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轍低頭,推上抽屜:“作文,不會寫,閱讀理解也理解不了。”


    不該笑,許唐成卻還是笑了出來。也是,看易轍這樣子,也不是個會照著模板寫高中作文的人,閱讀理解裏那些彎彎繞繞的句子深層含義,怕更是要被他嫌棄。


    指甲刀到底還是沒有找到,易轍鬱結地拍了拍腦袋,他明明記得上次用完之後就放在桌子上的。


    “好了,”見他還要找,許唐成趕緊打斷,“再找下去,一中的晚自習都要下了。哎,幹嗎呢!”


    易轍見剪刀也找不到,指甲刀也找不到,索性一使勁,打算把標簽繩拽開。剛用力,就被許唐成喝住。


    “別拽,勒了手。”許唐成凝著眉拉開他的手,一看,果然已經勒紅了一條,“你急什麽,找個打火機燒開就行了,這你肯定有吧?”


    這個有。


    易轍用沒被許唐成拽著的那隻手摸到褲兜裏,掏出一個打火機。許唐成接過去,把拉鏈頭劃到易轍胸前的位置,再”噠”的一聲,摁出了一簇火苗。


    火苗跳著,湊近了那根線,也鐫刻了一雙眼。


    明明隻是個小火苗,易轍卻像是隔著這麽遠都感覺到了它的熱度,而且是一浪接著一浪,拍熱了他的呼吸。


    整個晚自習,他的腦袋裏都是許唐成低頭給他燒斷標簽時的樣子。趙若凡來收作業,就看到他在一張物理卷子上不斷地劃拉著c2h4。


    看了一會兒易轍都沒反應,趙若凡猛地低頭,把臉湊到易轍麵前。


    “我靠,”易轍把筆一扔,嚇得朝後打了個挺,“你嚇死我了。”


    “哥們,你是戀愛了麽?”


    趙若凡這話一出,易轍的視線就凝固住了。接下來的時間,他對趙若凡的問話一概沒反應,皺著個眉,一直看著前麵人的後腦勺發呆。最後氣得趙若凡把他桌上寫滿了c2h4的卷子一收,衝他撂狠話:“等著老鄭收拾你吧!”


    趙若凡往前走了幾步,還覺得不解氣,抱著一摞卷子、甩著馬尾走回來,使出渾身的勁往易轍的後背上狠狠一拍:“神經病,在屋裏還穿羽絨服,熱死你!”


    易轍這下反應很大,他一下跳起來,還伴了一聲“操”,而後扒著肩膀使勁往後背看,還沒顧得上看清楚就先對著趙若凡的背影喊了句:“你不剛往黑板上抄完題嗎!洗手了麽你!”


    趙若凡頭也沒回,一顛一顛地走了。


    易轍堅持穿了一晚上羽絨服,到了最後一節晚自習的時候,熱得他渾身呼呼的,他同桌看他臉都紅了,也不敢直接說你把衣服脫了吧,隻能拐著彎地問他:“你熱不熱?”


    “不熱。”易轍瞥了他一眼,就沒再搭理他。過了一會兒,又突然朝後歪著身子,往他桌膛裏看。


    “你把羽絨服塞桌膛裏啊?”


    “啊。”同桌沒明白這問題是怎麽個含義。


    書桌都是木頭的,難免哪裏有點翹起來的木刺,易轍心想這刮壞了怎麽辦。他往四周看了看,發現有人的腳底下放著一個大紙袋子,裏麵裝著衣服。


    “你怎麽不弄個袋子?”


    同桌看了一眼,抿抿唇,小聲說:“女生才用袋子……”


    易轍把這個衣服到底放哪的問題想了挺多遍,還是決定明天把那個大袋子給帶過去。


    那天他心情好,下了晚自習後又騎著車圍著小城兜了好幾圈。再去到那個斜坡的時候,他把帽子也勒上了,明明天氣預報說了大幅度降溫,他卻一點都沒覺出冷,隻覺得冬天的夜晚突然有了滿天星,月亮也亮得像盞燈。


    回家的路上已經空無一人,易轍停了車,三步並兩步地跨上樓。要用鑰匙開門時,卻看到門把上掛著一個鑰匙鏈。


    是個小女孩的樣子,紅頭發,特別大的圓眼睛。


    易轍沒急著摘下來,而是先蹲下,把這個鑰匙鏈細細打量了一番。


    他思來想去半天,覺得這風格隻有可能是許唐蹊,想著明天碰上她的話問一問,卻又在將鑰匙鏈取下來時,心念一動,掏出了手機。


    11點半,應該還沒睡吧。


    他踮著一個指尖操作著鍵盤摁鍵,發出了一條帶著別的心思的消息。


    “我門上有個鑰匙鏈,是唐蹊給我的麽?”


    捏著手機,讓它在手指間來來回回地滾了好幾個遍。


    回答他的不是一條短消息,而是一陣還不算熟悉的鈴聲,振亮了剛剛在等待中暗下去的聲控燈。


    “現在才回去?”


    電話接通,許唐成先開了口。


    “嗯,你還沒睡?”


    許唐成說著剛剛準備睡,又問他鑰匙鏈好看麽。


    “好看,是唐蹊給我的麽?”


    許唐成卻說:”我給的。”


    “你?”易轍不敢相信地看了看手裏的東西。


    許唐成在那邊笑了:“怎麽,我給的不行?”


    “不是,”易轍用手碰了碰小女孩的紅頭發,“有點……太少女了吧。”


    “是,我也覺得。不過我在家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鑰匙鏈,這個好像還是以前唐蹊買的,你就湊合著用吧,起碼拴在鑰匙上,找起來比較容易。”許唐成大概也覺得易轍拿這個這樣的鑰匙鏈實在好笑,說話間都在笑,“其實挺可愛的,多好看啊,別人要問你,你就說是你女朋友送的。”


    如果說晚上趙若凡那句“戀愛”隻是讓他發了一陣呆,許唐成這句“女朋友”,就是徹底將振得他昏聵。


    他拚命拉回自己的思維,才能勉強辨別出許唐成接下來的話。


    “你知道她是什麽卡通人物麽?”


    易轍搖頭,又趕緊對著空空的樓道補充:”不知道。”


    “飛天小女警。”許唐成應該心情特別好,給他很詳細地介紹著,”你這個叫花花,還有個黃的叫泡泡,還有個綠的,我忘了叫什麽了,以前被唐蹊拉著看過好一陣……”


    聽筒可以讓人的聲音變得更好聽,哪怕是很多年以後,易轍學了通信,知道了信號傳輸要經過調製、變頻、濾波、解調等等一係列的過程,會產生失真,會在傳播中混入噪聲,他還是堅持這樣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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