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澤清亮的聲音響起,“劉伯,阿進已經傷成這樣,再問下去,隻怕沒命走出去了。有什麽,可以先問我吧,昨晚我們兩個都在的,我還是梟哥的貼身保鏢——”被倆人反扣著雙手,動彈不得,卻依舊倔強地開口要求道。然而劉源根本沒打算聽這眼前毛都沒長齊的年輕人,示意手下繼續折磨倒在地上的阿進。紀澤見狀不由地心中一怒,如墨一般烏亮的眸子迸發出一股淩厲。霹靂般地抬起一腳,將那人手上提著的水桶踢飛,頓時水花四濺,鐵桶翻到在地,發出哐當巨大一聲響。被人反扣著的手用力向兩邊一擰,一握,從束縛中掙脫開來,提肘向左邊那人腋下撞去。隻撞得人手臂一麻,一時抬不起來。而收回的腿更是順勢朝另一個人踢去,腳勁如風,直擊得人退了好幾步。幾個動作連貫如流水,淩厲似閃電,快而有力,以一敵三。所有人都愣了下。而紀澤則沉默地掃了他們一眼,將阿進從濕淋淋的地上扶起來,將他靠到一邊幹燥的牆上去。劉源也不禁為這人的身手愣住,卻也立刻回過神來,焦急地命令道,“你們都還不快上,把那小子給我製住!”縱使功夫再好,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紀澤本身就沒打算反抗。說罷,將雪茄往地上一扔,操起棒球棍朝紀澤頭上就是重重一擊。紀澤頓時覺得暈眩了下,正有液體將頭發打濕,開始沿著頭皮往下流,腳下一踉蹌,隻是依舊盡量站穩了身子,眼神毫不示弱地盯著凶神惡煞的劉源,輕描淡寫地說道,“先把他放了,阿進受過傷。”偌大的客廳已是人走茶涼,十點多的明亮陽光正悠悠然地在大理石裝修的地板上流淌。采光極好的大廳一側,坐在沙發上的陸梟卻突然覺得心口一窒,仿佛被人用了千鈞之力狠狠地重錘了一下。沒來由地心慌,一轉頭,就是打理地極好的小花園,一片姹紫嫣紅,草坪修剪得整整齊齊,像是被人用梳子梳理過一般,還有隱隱約約的清脆鳥啼。一切,都是春天特有的美好與祥和。陸梟臉色古怪地捂了捂心口,方才的窒息感覺又突然消逝了。陸升示意紅姨給陸梟重新泡過一杯茶,緩緩地說道,“這是今年剛送過來的新茶,你嚐嚐味道如何。”陸梟頗為懊惱地皺了皺眉頭,“老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歡喝綠茶。紅姨有咖啡麽,叫傭人幫我煮一杯咖啡。”陸升望著兒子輪廓鮮明的側臉,雖然已經是養了三十年的親生兒子了,但是看到他與中國人明顯區別開來的混血相貌,還是覺得怪怪,自己一個中國人生的兒子卻有外族人的相貌特征。“你啊,你這個小蠻子。”不禁笑著歎道。陸梟也想起小時候自己所有的生活習慣,吃的穿的用的,都沒法按照陸升的要求來,誰讓他自小跟著意大利的母親生活呢?記得有次父親氣急了,確實是逮著他罵“小蠻子”,也跟著他父親淺淺笑了起來。不知道,紀澤現在怎麽樣了。隻是一想到這點,陸梟覺得握在手裏的茶杯一下子燙得嚇人。“你下的這盤棋,”陸升抿了一口清茶,清了清嗓子又繼續說道,“還記得我以前教你下圍棋前最先說的一句話麽——陰陽兩枚子,天地一秤棋,進攻與防守都同樣重要,切莫像今天這樣差點失了平衡的局勢。”陸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劉源和沈喬生麽,不能棄之不用,也不能完全縱容,總之,兩個人互相牽製是現在最好的局麵。”陸升頗為滿意地輕輕點了點頭,“隻是,切莫為了小棋子失了大局。”陸梟的臉色卻一下子冷了下來,所有的心思與城府都淋漓盡致地不再用溫和的外表去掩飾,冷淡地說道,“我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紀澤此時被人放開,活動了下雙手,輕輕拭去了眉角眼睛處的鮮血,不讓它們遮住自己的視線,“劉伯,我敬你是幫你的老人長輩,但是,平白無故地對我用刑,好像不符合幫裏的規矩。就是,就是條子抓人也要講個證據。”黑瞋瞋的眼睛對上劉源,麵不改色地說道。好像方才的一棍根本對他沒有影響。劉源冷笑了下,“在這裏,我就是規矩!”“其他人別管了,把他給我吊起來!老子就不信,今天就治不了你。”劉源將沾染了觸目鮮血的棒球棍一把丟到一邊,發出沉重的一聲悶響。刑架上正垂著兩條粗大的鐵鏈,紀澤被人推搡著,毫不留情地被扣了上去,腳也被鎖在了兩邊,手腳動彈不得。雖然是以這樣任人宰割的姿勢被束縛住,但仍舊是在大廳時雲淡風輕的摸樣。劉源看在眼裏,他跟沈喬生一樣都是老江湖了,眼前這個年輕人,不似先前倒在地上的那幾個人,打了沒幾下就哭爹喊娘,平時一副高大的樣子,中看不中用。但沒想到這個有些單薄的保鏢居然還有點底,遇事不驚不亂,身手敏捷,頗有膽色,難怪沈喬生會如此重用。隻是,人才若不為己所用,那麽那也隻能是威脅。“都說打狗也要看主人,今天我就是看人打狗,先給我好好招呼我們的小保鏢一頓,別以為從沈喬生手下出來,跟了陸少,你小子就一步登天了,我出來混江湖的時候,你都不知道在誰肚子裏呆著呢!”而收到命令的幾個打手已經上前,對著像一張布一樣被撐開在刑架上麵的紀澤拳打腳踢。一記重拳狠狠地擊打在腹部,直疼得紀澤覺得肚子裏的內髒都在翻江倒海。還有人嫌不過癮,穿著皮鞋的腳一下一下踢在他的小腹處,紀澤剛開始倒覺得無所謂,雖然自己身手不錯,但前幾年出場子的時候也受過幾次傷,但不知怎地,似乎專找他弱點一般,有好幾次都踢在胃部。紀澤隻覺得自己的胃都快被踹成了破布袋。劉源示意幾個打手停下,隻見動手的幾人已經氣喘籲籲,而被打的那個仍舊是大氣不喘一聲,依舊是進來時那副淡然鎮定的摸樣,雖然臉上的鮮血已經身上的腳印使他看起來狼狽不堪。“好小子,硬骨頭,隻可惜跟錯了人。說吧,昨晚的事情到底跟你有沒有關係?你是沈喬生一手帶出來的,這件事情,他有沒有參與?”劉源試圖威逼相供。胃已經在一抽一抽地疼痛,可惜了,早知道早餐的時候就多吃點,也許還能多熬一會兒。紀澤咬了下嘴唇,忍著疼痛,將嘴裏的鮮血吐到地上,“不義之事,我從來不做!”輕描淡寫的語氣,毫不示弱的士氣。的確,他問心無愧,不義之事,他從未做過。即使出賣情報破壞陸梟的交易又如何,他做的是毒品交易,滔天大罪。第26章 …劉源也沒有信心跟他耗下去,“給我扒了他這身皮,拿鞭子狠狠給我抽,記住,下手注意點,不要把人給我抽沒了,小心大少爺跟我們要人。”……月朗星稀的夜晚,郊外是一片深沉漆黑,遠遠望去,山上幾盞朦朦朧朧的燈,隻有別墅區的幾棟房子燈火通明。陸梟坐在小陽台的大椅子上,在他身邊的小桌子上正放著一瓶紅酒,以及倒了一半的酒杯,一盒煙,以及兩把款式相同顏色卻不一樣的手槍。屬於紀澤的那把,現在卻在自己這裏。陸梟今晚確實沒辦法回去,吃了晚飯,他讓阿達開車回城裏,自己就在小別墅裏住了下來。隻是方才吃飯的時候,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紀澤,自嘲又心疼地笑了笑,他知道,現在別說吃上一口飯,估計紀澤……陸梟克製自己先不要去猜測紀澤可能受到的對待,因為他發現,隻要一想到那個緘默幹淨的人有可能受到的折磨,自己就無法鎮定地坐在華麗的別墅裏。一刻都等不了。抿了一口紅酒,突然覺得苦澀無比。隻需明天一大早,自己應該可以過去把人提出來了吧……陸梟如是想。扣扣幾聲敲門聲卻打斷了他的沉思。陳實見陸梟門大開著,房間的燈卻沒有開,倒是一個人坐在陽台上喝著悶酒,“大少爺,可以進來吧?”陸梟放下酒杯,來人正是陳實,手上則拿著一個牛皮紙檔案袋,方才晦暗不明的神色已經退得一幹二淨,欣然道,“當然可以。”“怎麽一個人喝悶酒?要我作陪麽?喝酒我還是在行的。”陳實靠到欄杆上,輕鬆地問道。陸梟搖搖頭歎氣道,“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啊。”陳實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還好,雖然被條子盯上了,但總算隻是失了一批貨而已,老爺也沒什麽說什麽。畢竟——”話沒說完,陳實將手裏拿著的那份檔案袋遞給陸梟,使了個眼色,“你自己看看就明白了。”陸梟神色一凜,放下酒杯接過袋子將裏麵的東西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