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前的顧四歲抱著他家閨女,還探著腦袋一臉好奇打量他,一雙瀲灩的桃花眼此時幹淨懵懂的。


    裴宴寧隻覺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莫名憋屈。


    靈曦熟練的哄著顧四躺下,顧四非常乖的閉上了眼,蓋著被子十分安詳的樣子。


    裴宴寧:“……”


    他和眼前的醉鬼沒辦法計較,麵對靈曦舍不得計較,裴宴寧隻能和自己生氣。


    他氣的拎了擱在桌子上的酒壇子,繞到隔間自斟自酌。


    自虐般,一杯杯往肚子裏倒。


    靈曦尋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幕,她眼睛頓時酸酸澀澀的,她上前坐到裴宴寧旁邊,將他手上的酒壇子奪走。


    “爸爸,你多少給留點兒呀,我和四哥還沒喝交杯酒呢!”


    裴宴寧:“……”


    小姑娘家家的……


    “真就這麽喜歡人家呀!”


    他氤氳著醉眼,眸底卻依舊清明,一言難盡看他親閨女。


    隻要靈曦遲疑一秒,他就一定把人帶走。


    然,靈曦眉眼彎彎的笑。


    她抱著裴宴寧的胳膊,將腦袋搭在他肩膀上,撒嬌:“爸爸,我知道您舍不得我。”


    裴宴寧不吭聲。


    靈曦給顧四說好話:“四哥對我特別好,他把他所有東西都給我了,而且他會的特別多,做飯特別好吃。”


    裴宴寧繼續沉默,他也吃過來著。


    靈曦又眼睛亮晶晶:“爸爸你看四哥長得多好看的,看著他我就開心,他是除了你和小叔叔外最好看的人了。”


    裴宴寧這才笑了。


    有一種,我閨女原來是看臉,要是顧四年老色衰,那我閨女肯定看不上他的舒爽感。


    這種心情……


    就像是封建時期,當家主母對於自家的兒孫,美人環繞妻妾成群樂見其成。但要是自己的兒子是個癡情種,對一個女人要死要活守身如玉的,就很不順眼一般。


    靈曦不知道裴宴寧怎麽突然間就心情好了,她繼續給自家四哥添加籌碼。


    “爸爸四哥平時也不上工,他們家覺得四哥需要我們家來養著,肯定會對我客氣些。


    我不想嫁到別人家去,四哥他們家兒子多,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也不少的。


    我和四哥都說好了,要是有小娃娃,以後都和爸伱姓的,好不好呀!


    爸爸,這樣四哥和入贅也差不多嘛!”


    裴宴寧心中一動。


    他對小孫子和誰姓的執念不深,但要是真能和他姓,那自然是極好的,但,入贅……


    不就和娶媳婦兒似的,嫁進來那個得和婆家人生活在一塊兒?!


    他不在意嫁還是娶,和他一起生活,卻是可以的!


    他自始至終最在意的,都隻一個靈曦罷了。


    裴宴寧茅塞頓開。


    他揉了揉靈曦的腦袋:“爸知道怎麽做了。”


    靈曦:“……”


    怎,怎麽做?


    裴宴寧離開新房,又摸了壇酒,避開人群,晃晃悠悠往裴家村去。


    裴二叔在靈曦那得了消息,尋過來的時候,看見醉醺醺似乎都要站不穩的人,忙扶著人進了靈曦的東廂房,將人安置在外間的炕上。


    “行了啊!早晚都有這一日的。”


    裴二叔給他倒了杯溫水,歎了口氣。


    原本一臉醉態的人,睜開眼,眼底依舊清明。


    他沒瞧裴二叔,隻目光落在牆上貼的囍字兒上,眸中暈染起霧氣,抬手遮住眼。


    裴宴寧並沒有醉。


    他是一個處處謹慎的人,向來運籌帷幄的他,在任何時候,都不可能讓自己處於可能失控的狀態。


    他現在,與其說是醉了,倒不如說是放任自己,想要宣泄。


    當年的靈曦,還是小小的一團,乖乖巧巧的軟乎乎的懂事又貼心,如今在他看不見的時候長成了他想象中的樣子,他高興。


    可,他捧在掌心的珍寶,要離開他,屬於另一個男人。


    裴宴寧垂下眼,眼中的淚不自覺順著臉頰流下,沒入發間。


    裴二叔又歎了口氣,他主動給裴宴寧說起了靈曦的這場婚事他當時的考量。


    “靈曦的婚事,我當時考慮了不少,選顧四靈曦喜歡是一方麵,最主要是他比起其他人更合適。”


    裴宴寧沉默不說話。


    他怎麽就比別人合適了?


    裴二叔沒瞞著顧四實際上一直藏拙的事實,緊接著繼續,“顧四兄弟好幾個,傳宗接代的不是非得是他。


    在老顧家顧四不下地,嫁給顧四,靈曦同樣不幹沒人會說什麽。”


    換其他人家可不行。


    就算靈曦長得好,他們家條件不差,找個城裏的不難。


    可,然後呢?


    那城裏麵的工人幹部的家庭,那也得幹家務的呀。


    靈曦打小嬌養著,什麽都不叫她沾手,那嫁人後婆家一家子能繼續讓她什麽都不做不?


    以裴宴寧如今的地位倒是能按頭叫一些年輕有為的,將靈曦捧著,可到底不如顧四是靈曦自己喜歡的。


    而今,隻要老顧家還想著叫他們養著顧四,靈曦就能過自在日子。


    要是以後他們知道顧四有能耐,那咱們家也有法子,不叫他們能插手小兩口的生活。


    裴宴寧聽見這些,這才不說話了。


    其實,隨著靈曦年齡見長,他也一直尋思著要給靈曦物色一下,他這些年還真看中了幾個,其中就有一個是老黑的侄子。


    他還說要是不行,下回回來的時候,帶來家裏一起看看呢!


    可他一直舍不得,就這麽拖著。


    裴宴寧不知不覺睡著了。


    他卻不知,裴二叔在他睡著後,借著昏黃燭火,怔愣盯著他腕間露出的一點淡到看不出的疤痕出神。


    那是小時候,裴家老大帶著裴二叔在馬場玩的時候,為了救裴二叔,被毒蛇咬到留下的,後來解了毒,疤卻留了下來。


    “大哥呀!”


    他低低的聲音在黑暗中散開,無人看見他眼圈已然紅透。


    -


    淩晨,酒醒的顧四再度社死,他就這麽醉著度過了自己的新婚夜,還氣的老丈人差點兒血壓飆升。


    他無辜的摸了摸鼻子,側頭在靈曦唇邊偷了個吻,這才起身給靈曦做飯。


    沒曾想一開門,就瞧見上門和靈曦辭行,糾結要不要敲門的老丈人。


    “爸。”顧四回過神來,十分乖覺。


    裴宴寧:“……”


    老子沒你這麽大的兒子!


    但,他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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