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許唐成都隻能喝一些米粥,甚至剛開始的時候,隻能喝米湯。學校裏食堂賣的粥要麽太稀,要麽太稠,易轍轉了一圈,實在沒什麽看上眼的,便自己跑到學校附近的一個粥鋪,打包了兩份粥。


    大冬天的,用衣服裹著,送到許唐成宿舍的時候都還是熱的。


    “這個是小米南瓜粥,這個是蔬菜粥,”易轍把兩個保鮮盒的蓋子都打開,“一個甜的,一個鹹的,你想喝哪個?”


    許唐成舉著勺子,手上還有很淺的、被膠帶貼白了的痕跡。他抬頭,看到易轍被風吹紅了的臉。


    這家粥鋪他知道,味道很好,卻離學校並不算很近。走著去要二十分鍾,即便是坐公交,也沒有能夠剛好到達的車次,前後的站台都還和粥鋪隔著不近的距離。


    看到易轍看向自己的眼睛,許唐成突然發現,那裏麵早已裝了太多他沒辦法回應的東西。


    小心翼翼,萬分珍重。


    他從前不曾注意,現在卻再無法忽視。


    “我喝小米粥吧。”低頭避開他的注視,他將另一份推到易轍麵前,“你吃了沒有?”


    易轍搖搖頭,又把那一份也推回給他:“我不餓,你先吃。你可以換著喝,米就先吃一點點就行了,把兩個的湯都喝了。”


    許唐成沉默地舀了一口,遞到嘴裏。


    很香,溫度也正合適。


    又喝了兩口以後,他對易轍說:“你快去食堂吃飯吧,再晚食堂沒飯了。多吃點,你這兩天也沒吃好。”


    他病兩天,易轍跟著忙前忙後,饑一頓飽一頓的,瘦得竟比他還要多。從前他的臉上有剛好合適的一點肉,今天再看,顴骨都更加明顯了。


    易轍卻還是搖頭。他不放心,想要看著他吃完。


    許唐成還要勸說,卻在這時,宿舍的門響了。成絮提了一個比他還要寬的大黑塑料袋,用胳膊肘拱開門,擠了進來。


    “怎麽回事?”進門後,成絮立刻把袋子扔到一邊的地上,跑到許唐成身邊,“什麽病啊這麽嚴重?”


    麵對他的問題,許唐成一愣:“你怎麽知道我病了?”


    他生病的事,連班裏同學都不知道,唯獨知情的,也隻有易轍而已。許唐成轉頭看向易轍,易轍連忙朝他搖搖頭,表示跟自己沒關係。


    “別人告訴我的。”


    成絮說這話時有些支吾,惹得許唐成奇怪。


    “誰?”他追問。


    成絮這才說了一個名字,許唐成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便更加奇怪:“鄭以坤是誰?”


    “我同學。”一旁的易轍突然插話。說罷,又想起什麽似的補充:“但我沒告訴他啊。”


    按理說,鄭以坤應該根本不認識許唐成,除了那張沒有正臉的照片外,他都沒見過他。易轍又仔細想了想,這才想起來,自己確實跟鄭以坤說過要去醫院。


    他那天突然衝出教室,又一夜未歸,鄭以坤碰到他之後自然要詢問。但他也並沒有具體詢問什麽,隻是拉住他,問他去哪。易轍當時趕著要去陪許唐成輸液,便隨口說:“去醫院”。


    坐在那裏回憶,易轍覺得很納悶,一句“去醫院”就能讀出“生病的是許唐成”、“病得很嚴重”了?


    許唐成聽易轍講了這件事,攪著粥沒出聲,不知道在想什麽。等轟著易轍趕緊去食堂吃飯之後,他才回頭又叫了成絮一聲。


    “你和這個叫做鄭以坤的,關係很好?”


    “沒有,”成絮想都沒想,立刻搖頭,“他老愛逗我,我不愛跟他待著。”


    他說完,就把那個大黑塑料袋打開了。


    許唐成側頭一看,發現竟然是一個巨大的熊。剛剛被壓扁了團在塑料袋裏就夠大了,此時展開,估計拉起來比成絮都高。他嚇了一跳,差點被嘴裏的粥嗆到:“你從哪弄了個這麽大的熊?”


    “鄭以坤……給我的。”他把那個“送”字咽了下去。


    許唐成立時便覺得不大對勁:“你不是跟著老師去出差了嗎?”


    成絮點點頭:“是啊,但是我飛機剛落地,他就打電話,說在機場,然後硬要讓我坐他的我回來。我上車後他說這個熊是昨天去電玩城贏的,非要給我。”


    若是在以前,許唐成還不會想什麽。但醫院的那一幕,使得他打開了一扇從未注意過的門。這兩天翻來覆去地想著,回憶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不知不覺間,在某些方麵變得更加敏感。


    與其說敏感,不如說是直覺。而更大的直覺是,這個叫鄭以坤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不適合成絮。


    就從鄭以坤告訴成絮是自己生病了,並且很嚴重來看,這個人就很聰明了。他能摸得清別人的想法,輕而易舉地推斷出脈絡,補全一件事情的完整經過。


    而成絮……


    許唐成看了看正抱著那隻大熊,琢磨著要擺在哪裏的人。


    怕是被人賣了還要幫著人數錢,說差十塊的那種人。


    許唐成又送了一勺粥到嘴裏。想了這麽半天事情,粥已經有點涼了,他再喝了兩小口,就不敢再喝。把餐盒收拾好,看著成絮收拾東西的背影,再三斟酌下,才開口。


    “你……最好還是離那個‘鄭以坤’遠一點。”說完,許唐成又覺得自己似乎有點武斷,畢竟他根本沒見過鄭以坤,一切的結論也都僅僅是推斷。他便又改口說:“或者有時間我通過易轍認識他一下。”


    好像也不太對。


    許唐成覺得自己已經語無倫次,兩天多沒吃東西,又始終思緒混亂,搞得他都快喪失了思考能力。見成絮奇怪地看著自己,他歎了口氣說:“算了算了,以後再說吧。”


    而易轍下了樓,就看見剛剛被提到了的人正站在一棵柳樹旁抽煙,順便眯著眼睛,不知在瞟著誰。


    鄭以坤也看到了易轍,他朝他招招手,歪著嘴笑。


    易轍朝旁邊一掃,見這人又換了輛車。


    許唐成差不多好了之後,易轍婆媽的行為還是沒能改掉。即便許唐成又恢複了忙碌,幾乎不能見麵,他也每天或打電話或發短信,提醒許唐成再忙也要按時吃飯。


    研究生的寒假要放得晚一些,許唐成他們實驗室又幾乎是他們學院放得最晚的那一個。但本科生早就該放假了,易轍卻也並沒有走。


    成絮看著一旁一直在閃的手機,輕聲問許唐成:“不接嗎?”


    許唐成沉默地看了一會兒,才接起來,很簡短的回複了易轍在那邊的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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