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躁、擔憂和恐懼在這個封閉死寂的空間裏全數向他襲來,此刻的他什麽都不知道,他隻知道了那個人的“第二步”—— 傷害時優。 或者做一些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事。 意識到這一點後,全身像是被浸入萬丈寒窟,宋以深一絲絲地感受著四肢寸寸發涼,最後就連呼吸都變得不順暢。會發生什麽,他想都不敢想,腦子卻像有自主能力,拖拽著他滑向那些最痛苦的時刻。 沒有一刻比得上現在。 宋以深垂頭癱倒在地,嗓子眼裏掙紮出一聲脆弱至極的嗚咽,像一頭筋疲力盡的困獸,極度的痛苦壓得他脊背都挺不直。 突然,緊閉的門外隱隱傳來走動的聲音。 有人在看守他。 宋以深驀地睜眼,漠然盯著天花板,過了會,嘴角緩慢勾起。第87章 筋疲力盡 那句一半的語音在去警局的路上就被夏時優解讀了出來。 宋以深發來的是高速路段定位, 而在高速上,隻有一樣東西會記錄犯罪, 那就是監控錄像。 大潮一路心神不寧, 絞著腦汁愁宋以深到底惹了什麽麻煩, 腦子混亂成一團,什麽門路也沒有。 突然想起宋以深之前提的換車的事, 便抬起頭來對夏時優說:“對了,夏總, 以深跟你說了吧,他為什麽換車。” 夏時優一遍遍聽著宋以深發來的最後一通語音, 這一句聽完後才點了點頭, 語調簡潔冷靜:“說了。因為有人跟蹤他。” 之後兩人就談起了公布戀情的事,但那時他一心隻有盛娛,考慮到節目播出的質量, 宋以深也體諒他, 最後這件事也就暫時按下了。 如果當時即時公布了, 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了? 夏時優費力地拿下眼鏡,長時間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機上, 此刻機械閉上,眼眶瞬間又酸又澀。 報案後,警方調取監控的速度很快, 錄像隨後就被快進到了宋以深發來微信的時間前後。 銀白色車子出現的時候,監控室裏同時有兩人叫出了聲。 一個是大潮,一個是在場輔助調查的警員。 大潮緊張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指著不是很清晰的屏幕,斬釘截鐵:“就是他!上次也是他跟蹤以深!也是我來報的案!” 同時出聲的警員跟著疑惑道:“局裏今天下午先後接到的兩起案子:超速和肇事逃逸,我們查出來也和這個人有關。案件已經在處理中了。” 發現不對的警員看上去很年輕,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於是猶豫著回頭望向一直站在人群最後從頭至尾不出聲的警官。 “顧支隊......” 夏時優跟著回頭看,顧昭揚微微頷首,沒有再做任何口頭交代。 也許是第一次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匯報”,年輕警員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背書一樣的語氣:“這個人叫吳書朗,現年32歲,無業,是一家上市公司吳興實業老板的私生子。五年前也被人舉報過跟蹤偷窺,但後來雙方選擇私下交涉補償,案子就被劃掉了。最近的案子就是今天下午連發的兩起。” “能抓到人嗎?” 吳書朗這個名字似乎在什麽地方看到過,夏時優能對應到這三個字怎麽寫,但一時就是想不起來。 “根據沿途的監控,這輛車最後進入錦勝華安。接到你們的報案後,我們就已經安排人去探查了。但是所有在冊戶主的信息裏,並沒有吳書朗的房戶信息,他身邊人的信息也沒有查到。所以目前尚無任何消息。” 錦勝華安。 夏時優微愣,繼而想起為什麽自己對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垂眼低低笑了兩聲,嗓音清冷:“三年前就是他在我家安裝竊聽器。” 竊聽事發後的第三天他就飛回了法國。遺留的所有事情交給周程和處理,最後呈現在他麵前的就是一封案情說明。夏時優記得那時他收到周程和發來的郵件隻略略掃了一眼,不過這個人的名字還是很容易記的。 一直不說話的顧昭揚忽然開口問了句:“什麽叫尚無消息?那輛車呢?小區內的監控沒看?” 小警員似乎有些怕他,磕巴了一下,回頭小心翼翼道:“小區裏的監控因為下午的暴雨中斷了幾個小時,所以那輛車一直沒有被找到——” 兜裏的電話突然響起,小警員立即接起,兩句話的功夫又放下手機,對在場的人道:“我們現場的人在錦勝華安門口確認了宋以深的車。” 大潮喃喃:“肯定就在裏麵......不行就、就挨家挨戶地敲啊!” “來不及。” 顧昭揚沉聲道:“挨家挨戶這個速率,人手再加撥兩倍,明天都不一定找得到人。” “而且根據目前所得的消息,這個人的行為屬於過激行為。” 顧昭揚步伐穩健,穿過人群走到巨大的顯示屏前。 整個人的氣質透露出作為一名常年接觸犯罪的刑偵警察的專業和可靠。看人的時候,視線很少偏離。舉手投足間看似輕拿輕放,無形的氣場卻絲毫不容人忽視。 顧昭揚指著那輛突然瘋了似的加速的車,“如果從宋以深經紀人報案那日算起,這人起碼已經跟蹤數月。再聯係三年前的竊聽器作案,那截止今天下午事情發生前,此前的所有行為都是規律,你們隻要再來報一次案,我們就能照著規律將人抓獲。但是......” 夏時優知道他接下來會說什麽,眼前一陣發昏,緩慢伸手向後摸到冰涼的牆壁,夏時優挪動幾步,卸下肩膀輕輕靠了上去。 “這種明顯被刺激的行為,很難捕捉到有用的線索。在什麽地方藏人,會采取何種作案手法,都難以預料。更重要的是,犯人在逃逸之後明顯知道自己被抓隻是時間問題,於是布局誘捕受害者,這本身就帶有極大的任意性和隨機性。也增加了破案的難度。” 大潮撐到這裏已經徹底虛脫,彎下身不再說話。 捏著的手機顯示不足百分之十的電,夏時優垂頭看著,重新一遍遍點下宋以深發來的語音。 “大潮,我有點麻煩,如果聯係不到我,那就是被綁架了。你看我發的定位的——” “大潮,我有點麻煩,如果聯係不到我,那就是被綁架了。你看我發的定位的——” “大潮,我有點麻煩,如果聯係不到我,那就是被綁架了。你看我發的定位的——” 監控室裏變得很安靜。 夏時優一直在重複聽著。 突然,在還剩百分之三的電的時候,夏時優身子猛地一震,像是有人活生生掏出了他的心髒,鮮血淋漓地攥在手心。緊接著,手機很響的一聲摔落在地。 “我知道他在哪裏。” 最後的那通語音夏時優聽了快一千遍,他閉上眼蒙上耳朵都能在腦海裏清晰記下每一秒的語調和極細微的聲氣波動。 但唯獨缺了什麽。 所有人都看著他。 夏時優雖然臉上毫無血色,但抬起頭來的時候,掩在垂下額發間的雙眼,亮得如同這世上最鋒利的刀刃,異常迫人。 “今天下午下了暴雨。” “我在那住了很多年,每到暴雨的時候,排水管都會有泄水聲,一樓尤其嚴重。” “但是,這裏麵什麽聲音都沒有。” “在錦勝華安,這樣的住樓,隻有個位數。” 最重要的信息已經獲取,接下來就是等待。 夏時優跟著顧昭揚一起去了錦勝華安,最後鎖定的住樓就與他原先住的地方隔了兩棟。 警力包圍那戶的時候,裏麵的人忽然提出主動交涉。 唯一的要求是夏時優獨自前去。 顧昭揚當場拒絕,夏時優坐在一邊不說話,幾秒後抬頭對顧昭揚說道:“他的目標不在以深,在我。” 顧昭揚看著現場圖,頭也不抬地“嗯”了聲。 時間已經過去五個多小時,周邊因為警力的布置,亮如白晝,離得近的好幾戶都打開了窗戶圍觀,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種情況我處理過不下幾十件,都是粉絲報複行為。宋以深這個我有把握,你進去隻會增加我們行動的難度。” 見夏時優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顧昭揚從一邊安排突圍時間,一邊解釋了幾句。 “你都已經知道對方意圖在你,你還這麽往裏衝?”顧昭揚氣笑了,“我一直以為你比我那個弟弟有腦子——” “我擔心以深。” “你擔心他做什麽?這個綁架犯明顯是他的死忠粉,你進去就是找死。” “是那個綁架犯在找死。” 夏時優很輕地說了一句,視線依然低低地落在地上,神情茫然又絕望。 顧昭揚霎時轉頭,目光鷹隼,冷聲:“說清楚,什麽意思。” 嗓子裏歎出的一口氣發著顫,夏時優閉眼勉力穩住已經攀到頂峰的恐懼心神。 “宋以深不是那種會坐以待斃的人。對他來說,如果找不到更穩妥的方法,他做事就不會顧忌太多。” “時間已經過去這麽久,綁架犯不可能向他透露關於我的任何消息。但這個時候以深肯定也知道了綁架犯的目的,如果我不能及時出現,他就會以為我遭受了什麽——他會殺人的。” 腦海裏驀然想起這段時間的冷戰。 夏時優把臉埋進手心,冰涼的體溫減緩了眼睛的酸疼。 整個人像是懸浮在什麽地方,忽輕忽重,他找不到任何的落腳點。 其實從始至終他都知道,自己在宋以深心裏的分量有多重。 可他居然是在這種時候才徹底明白。 一直坐一旁神神叨叨捏手腕上佛珠的大潮抖了抖,半晌不知是慶幸還是後怕地擠出一句:“當年在美國知道聞源的死是魏實輝幹的,他就想殺人了。” - 宋以深確實想殺人。 不過他更想知道夏時優怎麽樣了。 在把上他當進來查看的人拖進儲物室後,宋以深幾乎是瘋了一樣把人往死裏打。 那個人在開始發出一聲扼住脖子的恐怖驚叫後,就再也沒吭過聲。 扭曲著身體歪倒在地上,臉都已經被打爛了,皮開肉綻,血淌了一地。 宋以深後退幾步,捂住比較嚴重的左手手腕,靠牆仰頭深吸了口氣。 狹窄的空氣裏,血的味道聞起來如同屠宰場。 漠然垂眼像看死人一樣看了眼那個半死不活確定不能再站起來的守門人後,宋以深打開了門。 麵前是一條稍寬的走道,左右兩邊共有三個房間。 宋以深不確定房間裏是不是有人,或是關著什麽其他的人—— 不會關著其他的人,如果關著人,那就隻會是夏時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