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裏是我的故鄉,因為我想要在這裏有一個家可以回,可以不必再去住飯店。”他看著她,“你可以幫我這個忙嗎?幫我找間房子,幫我請人裝潢布置,可以嗎?”


    夏筱婕沉默地掙紮了好一會兒,終於深呼吸一口氣,妥協地點了點頭。“房子我可以幫你找,畢竟我是賣房子的人,隻要你跟我說你想要的條件,麵積大概多大、幾房幾廳、大概要買在哪個區域——”她話未說完便被他打斷。


    “隻要你喜歡的就行。”


    她嘴巴微張,怔愣地看著他。他這個說法……


    “這房子是、是你要住的,為什麽要我、我喜歡?”她不由自主結巴地問道。


    “因為我相信你的眼光,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他一臉無辜樣。


    她眨了眨眼,急忙搖頭。


    “沒有。”她說,同時暗罵自己一聲笨蛋,竟然胡思亂想,以為由她做主,她喜歡就行了。她是個大笨蛋。


    “既然如此,待會兒你跟我到飯店一趟。”他說。


    “為什麽要到、到飯店?”她不由自主地又結巴起來。


    “因為我的證件都在飯店裏。”


    “用不著這麽快就給我證件啦,等房子找到之後——”她急忙搖頭解釋,話未說完又被打斷。


    “我要坐今晚的飛機去法國工作,”他告訴她。“至少要在那裏待上一個月的時間,接著還要去墨西哥一趟,再回來,可能已經是三四個月後。我希望下次回來,就可以‘回家’。”


    沒想到他才出現又要離開,夏筱婕不禁感覺一陣失落與難過。但她憑什麽失落與難過呀?她又不是他的誰。


    “我知道了,我會盡量達成你的希望,讓你下次回來就可以回家。”她認真的點頭允諾。


    “謝謝你,喂小姐。”他深深地凝視她說。


    聽見這熟悉又令人懷念的稱謂,令夏筱婕的喉嚨一陣揪緊。


    “不客氣,喂先生。”她啞聲開口。


    那是一棟有草坪庭院的獨棟洋房,兩層樓,有車庫,占地一百平,基本上可以說是一間豪宅——


    事實上它就是一間豪宅,一間價值一千三百萬,依山伴水的豪宅。


    羅謙隻有一個人,其實不必買這麽大的房子,但夏筱婕總覺得她得將他的未來考慮進去,因為他遲早都會結婚生子,擁有其他家人,所以加還是大一點比較好。


    之所以選擇獨棟洋房而不是公寓,是考量到隱私問題,畢竟羅謙也算是個名人,應該不希望在出入時被人指指點點,或成為住戶們茶餘飯後的討論對象才是。


    至於選在依山伴水的郊區,而不是煙塵噪音彌漫的市區裏,那是因為他們曾經討論過對於城市與鄉村的喜好,他的選擇永遠都是傾向後者。理由很多,例如比較安靜,比較有人情味,比較淳樸,比較悠閑,空氣比較新鮮等。


    所以她知道他喜歡寧靜的鄉村,更甚於生活能方便的城市。


    綜合以上幾點,再加上他的存款多到令她咂舌,以及連他的律師都舉雙手讚成她的決定,她就更加有恃無恐地幫他撒下一大筆錢置產,順便賺取他一點傭金,幫他們的女兒買禮物——這可是爸爸送女兒的第一份禮物呀!


    時間在忙碌中過得飛快,四個月的時間,轉眼就過。


    筱妤和小區在這段時間裏結了婚,讓她看了好生羨慕,情不自禁地更想羅謙了,卻隻能用幫他打理新房子的方式來訴情,事事親力親為到讓所有工人以為她是這房子的女主人。


    房子的裝潢從上星期開始進入驗收階段,而身為屋主的他卻始終音訊全無。


    他的律師跟她說,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她原本還不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直到陳律師跟她說了一些他的過去。


    例如因為想拍戲群眾示威遊行的照片,結果被打成重傷,在醫院昏迷了兩天,醒來動彈不得而無法和人取得聯絡,足足失蹤了一個星期,那是還有人傳說他可能死了。


    又例如為了取材而脫隊,在非洲大草原裏迷了路,差點成為獅子的晚餐。


    還有例如太閑了,竟然報名誌工,跑到災區去救助災民,結果災民成暴民,誌工們首當其衝……這類的事,屢見不鮮。


    “所以,”陳律師下了個結論,“對於握有他遺囑的律師來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夏筱婕深表同意。對,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帶著這樣的祈福,她替他驗收了房子的裝潢,還幫他選購了所有生活家電和用品,希望他在辛苦工作歸來之後,除了休息之外,可以不需要再煩擾任何有關房子的事。


    總之,可以用錢解決的事都解決了,最後就隻剩下打掃這一項。


    她當然知道這事也有清潔公司可以代勞,但是她總覺得那些人做事沒她來得用心,與其浪費錢後,因為看不順眼還得自己再打掃一遍,不如一開始就由她來做。


    有了這樣的決定,她每天隻要一有空一公司沒找她,也沒有客戶找她——她就會跑到他新家幫忙打掃。有時打掃到一半,電話就會響起,她就得丟下這邊先去忙,就像現在這樣。


    聽見來電鈴聲,夏筱婕皺起眉頭,抬頭看向被她丟在客廳桌上的手機,無奈的歎了口氣。


    她直起腰身,脫去戴在右手上的手套,走向桌邊拿起手機,先看了一下上頭的來電顯示,是陌生的電話號碼。


    不知道這人又是誰?


    是來向她推薦保險的人,還是她的新客戶呢?


    她希望是後者。


    “喂。”她接起電話。


    “是筱婕嗎?我是蕭奇。”


    來電者竟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人,令她不禁呆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蕭奇?你怎麽會打電話給我?”她訝異地問道,一頓,猛然聯想到現在與他關係最密切的那個人。“是筱妤出了什麽事嗎?”她著急地問。


    她那個雙胞胎妹妹很傷腦筋,幾個月前因急性盲腸炎開刀,在醫院裏住了一個星期都沒給家裏的人知道,真是把大家給氣壞了。幸好後來沒事,否極泰來。


    “筱妤很好,她沒事。”


    她聞言送了一口氣,但疑惑卻在同時間更甚了些。


    “那你怎麽會打電話給我?”她直接問。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下,讓她忍不住懷疑是手機收訊號不良嗎?可是將手機拿近眼前一看,訊號時滿格的呀。


    “蕭奇?”她出聲叫道。難道是他那頭收訊不良?“聽得見嗎?喂?喂?”


    “我聽得見。”他回應道。


    “那你為什麽不說話?”她愣了一下,忍不住問道。


    “筱婕……”不知為何,她覺得電話那頭的他有種難言之隱的感覺,然後她似乎聽見他深吸一口氣,接著才沉聲說:“羅謙出事了。”


    腦袋在一瞬間空白成一片,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必須扶住桌沿才有辦法站好。


    麵無血色的她,慢動作地搖頭,聽不太懂他最後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誰出事?


    他說的是誰?不可能是他——


    “誰?”這空調的聲音是誰呢?不像她時。


    “你現在在哪兒?我開車過去接你。”蕭奇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接你?她茫然地想,接誰?你?她?對了,是她。接她要去哪裏?


    “要去哪裏?”她下意識地反問。


    “墨西哥。我已經買好機票了,筱妤回去幫你拿護照和行李,我和她約在機場碰麵,”他說著忽然停頓了一下,換上猶豫的語氣說:“如果你不想去也沒關係。”


    不想去?


    去哪裏?


    對了,墨西哥。


    羅謙人在墨西哥。


    羅謙……出事了……


    “不!我要去。”她找回自己的聲音,雖然有些顫抖,卻又帶著不容動搖的堅定態度。“我給你這裏的地址,你手邊有筆嗎?把它抄下來。”


    夏筱婕冷靜地將羅謙新家的住址念給蕭奇,之後蕭奇說了句“見麵再說”便收了線,可她卻拿著手機,活像個木頭一樣呆立在原地好半響。


    她知道自己還有事要做,至少得打電話到公司請假,跟幾位事先約定好要看房子的客戶聯絡改期的事,以及麻煩同時幫她處理一些事,這些都得在她搭上飛機之前必須做妥的事,但此刻她卻沒辦法移動,好像隨便一動,她的身子就會整個塌了下來。


    不會有事的。夏筱婕,你要冷靜,不要胡思亂想,羅謙一定不會的!因為他連自己有個女兒的事都不知道,也沒抱過自己的女兒,甚至連看都沒看過,他怎麽可能會讓自己有事呢?對吧?對吧?


    沒錯,一定不會有事的。她要相信他,一定要相信他。


    對,不要胡思亂想,她還有別的事要做,一些不交代不行的事。她告訴自己,同時轉身,雙腿卻驀然一軟,差點沒跌倒,還好及時扶住了沙發椅背,這才撐住了虛軟的身體。


    她閉上眼睛,緩緩地做著深呼吸,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一定要撐住,因為他還在墨西哥等著她去找他。


    再度睜開雙眼,她臉上的表情已不複見虛弱和恍惚,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堅定與堅毅的申請,一種絕對不會向命運屈服或妥協的神情。


    她挺直背腰,拿著手機走到大皮包旁,從裏頭拿出她的日程表,開始打電話,打完一通又一通,打到該交代的事都交代完時,她的手機正好響了起來。


    蕭奇到了。


    和她同行一起去墨西哥的除了蕭奇之外,還有陳律師。


    在機場裏,筱妤給她一個非常用力的擁抱,然後埲著她的臉,認真地對她說;“姐,你不要胡思亂想,知道嗎?他不會有事的。娃娃我會照顧,所以你不用擔心。”


    “謝謝。”除了這兩個子,夏筱婕不知道該說什麽。


    蕭奇在來機場的路上跟她說,詳細情形他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羅謙而且失蹤了,而且好像和一起公車爆炸案有關。


    “他的經紀人已經先趕過去了,我們到美國轉機,那裏會有人接應我們,之後再和那些人一起到墨西哥。他們都是有力人士,所以別擔心。”


    雖然蕭奇這麽對她說,但她怎能不擔心?


    公車爆炸案?意思是公車爆炸的時候,他人……在車——


    叩!一陣疼痛從額頭上泛開來,筱妤用額頭重重地撞了她一下。


    “傻瓜。”她瞪他罵道,“謝什麽謝?我們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喝咖啡牛奶,我就喝巧克力牛奶,個性迥然不同,長相也不同,卻比任何人都相親相愛的雙胞胎姐妹,記得嗎?”


    看著總是站在她身邊,無條件支持她、幫助她的妹妹,夏筱婕扯唇想笑,卻笑不出來。


    看姐姐這樣,讓夏筱妤好想哭,沒辦法再麵對她,趕緊轉向自己的老公。


    “蕭奇,我姐就暫時交給你照顧了,你最好把她完完整整、毫發無損地帶回來,否則我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再理你!”她警告地叮囑他,聲音有些沙啞。


    蕭奇認真地點頭。在這種好友生死未卜的情況下,他連一點耍嘴皮子緩和氣氛的心情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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