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陳大哥,你留著接應就好。放心,我的身手我自己清楚。”紀澤堅持道。陳實想到隻是看管女人孩子的地方,陸梟也沒有派很多人守著,於是點點頭,自己還是留下來做接應的好,“好的,有事情就call我。”壓得低低的帽簷,黑色的短風衣裹著瘦削的上半身,在已是淩晨的居民小區裏從容地走著,拐進了一座樓就不見了。紀澤輕輕按下了陳實事先告訴他的樓道鐵門密碼,門“啪”地一聲打開,正巧有對摟抱著的男女也一起下樓,酒氣熏熏地擦身而過。紀澤讓了讓,隨即進了電梯。他就來過一次,但是還記得阿進的家是在25樓,電梯的數字開始一層一層往上跳。紀澤將遮住大半張臉的蛤蟆墨鏡戴上,習慣性地摸了摸胸前的口袋,卻是一把陌生的,陳實臨時給他的武器。他身上原來的那把銀色手槍陸梟還沒有給他,不過他這次根本沒打算使用這把槍,為了救人而傷人,這種事情紀澤覺得自己可做不來。按了下門鈴,裏麵的門被打開,隔著防盜門,傳來的是一聲男人粗魯的聲音,“媽的,半夜三更,誰啊?”紀澤壓低聲音答道,“是梟哥讓我過來帶阿進的老婆跟他兒子過去。”“是麽?怎麽這麽快,不是說明天晚上的麽?”男人一邊答應著,一邊將門打開並且試圖看清楚鴨舌帽下人的長相。門一開的瞬間,紀澤已經曲起手臂一把扼住那人的脖子,同時踢向他的下盤。隻是一個悶哼,已經倒地跪了下來,紀澤同時湊到他耳邊,低聲威脅道,“不許出聲,否則,我可以一把捏碎你的喉嚨。”被扼製住要害的男人連連點頭,還未反應過來,已經被紀澤一個劈手砸暈了。紀澤將人拖到牆角靠好,卻見一個房間裏出來另外一個看守的人,見到此情景大聲叫道,“你是什麽人?”並且急急忙忙地從衣服裏掏出手槍,可還未拿穩,紀澤清亮的眸子餘光一掃,兩步上前已經用腳將他的槍踢開。站穩之後一個又一個漂亮的轉身側踢,將人掃到地上。同時掏出手中的槍,穩穩地指向摔倒在地上的人。紀澤並不出聲,隻用頭示意那人轉過身去。“好好,好,我,我轉過去,你千萬別開槍!”慌慌忙忙地抱頭轉身,卻覺得脖子一麻,眼前一黑,身體一軟隨即歪在了地上。紀澤輕輕地移動了幾步,握著槍的手隱隱感覺到汗濕。隻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卻突然顯得大了起來。廚房是開放式的,並沒有藏著人。紀澤又走到其中一間房間,舉著槍踢開了房門,裏麵也是空蕩蕩的沒有人。掩藏在墨鏡下的眼睛,是集中所有注意力的銳利,像星辰破碎在他眼裏,熠熠生輝。等揣開了主臥室的門,紀澤這才找到了被綁著丟在床上的阿進老婆和孩子。一見到紀澤一身黑色裝扮的女人,立馬挪動身體想要擋在自己孩子的前麵,而那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也一下子醒過來,臉上還兀自掛著淚水,估計是方才哭累了睡過去的。紀澤幾步上前,將塞在阿進老婆嘴裏的破布扯了下來,見她驚恐的眼神盯著自己,似乎已經被嚇到不能出聲,紀澤摘下自己的墨鏡,安撫道,“嫂子你還記得我嗎?我叫紀澤,跟著進哥來你家裏吃過飯。”帽簷下是一張清俊秀氣的臉,尤其是一雙眸子,溫和流露。女人連連流著淚水點頭,“我,我記得,阿進還提起過你好幾回,你是小紀。”紀澤掏出刀子將她手上的繩子解開,同時抱起小男孩對她說道,“嫂子來不及了,我們得快點。我隻能救你們兩個出去,出去之後會有人安排你們先逃走避風頭。”原本陷入絕望的女人急急忙忙地爬起來扯著紀澤的衣袖,這個時候,這個仿佛從天而降的男人就是她和兒子的最大救星。跌跌撞撞地跟在紀澤身後,女人哽咽著哭道,“那,那阿進呢?他什麽時候才回來?”紀澤抱著孩子的手頓了一下,突然間覺得一個小孩子也讓他覺得沉重起來,眸子黯了黯,“嫂子,先把你跟小誠就出去再說。我們快走吧。”紀澤抱著孩子,擋在女人身前,匆匆忙忙地出了房門,卻一把攔住想要按電梯的手,堅定地說道,“嫂子不行,不能坐電梯,我們直接走樓梯,要快,你可以跟得上嗎?”“好好,我盡量。”兩個人帶著一個孩子,飛快地從樓梯上下了去,劈裏啪啦的腳步聲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一切又恢複了平靜。走廊的盡頭的拐角處,先是出現一雙黑色的皮鞋,而後是一個人被黑色西裝褲包裹著的長腿,修長並且形狀隱約,仿佛蘊含著強大的力量。陸梟的臉上掛著一絲笑容從暗處走了出來,走廊的日光燈打在他的臉上,一半光明,一半卻被黑暗籠罩,意味不明的摸樣。旁邊也跟著兩個人,輕聲詢問道,“梟哥。要不要——”陸梟沒有出聲,隻是抬起手擺了兩下,碧色的眸子深邃如潭,眼裏卻是讓人琢磨不透的狡黠笑意還一直凝望著方才那兩個人消失的摸樣,“記住,等人回了醫院你們再動手,要小心。”“好的。”跟著陸梟身後的人齊聲答道。“還有,管好你們的嘴,否則,管不好嘴的腦袋留著也沒用了。”陸梟卻一下子換了神情,漠然到極致,聲音冰冷。坐在陳實封閉卻顯得格外有安全感的車子裏,兩個母子依舊是瑟瑟發抖,可看他們身上並沒有傷,紀澤猜想陸梟還算是個男人,並沒有為難女人和孩子。陳實發動車子,瞥了眼車子後麵哭得稀裏嘩啦的女人,淡漠地說道,“我們隻能先給你們一點錢,車票也買好了。但是記住,今晚你沒見過我們任何人。”紀澤轉到後麵,朝阿進的老婆安撫般地笑了笑,抽出一些紙巾遞給她,“好了,嫂子別哭了。你和小城先走,至於——進哥……”紀澤為難著不好接下去。陸梟心思詭異,紀澤也不知道,他究竟會對阿進如何。阿進的老婆跟了阿進這麽多年,多多少少也經曆過風雨,眼前的這兩個人,她並不熟悉,但也知道絕對是好人,否則也不會冒著這樣的危險把他們母子救出來,“放心,我隻管帶著孩子走,不會連累你們的。”紀澤抬了抬鼻梁上的墨鏡,從容地走回醫院的住院部區。夜色中矗立著的住院部大樓仿佛想要吞噬生命一般,張著大口,看上去陰測測的。雖然是深夜淩晨,但依舊有人進進出出。紀澤剛在門口等電梯上去,卻見到幾個白衣護士推著一個床從他身邊路過,床上的人被白色的被子蒙住了頭。旁邊幾個跟他一起等電梯的紛紛回避,連歎晦氣不已。紀澤倒是無所謂,本來,醫院就是迎接和送走生命的地方,沒有白天和黑夜的區別。隻是忽然感慨,一個人千辛萬苦地被生下來,卻可以很簡單地就那麽沒了。隨便進了一層樓的衛生間,紀澤將身上的褲子衣服脫下來,連帶著墨鏡和帽子一起丟到了垃圾桶裏。等出來時,卻是一個穿著淡藍色條紋病號服的形象了。眉眼淡定平和,清朗秀氣,仿佛隻是個半夜睡不著起來閑溜達的病人。紀澤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月光如水,他沒有拉上窗簾,就任這月光在房間裏傾斜,把一切都照得好像蒙上一層銀紗。濃密的睫毛撲閃了下,輕輕合上眸子。閉上眼,再睜開眼,又是新的一天了,紀澤想。“我了個x的,昨晚睡得死沉死沉的,怎麽感覺那麽累呢?”門外響起了大聲說話的聲音。另外一個則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妹的,你能不能嗓門小點,吵醒了小紀哥,我看大少爺非扒了你一層皮不可。”紀澤睡得很淺,隻要一點點小小的動靜就可以清醒過來。讀警校的時候,經常晚上會突如其來的集合,然後就是訓練或者拉練,紀澤和他當時的同學都練成了隨叫隨醒的本領,更可況在三年多的日子裏,他已經適應了這樣保持高度警惕的睡眠。天氣可以說非常好,像煎熟的蛋黃一樣的太陽從窗外望去在遠遠的地方跳了出來,萬裏無雲,晨光乍現。紀澤伸了個懶腰,立即起床洗漱,即使他整天無所事事地躺在醫院裏,但他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睡個懶覺。起來沒多會兒,敲門聲響了起來。正是昨天一天都沒露麵的陸梟。陸梟手裏提著吃食,笑意盈盈地站在門口,神清氣朗,就像他身上此刻散發出的淡淡須後水的味道,淺碧色的眸子剔透無比,蘊含著點點暖意。看起來似乎心情很好。紀澤趕忙接過陸梟手裏提著的東西,他發現,隔了一天沒見到陸梟,一早起來第一眼見到的人就是他,不由地心情也無端開朗起來。即使麵前這個人,是自己一心想要抓住的犯罪分子。紀澤不自覺地,嘴角噙著笑意,深黑色的眸子都彎了起來,“梟哥這麽早?”陸梟將外套脫了下來,隨手丟到沙發上,和煦地說道,“你不是也很早?每次來,你都是醒著的。害我都不敢太遲過來,怕你餓著了。”語氣溫和地就像盛在剔透玻璃杯裏的溫開水一樣。紀澤不好意思地略轉開了頭,有時候,陸梟的溫柔體貼,讓人覺得心都快要化掉了。眼前的人,正站在窗邊,淡金色的陽光讓他開始長頭發的腦袋看起來更是毛茸茸的一圈。低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撲散開來,看起格外溫柔——讓人很想親手觸摸下。陸梟這麽想著,才發現,自己也這麽做了。摸過一層柔軟的發,撩撥的觸感從手心傳到心裏。紀澤被這突如起來的撫摸嚇了一跳,好像不是以前的那種,帶著大哥喜歡小弟感覺。但具體什麽樣又說不上來,紀澤咳了咳,清亮的眸子帶上一層水色,然後不自然地轉過頭,避開了陸梟的大手。陸梟倒是鎮定地很,將自己的手收回了,雖然他很想再輕輕地揪一下紀澤紅紅的耳朵,低低笑著說道,“摸起來的感覺很好,比貝殼舒服,我想再去養一隻短毛折耳貓了。”某人隻能更加不好意思地與陸梟拉開幾步距離,怒,居然將自己的腦袋比作貓。又見陸梟一派雲淡風輕的摸樣,心虛地覺得自己是不是反應過度了,怎麽帶著點自作多情的意味。第33章 …自從那天晚上分別之後,紀澤就沒有了陳實的消息,但一想到他平時就是跟著陸升神龍見首不見尾,以自己的身份真的不太好聯係他,暗暗想等出院之後再說。況且,他的確是有私心,在陸氏潛伏三年多,眼見著終於能夠在陸梟——陸氏最核心的人物身邊,他相信隻要給他足夠的時間,陸梟也絕不是沒有任何破綻。並且,他在懷疑那天謝九安與陸梟之間,好像是與之前的白眼倉庫有關。今天也是陸梟來接紀澤出院的日子,再紀澤與陸梟一再表示自己身上的傷好了七七八八並且拉住主治醫生向陸梟證明身體的確沒什麽大礙之後,陸梟終於耐不住紀不溫不火卻澤堅韌不拔的請求。依舊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陸梟在利索地幫紀澤把一些還要用的藥打包裝好,紀澤則在一旁將吃的玩的東西整理好,大部分都是謝九安托人帶過來的,自從那天來了一次之後,謝九安就又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到國外去了,隻給紀澤打過幾次電話,叮囑他好好養傷,好好看小說。囧得某人滿臉黑線。紀澤將病服換下,走到了窗前,忽然想起陳實那天來看自己時說的最後那句話——我很喜歡站在高樓往窗外看,時刻提醒自己,站得高一點,看得遠一點,不要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特護病房的窗口正對著醫院的小花園,高大的梧桐樹已經是換上綠到滴翠的葉子,花園裏有供病人休憩的小長廊,長廊上正開著大紅水紅的三角梅,像鮮紅的血潑灑了整條長廊頂。陸梟轉過身來就見紀澤正對著外麵發愣,不由地走到他身邊,笑道,“怎麽這會兒又呆了?好了,都收拾清楚了,我們回家吧。”紀澤乍聽到他的話卻是真的呆了呆,他的記憶裏,家早已經覆滅。就連養父母那裏的家,也是匆忙停留,匆匆離去。他想起了鬧市一隅的那個迦南花店,磚紅色的小別墅躲藏在偏僻幽靜的角落,小銅門上邊上會臥著一隻黑貓,院子裏姹紫嫣紅。自己在那裏住了三個月,安逸舒適,沒有到處奔波,四處漂泊的無奈。想到陸梟說是“回家”,想到過不了幾天,自己就要徹底跟那座花店告別,離開此刻站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紀澤突然橫生難過,像有什麽東西一下將心髒堵塞住,血無法流進也無法輸出。略略轉開了頭,紀澤勉強地對陸梟笑了笑,“好的,梟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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