的聲音也跟著消失了。


    在他俐落且熟練的包紮動作下,她的傷口很快的被處理好,他仔細審視過後,依舊一語不發地將急救箱放回原位。


    望著他略顯寂寥的背影,歆雨一時心軟,忍不住脫口而出,“我跟你作個約定。”


    辜煋仲寬厚的背倏地一僵,將東西收妥後,才緩緩轉過身,看著她不語,靜待下文。


    “短時間內,我真的不想談感情,如果你願意,我們從朋友做起?”說真的,她無法對收斂起跋扈的他太過殘忍。


    “朋友?這是你要的?”辜煋仲嘴角揚起,表情卻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這是目前我想要的。”她撇開頭,拒絕自己心軟。


    “為了那個爛男人?”他冷著表情問。


    “為了我自己,這是我為什麽回到這裏的原因。”歆雨臉上帶著一抹笑意。為了劈腿的前男友?不,她可沒有興趣在那種人身上浪費心思和時間。


    “想過一個人的日子?”辜煋仲問,語氣裏帶著點小心翼翼。


    歆雨斜眼睨他一眼,被他那罕見的憨然表情逗笑了。


    “第一次發現你好像不笨耶!”


    他先是一愣,隨即輕笑起來。“我差點進劍橋念書,這種腦子應該不算差才對。”


    “你一定要這麽自大嗎?”她笑嗔道。


    “這是事實,你上網就可以查到資料。”


    “我會去查的。”歆雨收起笑意,一臉正經地說道。


    “請便。”他聳聳肩,然後以眼神示意她喝一口眼前的飲品。


    “沒有問題要問我?我們就這麽達成共識了?”歆雨拿起玻璃杯就口,清爽的水果醋氣味立刻飄散在唇齒之間,讓她整個人隨之放鬆不少。


    “我尊重你,但不懂事情為什麽會演變成這種情況。”


    他自信的一笑,見她又連喝了兩口,才滿意地拿起杯子一飲而盡,模樣率性迷人。


    歆雨皺著眉,看他一眼,仿佛責怪他應該細細品嚐這美味的佳釀。


    辜煋仲見狀,露齒一笑,舉杯向她示意,似乎是告訴她,好東西就該這樣痛快飲用。


    “你可以自由發問。”她故意以施恩的口吻道。


    他大方的收下她一臉不讚同的神情,聳了聳肩回答。“問題也許不在你身上,可能是我太習慣一個人獨自過活,現在卻想拉著你陪我一塊過。”簡直就像中邪。


    “如果我愛上你,就會陪你一塊過生活。”她故意將話說得沒有一絲可能性。


    “也許你已經愛上了我。”辜煋仲從容的揚唇一笑,雙手擱在麵前的矮桌上,一手閑適地撐著下巴,姿態邪氣又迷人。


    “是嗎?”歆雨將注意力從他散發魅力的肢體動作上移開,靜靜看著杯裏搖晃的琥珀色液體。


    “隻是你不願相信男人。”他直搗問題的核心。


    “說得跟真的一樣。”


    見她始終不願再看向他,意識到她的逃避,辜煋仲不怒反笑。


    “這是事實,不過這一點,你找不到查詢管道。”


    幾乎是立刻,歆雨如他所預期般,立即轉頭,帶著怒意瞪著他。


    瞬間,他朗聲笑出來。


    原來這女人並不如她所表現出的那樣冷靜與理智,她果然很對他的胃!


    這一點,幾乎在第一眼,他就立刻隱約感應到了,所以他才會走向她。


    隻是人總沒有順著自己的第六感走的習慣,就算天生直覺敏銳的他,一開始時不也曾選擇忽視與掙紮?


    順著直覺走,被她折磨,總比被自己設限得好。


    “我知道,但我還是會試著去查證。”歆雨挑起秀眉,一臉倔強地望著他。


    “喔?怎麽個查法?”辜煋仲饒富興味地問。


    “我會砸下大把、大把的時間慢慢查證,希望你別介意。”她挑釁地瞄他一眼,卻看見他臉上笑意轉濃。


    一瞬間,她困惑地皺起眉頭。


    辜煋仲凝望著她美眸中不解的光芒,心情突然大好,臉上帶著從未出現的溫柔笑意。


    “我不介意,但希望望你也別介意我時時跟催你查證的進度。”


    ***


    “表姊,阿順哥來了!”


    表妹敲敲歆雨的房門後,咚咚咚便奔下樓。


    歆雨將一條大浴巾放進背包裏,接著把床上的蛙鏡也收入背包中。


    自從陽爺爺的忌日過後,歆雨便接下每天早晨買食材的工作,不過昨晚陽奶奶下令,今天歆雨休息一天,買菜的工作由她跟阿順負責,等他們回來後,陽奶奶便要阿順晚些來帶歆雨去海邊,教她遊泳。


    自從那天的“友誼之約”後,辜煋仲每天天沒亮就在餐館外等著,載歆雨去菜市場,再幫她把東西載回來。


    一開始歆雨拒絕,但是沒有用,後來她連抗議都懶了,漸漸地,兩人慢慢開始在車上閑聊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但是,今天他沒來。


    “歆雨,快下來呀!”陽奶奶在樓下喊著。


    “來了。”歆雨快速背起背包,順便將有些失落的情緒打包,塞進心底。


    一開始時,辜煋仲的出現令她困擾,現在,他的不出現又令她掛心。


    帶著心事來到海邊,舉目望去是無邊無際的湛藍海洋,海浪拍打的聲催促她加快腳步下水暢遊。


    阿順教了一會兒後,歆雨很快便能掌握遊泳的技巧和竅門。


    太陽漸大,燦爛的陽光映照著海洋,閃爍出耀眼的折射光線。


    “歆雨,浪的狀況越來越好,我去衝一下。”阿順一邊看著浪頭,心不在焉地說。


    “去吧!”歆雨對他微笑。一個人對一件事如此著迷,就某個角度來說是一件極幸運的事。


    “好,你自己小心。”


    阿順一下子便上岸,跑到沙灘上抓起衝浪板,轉眼間,他已經在浪濤中徜徉。


    歆雨放鬆四肢,任自己漂遊在湛藍的天地之間。


    好半晌後,她突然回過神,驚惶立即出現在她眼眸中,因為她赫然發現自己竟離岸很遙遠,她拚命告訴自己別慌,試著以剛學會的方法遊向岸邊,無奈海潮卻將她往相反的方向拉。


    試了幾分鍾,她與岸邊的距離卻越來越遠,而她遊動的四肢越顯疲乏,已快動不了了。


    阿順玩了一會兒,開始轉頭尋找歆雨的身影。


    不需要花太多時間確認,幾乎是第一眼,他就知道歆雨遇上了什麽麻煩,馬上丟開衝浪板,快速往她的方向遊去。


    然而海潮像個惡作劇的小孩,不管他怎麽努力,始終遊不到她身邊,試了一陣子,四肢傳來的疲軟,讓阿順心底的不安開始快速蔓延。


    “那裏好像有人溺水耶!”眼尖的遊客不確定地指著遠處海麵上的某一點。


    “真的耶!那個人是不是要去救她呀?”


    “可是現在海潮很強,那個人恐怕遊不到那裏,就算遊到了,也早就沒力了,我看要趕快通知救生員和消防隊!”


    “這情況真的很不妙!”


    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著。


    此時,辜煋仲也正在沙灘上。


    他昨晚趕回台北,親自處理屬下捅出的樓子,已一整夜沒合眼,搭飛機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歆雨,沒想到卻撲了個空。


    陽奶奶隻說她出去,有所保留的態度,讓他心情輕鬆不起來。


    他本來決定好好衝個浪,但人真正到了海邊,卻突然沒了那個興致,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亂在他胸中竄動,覺得好像就要發生極大的不幸,出於一種直覺,他猛然想到歆雨。


    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眯眸打量,突然他心髒一縮,口幹舌燥,胸中心跳如擂鼓,不祥的預感緊緊攫住了他。


    之後,辜煋仲瞬間像頭敏捷的黑豹,衝向水上摩托車,轉眼間已筆直地馳向海中。


    前方,原本拍動的水花消失了,他忍住心底想仰天長嘯的狂亂,油門一路猛催到底,憑第六感與天生犀利的判斷力,水上摩托車沒有絲毫遲疑,迅速往那一點飛馳而去。


    岸上的遊客們被他駭人的果決氣勢所懾,全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完全無法將視線移開。


    水上摩托車失速奔向前,一道悍然的身影倏地躍入水麵,當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眾人麵麵相覷,當有人提議打電話求救時,遙遠的海麵上開始有人朝岸邊緩慢的遊動。


    辜煋仲背著陷入昏迷的歆雨,與強大的海潮對抗,強健的手臂不斷劃動,穩健的泳姿與內心害怕失去背上佳人的狂亂,呈現出極大的反比。


    他抓住她的時候,她已經失去意識,在水中飄動的秀發似乎將他的心捆綁,讓他看了幾乎窒息。


    身子已經脫離他的意識控製,回岸上的途中,隻有一個念頭充塞腦中——他要帶回歆雨!就算必須送上自己的命,他也要把她從鬼門關帶回來!


    單憑這個念頭,辜煋仲終於帶著她遊回海岸,當他接近岸邊,幾個善於遊泳的人靠過來欲幫忙,他卻視而不見,執意獨自守護自己一心想善待的女人。


    僅靠著意誌力,他婉拒所有人的協助,體力幾乎快全數耗盡的他,將她小心翼翼地抱上跑車,油門一催,飛快的急速奔向他的目的地。


    ***


    連續兩夜未眠,辜煋仲癱坐在歆雨的病床旁,閉目養神。


    陽奶奶來過了,和辜奶奶兩位老人家一見麵,便緊緊攙著彼此。她在手術室外等了三小時,等歆雨脫離險境後,便被辜奶奶帶回辜宅休息。


    眾人皆離去,隻剩下辜煋仲,因為,沒有看見歆雨睜開眼,他沒有辦法放下心中大石。


    那時事情發生得這麽快又突然,將歆雨抱上車後,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找辜煋睿,那個願意接手家中事業的兄長。


    辜煋睿,一個十足聰明的家夥,大家都說他是天才,這些有的沒的,辜煋仲向來沒興趣知道,不過他很清楚,兄長醫術一流,因此他想也沒想便直接把歆雨送到兄長那裏,兩人交換條件,一個負責把人醫好,另一個負責擺平一件事。


    連需要他擺平什麽事都沒問,辜煋仲一口應允。


    “還沒醒來?”艾曼輕敲兩下門後,出現在病房裏。


    辜煋仲懶洋洋地睜開眼看了她一下,又再度閉上眼。


    “讓我跟你換手吧,我保證隻要她一醒來,會立刻通知你。”艾曼眼中充滿了不舍。


    “心領了。”辜煋仲依舊閉著雙眼,單單幾個字,已可以聽出他聲音裏的疲憊。


    艾曼咬緊下唇,倔強的眼裏有著一抹不甘心。


    辜煋仲這個屬於自由的名字,現在卻被一個女人綁住,什麽東西都難以令他駐足的男人,現在卻寸步不離地守在一個女人身邊。


    艾曼的眸子裏浮現濃濃的嫉妒,凝望著病床上臉色蒼白的幸運女人。


    “你休息一下吧!不然身體怎麽吃得消?”盡管明白這個男人已經不屬於她,她還是忍不住擔心他。


    “我沒事。”辜煋仲微皺起眉,表示話題到此為止。


    “難道要倒下去才算有事?”艾曼氣他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


    “不關你的事。”他睜開眼,看看歆雨的狀況後又閉上眼。


    “為什麽說不關我的事?我從小就陪在你身邊,但是你連看都不看我一眼,現在卻這樣守著另一個女人,你究竟知不知道,我看了心裏有多難受!”艾曼委屈的眼淚應聲而下。


    “到外頭說。”辜煋仲麵無表情的從椅子上站起身,雙手插在口袋裏,瞄她一眼,冷酷地率先走出病房。


    待艾曼跟在他身後走出來,他回過身,輕輕地將房門關上,在關上門前,忍不住又多看歆雨兩眼。


    艾曼將這一切看在眼底,一顆心像被人摔碎在地上,瞬間破成千萬片,壓抑不住的情緒終於潰堤。


    “仲,我愛你,我愛著你十幾年,為什麽現在你卻變了?”艾曼美豔的眸子柔情萬千地望著他沉肅的表情。“我雖然是千英集團的千金,但是為了你,從小就求父親讓我加入你們家的組織,再苦的訓練我都不怕,為什麽你就是不看我一眼?原本我以為,你也許天生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但是她一出現,你就變了!”


    辜煋仲靜靜注視著她,一語不發,既不反駁,也不出聲安慰。


    “為什麽你要變?變得這麽懂得在乎,變得願意停駐,為什麽我就不行?我已經等這一刻等了十幾年,現在它的確實現了,但卻不是在我身上實現,我不懂,為什麽?”艾曼哭紅了雙眼。


    “想聽實話嗎?”他幽冷地開口,眼神像穿過前方的牆,深深凝視著病床上的歆雨。


    艾曼瞬間抬眼看著他,不清楚他問這句話的意義,但仍朝他點點頭。


    “我沒有刻意選擇誰。”辜煋仲淡淡的看她一眼,看見她眼中濃濃的不信與抗拒,他不受影響,繼續接著說:“是我終於遇上了,就這樣。”


    說完,他的臉上揚起一絲笑意,將手從褲袋裏抽出來,打算回到病房裏。


    艾曼在他轉身離去前焦急地低喊出聲,“但我十幾年前就遇上你了!”


    “你沒有。”辜煋仲一手放在門把上,頭也不回地開口。


    “我有!我愛你這麽久,既然她不懂得好好把握住你,為什麽你……”艾曼仍試著作最後的努力,盡管她知道自己正在往死路走,但她實在控製不住自己。


    “她會懂。”他冷冷地打斷艾曼熱切的告白。


    “你怎麽知道?”艾曼仿佛聽見自己徹底心碎的聲音。


    “因為,”辜煋仲轉過身,淡淡地看她一眼,嗓音裏充滿疲憊,卻深情無比,“我會等。”


    看著辜煋仲走入病房的背影,艾曼的情緒終於崩潰,像個孩子,蹲下身環抱住自己,痛哭失聲。


    她喜歡他這麽久,可是,他第一次這麽認真的跟她說話,說的竟然是如此殘忍的內容!


    他終於溫柔地對待她,卻是這樣的結果,她的手真的應該鬆開了。


    放掉不屬於自己的幸福,才能找到真正屬於她的愛情。


    也許她該慶幸,愛上了十幾年的男人,對她如此幹脆、直接跟她說明整個狀況,同時也極為殘忍,讓她徹底明白自己該死了心。


    辜煋仲的坦白,讓艾曼甚至無法嫉妒正躺在病床上的歆雨,艾曼發現,自己竟更加羨慕她,那個即將在他深情的目光下轉醒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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