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穆拉和興衝衝地拉著他們走街串巷,大有要逛遍長安的架勢。


    這一處沿街有不少雜耍藝人,吆喝招呼行人圍圈觀看,叫喊喝彩聲連連響起。穆拉和腳步一轉便擠了進去,隻見場中空地上擺著一厚重石板,有彪形大漢摩拳擦掌一番後紮開馬步,低喝一聲劈手落下,石板頓時悶響一聲,四分五裂。


    周遭的人高聲叫好,穆拉和跟著喊了一聲,扒開擋在身前的人正欲上前,就被蘇世譽一把拉回,“你進去做什麽?”


    穆拉和興奮地道:“他看上去武功也好厲害啊!我去跟他比一比!”


    “人家賣藝是為了討生活,你若上去比試會給他添麻煩的。”


    穆拉和興致頓時低下,“這樣啊,可是真的很想試一試看啊。”


    蘇世譽目光落在一旁的楚明允身上,他正低眉拆著穆拉和才買下的一袋糖糕,邊拈了一塊入口邊抬眼看過來,“嗯?”


    蘇世譽輕聲笑了,指了指楚明允,對穆拉和道:“不必為難,方才的功夫他也會。”


    “……”楚明允掃了眼那碎裂滿地的石板,發覺自己還真會,而且做的還要比剛才的大漢漂亮得多。


    街邊雜耍眾多,每當穆拉和想要衝進去探個明白時都會被蘇世譽淡淡地告知一句,“他也會。”


    托了禦史大夫的福,楚太尉今天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竟是這麽的多才多藝。


    一直無言地吃完了糖糕的楚明允在望見前方後,終於忍無可忍地將穆拉和拉到了個首飾攤子前,“你隨便看,我送你。”他說完轉頭對上蘇世譽的目光,幽幽地歎了口氣,“那個……我可是真不會了。”


    蘇世譽回頭,隔著人頭攢動隱隱約約看見賣藝人在表演吞劍吐火,他複又看向楚明允無奈至極了的神色,忽而忍不住笑了,世俗嘈雜中獨他眉目溫柔。


    胸膛裏似有什麽突兀地一跳,楚明允仔細瞧著他,從攤上揀了支玉簪,便學著紈絝的語氣笑道:“來,美人兒,公子也送你一個,從了我如何?”


    蘇世譽擋下他伸來的手,淡笑道:“公子姿容過人,這玉簪還是襯你一些。”


    “好呀,”楚明允應得幹脆,“那你給我戴上,我從了你也行啊。”


    攤主姑娘紅著臉猶豫再三,開口道:“兩位公子……我這邊,賣的都是姑娘家的飾物。”


    楚明允聳肩放下了東西,蘇世譽搖頭笑笑,不意間對上了穆拉和笑意閃動的眼眸,“怎麽了?”


    穆拉和移開視線,狡黠笑道:“以後再告訴安伊諾。”


    時至晌午,他們三人尋了間客棧歇息用飯。穆拉和興致勃勃地拆看著買來的東西,楚明允漫不經心地幫她拆著吃食包裹,蘇世譽則安靜地瞧著他們。


    後麵幾桌人不知聊起什麽,聲音忽然大了起來。


    “老兄,那可是朝廷命官,說話可得小心點,沒憑沒據的你唬我們嗎?”


    “嘿,真是,我騙你們有什麽好處?我剛過扶風郡回來,府衙裏我親戚親口告訴我的!”


    另桌又有人插話,“怎麽回事?右扶風那個案子大家不都心知肚明是誰了嗎,怎麽又扯上蘇世譽的事兒了?”


    楚明允與蘇世譽對視一眼,不動聲色。


    “你想想看,蘇世譽是何等人物,我們都能猜出來是誰難道他看不出來?那肯定另有隱情,”男人話音一頓,吊人胃口地稍壓低了聲音:“他這是借機為自己除去蘇行!”


    “你真當我們傻的啊?蘇行可是蘇世譽的親叔父。”


    “所以我說你們不懂了吧,世家大族的親屬關係跟咱們平頭百姓哪兒能一樣,你以為那些內鬥是怎麽回事?蘇行一個剛回長安的人,哪來的本事犯這麽大命案,更別說他跟那些被害的官吏還有交情。”


    “你這麽清楚,那你說是怎麽回事?”


    男人拿腔作調地咳嗽一聲,道:“你們仔細想想,既然那命案是蘇世譽負責的,犯案的擺明了是楚明允,楚黨和蘇黨又作對那麽多年,這麽好的一個機會,蘇世譽不逮著楚明允反而和他一起跑去查什麽案子,這是什麽意思?”不待回答,他顧自說了下去,“顯然是他們達成了什麽約定!蘇世譽幫楚明允把案子遮過去,楚明允幫蘇世譽把蘇行殺了,然後把案子幹脆地一推,這不就兩廂得利了?這越是富貴的人呐,就對血親下手越狠!”


    旁人都不接話了,覺得男人所言有幾分道理,搖擺不定了起來。


    楚明允支著下巴,低聲笑了,“講的可真好,連我都幾乎要信了呢。”


    蘇世譽搖頭輕笑,飲茶不語。


    穆拉和目光困惑地在他們兩人身上徘徊一番,又扭頭看了看後麵竊竊私語的人,不悅地問蘇世譽:“他們是不是在說你?”


    “你聽錯了。”蘇世譽平淡道。


    “沒有!我聽見你們名字了!”穆拉和霍然站起。


    “你又記不清漢人的名字,怎麽就確定是我們?”


    “我……”穆拉和語塞,看向楚明允,“漂亮哥哥,你說,是不是說的你們?!”


    楚明允瞧著蘇世譽,慢悠悠地笑道:“他說不是那自然就不是了。”


    這話有些彎繞,穆拉和理解不了。


    一邊小二眼尖,見勢不妙忙趕過來勸和:“各位客官,吃飯莫談政事,莫談政事!”


    蘇世譽側頭看她,“坐下吧。”


    穆拉和瞪了眼身後尚不知發生了什麽的人們,這才不情不願地坐下了。


    楚明允指尖描過瓷杯花紋,語意帶笑,“我之前就同你說了,這些人從不是在意真相如何,隻是想找些談資罷了,跟他們解釋些什麽。”


    “事實如何便是如何,縱然有人惡意揣度,也不必奪去所有人明白真相的機會。”蘇世譽道,“若一味不屑解釋,那剩下的就隻有流言了。”


    楚明允不以為然地笑了聲,沒有接話。


    樓蘭此次來訪並無事務,在長安呆了幾日後便啟程返回,由太尉與禦史大夫相送至長安霸陵。


    適逢早春,古道青草離離,橋下霸水浩浩,河岸楊柳新綠,垂絛如碧。


    他們在離亭止步作別,穆拉和揮手把仆從都趕到一旁,這才從懷裏摸出一封信塞到了蘇世譽的手裏,“給安伊諾的!”


    蘇世譽打量著封得嚴實的信,問道:“你寫的嗎?”


    “那當然,我學了好久漢字呢!但是你不能現在拆開看!”穆拉和想了想又叮囑道:“回去也不能拆,嗯——等我回樓蘭後才許看!”


    蘇世譽笑道:“難道你這裏麵是寫了什麽怕我要找你算賬?”


    “才不是,反正就是要等我回去才能看!”


    蘇世譽笑著應下。穆拉和又摸出個油紙包,遞給了楚明允:“給漂亮哥哥的!”


    楚明允微有意外,邊接過來邊問:“什麽東西?”


    “漂亮哥哥不是好像很喜歡吃甜的嗎,鬆子糖啊!”她補充道,“可好吃了!”


    楚明允瞥了眼旁邊笑意更深的蘇世譽,又蹙眉瞧著獻寶似的穆拉和,不禁也低笑了聲,“行,多謝你了。”


    贈禮送畢,她卻仍不急著離開,反而有些躊躇起來,看了眼楚明允,鼓足勇氣把蘇世譽拉到了一旁,“還有件事要告訴安伊諾。”


    “怎麽了?”


    “我找到心上人了,”穆拉和微低著頭,麵上緋紅,難得顯出些小女兒情態,“他是在樓蘭做生意的漢人,在一次動亂裏救了我,人很好武功也厲害,漢字就是他教我寫的,中原人裏除了你我最喜歡他。父王已經答應讓我們成婚了,這次也是他說讓我來告訴你一聲。”


    “嗯,”蘇世譽眸中含笑,“那真是要恭喜你了。”


    “我成婚的時候安伊諾會不會來?”她抬頭看著蘇世譽,滿眼期待。


    “當然是會去祝賀你的。”


    “就算你有別的事也會來嗎?”


    蘇世譽想了想,“當然。”


    穆拉和笑了,“那你要和漂亮哥哥一起來!”


    “你很希望他也過去?”


    “因為漂亮哥哥很好看啊,而且——”她眨了眨眼,“漂亮哥哥在的時候霧就不見了!”


    蘇世譽不解道:“什麽霧就不見了?”


    穆拉和卻不再回答,笑靨如花地跟兩人道了聲別,便跑向了等候多時的馬車。她在車前猛然回身,裙擺飛揚中揮手作別,腕上銀鈴脆響。


    相別轉眼幾日,天地漸春。


    書房中,蘇世譽擱下筆,將文書放在一旁整理好,目光不經意掃過了放在一旁的信。他心中估算,這些日子已是足夠車馬抵達樓蘭了,便伸手取過了信。


    穆拉和將信封得嚴密,顯然還擔心他會偷看,捏在手中能感知到其中信紙頗厚,也不知究竟寫了些什麽。


    蘇世譽方將信封拆開一角,外麵忽然傳來奔走聲,書房門被人猛地推開,蘇白滿臉焦急地衝進屋裏,張口便喊:


    “公子,出事了!樓蘭王女在我們邊城遭遇伏擊,一行人被全數屠殺。樓蘭國主震怒,已經派了使者過來要大夏給個交代,皇帝陛下急召您進宮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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