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呼吸兩下,把電腦打開,兩秒過後屏幕上出現了風吹玉蘭花的畫麵,忽然覺得心裏一鬆。 成新意的歌聲跟著響起來。 舒楊轉頭去看成新意,成新意佯裝沒聽見。 “你也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舒楊問。 成新意:“誰不好意思了?” 舒楊笑。 成新意傲氣地看他一眼,把那旋律哼了一遍,問:“好聽嗎?” 舒楊點點頭:“好聽,也好看。” 成新意笑眯眯地:“是嗎?我也覺得自己挺好看的。” 舒楊:“我說玉蘭花。” 成新意:“……” 看他笑了一會兒,成新意問:“明天去福利院嗎?” 舒楊:“去。” 成新意:“要是覺得累就我一個人去。” 舒楊搖搖頭:“上周就沒去。” 成新意皺皺眉:“可是周一之前不是要交卷子回學校嗎?我看夾在你卷子裏的備忘錄,還得錄入成績,做各類分析表什麽的。” 舒楊眼下還帶著烏青,襯得他臉愈發蒼白。 幾分鍾之前還在生氣,這會兒語氣已經變得如常平和了:“沒關係,再有半天就改完了,做幾個表也不費什麽事。” 成新意知道說了也沒用,最後應:“行吧。” 第二天一早,兩個人又照著老時間去了福利院。 舒楊的表現看不出不對勁的地方,欣姐問起來,他隻說回了一趟家,仍舊該說的說,該笑的笑。 成新意在旁邊看著,險些也以為他什麽事都沒發生,一周前的沙清鎮就像一場噩夢。 中午課結束之後,欣姐跟舒楊講了講上周陽陽的情況。稍微耽誤了幾分鍾,兩個人出來就看到楊柳。 雙方在樓道口迎麵撞上了,停下腳步。 舒楊麵無表情,也不開口喊媽。 成新意看看他又看看楊柳,也沉默著。 楊柳臉上有疑惑神色一閃而過,卻隻問:“要走了嗎?” 舒楊還是不說話,成新意代他應:“是。” 楊柳點點頭,抬腳就朝教室走。 剛剛錯身而過,舒楊突然開口了:“媽。” 楊柳頓了頓,回頭。 舒楊笑問:“蔣一辰畫畫畫得怎麽樣了?” “挺好的。”楊柳說,“剛剛拿了一個省級獎項。” “恭喜了。”舒楊說。 母子倆隔了五步站著。 楊柳看舒楊沒有接著說的意思,再次轉身要走。 舒楊突然又開口:“你為什麽不問問我,半個月前我給你打過一個電話,這麽長的時間你為什麽不問?你怎麽不問我那天給你打電話是想說什麽呢?” 他說得很慢很平和,重複道:“為什麽不問?我掛了你的電話,你為什麽不打回來問原因?” 楊柳一愣:“我以為你不小心掛了的。” “哦。”舒楊還是笑,笑得跟三月的陽光一樣和煦,“我那天是想跟你說,舒建國死了,你以後不用再受折磨了,我以後沒爸沒媽也沒家了。”第50章 失聲 楊柳臉上現出一瞬間的驚愕。 舒楊歪了歪頭,認真地看著她:“你以後不用害怕了,也不用怨恨了,你應該開心,我也是。” 他一字一頓地說:“我們都自由了。” 他臉上還帶著笑容,說完就走。 成新意回頭看了楊柳一眼,轉身跟了上去。 兩個人走出老遠,楊柳還站在原地,她愣愣地看著舒楊的背影,臉上的表情不辨悲喜。 舒楊在前麵走得飛快。 成新意大跨步跟著,幾乎踩不上他節奏,直到轉過一條巷子口,才小心翼翼把住了他肩:“哥。” “我等會兒想吃樓下的煲飯。”舒楊側頭看他,臉上的表情正常,隻眼尾有點泛紅。 成新意點點頭:“好。” 隨後直到回家,舒楊再沒開過口。 剩下來的半天,他接了兩個新文案,又返了兩個文案架構給周婷,緊接著改完了卷子,錄入了成績,還做了三個班的成績分析表。 晚上十一點,準時起身洗澡,跟成新意說“晚安”,回房間睡覺。 第二天起來做完剩下的分析表,又開始寫稿子。 成新意跟他說話他也應著,成新意不說話他也就不開口。 到了晚上,舒楊突然想起什麽,進了自己房間。 他從桌上抽出一張白紙,飛快寫了兩行字,簽上自己的名字,翻出錢坤送的印章盒子,從裏麵找出印泥來。 在紙上摁了自己的手指印。 他回到客廳,把紙遞給成新意:“說好還完錢就給你的,差點給忘了。” 那是一張六十三萬的欠條,加上上次成新意私下給舒建國的。 成新意知道他的意思,看了他兩秒接過來,又當著他的麵把欠條收在了錢包裏。 舒楊笑笑。 等舒楊洗完澡出來,成新意還保持著剛才的動作坐在沙發上,聽到門響抬頭看他:“哥,咱倆聊聊行嗎?” “我有點累了。”舒楊說,“能先讓我睡一覺再說嗎?明天還要去學校還試卷交表格的。” 成新意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說:“好。” 舒楊笑了笑,朝著臥室走。 不是他不想說,是真的累,一開口就累。 他側躺在床上,隻要一閉上眼睛,腦子裏全是楊柳在說蔣一辰,把枕頭蒙在頭上還是能聽得見。 這兩天一直睡不好,白天趁成新意出門的時候就猛喝咖啡,做事情的精神全靠咖啡撐著,現在連手指都有點發麻,不太辨別得出冷熱。 舒楊知道這是□□攝入過多的症狀。 到了晚上,雖然在不停打哈欠,可精神又開始亢奮了。 翻來覆去好半天,舒楊仔細聽了外麵沒聲音,拉開床頭的抽屜,摸出一粒安眠藥來。 頓了一頓,又摸了一粒。 他做了個噩夢。 夢裏他一直在找楊柳,同時在被人追著跑,可他怎麽跑也跑不動,跑不動還要跑,最後到了一個懸崖前麵,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淵,背後是追他的人。 他就猶疑了那麽一瞬,突然福至心靈,發現楊柳就在那深淵下麵。 夢裏的舒楊很篤定,他相信自己隻要跳下去,跳下去了就能找到楊柳。 可還沒來得及動作,身後人已經提著一把刀,狠狠朝他劃了過來。 舒楊猛地抽搐一下,覺得後背疼得像要裂開,在醒來前的一刹那他回頭,看到背後是楊柳的臉。 外麵衛生間的門輕輕響了一下,舒楊睜開眼睛。 夢裏的驚懼和難過久久散不開,他直直看著天花板,隻覺得渾身沒力氣。 空調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身體泡在汗水裏,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發現鼻塞得厲害,起來坐了兩秒,又躺了下去。 手搭在眼睛上。 外麵成新意在敲門了:“哥,不是說要去槐藝嗎?” 舒楊張嘴想回應他,卻沒發出聲音。 他起身過去開門,成新意看他第一眼就驚道:“你臉怎麽這麽紅?!” 舒楊擺擺手,又再張嘴,發現是真的沒聲音了,連沙啞的破鑼嗓子也沒有,隻好用口型說:“感冒了。” “嗓子怎麽這樣了?”成新意嚇了一跳,“你去睡著,我找溫度計去!” 舒楊沒躺回去,跟在成新意身後到了衛生間刷牙,又三兩下捧了水澆臉,感覺精神了一點。 坐到沙發上,成新意還彎著腰在抽屜裏找溫度計。 以前感冒嗓子也不是沒啞過,但這樣一下子不能說話還沒經曆過,心想著是不是上課灰塵太厚迷了喉嚨。 這念頭來得莫名其妙,舒楊自顧自地笑了一下。 成新意終於起身,坐到他身旁把溫度計朝他腋下塞,又伸手去摸他額頭:“笑什麽?哥你別嚇我,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了嗎?我不問你事情還不成嗎?” 舒楊抬起胳膊夾住水銀頭,搖搖頭。 成新意強硬道:“得去醫院,量完體溫就去醫院。” 舒楊臉上沒有表情。 成新意:“是很痛所以發不出聲音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